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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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雪花朵朵飄落, 落在地上已經堆積厚實的積雪上時,聲音簌簌和緩,靜心悅耳。

碎瓊玉紛迭而下, 滿眼茫茫。

謝問琢記得那年冬天, 他蹲在盛宅廊下,著眼前的雪景發呆。

雪落下的聲音, 像是催眠聲。他雜的思緒,在這落雪聲中緩緩平和。

盛苡悄然出現,趴在他的肩上, 聲音糯糯:“你一個人在這兒做什麼呀?”

一雙被凍得發紅的手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他凝眸看著, 無聲地握住一只。

他啞聲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盛苡指了個方向,“我在那里掰冰棱玩兒, 一轉眼就看見你了。你什麼時候來的呀?怎麼也不進去?”

謝問琢嚨生啞。他只是……想自己一個人在這里靜靜。但是闖進這份寂靜的人是,他一點意見都沒有。好像不自覺的,就會對這個小妹妹存有偏

大抵是因為糯得像是雪團子, 沒有攻擊;大抵是因為很討人喜歡,大家都很疼, 他跟著眾, 時日一久倒也習慣了一塊疼;也大抵是因為, 是喜歡他的。

這份喜歡與男無關,只是純粹的喜歡,厭惡的反義詞。

聽完說,他才知道原來手這麼冰,是因為剛才貪玩冰棱。

他給, 原理類于鉆木取火, 想生生熱。

他雖然不說話, 但是盛苡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你的頭怎麼了?怎麼著個紗布?得好隨便,是傷了嗎?我看看——有嗎?……流了!你這還沒止住呢!”

著急地跺腳,“傷了你怎麼理得這麼隨便呀?還流著呢,你別蹲在這里了,快跟我進去,我去找醫藥箱。”

年紀不大,但是盛家培養兒培養得極好,遇事不慌,也不會第一時間求助,自己便能理妥帖。

于雪地旁邊的廊下獨了一個多小時的男孩,被孩帶進溫暖的屋中。

拆掉那個紗布,親自給他消毒、上藥,重新包扎,作細致,生怕弄疼了他。

盛苡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問說:“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你這傷……是怎麼弄的呀?”

一開始,他仍保持著緘默。

盛苡都以為他不會說了。

也沒在意,兀自理著傷口。就在快要包扎好的時候,男孩才出了聲:“我爸砸的。”

盛苡的手一頓。

“我弄壞了一個……東西,他很生氣,但是我覺得他的生氣太無厘頭。”

他弄壞了已逝大哥小時候喝過的一個杯子,謝父當場發怒,可他覺得這只是一個杯子,只是一個普通至極的杯子,即使是被他們的長子用過,那又如何?更何況,他是不小心打碎,并非故意,沒有必要這樣大肝火。

謝問琢年紀雖小,但已經很冷靜理智,對很多事都能提出自己獨到的見解,不會輕易被影響思維、被人牽著想法走。

可笑的是,這些比他年長幾倍的大人卻是,他們不理解也無法理解他的理智,只覺得這是淡漠無。他們對長子用過的每一樣東西都視若珍寶,見他打碎這樣珍貴的東西還不知錯,謝父當場怒火更甚,抄起手邊的煙灰缸就朝他砸了過去。

就那架勢,大有——就算將他砸死也無所謂,正好他去地下親自給大兒子道歉!

反正,他們最寶貝看重的是二子,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個心的小兒。他們并不缺子嗣!

謝問琢避開了,但雖避開命門,也還是沒能躲掉額頭被砸。

腦袋開了花,鮮嘩啦淌下,謝父毫無歉意,也不覺心虛,指著他繼續狠罵。是他聽得不耐,兀自離開。

后傳來的咆哮,他置若罔聞。

惹了謝家家主發怒厭惡,謝家是待不下去了,他隨意地理了下駭人的傷口,便打車來了盛家。

雖不想在意,但還是避免不了心中煩悶,所以他獨自一人在廊下出神,想自己靜靜,而沒有進去找盛霽。不來了,更不想……一下子就發現了他的傷口。

聽完他說,盛苡憤慨得瓷白的小臉都漲紅了:“他怎麼這樣!就算做錯事,也不可以手打人!將人打流,還不趕理,這都是什麼人!”

