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燃燈神廟 26

15.4% / 55/357

第章 燃燈神廟 26

“當然是因為有力量想打破平衡, 讓這個世界徹底崩潰!”皇說:“那個角就是真正的反派,等聖子活過來給我們提供更確切的線索,就能把他揪出來!”

說得很好聽。可是, 放眼整個神廟, 除了他們這些外來者就只剩兩個半活人了:兩個連字都不識、只會對著聖子心疼垂淚的白, 還有一個半死不活的聖子。

路德維希把燭臺繼續往外,傷口噴湧, 聖子角也溢出跡,整個人因為劇痛渾抖。極度的疼痛和極度的冰涼一樣,都有可能把昏迷的人喚醒。

教皇俯拭去他角的跡, 然後握住他右手——就像那天晚上安茉莉一樣。聖子的手反握住他的, 用力到指節泛白。無聲的安起到了效果, 聖子吃痛的抖逐漸停了下來。

看了一眼他們的況確認安全, 郁飛塵繼續對皇道:“第一天,你在聖子的房間發現了一個‘神’字,但第二天我還在那裏看到了另外兩個字, 分別是‘殺’的過去式,和‘我’。”

“神殺了我?”皇將這三個字符連起來念出,喃喃道:“怎麽可能?”

神殺了我, 影之神殺了聖子以占領世界——這只是隨便編出來解釋劇的簡單幌子,怎麽可能是神殺了聖子?難道不是影之神, 而是明之神嗎?不對,影雙方都需要聖子活著念咒, 本沒有殺他的理由。

搖頭:“不可能。”

郁飛塵本來已經不太想和說話, 但看到白松、裘娜與茉莉三個投向他的求知眼神, 只能繼續下去。本以為來到永夜之門後就能徹底擺對無知雇主的解釋, 但在這個副本裏, 他說的話竟然比之前幾個世界加起來都要多。而同樣知道真相的某位教皇陛下竟然比他還要懶。

他不得不再次進行令人厭倦的“輔導”。不過,厭倦著厭倦著,也就有點習慣了。

“聖子保持著一定程度的清醒,但很難控制自己的作,他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才寫出三個字符。這種狀態下,我覺得他分辨不出晝夜的區別,也不會知道自己寫下字的那些白布會因為過了一天而被修分開存放。他會以為,那些被染髒的白布將按順序一張疊著一張摞放,舊的在最下,新的在最上。”

裘娜輕輕“啊”了一聲,皇也猛地睜大了眼睛,接著,白松也出恍然大悟的神。由于他悟得有點晚,神明顯不如前面兩個人生,很有些馬後炮的意思。不知道是真的悟了,還是盲目從衆以使自己顯得合群。

這個世界的語言由間斷的字符組,順序會影響句意。假設聖子是個冷靜聰明的人,那他寫下的字順序就不是正常的語序,甚至還有故意為之的迷作用。而在他期中那個看到布的人會看到的排列,才是真正的語序!

所以不是“神殺了我”,而是“我殺了神”!

我殺了神……

裘娜蹙眉深思:“可是神在哪裏?”

下一刻,猛地一愣,看向水晶床上的聖子。

這座神廟裏,他們沒看到神,更沒看到被殺死的神,卻只看到一個……因遇害而生死未蔔的人。一位代表明的、能阻止濃黑天幕升起的聖子。

郁飛塵擡頭看了一眼天。由于太逐漸偏離井口,那道白線向東邊的傾斜程度越來越高,芒與大地的點也逐漸遠去,一大半都移去了場外,剩下的明堪堪包裹著場中的幾人。而井口小到不能再小,離完全合攏只有一步之遙了。

他返回聖子床前,水晶床在太的最後一縷餘暉下折著璀璨的閃。床上,聖子的袖口被向上拉起,出手臂上被火焰灼燒過的燙痕,同樣的痕跡也存在于他的小上。

郁飛塵:“聖子邊總是有很多人,只有那次例外。那天,濃黑之幕忽然升得很高,所有人都去下祈禱,他才有了獨的時機。為了保護聖子,神殿裏沒有任何能用來行兇的品,只有蠟燭和燭臺。還有,修上常備火蜥蜴末來點火。蠟燭、燭臺、末,這就是他能利用的所有東西。”

