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義莊與劍客 提醒您查看最新容 青山如墨，一片雲閒。
山間土路上，道人在前，馬兒在後。
土路只有三五尺寬，還常有塌陷斷裂之，人走倒是沒有問題，棗紅馬行走其間，卻不得不多加小心。
一隻燕子在天上盤旋。
今天天氣倒也涼爽。
宋游抬頭看了看天，看不出個什麼，但知天地靈氣變化，時節轉，卻覺得今天不會這麼一直晴下去。
只是晴也好，雨也好，都差不多。
宋游繼續慢悠悠往前。
前路是何方？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
只往南邊走。
見路邊長著一叢刺苔，宋游經過之時，便隨手摺了幾，春日剛冒出來的筍芽，實在又又脆，避開刺輕輕一掰、都不需要用力就斷了。
(5, 刺苔和月季類似，長得也像，春秋冒出來的筍都是可以吃的。
大概筷子細，輕輕一掰，將外面的皮撕掉，裡面是翠綠半明的桿，看起來像是萵筍，送進裡，是很清脆的口，清甜回甘，帶著一種十分清淡的植香氣。
這年頭的零食就是這樣，滿地都是，原生態，味道見仁見智，但是要自己去山上找，自己採摘，也別有一番樂趣。
不多時，一隻燕子輕巧的翔過來，停在馬兒脖頸上，朝在被袋上的布兜里瞄了眼，這才看向宋游。
「先生，前邊有野果子，我見過猴子吃，已經了，紅彤彤的，旁邊還有草地和小溪。
」 「辛苦你了。
」 「不辛苦。
」 這時只見布兜里一陣晃。
一顆絨絨的小腦袋鑽了出來，眼睛半瞇著，瞳孔是一條細細的線，迷糊的左看右看： 「到哪裡了？
」 「路上。
」(5, 「沒走嗎？
」 貓兒將頭多出來了一點，左看右看。
燕子便又飛了起來，遠離三花貓。
「先生，我替你指路。
」 「好。
」 宋游跟隨著他的方向走。
昨天剛出安清縣城不遠，這燕兒就來找到了他，說要一路送他們出栩州地界。
而這一路走來也真是多虧了他，才能每次都找到合適的歇腳點。
因為高空，藏在山裡林中的水果水源他都能一眼看到，若是離得近的他便帶著宋游和馬兒過去，離得遠的，他就飛過去化人形，摘了果子打了水再穿林而來，
上被荊棘樹枝劃破了好幾次。
今日依然如此。
跟著走了不遠，果然見一小溪，溪水潺潺，聽著就讓人心靜，又清亮見底，看著就讓人生津。
旁邊一叢灌木攀崖也爬樹，上面結著果子，是一種大拇指大小、橢圓形的紅果子，在大山深，無人來摘，結得很。
(5, 「羊果。
」 宋游認了出來。
這也算難得了。
手先摘一顆，等不及清洗，隨便就送進裡，只覺水富，酸甜的味道瀰漫出來，一路走來的疲憊立時了大半。
剩餘的則慢慢摘下，到溪中洗淨，今日便請饅頭來當主食，飯後吃些野果，何嘗不是神仙日子？
走時再帶一些走。
只是走到半下午的時候，山間便起了風，天空也逐漸變得沉起來。
燕兒早早就飛了下來，告訴他今天可能要下雨，說完就又往遠飛去了，在灰雜的天空中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很快失了蹤影。
風越來越大，吹得布兜抖。
天空也越來越暗，像要天黑了一樣。
三花貓又從布兜里冒出頭來，頭上的也被吹了，看起來有些怪： 「好大的風呀。
」(5, 「三花娘娘應該下來走走了，在布兜里呆久了，會變一隻胖貓。
」 「三花娘娘不會。
」 「多走走好，看看風景。
」 「三花娘娘上午走了一上午。
」 「下午也走走，免得晚上跑。
」 「貓不能走太遠的路。
」 「三花娘娘豈是凡貓可比。
」 「……」 「三花娘娘意下如何？
」 「好大的風呀。
」 「是啊。
」 三花貓悄悄地又回了布兜中，只傳出含糊的聲音：「明天再走，明天再走……」 像是說給自己聽。
宋游笑著搖頭。
燕兒又飛了回來。
風實在太大了，使得燕兒只要張開翅膀，無需煽，什麼也不用做，便可以穩穩的懸浮在空中。
(5, 「先生，我在前面看見一座小城，不過走過去可能要晚上了。
從這裡再往前走，沒多遠就能到大路上，大路上有可以避雨的地方，還有一間可以避風的房子，但是我覺得那裡有點不對。
」 「怎麼個不對法？
」 「有些氣。
」 「這樣啊……」 還以為是什麼麻煩事呢。
「先生，要下雨了。
」 「還沒有。
」 「先生可以騎在馬上，我在前面帶路，只消小跑一段，就能到那。
」 「不急。
」 「好。
」 燕子又飛到前邊去了。
說來也是有趣，這本是一隻十分怕生的小妖，說話都吞吞吐吐，可和宋游多待了幾天，似是逐漸意識到宋游其實並不關注他怕生與否，也毫不在意他是否說話、用什麼語氣、大聲還是小聲，
甚至對他做什麼事、做不做事也毫不在意，於是他在和宋游相之時，反倒自在了起來。
(5, 連帶著話也多了幾分。
「叮噹……」 馬鈴與風聲相伴，頗有意境。
宋游依舊保持步伐，雨不急著落下，他不急著趕路，像有某種默契一樣。
如此也好。
