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就藏在養劍亭之中,而這座養劍亭同時也是護山大陣與清溪渡大陣的樞紐所在。
其實是一極為要的地方,但被劉景濁這麼一弄,反而顯得無關要了。
陳槳在青椋山后山為流泱拳法開蒙,其實就是講講拳理,然后就是極其枯燥乏味的扎馬站樁套招了。
學拳之初,天賦再好也會覺得枯燥。就姜柚那樣子嚇死人的天才,最早也不抹眼淚,還以為劉景濁不知道。
出了養劍亭,陳文佳說要著手去擬定山規,既然坐在這把椅子上了,那就要在其位謀其事。
百節那一天閑忙閑忙的,出來就跑了。
至于顧玨,方才已經傳音大概將在顧氏一族發生的事說清楚了。
斬了一尊藏在深的登樓老祖,假裝沒找到那位中土渠帥。
簡簡單單兩句話而已。
所以待會兒劉景濁得給趙坎去一封信,可能兩洲之戰,會更加名正言順。
龍丘棠溪扭頭兒看了一眼劉景濁,說道:“我要再去一趟龍淵水,爭取拿到那份機緣,之后讓姚放牛帶回斗寒洲給陸青兒。”
劉景濁剛要開口,龍丘棠溪便說道:“我帶著阿達跟潭涂,你就別去了,你沒空,我爭取八月前返回。”
劉景濁沒鬧明白什麼意思,心說我怎麼就沒空了?忙歸忙,總不至于什麼事都要自己干。
龍丘棠溪也不解釋,一個瞬就返回來遲暮峰海棠樹下。
現在就只剩下劉景濁跟張五味在此了。
兩人各自掛著一枚酒葫蘆,一紅一黑。
不過劉景濁卻取出來了兩壺酒,遞給了張五味一壺,問道:“走走?”
張五味點點頭,也沒問要去哪兒。
一道劍氣拖起張五味,速度極快,幾個呼吸便落在了西邊云冭縣附近的山頭兒。
說是沒什麼不放心的,可終究還是跑來看了。
此時已近子時,六月初,月牙兒彎彎,夜風涼爽。
張五味抿了一口酒,手了角,吧唧著問道:“什麼酒?這麼烈?”
劉景濁笑道:“行軍酒,又鐵盔酒,一般是死戰之前的踐行酒。景煬王朝軍中酒,但上死戰了,還是會給將士們分酒喝。沒得酒碗,便摘下鐵盔接酒。”
一口酒下肚,劉景濁又往里丟進去一枚檳榔,順手拿出煙桿子。
張五味好奇道:“什麼時候有這習慣了?”
劉景濁笑道:“早就有,只不過覺得無趣,不而已。”
先前路過一山坳之時,下方正在鑼鼓的忙活著修筑關隘。
前幾日剛剛頒發的旨意,昭告天下,流離郡另設行軍平樂道,年前會將流離郡以及周遭十數縣整合在一起,另設流離直隸州,位同京畿,治所猶在扶舟縣。
這云冭縣南的白馬關,會是平樂道上一屯兵重地。
其實不止此,景煬四都在打造關口。也是未雨綢繆,但不是因為與大月或是浮屠洲的大戰,為的是給后世之君留些退路。
猛吸一口煙,煙霧繚繞。
劉景濁轉頭問道:“舒珂兒就沒躲你,干嘛找到了又不見人家?”
人家就在那座滿山鮮花的山上等著,他張五味倒好,明明到了山腳,卻扭頭兒就跑。
吐了檳榔,又灌了一口酒,劉景濁撇道:“還以為人家會跟上次一樣追著你啊?有些事咱們當男人的要主。”
張五味角微,劉景濁立刻說道:“你閉,跟我說什麼不喜歡,要是不喜歡,那把刺都磨平了的藤條是干嘛用的?”
張五味苦笑一聲,“可我是道士。”
劉景濁破口大罵:“道你大爺!誰給你授箓了?還是你張五味了哪家道觀牒譜?”
張五味板著臉,“劉景濁,你這麼說話,我可就要罵人了。”
劉景濁撇撇,問道:“南宮妙妙你見了?”
張五味搖頭道:“見作甚?”
劉景濁笑了笑,搖頭道:“你天生是個江湖人,自稱道家人尚可,道教就算了吧。我在離洲遭人算計,南宮妙妙是算計中的一環,但我益匪淺。說真的,若不是我走上了一條嶄新道路,我現在都已經破境求真我了。”
在十萬大山聽了那番大自然與小自然之后,那是真一個豁然開朗。
我于天地之間,初生我、稚子我、年我、如今我,哪個是我?
殺心之我,行善事之我,昨夜我,今朝我,哪個是真?
乍想皆是。細想皆非。
長大路上的每次回頭看,記憶中的我總會面目全非。
好像沒變的,只有我是哪里人,我什麼。
而南宮妙妙所說的自然,一下子就讓劉景濁眼前清明了很多。
容貌變了,心變了,壞也好惡也罷,都是我,皆是真。
張五味灌了一口酒,輕聲道:“其實不必與自個兒過不去,這次出去,我聽到一句話,說人要學會與自己和解。”
話音剛落,張五味自己笑了起來。
這是什麼屁話?要按劉景濁說,要是能與自己和解,那藤條是干嘛用的?