邊說,他腦海中邊浮現神殿裏的擺設——上萬蠟燭輝煌璀璨,拱衛著最中央的五長燭。他估計了一下燭臺的高度和聖子十五六歲的量,道:“神殿中央有五巨燭,燭臺的尖刺足以穿一個人。但他年紀還小,高不夠,沒法把火蜥蜴末直接撒到火焰上。”

路德維希手指輕著聖子的額頭,為他拭去細的汗水。

郁飛塵:“在很久之前,人們還沒發現火蜥蜴末功效的時候,修們沿著牆和天花板上的鐵架爬上去,點亮天花板的蠟燭。那些鐵架現在也還在,所以他從那裏爬了上去,過程中被蠟燭火焰燙傷了手臂。最終他爬到天花板中央,向下方灑下巨量火蜥蜴末,中央的蠟燭很快燒完,出燭。然後——”

裘娜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向聖子,啞聲說:“然後他跳了下去。”

白松走到聖子床前,似乎到了那種疼痛,他聲音也變低了:“他想自殺?但他沒死。”

“他蓄謀已久,選擇的角度也正確,本該死去。”

說著,郁飛塵把所見所聽的一切細節都串了起來,道:“但末到灑,其它地方的蠟燭也燒完了很多,不再是完全明。一個或幾個影怪趁虛而,正好看見了從天花板上掉下去的聖子。它可能知道聖子對于影陣營的重要,也可能只是個沒意識的怪,想吃了他,總之它一定對聖子手了。聖子下落的角度改變,從本來必死的角度變了現在的結果。”

“接著,其它修察覺到殿裏燭火不對,匆匆趕過來,影怪見勢不妙也開始逃竄,他們正好照面。所以,修會以為是影裏的惡靈殺死了聖子。同時影陣營的員知道不是自己幹的,卻只看見聖子掉下來,沒看見別的。它們認為是有不軌之徒殺害聖子。也就有了我們要做的第二個任務,查清真兇。”

白松盲目鼓了幾下掌,回到最初的問題上:“那麽,他為什麽要自殺呢?”

這孩子能抓住重點了,可喜。

接著,白松繼續發散:“念咒念煩了嗎?他對生命失了,在沉默中發。他的前輩們都沒念煩,但他變了。”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沉默劃水的路德維希這次接了他的話。

“終年禱咒侍神,或許會有厭倦無的一天。但卡薩布蘭子民生命所系,無法辜負。”他輕聲說,“歷代聖子都在神廟中終了一生,可他比其它聖子多了很多學識。”

郁飛塵點頭:“神廟不教修修士識字。他們把歷代聖子從小養大,很可能也不讓他們識字。”

目不識丁的聖子們閉目塞聽,只知道子民們的期盼和信仰,只是個禱咒的工而已。但是這一代聖子不同,現在了解不深,還不能斷定聖子是個離經叛道的人,只能說他從小就是個叛逆的孩子。而叛逆的孩子往往又比較聰明。

聖子可能從小就拒絕只學禱咒,學文字。再長大些,更是明白了祭司們的命脈。儲室的藏書裏,年聖子用稚的筆跡寫下了一句話:“祭司們,我已經知道你們最怕什麽了。”

不論那時的祭司是怪還是活人,他們害怕的事只有一個——那就是聖子不念咒,濃黑之幕繼續升起,明消失。

這位聖子殿下極大可能利用這一點要挾了祭司們,得到了之前的聖子們得不到的東西,譬如學習更多知識,再譬如——結外面朋友的機會。

于是他的見識越來越廣博,閱歷越來越富,也結識了許多外面的朋友。他的朋友們經常來神廟陪伴他,甚至在這裏擁有了專屬客房,也就是他們這些外來者居住的U型回廊。其中,聖子最好的朋友便是路德維希教皇以及常伴教皇左右的騎士長——于是也就有了兩個房間的暗門,尊貴的教皇怎麽可能不配備一兩間保姆房?

文字、朋友,這二者帶來廣博的學識,這學識足夠讓他去思考更深一層的問題。聖子會思考什麽?

