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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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安坊譚家,秋照苑。

項宜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擺飯前丫鬟向請示,半天才回神,然後又險些掉了碗中的湯匙。

這會譚廷一腳邁進廳里,看見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什麼。

楊蓁來看新奇玩意,連著兩聲才應下,轉頭就要往楊蓁去,卻本沒有看見後面端了熱湯水上來的丫鬟。

丫鬟被突然轉走來嚇了一跳。

好在下一息,譚廷手攬了一把,才堪堪與丫鬟手中的熱湯水錯開。

項宜被他虛攬在懷裏,吃了一驚連忙退開,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走了神。

方才走神,正是想到了今日的事。

本以為義兄藏在那府和陳馥有的人都沒有找到他,便一切安穩了,怎麼也想不到,那位大爺竟然發現了。

只是他似乎早就發現了,卻一直沒有說出,直到被義兄察覺。

項宜當時覺得,這般形,就算不至於休妻,他也一定會讓離開譚家,之後再尋旁的說辭,結束他們這場婚姻。

可他方才......卻親口說,他完全沒有怪,更沒有和離、休妻之意。

項宜凌了一時。

眼下一抬頭,又是近在側的男人,項宜腦中只覺哄哄一片,在他的目下連忙低頭道了聲謝,避開了去。

只在他懷中一息不到的工夫,就像了驚嚇一樣地逃開了。

譚廷靜默地皺眉看了妻子半晌,嘆了口氣。

吃飯的時候,又要起照應眾人。

譚廷只怕又走神出了差錯,想要讓坐下顧好自己吃飯即可,不過他還沒開口,趙氏就先看了出來,一聲。

「我看著你臉不太好,莫不是累著了?快坐下歇著,讓吳嬤嬤過來照應便是。」

自項宜上次回了娘家,趙氏便深覺沒不行,尤其自己年歲漸長,是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當下見不太好,趙氏比誰都著急,連忙讓坐下歇著。

項宜頓了頓,轉頭又看了那位大爺一眼。

他亦點了點頭,示意回到他邊坐下。

只是項宜,正是因為不想離他太近才起了的......

秋照苑的晚飯這才開了起來。

譚廷見妻子雖然不似方才那般走神,卻也沒有像平日一樣放鬆。

只是低頭小口吃著碗中的飯,半晌才想起夾一筷子菜。

這般形,譚廷乾脆把菜替夾到了碗中。

似乎又被他驚嚇到了,足足愣了幾息,沒有好生吃飯,卻又開始替他布菜。

他夾了幾筷子,便垂著眼眸多一筷子還回來。

譚廷看著,沒什麼喜意,反而抿著皺了皺眉。

倒是在旁伺候的吳嬤嬤小聲笑了一聲。

「大爺替夫人夾菜,夫人也幫大爺布菜,您二位這般只顧著對方,可怎麼能好生吃飯呢?還是老奴來吧。」

吳嬤嬤這麼一說,兩人都停了下來。

譚建笑,飛快地眨了眨眼睛。

楊蓁倒是沒察覺什麼異樣,反而被提醒到了,從盤中撿了塊帶的骨頭,給了譚建。

譚蓉這些日一直悶悶不樂的,只看了他們一眼,並沒說話。

趙氏卻目,「如此這般,本是應該。」

相比眾人的喜,譚廷卻沒有這樣的覺。

他不由想起了之前吃飯。

那時候他們夫妻有來有往,他還以為是他們之間慢慢變好了,如今看來,約莫是極其不適應他的轉變,反而覺得相互冷著、各過各的才是所習慣的日子。

譚廷看著妻子垂著的眼眸,卻看不到眼中細微的緒,只得心下嘆氣。

他不敢再有什麼多餘的行不安,只能悶聲收回了筷子。

果然,他不再有什麼作,就好似鬆快了下來一般,也能同吳嬤嬤淺淺說幾句話了。

譚廷悶悶,吃完飯亦不敢太過靠近,跟在後不近不遠,回了正院。

......