劉景濁笑了笑,輕聲道:“都有道理,在我看來,與自己和解是安居,與自己糾纏是尋路。”
生怕被張五味一番引經據典,所以才前綴“在我看來”四字。
劉景濁抬手按住年輕道士肩膀,輕聲道:“等可以,但起碼要知知底的等。你張五味著良心說,不喜歡?”
張五味苦笑道:“談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只是看了一眼就忘不掉了。”
劉景濁這個氣啊!你他娘的的都過目不忘了,還說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要換十幾年前,我就賞你兩掌了。”
說著已經走出山林,翻過了山。
山下一座小城尚且亮著星星燈火,看來也有晚睡人家。
張五味有喝了一口酒,已經有點兒醉醺醺了。
他輕聲道:“開山之后我想回一趟青泥國,去看看以前待過的地方,順便再走一番江湖。如果這趟返回,我還是滿腦子都是,那我就了道袍。”
照理說,這算是勸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劉景濁卻高興不起來。
人活一世,總有顧此失彼的時候。
張五味又狂灌一口酒,笑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丟西瓜撿芝麻的人,自己并不覺得不劃算,反而是看客都覺得不劃算?”
劉景濁哈哈大笑,提起酒壺與張五味了,輕聲道:“想得開就行。”
世人都閑心,喜歡閑心,卻不一定就是熱心腸。
劉景濁指著山下城池,問道:“我還沒問是什麼事。”
張五味說道:“你不在的那兩天,青白客棧住了個疤臉中年人,后來被郡府衙門抓走了,那個疤臉漢子是這兒的人,被抓的原因是殺人未遂,但置人重傷。那個漢子巧也姓姜,可能姜柚覺得親切,就打聽了一番。知道了事由之后,氣的飯都沒吃。”
城西有個軋上的村子,大約六十年前,一對逃荒的父到了那個村子,當爹的被人喊做老姜,不知道什麼。閨桃葉,是個啞,說白了就是個傻子,村子里人覺得他們可憐,就收留了他們父,還給了幾塊兒荒地給老姜。可老姜是個懶漢,有木匠手藝,卻好吃懶做,隨意姜桃葉是真正吃百家飯長大的。
過了十多年,桃葉長大了,稀里糊涂就生下了個兒子,老姜站在村口罵了三天,最終氣死在了村口,披著人皮的畜生依舊沒出來承認。
劉景濁灌了一口酒,臉已經很不好看了。
張五味繼續說道:“桃葉雖然傻,但也想把兒子養大,所以每天上山挖野菜。可畢竟有缺陷,有一次把孩子放下去挖菜,孩子被狼叼走了,啃了半邊臉。好在是后來全村人一起幫忙,孩子也命大,居然活著回來了,那孩子就是前幾日到客棧住下的中年人。”
說著,張五味嘆了一口氣。
“本來是相安無事的一生,他娶妻晚,但也生了個閨。就去年年尾,他帶著閨到城里賣自己做的板凳,姑娘又被人……十七八的姑娘,不堪辱,自盡了,妻子急火攻心,也死了。他報無門,干脆就拿著柴刀自己上門報仇。結果人沒殺了,反倒落了個殺人未遂的罪名。”
劉景濁猛灌了一口酒,鋪開了神念找到趙長生,傳音說道:“該殺人就殺人,無需顧慮太多。”
僭越?我能忍住不去把云冭縣令宰了,就算我給老二面子了。
想來想去還是氣不過,干脆抬手打出一道雷霆,把一座縣衙的頂子掀開了。
“走吧,等他流離郡太守來給我解釋。”
返回遲暮峰時,劉景濁還是意難平,越想越氣,這可是在景煬!
就坐在半山腰崖壁上喝酒呢,結果陳槳瞬出現。
“我改主意了,等你開山之后再走。”
劉景濁點點頭,可實在是笑不出來。
“是要親自教流泱練拳嗎?”
陳槳搖搖頭,輕聲道:“是要教拳,但不是教,是教你。”
劉景濁無奈道:“別鬧了,我還能學什麼?”
陳槳不答反問:“你打算三花聚頂之時自廢武道修為?”
劉景濁轉過頭,沒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不廢不行,我做不到把武道山河跟那座天地合二為一。”
陳槳又是點頭,“好,你挑地方。”
劉景濁瞪大了眼珠子,“你玩兒真的?”
見陳槳不語,劉景濁只好說道:“那就后山吧。”
話音剛落,陳槳已經卷起來了袖子,劉景濁一下子酒醒了,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人一拳砸向天幕。
接著腹部又被一拳,劉景濁重重墜在遲暮峰后山,整座遲暮峰都抖了幾抖。
陳槳緩緩落地,看向深坑之中的劉景濁,面無表。
這一拳頭,鐵定留力了,但也是琉璃巔峰一拳。
即便劉景濁很抗揍,也被打的彈不得。
坑中青年涌出一口水,罵道:“發什麼病呢?”
陳槳面無表,冷聲道:“你還能學什麼?現在知道了?”
這會兒劉景濁終于明白,龍丘棠溪說沒空是為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