不難相出,他在禱咒的時候,曾無數次思索過自己存在的意義,也思索過……明和影的關系。

誠然,明和影相伴并生,相互制衡。但它們并不像一對無法失去彼此的雙生子,更像是寄生蟲和它的宿主。

所謂影只是有形之芒中留下的形跡罷了。沒有影,明還是明,可沒了明,影就不複存在。

“世上沒有了聖子,就沒有了明,也就沒有了影和影中的惡靈。”

在一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扮演一個角,要做出自己的選擇。或許,讓明和影一起湮滅,就是這位聖子做出的選擇。

聽完郁飛塵的解釋,茉莉小聲道:“可是……沒了,其它活人……也都死了呀。”

郁飛塵沒說話。一個選擇的對或錯很難被評判。而且……剛才的推理裏,還有一個地方,他沒有提及。

就在這時,周圍的影怪猛地狂躁起來!鬥篷老人黑袍之下的影子更是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長嚎!

郁飛塵理解它們的狂躁。費盡心機保住聖子的命,追查真兇,最後的結果卻是聖子自己要死,它們被耍了個徹底。這種被當傻子愚弄的滋味恐怕不太好

當然,聖子本人也因此承了太多不該承的痛楚。他本該按照自己的計劃幹脆利落地死去,卻因為影的手而茍延殘,在被鐵刺穿的況下艱難度過了數個日夜。意識到自己不僅沒死,還將被全力救治,他才在最後時刻要求讓路德維希教皇來到神廟。他相信這位與神廟不太對付的至好友一定能讀懂自己的意思,完他未完的心願。

隨著真相逐步揭開,尖銳的嚎聲包含憤怒,怪徹底瘋了,愚者的憤怒最簡單暴:黑水聚攏猙獰的旋渦朝他們卷來。

這一刻,日已經移過中庭,可它們卻毫沒有到影響,仍然在周圍存在著。郁飛塵掃一眼四周,立刻明白了原因。

蠟燭!

四百紅的蠟燭仍然在風中搖曳,散發著四百簇明,也在四面八方投下深深的影。

濃黑的霧氣從影裏蔓延而出,怨毒地向他們俯沖,原本就存在于衆人影子裏的怪更是蛇一樣爬上了他們的

茉莉最先慘一聲,整個人直直向前跪趴下去。下的影子變了一團漆黑的沼澤,沼澤裏翻湧著黏膩的波浪,將整個人往下拉扯。隨即,白松拿長劍砍向腳下的影,可斬斷一個又會再生一個,它們仍然像千足蟲一樣纏著他。

無窮無盡的聲音——周圍人的慘聲、打鬥聲,怪的號聲,幻境中千上萬喃喃低語聲環繞在郁飛塵的耳畔。他再次擡頭,向黑幕上點了一粒白點的天空。

斜線橫穿整個漆黑世界,兩種最純粹的彩構一幅幾何分割畫。

這畫太宏大,用一整個天空當做畫布,一個世界誕生以來的萬古都被包攏其中,可它又那麽簡單。

而他站在這世界的最後時刻裏,站在一個曾舉行過無數腥殘忍的祭祀的太圖騰中央。四百蠟燭映照下,貪婪瘋狂的怪們正進行最後的反撲。

然而,在那純粹至極的黑白幾何畫映照下,世間一切活的愚昧、殘忍、腥、貪婪和瘋狂顯得異常微不足道,只是一個稍縱即逝的瞬間。

——世界永遠是那個世界,只是人在其中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男侍的影在地面上閃爍一下,最終化作無數飄飛的灰塵,徹底消失。他消失後,皇跌坐在魔法坩堝前,鍋裏,渾濁魔藥倒映著扭曲的紅影。

裘娜被手卷住腰,但仍然咬牙拽著茉莉和茉莉下的沼澤爬到最近的蠟燭們一地吹熄著蠟燭,因為呼吸過度,整個人臉蒼白,不停地痙攣著。

白松的劍被手卷起奪走,陷影沼澤之中。他劇烈息著,看向郁飛塵。只要郁飛塵還沒倒下,他就覺得還有希

路德維希扶起聖子的半,讓他枕靠在自己前,也過火朝郁飛塵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郁飛塵從懷中拿起盛放火蜥蜴末的白瓶!

