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來人,杜雋清幾個人都嚇了一跳。
尤其是狄大夫人裴氏,嚇得臉都白了,手里的碗也差點捧不住。
“阿姑,阿舅,我……”
“沒事沒事。”狄閣老連忙笑呵呵的擺手,“這世道,誰遇上了食還能挪得步子?反正換做我是不行的。你這麼做也不過人之常,沒什麼好覺得恥的。”
閣老夫人也含笑點頭:“小孩子嘛,饞是肯定的。不過你吃得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果真做的比之前那些廚子好?”
都已經五十出頭、兒孫滿堂的小孩子狄大夫人又是、又是滿意的點頭:“的確好吃,我都吃得迷了。”
“就是嘛!我就說這小娘子做的東西和別人不一樣,你們偏不信,現在親口嘗過,總算是信了吧?”閣老夫人立馬得意的說道。
“夫人,冤枉啊,老夫可還沒嘗過呢!”狄閣老趕大喊。
閣老夫人就白他一眼。“我們這不是已經過來了嗎?那現在還能了你的吃的?”
狄大夫人又是一驚。“阿姑阿舅竟是打算在這里吃麼?這樣不好吧,東西已經做好了,我們這就給你們送到房里去。”
“不用。心之歸,即是吾鄉。現在廚房里這份繚繞的香味太勾人了,我們很喜歡,覺得在這里吃要比回房去舒服得多,那我們就在這里吃!”狄閣老笑的說道,末了他又轉向閣老夫人,“反正咱們一把年紀了,難道還用在乎什麼臉面不臉面?只要自己心里高興,那就是要的,夫人你說是不是?”
“夫君說得沒錯。”狄大夫人笑著點頭。
狄大夫人聞言,就知道阿姑阿舅已經下定決心了。也就不再多說,趕主張羅人搬來桌案墊子,勉強將廚房外頭收拾一下,就安置兩位長輩坐下。
顧采薇此時也已經將酸辣湯盛起來,一人一碗給他們送了過去。
閣老夫人連忙舀上一勺送進里,頓時舒服的瞇起眼。“沒錯,就是這個味道!酸酸辣辣,吃進去里,頓時渾上下每一個孔都張開了,舒坦得不得了。”
“有這麼神奇嗎?”狄閣老不信的也吃了一口,他頓時也面訝異之,“還真是!增一分則太酸,減一分則稍弱,這酸辣的比例搭配得恰到好,正合我的口味!”
說罷,他就連忙端起碗,呼嚕呼嚕的吃了起來。
雖然吃得快,但是他的作并不魯,反而斯文中帶著一點莽撞。一把年紀的老人家了,還能這麼吃飯真是可得很。
很快,他就把一碗酸辣湯給吃下肚去,然后放下碗一聲長嘆。“果真爽快!才剛吃完,我周就騰起一陣暖意,就像是這酸辣的味道迅速沁五臟六腑,把的濁氣都給趕跑了一般,的確是舒服!”
閣老夫人此時也已經把自己那一碗吃完了。就笑問想狄閣老:“怎麼樣,現在你還說不說我這些天的念叨純粹是因為那天太了,所以吃什麼都覺得是無上的味?”
“為夫錯了!”狄閣老連忙低頭認錯。
看在他態度不錯的份上,閣老夫人才輕哼一聲原諒了他。
顧采薇見狀,則是角微勾,趕又調了兩碗生浸給他們送過去。
“這個是什麼?”看著眼前這一碗琥珀、中間還飄著一兩片琥珀花瓣的,狄閣老又忍不住問。
“這個牡丹生浸。”顧采薇連忙回答,“就是趁著牡丹花還新鮮的時候摘下來,洗凈晾干,然后用蜂浸泡住。只要浸泡上半個月,蜂里就會漸漸出牡丹的清香。而牡丹因為被蜂團團包裹住,也會一直保持著原本葉片鮮的模樣。等泡出香味,每次想吃就可以舀出幾勺,用溫水化開,就是一碗極好的生浸。”
說著,又微微一笑。“牡丹花開在春天,吸飽了春天的生氣。所以用來浸泡水,人飲用之后正好給人補充元氣。而且牡丹花瓣還有養和肝、散郁祛瘀、容養的功效,是婦人兒還有老人解補氣的佳品。而且又好喝又好看,拿出來很有面子。”
狄閣老聞言眉梢一挑。“沒想到,你這個小娘子對牡丹花的藥效這麼了解。”
“那是自然。”顧采薇毫不客氣的點頭。
“那我倒要考考你了。”狄閣老就笑道,“你說牡丹花能浸,那其他的花是否也可以?比如金銀花、山茶花那些?”
