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有三九,夏有三伏,都是非常難熬的日子。
自從了伏,這天氣就一日熱過一天,聚仙閣的三樓雅室,形微胖的張東家正在煎茶。
依舊是嫻老到的手法,烤茶餅、碾茶、沖茶點茶,一氣呵毫不滯。
可對著一幅朦朧山水,著裊繞的熱氣,就想到膩味的口,當即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昨日的生意又了一半?”他剛過的臉,已經又浸出了一層汗珠,向一旁站立著的掌柜,目中充滿了無奈。
“是。”掌柜躬回應,“三伏天本就是淡季,不久前縣城里又有‘雪飲’橫空出世,一下就奪盡了咱們的風頭,如今還幫著撐場子的幾桌客人,也在商量去那里開開眼的事,怕是……也撐不了多久了。”
掌柜這話回得戰戰兢兢。
他負責張家的聚仙閣已經幾十年了,從未遇見如今這樣的況。雖然說很大的原因是出現了競爭者的緣故,但不管怎麼說,東家要治他一個經營不善的罪名,他無可推。
“呵,‘雪飲’,不過嘩眾取寵而已。”張東家很是不屑的語氣。
什麼是雅士?淡泊清雅、品高潔,除梅蘭竹還品茗。
茶無貧富,也無貴賤,可以素樸簡約,也可以堂皇致,大俗大雅,以茶解清心,還以茶明修行,這才符合一個雅士的份。
就沒見過哪個滿腹經綸的讀書人做詩做文章詠什麼茶的,簡直不統!
“是!不過,那里舍得放冰……”掌柜忙應承了一聲,但想想還是暗的為自己辯護一句。
人家那里的冰像不要錢似的,放得到都是,還沒進去就渾涼爽,蹭個涼氣也值回茶錢了,有錢誰不去誰傻啊?
再看自家聚仙閣,大熱天的還熱氣繚繞。
“要不,東家也去那里看看?知己知彼嘛……”掌柜的也是去過‘雪飲’之后,才越發覺得呆在聚仙閣實在太熱的,若他不是這里的掌柜,恐怕也只想天泡在‘雪飲’里。
“六月不熱,五谷都不結,更何況人?他們這麼搞是不行的!”
可惜掌柜的勸說失敗,張東家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鐵定是不會去了。
嘆,掌柜心里苦,掌柜還不能說!
但今日一定要將東家給伺候好了啊。他突然靈一現,“東家,上回東家倒是拿了些新茶回來,我試了下,蠻清爽的,還有回甘,要不要試試?”
“新茶?”張東家了自己剛煎的茶正在慢慢變涼,沫餑減,那一幅堪稱完的山水畫已經稀碎得不形。
本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他將茶盞掃到一邊,“拿來試試。”
……
雪飲這邊,江婉早捎了平安信回來,但人還沒到。李翠的風寒已無大礙,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如今還有些大病初愈的虛弱。
李延睿請了幾天假,仍然在鋪子里坐鎮。
也不知是不是那天馮大頭父子來鬧事,他的強態度讓大家忌憚,鋪子又是方背景,雖然雪飲的生意惹得不人眼紅,卻也再無人來鬧事。
“相公,咱們再搭個涼棚,把外面的空地也利用起來吧,請上一個說書的,每個座兒收兩文錢的茶水錢,你覺得怎麼樣?”
雪飲的后臺,趙蕓娘拉住了李延睿。
“你看咱們不收錢,門口也總圍滿了蹭涼的人,沒有任何收益不說,還將店門口堵得水泄不通的,很不好看,近日就有很多上二樓雅間的客人抱怨過了。”
李延睿偏了偏頭,顯然也在仔細考慮他娘子的提議。
“這……不大好吧?會不會有人罵咱們鉆到錢眼里?連門外的涼氣都收人錢?”
“再說,說書向來是茶樓的生意,咱們搶來做,別人會不會有意見?”
李延睿一心求穩,也不能說他的想法不對,但趙蕓娘顯然有不同的看法。
“咱們鋪子里不人都是貪念不要錢的涼氣,點上幾十文的東西一坐就是半天,后面再來的人就尋不到座位。看著人多,實際收了不錢。”
“但那天馮真的父兄來鬧事,我就發現了,最好給這些人找點兒樂子。如果門外有聽的書,也涼快,還花錢,是不是他們也愿意坐外面?這樣就能將位置騰出來給有需要的人,上座率就能大大的提高。”
“他們得到的是實惠,怎麼能說咱們鉆錢眼里去了?”
“再來外面的座位規劃整齊,也再不會發生堵門的事,這算是一舉多得。至于相公你說搶了別人生意的事,這就更不用擔心了。”
趙蕓娘這還是第一次在自己相公的面前侃侃而談,時而擔心,時而怯,但所說的話卻有條有理,頭頭是道。
“生意各做別的,但憑手段這且不說,咱們又不是圖說書掙錢,不過是給客人們一個消遣,算得什麼搶生意?”
“就算是搶,誰又能說什麼?你想想咱們門頭上的匾額!”
趙蕓娘是個膽大心細的,從不魯莽,現在能說出這麼囂張的話,完全傳承自江婉!
婆婆可是教過的,李家現在最大的倚仗就是鄭縣令,這個倚仗可不是們求來的,而是自己憑本事爭取來的。
賺的銀錢越多,們的底氣才越足,倚仗也才越牢靠!當真在生意上出現了不講理的,們無須退,就是了。
李延睿從來沒想過趙蕓娘還有這樣的膽識,當即看的目又溫了好幾分。
“好,那就聽娘子的!”
“嗯!”趙蕓娘見自己的建議得到相公的認可,高興得漲紅了臉,不好意思扭著子就走。
真真是‘最是那一低頭的溫,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
李延睿以前他爹的影響很深,不僅看不起他娘,甚至對其他的除了單純的外貌欣賞,也并沒有真心的欽佩。
可現在突然發現,不僅自己的娘,其實自己的媳婦都稱得上通達理,明辨是非之人。
看看這些天,雪飲的一應瑣事,全都是他媳婦安排打理的,不僅沒出半點紕,還有新點子靈一現,半點不比男兒差。
誰說子不如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