很會護著人,此刻儼然是將這個可憐兮兮的小男孩拉到了自己的陣營之中,義憤填膺地指責著“敵方”。

他是坐著的,是站著的,這樣的高度差方便于給他理額頭的傷。而此刻,正好方便了手便將他的頭抱進懷里,輕輕拍著。

謝問琢渾一僵。

盛苡渾然不覺,他太大只了,只顧笨拙地抱著,“別怕,大不了不回去,就在我家住,我讓阿姨去收拾個房間給你住。這樣的爸爸,我們不要!不是他不要你哦,是你不要他!”

謝問琢記得,那時候他渾僵住了很久,好似全都凝滯住了,凝視著,久久不語。

過了很久,他才恢復知覺,艱難地給出回應:“好——”

那個時候,是他第一次知到那麼濃烈且霸道的偏

通通涌向了他,熱翻涌著,很是大方,像是火山噴出的高溫濃漿,不然怎麼會讓他明明已經涼下的心,一下子又滾燙起來,對這人間,重新升起了溫度?

恍若是在他寂寥又無的歲月中,照進了一抹難得的亮。許是獨黑暗太久了,以至于這束剛照進來的時候,刺得他下意識閉眼,抬手一遮,又小心翼翼地去復窺,確認源是否還在,如臨夢境般難以置信。

從那一刻起,他對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在翻倍增加。

他記得很深,那一年,過完年就十五歲了。

過年的時候,他用自己攢下的錢,給包了一個很大的紅包,后來又將爺爺給的都加了進去。

不是報恩,也不是別的,就只是單純的希,他的公主,能夠在經濟上肆意一些,擁有更大的權限和自由。

十年之后,他順利長至強大,將羽翼,這一回,換作他來、護,換作他來給無盡偏

十年之后,他擁有了足夠的能力,能夠給的權限和自由是當年的無數倍,想做的事,不會再有任何限制,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能去給摘。十年奔跑,他終于站到了他想站到的高度——那個能夠肆意縱的高度。他也終于如愿以償、心滿意足。

……

十年時如電影畫面,幀幀從眼前過。

那些原該被歲月的沙土掩埋的記憶,此刻竟是那般清晰地被翻出重現。

許是這頓酒喝得實在太猛,這一覺謝問琢睡得很沉,也睡了很久。

一幀幀放完之后,他開始進一個怪陸離的世界。

一時間,分不清現實與虛妄。

他從實變為虛幻,漸漸地,人們看不見他,可他看得見他們。

他看見盛苡長大,邊,卻沒有了他,他無聲無息地消失,就仿佛從不曾出現過那般。

他看見了一個男朋友,看見他們極好,那一年,的男友為親手辦了生日宴會,宴請四方來賓,看見的男友于生日宴上單膝下跪,與求婚。而滿目愕然,愕然中夾雜著的,儼然是欣喜。

他看見點頭,出左右,而的男友將鉆戒推進的無名指。掌聲雷鳴,經久不息,臺下諸位來賓共同見證了這對璧人的幸福時刻,臉上也不由流出了笑容。

他的心里在囂著“不要”,拼盡全力地吶喊,可是沒有人聽得見,他們臉上的笑容毫不曾被影響與打擾。

他眼睜睜地看著和男友攜手敬謝來賓,看著來年春天他們步婚姻的殿堂,看著他們夫妻恩,長相廝守……

他只覺痛不生。

他在想,他去哪里了?為什麼他就這麼從的生命中消失了?他為什麼不能出來阻止?為什麼?為什麼……

他拼命地想去做點什麼,靈魂都快沖出軀殼,可是他被困得太過徹底,不管他怎麼,他都不到實,只是一團空氣,只能目眥裂地怒視著他們在一起。

那一刻,是他從未過的絕

他想,這應當是比死還要難了。

掙扎著掙扎著——

謝問琢突然驚醒,徑直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就像是一個剛從窒息中掙、重獲氧氣的人,用力地呼吸著。

自靈魂而生的驚懼,仍有余震。

著周圍,須臾之后,才緩緩反應過來這是他與盛苡的家,這是他與的臥室。

剛才的那場夢被一拳打碎,他重新回到了現實。

那只是夢、那只是夢。

現實之中,他回來了,他并沒有消失,在他的蓄意巧奪之下,了他的妻子。他們有結婚證,他們經過了法律認可。謝問琢低眸,目落到無名指上,對,他們還有婚戒,這是特意為他設計的,用的還是人生中自己購買的第一顆鉆石。

他剛從盛家拜訪回來,得到了家人的認可,在他們的祝福與期待之中,他們馬上就會舉辦婚禮。

是他的妻,他的人,現在的人是他。他們正在相,并將永遠相

那個噩夢。

只是個夢。

已經沒了實現的任何可能。即使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都沒有。

半晌后,坐在床上的男人倏然出一大口氣。他捂著口,失而復得般的,忽然笑出了聲。

他的盛苡,還好、還好是他的。

夢中的那,他難以想象被其籠罩一生,將會是什麼樣的黑暗。

他掀被下床,去找他的妻子。

盛苡在煮粥呢,阿姨有來,可以讓阿姨煮,但是今日突發奇想,想自己一回手。

的每個步驟都細到了最標準,這大抵是初學者共有的特點。這會子正拿著一個湯勺,準備試試咸淡。聽見靜,就那麼回頭,揚了揚:“你醒啦?”