他把瓶平放,瓶口朝外,猛地拔開木瓶塞,深紅的末瞬間雲霧一樣升騰起來。接著猛地把瓶子從上往下斜甩,所有末都從裏面傾瀉而出,被獵獵寒風刮著散往場中——

路德維希將先前那蠟燭往前一遞,郁飛塵接過,讓火苗與漫布中庭的紅霧相

億萬點火花同時迸發,輝煌的流星雨轟烈落下。火焰以水晶床為中心向外席卷,炸一般點燃了整個中庭。漆黑長夜裏,太圖騰煥發芒,山巔神廟綻開巨大的火焰花朵。

人們紛紛掩住口鼻。末嗆進肺裏,路德維希劇烈咳嗽起來,他咳起來時,就和安菲爾德完全重合了。郁飛塵回,把教皇和教皇照顧著的聖子——這兩只脆弱的生一起扣在懷裏,讓他們盡量一些末。

轟烈火焰剎那間退了所有影怪,也讓四百蠟燭以千萬倍的速度迅速燃燒著,燭淚像鮮一樣淋漓落下。很快,當所有末燃盡,曇花一現的烈火消失時,紅蠟燭也全部燒完了。

中庭,所有芒都熄滅。手不見五指,這世界的唯一亮來自那道橫貫世界的白線。

晦暗的世界裏再次響起怪,漆黑的廓在幾乎同的背景下瘋狂起伏,依稀能看見是怪們掙紮離開附的軀殼,瘋狂地追逐著那邊的線而去了。

中庭一時間只剩下幾人劇烈的呼吸聲。等呼吸聲終于微微平複下來的時候,皇憔悴的聲音響起:“所以,我們在這個副本的任務到底是什麽?”

聖子依舊沒醒,路德維希還在小聲咳嗽,也沒有離開他懷裏的意思,郁飛塵沒別的事做,回答了:“我的猜測,任務是:三天之阻止複生儀式舉行,幫聖子完自殺心願。”

皇仍然有事沒想通:“可是NPC給我們發布了明確的任務。”

郁飛塵在心裏微微嘆氣。或許,皇真的經歷過很多個世界的歷險,也屬于一個強大的組織,就像那種喜歡看攻略的資深玩家一樣,喜歡把副本分門別類,分別掌握通關技巧。只是這終究是真實的世界,不是別人設計好的,永遠有著無限的可能。

就像路德維希對茉莉說的那樣,副本無法被概括為明確的幾類。那些型的經驗最終錮了

“他發布給我們的本不是真正的任務。”他淡淡說。

話音落下,裘娜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心髒因興而劇烈跳,語速極快:“皇、教皇、國王……這些人被請到神廟來,鬥篷老人強迫他們幫忙找藥材複活聖子,查清真相,這可能本不是你所謂的‘通關任務’,而是一個,一個……”

絞盡腦尋找著可能的形容詞,終于口而出:“一個背景劇!”

郁飛塵“嗯”了一聲。說的對,被迫尋找魔藥只是個背景劇。只不過這真的劇和大家習慣的副本任務實在是太相似了。而真正的通關任務藏在沉睡的聖子心中,只能由他們這些外來者探索得出。

——這也是這個副本真正的難度所在。

裘娜醍醐灌頂,猛地拍了一下白松,繼續道:“忙活半天,打工打錯老板了!那個老東西本不是導演,他就是個有劇本的配角啊!”

說到氣憤激,忍不住又狠狠拍了一下白松的背:“這他媽的,套娃了啊!不帶這樣玩的,這不是坑我們嗎?氣死了,這他媽的——”

白松被拍得慘兩聲,但裘娜的話又讓他覺得自己和的語言系有巨大的鴻,完全不懂那些名詞,只覺得最後一句話的用詞不太文明。

他放棄了和這位戰鬥力強大的領主夫人通,轉向郁飛塵,提出了一個很靈魂的疑問。

“郁哥,你昨天也見到了聖子本人。假如你那個時候把聖子給殺了,是不是任務就完了?”

或許吧。

郁飛塵“嗯”了一下。

“可惡啊。”白松嘆息說。

郁飛塵面無表。如果能早猜出真相,他可能真的會提前結束聖子的生命,也讓他免于痛苦的折磨。但是先前的信息量太了,也就是今天的祭祀儀式上,影怪窮途末路,暴了太多關鍵線索,才讓他徹底理出了真相。

皇不再言語。裘娜擡頭天:“天馬上就要全黑,那些怪全部追著走了……假如現在我們殺了聖子,就能出去嗎?”

郁飛塵:“按理來說,能。”

“那為什麽還不?”