項宜回了正院房中,進了房裏便看到所有箱籠都沒有了,所有什都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本來都做好走的準備了,卻又這樣留了下來。

無措地坐在房中,像一隻在夜的薄霧中,迷了路於林里徘徊的鹿,靜默而無措。

譚廷進來便看到這副樣子,而也在看到他的時候,立刻站了起來。

譚廷瞧著眸中暗含著的張,心下又是嘆氣,想了想,輕聲同道。

「我今日有事,就宿在外院書房了。」

一聽他今晚不會留下,便馬上同他點了點頭,甚至還相當周道地問了一句。

「不知外院書房有什麼缺的,大爺只管吩咐正吉來拿。」

譚廷看著妻子。

是不是想把他的鋪蓋,全部都送走?

譚廷沒有問,也沒從口中得到答案,卻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悶聲說沒什麼需要的,跟點頭出了門去。

夜的鼓安坊譚家宗房,一如平日一般安靜。

只是宗子譚廷心中,一陣一陣浪涌。

從前都是他做的不好,冷待了,所以才會這般反應。

但是從他離京回家,到年節已過,距離他返回京城的時候,沒多日子了。

念及此,譚廷深吸了口氣。

若他再似從前一般,就這麼將留下自己離開,那麼他們夫妻兩人,就再也不會有相合的一日了吧。

只是不曉得,願不願意隨他進京。

......

秋照苑。

人一散去,吳嬤嬤便端著茶水到了趙氏邊。

「老夫人恐要有喜事了。」

趙氏一聽,豈能不明白吳嬤嬤是什麼意思,也笑了一聲。

「哎,從前見他們夫妻冷得似外人一般,我便不是正經婆婆也替他們著急,眼下總算是好了。」

吳嬤嬤連連道是,「夫人臉看著同平日不太一樣,老奴瞧著,合該有喜事了。這樣一來,待大爺開春離家,夫人也是能照舊留下的。」

這話簡直說到了趙氏心上。

從前趙氏不覺得有什麼,自從項宜回了娘家,中饋又落到了上,他這才發覺沒有項宜本不行。

「從前是我低估項宜了,我只盼著能早早有孕,留在家中才好。」

吳嬤嬤連道,「老夫人必會得償所願的。」

話是這麼說,但這也只是他們的猜測,哪怕是在菩薩面前祈禱也沒有個必然。

趙氏想了一番,囑咐了吳嬤嬤。

「你去尋個葯膳方子,開些助孕的葯膳來。」

直接用助孕葯,趙氏怕把兒子媳婦得太,反而不易有孕,但葯膳方子不一樣,悄然無息地便能有了喜事。

到時候,項宜就能留下了。

......

正院,項宜一個人翻來覆去了一晚。

想不通為什麼那位譚家大爺會有這樣的反應,而這個問題,對很重要。

翌日在花廳理完各項事宜,便了喬荇。

「去一趟外院吧。」

喬荇驚訝,「夫人去外院做什麼?」

府里的外院沒有什麼人,自從二爺親之後,也搬回到了院。

夫人總不能是去尋大爺吧。

夫人可從沒有去過大爺在外院的書房。

思緒一落,喬荇便驚訝地聽見夫人道。

「去大爺書房。」

項宜猜不那位大爺緣何如此,與其不安,那便不如同他問個明白好了。

......

外院書房。

譚廷翻了翻剛送過來的邸抄。

年後吏部選已經開始了,只看邸抄便能看出來,各個世家出員只要不太胡作非為,多半能陞向上,寒門員卻多在原地徘徊甚至下落。

更令人擔憂的是,便是科舉出來的員中,寒門學子也越發了,往前數十年,都不是這般數目。

不仔細去想不覺得,如今仔細一想,著實讓人不安。

他又將之前的邸抄都拿出來,剛要再細看一番,正吉過來回了他。

「大爺,柳莊的里長帶著人來想要見一見大爺。」

譚廷意外了一下。

之前他應下給柳莊人租借之事後,柳莊確實上了門來,譚家也沒有食言的意思,連當時與他們刀槍相對的張冰勇,都將自家的田抵了過來。

譚家雖然對此頗有微辭,但有宗家在上,倒也沒人更多言了。

這會,柳莊人怎麼上門了?