因為在家,穿著休閑的家居服,隨意扎了個低馬尾。回頭看他時邊的淺笑,卻擁有這世間最大的魔力,狠力撞向他的心門。

他們已經家的覺是那麼確切,終于不再是像一場虛無的夢境。

謝問琢怔然地,盯著幾秒,才抬步上前,地將摟進懷中。

如抱珍寶。

如抱失而復得的珍寶。

盛苡舉著勺子,擔心到他的服,對他這怪異的舉提出疑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是啊,發生了很大的事

在剛才那場噩夢的漩渦之中,一切事偏離現在的軌跡,這個世界按照另一條軌跡去走。在那條軌跡上,我從未出現,我們早已分道揚鑣,你與他人長相守、共白頭。

他閉上眼,泛起熱淚。

“瀲瀲,我們辦婚禮吧。”

他急切地需要做些什麼,去填滿心中的空虛和憾。

剛才那個噩夢,他希將它焊死在那個虛擬夢境之中,從此再不出現。

他要與肆意相。真正廝守白頭的人,應當是他與

他手腕使力,將于懷中。

盛苡緩緩說了聲:“好。”

他提了好幾次,但一直沒想好。直到這一刻,氣氛至濃時,也點了頭。

-

謝問琢和盛苡的婚禮,注定聲勢龐大。

他雖與謝家割裂,但是他自己的人脈資源在這里,逐昇、盛家擺在這里,這個婚禮注定萬人矚目。

拋開這些不提,他自己曾于年時期在紙上留下過誓言,今后他定會給一個盛世婚禮。他的盛苡,理應以最高禮儀迎娶歸家。

而現在,天時地利人和,正是誓言實現之時。

從決定要辦婚禮開始,謝問琢就陷了忙碌。他好像已經將所有的事安排得妥妥當當,沒過幾日,盛苡就迎來了各位設計師。

也就跟著被拽忙碌之中。

在這期間,他的避孕措施做得很好。

猜想,他應該是想按照順序走,等婚禮辦完之后,再考慮這些吧?

他們倒是沒有商量過這件事。

想,應該是這樣的。

結婚生子,按照順序走自然是最好的。只不過,意識得到,他是有刻意地站在的角度上替去考慮過很多事的。很多事并非自然而然地發生,而是他用了心思的果。

盛苡并非朽木,覺得到。

覺得到來自他的深與厚

在婚禮準備階段的諸多忍。在面對繁瑣復雜的小事時,的耐心翻了好幾倍。

最終破滅在要試第五套禮服的時候。

盛苡忍不住地發,“婚禮就一天,為什麼要試這麼多禮服?”

而且每一件都是重工,致是肯定的,重量和復雜也是肯定的,試穿一遍都已經覺得很累,更別提要從試穿的幾件里做個對比選出一件來。

他就在旁邊呢,聽著抱怨完,挑了下眉。

旋即起走過去幫擺。

在場的眾工作人員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商界新貴,傳說中攪風云毫不手的人,俯為他的公主輕提擺。

他們被撲面而來的畫面沖擊到,紛紛垂下視線。

謝問琢吻住公主角,“它們都太好看了,就總想往你櫥里塞,往你上套。”

他總想給更多一些,總想讓在婚禮那一天,極致盛放,耀眼絢爛,做最的公主。

工作人員心中嘀咕。能不好看嗎?每一件都是由世界知名設計師為盛小姐量打造,從設計到制作都花費巨大。用了那麼多心和時間打造出來的禮服,怎麼可能不好看?