郁飛塵低頭看懷裏的人——雖然事實上什麽東西都看不見。

殺聖子,他無所謂。但是看教皇陛下對待聖子那溫溫恨不得代替他承痛苦的態度,恐怕不太想殺。

只聽路德維希又咳嗽了兩下,終于止住了。他也終于擡頭從郁飛塵上起來。

“這個推理符合所有已知的事實,”他輕聲說:“但不到聖子清醒的時刻,騎士長自己也無法確認它完全正確。”

郁飛塵心中頗有微詞,想這人難道還有更加正確的推理,那他洗耳恭聽。

但路德維希的下一句話讓他略覺滿意。

“雖然,我也認同他。”路德維希說。

的聲音響起來,路德維希扶著聖子,輕聲道:“無人能完全布置好後之事,即使是全知的神靈。他墜向燭臺的那一刻,一定想起了一些未盡之語,我想聽見他最後的願。”

郁飛塵將握住燭臺柄,聖子的已經流了滿床,燭臺也將完全拔盡了。聖子呼吸不勻,正在將醒未醒的邊緣,路德想聽聖子的未盡之語,而他也有一件事想知道。

那件事他已經有了猜測,但還不能完全確認。

——聖子殺了自己,為什麽卻給路德維希留書說“我殺了神”?

他收手指向外使力,最後一截鐵刺也離開了聖子的

聖子劇烈咳嗽了起來。

就在此時,天空中白的小點晃了晃,徹底消失。

最後一線亮離開了這個世界,遠的嘶吼聲忽然突兀地消失了。

徹底沒有了明,也就徹底沒有了影。無須費力追捕或斬殺,那些殘忍詭異的怪就像失去了畫布的圖形一樣,在這個世界憑空湮滅了。

這個世界上,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黑暗與寂靜裏,路德維希對白松說:“包裹給我。”

白松乖乖把裝著他們全副家的包遞上,路德維希亮火柴,點起了一蠟燭,放在水晶床上。一縷微在黑茫茫的世界裏亮起,這次再沒有影怪來打擾他們了。

映亮了教皇陛下沉靜的面孔,紅發聖子咳嗽幾下後,眼睫抖,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一眼看見了路德維希的臉,笑了笑,用極端虛弱的聲音道:“路德……”

郁飛塵看到他湛藍的瞳孔已然渙散,或許再過一兩分鐘就會徹底沒命。

路德維希說:“心髒。”

白松看郁飛塵,郁飛塵點了點頭。

于是白松拆開了自己的肩甲。他們當初有三枚鹽心髒,把一枚完的和一枚渾濁的給了鬥篷老人,剩下一枚完心髒則被郁飛塵收起來,最後藏在了白松肩甲因弧度而産生的空鼓,這裏是個好位置。

鬥篷老人曾經捧著鹽心髒陶醉地說,他到了複生的力量。這樣看來,這東西就算沒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起碼也有一定的醫治效果。

路德維希作自然,把側郁飛塵的劍鞘出來拿在手裏,用堅的劍鞘敲下鹽心髒的一小塊,把這塊鮮紅的薄片結晶遞到聖子邊。

看清這是什麽東西後,聖子虛弱地搖了搖頭。

路德維希道:“未犧牲無辜之人。”

他將結晶再次往聖子邊遞,這次聖子接了。連續服下幾塊結晶後,聖子蒼白的臉恢複了一些,流也止住了。

他沒再繼續服用,而是看向天空,道:“濃黑之幕已經徹底合攏了嗎?路德。”

“合攏了,影中的惡靈已經全部消失。祭司試圖煉制複生魔藥來挽救你的生命,但沒功。”

聖子微笑。

他是個漂亮的年,有深紅的頭發和湛藍的眼睛,眼角不像年人那樣長,顯出靈與俏皮。但此刻那湛藍瞳孔中的平靜蓋過了那孩子氣的跳

“路德。我不懼怕死亡,也不懼怕複生。只擔憂他們將我變為失去神智的怪。”他說:“謝謝你們。”

路德維希著他的頭頂:“我知道。”

聖子湛藍的眼睛看過所有人,最後停在了郁飛塵上:“我知道你一定會陪路德來。很危險……但我只有你們這些朋友了,對不起。”

“沒關系。”郁飛塵道。

說完,他直截了當地問:“濃黑之幕究竟是什麽?”