譚廷讓正吉把人請過來。

此番來的正是老里長、張冰勇和幾個眼生的村民。

他們何曾來過譚氏宗家,之前來抵田,見著譚氏氣象便是一陣后怕,眼下見譚家宗子大爺還把他們請進了院中來,更是吃驚了。

老里長見了譚廷就帶著人要同他行大禮。

譚廷連忙抬手扶起了老人家。

「老人家這是做什麼?」

老里長沒什麼含混的,直言。

「譚大人願意典下我們的田地,預支與我們銀錢,不僅如此,還著那些惡人不再低價屯田,不是柳莊,咱們附近幾個莊子,甚至整個寧南、維平一帶,哪有不激您的?」

他道前幾日天氣陡冷,有些農人忍不過去又賣了田。

但這些易的價錢都是正常年景的價錢,再不是被低了的價。

老里長道,「這些村人一聽說是譚大人的手筆,心裏無不激,央著老朽一道來譚家道謝,如若不是譚大人出手,我們這些寒門庶族的百姓,哪裏能有好日子過呢?!」

他這麼一說,他後幾個眼生的村人齊齊上前要給譚廷行大禮道謝。

譚廷連忙讓正吉將人都扶起來,他這才曉得,他們竟只是來道謝而已。

......

項宜行至書房院外,腳步一陣猶豫。

只是譚家大爺緣何是那樣的態度,著實令困擾又不安。

項宜到了書房院外,正讓人前去通報,不想裏面的話語聲,順著風傳了出來。

竟是柳莊的老里長、張冰勇他們帶著人前來道謝的。

此時有守門的小廝看見了項宜,吃了一驚上前。

「夫人怎麼來了?大爺在裏面待客,夫人要小的去通稟嗎?」

項宜道不急,「不必擾大爺,過會再說吧。」

門房小廝見沒有走的意思,連忙將請到了門房避風烤火奉茶。

進了院中,書房裏的聲音更能聽見了。

當下聽見那老里長說了一通謝之言,便聽見那位大爺開了口。

「各位不必如此,照應鄰里本是譚氏這一族的本分,況且朝中本就有律令,這般價屯田本就不為律令所容,我亦不過是照著律令提醒府罷了。」

他說得甚是謙虛。

項宜聽著,不免就想起了在柳莊的時候,他保證回去之後不會報復、告發那些走投無路的村民,還主提出了要預支租田錢給他們過冬。

在這思緒里,項宜怔了一下。

那時,他的行為便有些令意外了。

思緒剛飄起,書房裏又傳來了老里長的聲音。

「譚大人再不必謙虛!雖然世家有祖訓、府有明文,但是這年頭還有什麼人能當真照著祖訓和府明文辦事?旁的世家是什麼臉,咱們這些老百姓再清楚不過了。譚大人著實是同他們不一樣的,是真心實意與我們這些寒門庶族做鄰里相的!」

老里長說得都是肺腑之言。

話音飄到了項宜這裏,聽著都止不住心下,但在此刻,莫名想聽那位譚家大爺如何回應。

下一息,男人聲音伴著約的淡淡笑意傳了出來。

「哪怕是百年的世族,也是從庶族寒門的百姓起來的。世族之所以是世族,本意是想在各樣複雜無可測的境況里,庇佑同姓同族的脈親人,這才凝聚一起。世族庇佑自子弟免於被旁人欺凌,卻不該有欺凌旁人之意。如今世道對庶族百姓不善,譚氏不可能視而不見。

「譚氏亦希兩族當真親如鄰里,各有前程,而不是一味的世家獨大,令庶族寒門無出頭之地。」

這是項宜第一次,從譚廷口中聽到這般長的話語。

但這些話就像是說給聽得一樣,心中想不明白的事,似乎一下就明白了。

譚家大爺放了大哥,原來是因為他理解庶族,理解寒門百姓的不易,他可以站著庶族的立場上,看待世庶兩族的關係。

那麼他待,其實也是一樣,不是因為旁的,只是因為他理解庶族的境。

項宜明白了這緣故,一下子就鬆了口氣。

只要不是因為旁的原因就行......