大約兩刻鐘後，宋游終於走到了大路上，行道樹被風吹得嘩嘩響，再走一程，也就到了燕兒說的可以遮風擋雨的房子面前。
「是家義莊啊……」 宋游抬頭盯著頭頂的招牌。
面前是一間較大的破爛古屋。
門上一個招牌，寫著「義莊」二字，還著幾張符紙，只是符紙上的硃砂早就被雨淋糊了，不知原本有幾分功效，現在肯定是不頂用了。
宋游牽馬來到義莊門口，瞄了幾眼。
果然有些氣在。
不過於他而言，反倒是裡面那些不太好聞的味道更使他難。
(5, 「先生……」 頭頂傳來燕子的聲音：「今晚要在這裡過夜嗎？
現在還沒有下雨，我可以再去看看城有多遠。
」 宋游聞言卻是又看了眼屋中。
在大晏有兩種義莊。
一種是宗族裡的慈善田產，全部收益都用於贍養祖宗老人、供族中年輕子弟讀書。
一種是家義莊。
家義莊為本朝始置，由朝廷出錢，建立一個專門的臨時停放棺槨的地方，多在城中，也有在城外的，停放在這裡的棺槨，通常是因多種原因暫時還沒有找到地方安葬，甚至因為貧困無法下葬的，
或是客死他鄉，運輸首回鄉安葬路過於此，暫時停放。
再或者就是首不祥。
眼前的義莊中只擺了兩副棺材，都是原木的，沒有刷漆，左邊那副還很新，右邊那副則已不知擺了有多久了。
新棺材應該是臨時停放，舊棺材則無人認領。
宋游又將目看向了牆腳。
(5, 那裡堆著一堆乾柴。
這場景倒是悉。
宋游不笑了笑，於是從馬兒上取下被袋，對燕子說： 「就在這裡吧，不用再去尋路了。
」 「可是這裡……」 「既是行走天下，哪裡不能過夜？
」宋游頓了一下，「正好今日，正好我來，也許也是緣分。
」 「是！
」 「你下來休息吧。
」 「不必了。
」 燕兒瞄向房檐下：「這裡有個燕子窩，原來的窩主應當是去南方過冬去了，還沒回來，我在這借宿一晚即可。
」 「也好。
」 宋游只在靠近門口坐下。
寒風吹來，過義莊門檻，讓他臉上也帶上了幾分涼意，吹散了屋腐朽的味道。
其實習慣了也還好。
三花貓也勤快，跑出來化作人形，去牆腳抱來乾柴，把火升起來，才又變回貓兒，鑽回布兜中，只出一個小腦袋看他。
(5, 「伱快烤火。
」 「謝謝三花娘娘。
」 「快烤快烤。
」 「我在烤。
」 「不客氣……」 如此坐著，天也漸漸黑了。
而雨都還沒有落下來。
倒是遠傳來馬蹄聲。
宋游微微探頭出門，只見一名黑劍客戴著斗笠騎馬而來，衫被風吹得胡抖，很快到了這裡。
「吁~」 馬兒停在義莊門口。
劍客朝屋中瞄了一眼，遲疑幾秒，才翻而下，接著把馬牽到屋檐下，解下行囊，也大門。
「有禮……」 黑劍客抱拳，先打了聲招呼。
「有禮。
」 宋游也回了一禮，客客氣氣。
只見劍客取下頭上斗笠，火映出一張年輕的臉，頗有些俊俏，只是風吹日曬，皮變得有些黑黃，也乾裂了，平添了許多滄桑，不細看的話恐怕會覺得他比實際年齡大不。
(5, 借著火，宋游這才認出，竟是那名在柳江大會上見過的年輕劍客。
與此同時，對方看著他，也愣了一下。
「可是柳江大會上那位先生？
」 「有緣。
」 「能在這裡遇見，確實有緣！
」 年輕劍客說了一句，卻似乎並沒有再多說的意思，否則按照江湖規矩，應該自報家門才對，而他甚至都沒有靠近宋游升起的火，只是在義莊中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正好是靠近那副舊棺材的位置。
宋游轉頭看了他一眼： 「足下可來烤火。
」 「好意心領，只是在下不冷。
」 「當真不冷？
」 「喝兩口酒就好了。
」 「也好。
」宋游並不執著，只是又道，「此時天雖晚，但既然已有義莊，便說明離城不遠了，雨也未下，足下有馬，何不再走一程？
」 「我沒有路引。
」(5, 「難道足下一路來到安清，都是風餐宿不？
」 「談不上宿，荒野破廟，城外義莊，路邊亭舍，我都睡過。
」 「江湖武人，果然膽大。
」 「何懼之有？
」 年輕劍客掏出酒壺飲了口酒，隨意瞥了眼後的兩副棺材：「人死了就是一坨，最多難聞一些，其實比活人更好相。
」 「那足下可得小心了，你後那副棺材裡邊那位，對你的話也許並不認同。
」 「什麼意思？
先生跟我神神叨叨嗎？
」 「倒也不是。
」 「那是什麼？
」 「只是那位今晚可能起來。
」 「呵……」 年輕劍客冷笑一聲：「若他真能起來，我就是請他喝一杯，又有何妨？
」 一字一句，皆是江湖傲氣。
不過突然想起，方才這位先生曾邀請自己烤火，稍作猶豫，他又出了酒壺：(5, 「先生可要飲酒？
」 「我就不了。
」 「好！
」 年輕劍客便又將手收了回來。
「轟隆！
」 突然一聲驚雷響，如天地碎裂。
年輕劍客不由皺眉，回頭看了一眼。
不知怎的，剛才那聲驚雷固然震耳聾，可他卻還聽見一點雜音，好像後這棺材裡也有東西跟著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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