“我該為你們留下更多線索,可是來不及。”聖子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低下頭,然後,他說了一句話。

“那是我的影子。”

一時間,除郁飛塵和路德維希外的其它人都怔住了。

聖子繼續道:“人們從木頭中發現火焰,創造出太以外的明,就竊取了明之神的一部分權柄。于是世上也多了原本不該存在的影。當影連一片,就滋生了無窮無盡的殺人惡靈。”

“我在路德的藏書裏讀到,出現有關惡靈的記載的同一年,廣袤的大□□周升起綿延不絕的濃黑之幕。三年之後,中央的高山上,一位祭司帶領修士與修建立神廟,神廟找到了沒有影子的聖子。聖子念誦特殊的禱咒,就能讓濃黑之幕停止上升。”

“我常想,神廟若真得到了明神的旨意,為何我為聖子,卻對此毫無應。又為何……當我念誦禱咒時,總是覺得痛苦。直到我領悟了明與影的聯系,才明白神廟其實是影之神的轄地,影之神預料到……當濃黑之幕徹底合攏時,它和它的子民都會消失,所以才如此努力地尋找和保護聖子。”

“你知道嗎,路德,明的神廟其實是影的信徒,而濃黑之幕卻是明之神保護世界的手段。這個世界荊棘叢生,黑白顛倒。”

濃黑之幕——是明之神保護世界的手段。

是啊,更強的明只能帶來更強的影,明之神要想保護卡薩布蘭免于惡靈的侵襲,就要讓明徹底消失。神將自己從世界上離,沒有的地方全是黑暗,于是卡薩布蘭就升起了濃黑之幕。

對神來說,這可能只是一念轉瞬。但對于人來說,濃黑之幕的合攏經歷了數百年。

明的反面是黑暗,所以,要說濃黑之幕是明神的影子,也有道理。

“神高于人,神無法親降臨世間,只能布下恩澤。我行走在下時沒有影子,那是因為——聖子就是明在人間的化,正如神廟是影的化。所以我能夠阻止濃黑之幕的升起。”

“我想說的,就是這些了。”

真相大白,聖子說的沒錯。這世界荊棘叢生,黑白顛倒。表象和真相完全相反。

裘娜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 。我真沒想到。但你的子民……”

“所有人都死了。”聖子平靜說。

然後他轉向路德維希:“路德,記得我們曾經討論過的嗎?”

“不要拒絕注定降臨的毀滅,去接終會到來的新生,路德。”聖子握著路德維希的手,他看著路德維希,目卻好像穿過了亙古的:“我的所有子民都在苦難中死去,但終有一天,明會重返卡薩布蘭。人們再次誕生,也再次從木頭裏發現火焰——路德,日之下沒有新鮮事,只是循環往複,不要拒絕它,路德。”

路德維希靜靜看著他,可燭熠熠,倒映在他墨綠眼瞳裏的時候像極了含水的波。那火照亮他平靜的面龐,再次映出他眼底的淚痣。

郁飛塵想,他好像又哭了。

他會為什麽而流淚?

他不知道,只覺得此刻的聖子與教皇上流淌著極為相似之

那東西始于生,終于死。既慈憫,又哀傷。

“好了。”聖子從床上起,說,“在永眠之前,我帶你們離開吧。”

寂靜,白紅發的年聖子手持白燭,旁侍立兩位白,帶他們穿行過無人的幽廟。一路走,一路滴落跡,像一支燃著的蠟燭。

最終,他們走到了神廟的大門口。

“我要用剩餘的短暫時間,在這裏留下能夠長存于世的記號。等明重新到來,新誕生的人們若讀懂它——或許就有了與我們不同的未來。”聖子說:“客人們,離開這裏吧,我長眠于此,你們還有未盡之路。”

“路德,”最後,他輕聲再喚,“不要拒絕注定降臨的毀滅。”

郁飛塵站在門口,回黑暗中的持燭聖子。他微笑目送他們,好像真以為這還是原本的朋友們,又好像什麽都知道。單薄的年幾乎掛不住華麗的白袍,卻仍像個孤獨的君主,守著王國的墳墓。

這世界的下一個回是否會到來?如果到來,會像舊世界一樣愚昧殘忍,還是如聖子一般溫平和?

他不知道,正如他不知道旁的路德維希為什麽始終沒有回頭,又為什麽流下了一滴真正的眼淚。

那眼淚流經右眼下的淚痣,在平靜面孔上留下一道若若現的水跡,然後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裏。

下一刻路德維希面無表抓住郁飛塵的手腕,帶他出了漆黑的鐵門。

久違的系統聲響起。

“逃生功。”

“請開始解構。”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