他彎腰提擺的作,實在是勾人心。即使是已經與他結婚多時、同床共枕且親無間多時的盛苡,亦無法幸免于難。

有些狼狽地偏開眼,“那好吧,就這套吧。但是這也是最后一套,我不要再試了。”

他頷首,爽快答應。又附在耳邊低語:“你這一真的很。”

水晶鑲嵌,鋪滿擺。所有的彩熠熠將圈在其中,襯得分外彩照人。

穿上水晶鞋的公主,更加人。

怎麼會不

他心中一,握住的手腕,指腹在上面輕一挲。

只是一個作,盛苡就秒接收到他起了什麼心思。

乜他一眼,以作警告,無地將手斷然回,準備去將這繁瑣的禮服先換下來。

謝問琢掃了眼在場的眾多工作人員,在后,斂下笑,下心思。

罷了。

等新婚之夜吧。

他從來不掩飾對。深一個人時,不可能沒有。而在得到之后,更加重度。

對此,謝太太已經譴責多次。但是謝先生表示改不了。

-

婚禮定在春天,定在室外。

于萬復蘇草長鶯飛之際,他來迎接的新娘。

那一日排場極大,所言,說是盛世婚禮絕不為過。

鋪了偌大一個草坪的紅毯,漫天的氣球,滿地的鮮花。再盛大不過,再浪漫不過。在看到之前,他們本難以用他們匱乏的想象力想象出這個場景。

就是吧,新郎好像還沒全搞定新娘那邊的娘家人。他上門迎娶的時候,新娘的哥哥們堵住了門,新郎和伴郎團連個隙都快看不見。

謝問琢知道盛苡是盛家獨,也知道盛家枝繁葉茂,子嗣眾多,有很多個哥哥,他這麼多年也見過其中幾個。

只不過盛家各支分布全國各地,他沒能見個全。

直到這一天,他才知道有多個。

盛家最的千金出嫁,所有旁支全都到了個齊全,一齊送出嫁。盛家對于的重視和寵可見一斑。

除了眾多哥哥,還有不后來出生的弟弟。

今日賓客,也難得見一回這樣的陣仗。

盛霽為首,帶著眾多盛家子弟——盛苡的哥哥弟弟們,直接堵在門前。盛霽得意地看著將自己的寶貝給撬走的“兄弟”。

謝問琢覺得,這個驗,屬實是不太妙。

柏珩太直跳,摟住他肩膀低聲問:“你這是了盛霽的家?……嘖,好吧,你確實是了盛霽家。不過這也太狠了點吧?”

其他伴郎亦是扶額。

謝問琢倒是極快地接事實,慢條斯理地卷起袖子,“上吧。”

這個“上”,自然不是打架。而是接他大舅哥的為難。

那日去盛家,盛霽算是暫且放過他,不給他增加難度。但是該來的始終是要來的,他躲不過。

盛苡在屋中坐得都快要睡著,才終于聽見外面傳來靜。忽然抬眸,徑直闖還在氣的謝問琢的眼中。

他微著,扶著門,看著,笑了起來。

盛苡知道他長得好,但是今天特意收拾過的他,好像殺傷力強了數倍。

紅著臉頰,垂下長睫,聽得他一聲低語,聲里都帶了繾綣:

“老婆,我來娶你了。”

盛霽在樓下笑得分外暢快。

今天這一通,可算是將氣都給出了個痛快。

謝問琢抱起盛苡下樓。一步一步,走得堅定。

后來,便轉到了婚禮主場。

盛苡去更換禮服,他們再次分開。

再次見到人,已經是大半個小時后。

他們在婚禮上,隔著長得不到盡頭的紅毯,遙遙相

在眾多賓客的見證之下。

新娘穿著白婚紗,一步一步,朝穿著黑西裝的人新郎走去。

盛苡遠遠地朝他彎起一笑。被潔白的婚紗包裹住的,如白茶花盛開,花瓣累累,到極致。他竟是晃了眼,難辨眼前是真是幻。

——謝問琢,我穿著婚紗,來嫁你啦。

那一刻,他心中大

從做了那個噩夢開始,就總覺得空了一塊的心,在那一刻盡數被填補,滿滿當當。

尤其是在,岳父將的手給他的那一刻,更是圓滿得

握住的手,將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之中。

謝問琢從的父親手中,接過了今后照顧的重任。

他接得心甘愿,還有幾分期待已久的迫不及待,如得此生最貴珍寶。

見他這樣,還紅著眼眶的盛父都笑了。搖頭道:“算了。我還是放心你的,我就不多說了。”

盛父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后便下了臺。

司儀笑笑,繼續主持婚禮。

于春日。

新郎親吻新娘。

于春日。

他與的婚禮圓滿結束。

他這場做了十年的夢,于這個春日,徹底圓滿。

那一年冬日,突兀地闖進了他的世界,為他打抱不平,為他義憤填膺。

而這一闖,就在里頭待了十年。

今后,還會待上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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