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教訓
風為矛破，悄然止歇。
山坡高，野豬搐幾次，魂歸重山。
灌溉雪地，林地安靜得像死去。
坡下，洪平重息著，彷彿剛剛中矛的是自己，直到數次后才勉強平復心跳。
正在這時，他聽到旁的揶揄。
「打獵這種事怪不得別人，與不，是要憑本事的。」
洪範抹掉皮袖上新融化的雪水，沿坡上行。
洪平躊躇剎那，最後咬牙跟上。
疾行數十步后，兩人站上高、拔下投矛，卻如之前的野豬一般驟然止步。
原來這山脊背後不是對稱的下坡，而是刀削斧鑿般的斷崖。
洪範放眼去，見原本流暢的山麓彷彿被憑空挖掉了一塊，形半圓形數百米高的落差。
此刻是酉時初（下午五點）。
金夕自西北天極斜照斷崖缺口，被垂直巖面上覆裝的冰棱折返映，好似一道璀璨奪目的瀑，將萬鍍黃銅。
天地間除卻狂風嗚咽，一時無聲。
「剛剛那些話，是逗你的。」
片刻后，洪範突然說道。
「人間乃爭世，我亦不得；但洪家族長這個位置，我實在沒有興趣。」
「為什麼？」
洪平悶聲問道。
他從小就討厭洪範，起先是因為對方比自己英俊太多，後來又摻雜了洪勝的緣故。
到了最近，這種討厭里又夾雜了些許畏懼。
但此時沐浴中，他莫名相信對方說的是真話。
「還記得今年三月份我重傷那次嗎？」
渟峙勝景，洪範悠然回道。
「大病之中我惟恍惟惚，曾夢……」
「我夢見青天之高無極，黃地之厚有限。」
「野豬落其間，茫茫渺渺，何足掛齒？」
他瀟灑笑道，驀然止語。
然後突地起腳，竟將追蹤半日方才得手的野豬踢落斷崖。
「唉……」
洪平驚一聲，視線癡癡追著豬向下，眼看其化作不起眼的黑點。
最後，崖下的積雪飛濺，遠遠傳回「嘭」的模糊回聲。
聲音消散，他心中的重重塊壘彷彿隨著這頭豬一同卸下，整個人莫名輕鬆暢快。
「洪平啊洪平……」
洪範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聲音混著崖上冰風，彷彿很近，彷彿很遠。
「大華九州四十九郡兩百餘城，縱橫何止萬里？」
「金海不過滄海一粟。」
洪範回眸，注視著僅有緣的弟弟。
「男子漢若有腳力，當親自丈量天下……」
洪平聞言，只覺一熱氣從中鼓脹，猛然抬頭向兄長。
然後他看見了洪範展開笑。
促狹而燦爛。
「為兄保證，絕對比你在族學中恃強凌弱暢快。」
這一激，洪平萬般緒猛地一堵，臉盤剎那通紅，恥得要找個地藏進去。
好半晌后，直到洪範回頭下坡，他才用對方聽不到的嗓音回了一句。
「我再不會了。」
······
次日午後，大雪徹底停了。
會獵已走到尾聲，今日雖然還要在帳篷住一晚，但實際上明日的日程只是趕路而已。
營地外的開闊，大片積雪被鏟開，平整出一片枯黃草場。
包含各家子弟、僕役，以及雇傭獵戶在的四百餘人齊聚於此，都在等待著什麼。
「每次會獵都會比出一個會首，這是慣例——練武之人嘛，湊在一起哪裡能不分個高下？」
洪赦雙手抱臂，對旁幾人笑道。
「不過為了不傷和氣，這比試一般都是文比而非武比。」
「『文比』是怎麼個說法？」
洪範問道。
「武比顧名思義就是兩人直接手打出輸贏。」
邊上的崔玉堂接過話。
「文比一般是間接的——譬如比輕、比速度、比眼力、比招式等等。」
正在幾人說話的時候，人群里傳來一陣歡呼。
兩位李家武者扛著尊人大小的金屬靶子從營地出來，一路穿過人群，將其打草場中心。
洪範凝目看去，發現這鐵靶通漆黑，還微微泛著暗紅。
「既然立了玄鐵靶，李家這回是要比殺法威力了。」
洪赦見狀明顯失。
「沒我們的事了。」
他放下抱著的胳膊，嘆息一聲。
「堂兄怎麼這般滅自家志氣？」
洪平不解道，明顯不服。
洪赦也不辯解，反而看向崔玉堂。
後者便笑著解釋：「我家世代經營鑄造，這靶子大概也是尋我家打的。」
「玄鐵相比尋常鋼鐵度更高、能耐高熱不易退火，因為比凡鐵脆些，常常被用做名刀的刃口。」
「炎流功本就強在高溫而非勁力，又遇上寒冬臘月的環境，自然是不佔便宜。」
洪平聽完，大概明白了其中道理，自無話可說。
待鐵靶被固定紮實，李神機提著一把寶劍踱步至場中，高聲宣布規則。
「這尊人靶重五百斤，以玄鐵打造。」
他說著隨手揮劍大力橫斬在人靶口，寶劍頓時崩斷。
中劍只留下一道淺痕。
「試招者不得使用兵，不得藉助藥。」
「只能出招一次，持續時間不得超過三息，以破壞效果決勝。」
李神機說完規則，又賣了個關子。
「本次會首的彩頭等會就到，必不會讓大家失。」
比試開始，立刻就有人搶上前試招。
但無論拳腳指爪，最多便是打出些劃痕與凹凸，甚至還有幾位震裂了自己的虎口拳峰。
等第一波十幾人下來后，熱稍有平息。
玄鐵人靶的堅固程度超過了大部分人的想象。
見群倫束手，一直環繞在鄭芙蕖旁的高俊俠找準時機一振披風，大步出列。
金海漩渦門修習旋渦勁，以破壞力著稱；而他已有十道正經修為，是門中僅次於丁雨石的新一代弟子。
站在與自己等高的人靶之前，高俊俠右手五指舒展、默運真氣，一聲暴喝。
喝聲未散，他已閃電般揮出右臂，一把攥住人靶左手腕。
剎那間無事發生。
但很快，鐵靶通都微微震起來，直到三息過後，玄鐵鑄造的手腕居然被生生碎。
喝彩聲霎時沖霄。
這一手下來，看得洪平瞠目結舌。
高俊俠則著眾人的注視，一邊矜持地四面拱手，一邊走回人群。
「這是漩渦門的真傳殺法『迴旋掌』，在掌武院的評定里是了二品的。」
洪赦說道，對小自己兩歲的高老弟出了這老大風頭羨慕異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