書房裏,柳莊人又說了許多謝之言,但他們也不敢過多打擾,不時便告辭離開了。

項宜不便見他們,就沒有走出來。

只是他們走了,項宜原本想要問那位大爺的問題,倒也不需要問了。

這邊剛要離開,不想門房的小廝腳底抹油了一樣,兩步就到了正吉臉前,把話說了。

書房。

正吉腳下慌地進來,險些被門檻絆倒。

譚廷剛喝了口茶潤了嗓子,見他這般便道,「穩當些,如此慌張做什麼?」

正吉連忙回道。

「大爺,夫人來了半晌了!」

話音落地,便是穩重如譚家大爺也止不住站了起來。

只是他腦中莫名就掠過昨日正房的畫面,那時所有的東西都收拾了箱籠,要離開了。

譚廷心下一沉,一時間顧不得許多,快步出了門去。

項宜見狀只能走到了庭院裏。

當下,譚廷一眼見妻子又穿自己的平日裏的裳,就這麼來了他書房,一顆心直往下墜。

角。

「夫人怎麼來了?」

項宜方才已經等到想要的答案了,此刻再說必然不合適。

只是來問問題的,兩手空空,連個借口都沒有。

在男人的目下,只能低聲問了一句。

「昨夜起了一陣疾風,不知道大爺在外院冷不冷......」

從來都沒問過他這樣的問題,當下問了,只覺自己這借口找的尷尬。

然而話音落地,譚廷愣住了。

男人不由睜大幾分眼睛,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不是要來告知他,要離開的?

而是來關心他的?

他晃了神。

正吉在旁見自家大爺晃神,暗暗著急。

這可是夫人第一次來外院書房......

而譚廷錯愕半晌,才回了幾分神,他下意識就想讓不要擔心,自己不冷。

只是這個「不」字剛出了口,就在一旁的正吉著急的眼里,突然了悟了什麼。

他略一頓,「書房裏確實......不太和暖。」

他說著,悄悄看向妻子。

話都說到了這裏,項宜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總不能說那還是回正房睡,暖和一些,這樣意味不明的話。

剛要低著聲說,讓人多拿幾個炭盆過來。

就聽見那位大爺開了口,他的語調有些不確定。

「要不我今日還是回正房......」

譚廷確實不確定,又去悄悄看妻子。

卻見妻子半垂了頭,輕聲說了兩個字。

「也好。」

也好。

話音落地的一瞬,男人眼睛陡然亮如明燈一般。

*

清崡縣衙。

陳馥有再次無功而返。

沒有人,清崡已經被他翻了八遍都沒有人。

那道士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他是不可能離開這裏的,太子的人被他們百般阻撓,卻還是奔著此地來了,而那道士還有同黨,他們必得在此接頭,道士絕不可能先走。

那麼一定是被人藏起來了。

「什麼人能把此人藏得風,連清崡譚氏一族這麼多族人都沒有發現?」

陳馥有百思不得其解。

他手下的百戶聽到這句,走上前來。

「千戶,會不會,就是譚家人藏了那道士?」

這話一出,陳馥有愣了一下。

若是譚家不幫他,反而助力藏人,那麼他就是把清崡翻一百遍也找不出來。

可那譚家宗子分明在接了林家的書信后,應了助他一臂之力。

陳馥有不可能去質問譚廷,但思來想去,又道。

「就算譚家有人藏了那道士也無妨,那道士在等他的同黨前來,而那個同黨......」

陳馥有說著,冷笑了一聲。

「那同黨,譚家的宗子譚廷若知道是誰,是必然不會再包庇一分的。他恨此人害了他父親還來不及,如何還能包庇?」

話音落地,陳馥有慢慢出了口氣。

「屆時,便是這些人一起落網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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