“當然可以,只不過這些花朵的藥效各有不同。比如金銀花,這個是清熱解火、宣散風熱的,最適合在夏天飲用。但金銀花甘寒,不好的人不能多喝,夏日每天也最多一碗,冬天更要飲。”顧采薇毫不猶豫的就說道,“至于山茶花,這個則是清熱止、散郁消腫的良藥,最適用各種出、跌打損傷、瘀滯腫痛的癥狀。這個雖然能浸,但不是給普通人吃的,尋常人也不該吃。”
“說得好!”
簡單幾句話說完,狄閣老已經滿意的拍手。“老夫沒有看錯,你果真懂醫!”
“略懂一點皮,讓閣老見笑了。”顧采薇淺笑,可臉上卻滿是得意,一點謙卑的意思都沒有。
狄閣老也滿臉是笑。“你才不到二十,卻已經對各種藥材的藥效了如指掌,而且更知道如何將他們變味的食讓人口,這手法可比普通的大夫艱難了十倍不止。看到你,老夫不想到了一位故人。還記得小小年紀就十分擅長烹調了,而且也是以藥材鍋,自稱為食療。”
顧采薇臉上笑意微微一僵。
“是嗎?不知道那個人是誰?閣老您可否給我引薦一下?”
“引薦是不可能了,因為已經不在人世了。”狄閣老一聲長嘆,臉上的笑容漸漸暗淡了下去。
閣老夫人聽到這話,也不眼圈微紅。“真是個好孩子,只可惜……哎!”
狄閣老再嘆一口氣,他就站起。“罷了,既然吃飽了,夫人你就走一會,就回去躺一躺吧!正好老夫和長寧侯夫妻還有幾句話要說,等我們說完了,你應該也休息好了,到時候咱們就能吃下一頓飯了!”
閣老夫人頓時又被他給逗笑了。
“你個老不休!”都忍不住開口罵自己丈夫,“人家長寧侯夫妻上門做客,可不是為了來給咱們做飯的!”
狄閣老皺皺眉。“難道你不想讓長寧侯夫人再多給你做點吃食嗎?”
閣老夫人頓住了。
顧采薇見狀,連忙笑道:“您二位的意思我明白,狄閣老您護夫人,希能過得舒服,可閣老夫人護我這個小輩,不忍心我太過辛苦,你們都是好意。我為晚輩,別的好沒有,就只有年輕、力充沛還能說一說。也好容易才能往閣老府上來一趟,那你們就給我一個機會再表現表現吧!如果我表現得好,你們真喜歡我做的東西,那也可以找一個廚子,讓他去侯府上跟我學幾天,我把我會做的、適合閣老夫人的菜肴都教給他。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廚藝必然不會差到哪里去,那麼照看閣老夫人足夠了。”
“這個主意好!”狄閣老立馬雙眼大亮,“就這麼辦!”
閣老夫人也滿意點頭。“要是能這樣安排就最好不過了。你一個小娘子,有夫有子的,當然應該把力大都放在理家上才是。”
說好了,閣老夫人就回房去了。狄大夫人趕讓人了狄家幾個小娃娃來陪顧天元、杜逸兩個孩子玩,顧采薇和杜雋清則是一道跟著狄閣老去了他的書房。
到了書房外頭,狄閣老先對杜雋清說道:“長寧侯你且先在外頭等等,老夫想先單獨和長寧侯夫人說幾句話。”
杜雋清頷首。“好。”
狄閣老就再對顧采薇招招手。“你跟我來吧!”
顧采薇頓時心跳一陣加速。
連忙跟著狄閣老進了書房,就聽吱呀一聲,房門在后關上了。
“小七丫頭。”馬上,就聽到一聲低喚在房間里響起,是狄閣老的聲音。
顧采薇頓時鼻子一酸,差點落淚。
終于,又有一個人認出了的份,而且沒有毫猶豫的了出來!
“狄阿翁!”連忙也回應了一聲。
“還真是你!”狄閣老一臉驚訝,“你……上次我夫人吃過你做的酸辣湯后,就說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然后第二天,又告訴我說昨晚上做夢了,夢到了你外公。當時我就覺得驚訝。再然后,我就聽說了長寧侯府上發生的事。”
說罷,他一手輕上顧采薇的后背。“自從高老頭走后,你肯定吃了不苦頭。”
顧采薇更心酸得厲害。
“但好歹外公走得并不痛苦,我也盡到了我所能做到的最好,我這輩子也問心無愧了。”哽咽著說道。
“那是自然。”狄閣老輕嘆,“高老頭能有你這麼一個外孫,真是他一輩子的福氣,也是我的福氣。現在我都還記得,當時你個頭也才剛比灶臺高出那麼一點點去,就已經拿著鍋鏟圍著灶臺團團轉,當那時候還罵你外公太狠心來著。結果誰知道,在他過世之后,這卻了我惦念他的方法之一。甚至,要不是靠著你的這一手廚藝,我只怕都難認出你來。”
顧采薇含淚點頭。“學做藥膳,這本來也不是外公迫,而是我自愿的。這些年我自己也從中獲益良多……而且當初還多虧了狄阿翁您的悉心指點。”
“這個不是應當的嗎?你外公和我是多年摯友,在我心里,你就和我的親孫是一樣的。”狄閣老又拍拍的后背,“只是我始終想不通,你怎麼突然變了個份?”
“哎,這個我到現在也沒搞清楚呢!”顧采薇無奈一嘆,就把這些日子發生在自己上的事都跟他說了一遍。
狄閣老聽完,他瞬時眉頭皺。“借尸還魂,世上還真有如此奇妙的事?這個我以前在各種傳奇中見得不,但真正出現在眼前卻還是頭一遭。甚至連你都不清原因……那看來我得好好研究研究才行。”
“研究了又有什麼用?顧采薇已經死了,現在活下來的是顧采芹。甚至,顧采薇的尸都已經被運回徐州安葬了。”顧采薇淡聲說道,“現在我也只能繼續用這個好好活下去了。”
“話雖這麼說,但這件事的確蹊蹺,必須弄清楚原因。我總覺得……這背后應該有點什麼。”狄閣老慢聲說道。
顧采薇聽后,莫名后背一涼。
“狄阿翁您是想到什麼了嗎?”
“暫時還沒有,只是我怎麼想怎麼覺得有些不對勁。”狄閣老搖頭道,不過馬上他又沖微微一笑,“不過沒關系,有你狄阿翁在呢!不管以后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
顧采薇頓時心里一暖,連忙揚起笑臉。“謝謝狄阿翁!”
“都老相識了,有什麼好謝的?早些年你外公也幫了我不忙呢!”狄閣老擺擺手,“那現在,我讓人請你夫君進來。”
顧采薇連忙掉眼角的跡,然后才點頭。
隨即,杜雋清被請了進來。
進門后,他就見到眼圈紅紅的顧采薇,以及面上還帶著幾分凄然的狄閣老。
他當即眼神一暗,連忙上前行禮。
“免禮,坐吧!”狄閣老不以為意的擺手,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們兩個人上次想方設法的在我夫人的壽宴上大出風頭,還的給我送了一壇藥酒過來,必定有所求。但到底所求為何,你直接說吧!”
杜雋清看一眼顧采薇,顧采薇只對他將頭一點。
杜雋清就把藏在懷里的一卷絹布拿出來,雙手給狄閣老。
狄閣老展開一看,他頓時臉大變。
“鐵礦?在永興縣發現的?長寧侯,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去年我出了一趟京城,就是特地去那里看礦的。回來的時候,我還特地帶了一些礦石回來。”杜雋清說著,又出來一小塊灰撲撲的鐵礦原石放在他面前。
狄閣老連忙拿在手里,就著窗外照進來的燈仔細看了又看,他才又不驚嘆:“這礦石里頭鐵的含量可是不低呢!”
“何止不低?簡直高得嚇人好嗎?”顧采薇連忙話,就將自己的那把匕首掏出來給他看,“狄……閣老您看,這把匕首就是從永興縣的鐵礦里挖出來的生鐵打造出來的!”
狄閣老拿上手掂量一下,頓時雙眼放。“果真是一把好匕首!看似樸實無華,但實則鋒芒斂。所有殺氣都蘊藏在看似普通的刀之,一旦人的殺意被激發,刀子也會產生共鳴,到時候這就是一把殺人的利!”
說完了,他看看杜雋清,卻馬上又將目轉向顧采薇。“這把匕首已經見過了吧?”
“您真是神了!”顧采薇聞言連忙豎起大拇指,就將那次對付張昌宗的事代了。
狄閣老聽完大怒。
“這等卑鄙小人,鼠目寸、不識好歹,就知道仗勢欺人。不過是個以侍人的賤婢,卻仗著太平公主的權勢欺負無知婦孺,簡直可惡!你當時真該一刀子劃爛他的臉,看他以后還怎麼仗著那張臉四招搖撞騙!”
別看這位閣老平時樂呵呵的,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但一旦發起火來,他霎時鋒芒畢,雙眼中也寒意四濺,瞬息讓整個書房都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顧采薇和杜雋清兩個人這麼堅韌的子,在遭這樣的沖擊后都不心口一,四肢發涼。
顧采薇趕深吸口氣,然后才小聲勸他:“您以為我不想啊?當時看到他那張臉,我就想殺了他!可他偏偏貪生怕死得很,一直都讓別人堵在他前頭,他在后頭張牙舞爪。后來一看況不對,他直接丟下自己人跑了!我都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就沒影了!”
“所以說,豎子不足與謀!這等下賤的貨,也就只配淪為玩了!”狄閣老還在氣憤的罵。
罵完了,他又冷冷看向杜雋清。“還有你也是。堂堂男子漢,居然連自己的夫人都保護不了,還要讓自保。虧得夠機靈,也迅速反應過來把人給趕走了。不然,你該如何向阿爹阿娘代?”
杜雋清連忙低頭。“我錯了,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你最好說到做到!”狄閣老冷哼,依然火氣重得很。
顧采薇有點看不下去了。“那個……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您就別再提了。眼下,咱們還是好好聊聊這個鐵礦的事吧!”
“鐵礦的事當然是要聊的,但這也不能阻擋我先罵他幾句!”狄閣老氣呼呼的又瞪了杜雋清一眼,才又將那一卷絹布展開細細看看,他頓時眉頭皺得更。
“平心而論,咱們大周朝的土地上又發現了一座鐵礦、而且還是這麼好的鐵礦,老夫應該高興才對。可是,一旦想到鐵礦的消息公布出去之后,又會引來多狼子野心的人覬覦,更不知道會害了多人命,老夫又高興不起來了。”狄閣老長嘆口氣,“而且我老了,雖說皇陛下依然信任我尊重我,但我一把年紀,許多事都力不從心。最主要的,我怕是活不了幾年了。可鐵礦
的歸屬卻是一個大問題,至要牽扯好幾十年,在這件事上萬萬不能疏忽大意。”
杜雋清聞言臉上蒙上了一層影。“狄閣老您的意思是不打算管了麼?”
顧采薇卻搖頭。“他老人家不會不管的。他只是在慨自己力不足,而且不能從頭管到尾。那麼,他老人家應該會給我們推舉一個合適的人選。”
狄閣老聽了,他一臉的鄭重上就出現了一皸裂。
“你個小娘子,就不能讓我先好好裝一裝嗎?這麼快就穿我干什麼?”
顧采薇吐吐舌頭。“我錯了。”
狄閣老又輕輕嗓子。“不過老夫剛才說的也是實話。老夫年歲大了,現在本來就力不濟,朝政也大都能放手的就放手。所以這件事,我最多只能給你們牽個頭,然后介紹一個可信的人給你們,再在一開始為你們保駕護航一段,這就是我所能做的全部了。”
聽著老人家暮氣沉沉的說辭,顧采薇心口都揪了一團。
“狄阿翁……”
“好了,你也不用勸我。”狄閣老連忙打斷,“人都有生老病死,這正是天地循環之道。我活了六十多歲,一生幾起幾落,過最上等的榮華富貴,也遭遇過無數次的饞誹謗,但最終我還是站在了這里,蒙著皇陛下的恩寵、也被全天下的百姓所戴。就連你們遇到難事,也第一時間想到來找我,這就足以證明我在百姓心中的威名有多深。老夫此生無憾了!”
“而且,眼看著當初志同道合的朋友們一個接著一個離世,只留下我一個糟老頭子茍活在這世上,其實這樣的覺也難的。我早盼著趕也去地下陪著他們,說不定那群混蛋早已經在下頭吃喝玩樂,還嘲笑我在這里辛辛苦苦,一把年紀了還被困在朝廷里不得自由呢!”
“不過,等我百年之后,皇陛下必定會為我風大葬,賞賜無數仆從車馬。這樣,等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一定會傲視他們。到時候他們可就沒資格嘲諷我,倒是要想方設法的結我還差不多!”
說到這里,他放聲大笑。
既然他老人家都已經把道理想得這麼明白了,顧采薇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誠然,對一位年老邁的老人家來說,有時候死反而是解。尤其人的衰老是不可逆轉的,就算再怎麼用藥調養,其實也收效甚微。在這種況下,安排好手頭的一切,然后安然和這個世界道別,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杜雋清聽到這些,他也頷首。“閣老您說得很對。只不過,您打算安排誰來接管這個鐵礦?”
“這個老夫還得先考慮考慮。茲事大,不能兒戲。”狄閣老立馬又換上了一副認真的表,“這一卷絹書先放在我這里,我得再仔細看看才行。”
這是小事,杜雋清當即答應了。
說完了這件事,狄閣老才來外頭的小廝,讓他去看看閣老夫人那邊的狀況。
小廝去看了回來。“老夫人剛又出了一汗,說是松快得很,就換了服睡下了。”
“那就讓睡吧!也好久沒有睡過好覺了。”狄閣老連忙點頭,就又轉向杜雋清,“閑來無事,長寧侯可愿陪老夫下一盤棋?”
“在下求之不得。”杜雋清毫不猶豫的點頭。
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和狄閣老單獨相的時間,現在白白送到他跟前,他除非是瘋了傻了,否則怎麼會拒絕?
狄閣老滿意頷首,小廝就趕進來擺上棋盤。
兩個人各自落座,狄閣老再對顧采薇點頭。“長寧侯夫人你也坐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你從旁觀一下、幫長寧侯出出主意也不錯。”
“還是算了吧!去再去給您倒一杯酒來。您喝了,也能多坐一會。”顧采薇連忙起。
狄閣老也就點頭。
等顧采薇走后,兩個男人就開始落子。互相出過幾招之后,狄閣老雙眼微瞇:“長寧侯果然深藏不啊!你的棋風和你的人一樣,看似清淡和,但實則步步,讓人一不小心就被你給吞吃腹,卻還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虧得老夫見多識廣,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也見過幾個,不然怕是真要上了你的當了!”
“狄閣老您也不差,甚至偽裝得比我還要更厲害些。”杜雋清淡聲回應。
狄閣老立馬又放聲大笑。“你這個后生有意思!老夫就說嘛,你要沒點拿得出手的地方,那丫頭怎麼可能乖乖任憑你擺布?”
杜雋清眉心微擰,卻突然又聽到狄閣老問了句:“你可知道,老夫和老夫的夫人婚五十年,一直到現在還和,幾乎從不吵架的原因是什麼?”
杜雋清愣了愣。
“在下不知,還請閣老您告知。”
“很簡單,兩個字——敬重。”狄閣老連忙說道,“既然娶進門,那麼就是要陪伴我一生的那個人。只要品德上沒有任何瑕疵,那你就應該理解、敬重,不能因為是一名子就小瞧了。而且不管遇到什事,你都要相信、把應該給的都給。你不給足夠的信任,又怎知道會給你帶來多驚喜?”
杜雋清越聽越迷茫。“狄閣老何出此言?”
“哎!”
狄閣老頓時一聲長嘆。他再下了一子,才手來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你聽我的不會有錯。我是過來人,不會害你的。”
“狄閣老您能把話說明白點嗎?”杜雋清又問。
狄閣老立馬搖頭。“要是把話都說得明明白白的,哪還有什麼意思?老夫現在也只能把話說到這里了。至于接下來怎麼辦,那全靠你自己。不過呢……老夫還可以給你一個忠告——這世上的有些小娘子,們有趣得很。你如果好好和相,越挖越深的話,肯定會對于愈發沉迷,最終罷不能!”
顧采薇去倒了酒,回來正好聽到狄閣老的話。就問道:“狄閣老您這是在說誰家的小娘子啊?就不怕閣老夫人知道了生氣?”
“我說的就是我夫人啊!”狄閣老笑呵呵的回答,“我夫人可是我手心里的一塊寶。我們在一起五十年了,可每每和相的時間長一點,還是能讓我笑口常開。現在是想到我就心里歡喜得很呢!”
顧采薇撇撇,就將藥酒給他放下了。“這次的藥酒相比上次的稍稍改良了一點,不過也只是增減了一些藥材的分量,您嘗嘗看。”
“好啊!”狄閣老連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立馬點頭,“這次改得很好。喝過之前的藥酒半個月后,我的熱已經除了約莫一半了,現在應該著重在除痹上。”
得到他的肯定,顧采薇臉上才揚起一抹笑,再看看杜雋清,就見他眉頭皺,雙眼死死盯著眼前的棋盤,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
“你怎麼了?”忙問。
杜雋清不語,狄閣老就呵呵笑道:“沒什麼,老夫的棋藝太過高超,他下不過老夫,所以為難了!”
杜雋清點頭。“狄閣老說的是。”
顧采薇也就頷首。“好吧,就當你們說的是真的好了。”
說完,又將一碗看似平平無奇的水遞給他。“這是給你的。”
杜雋清接過來喝了一大口,他頓時雙目閉,五都難得皺在了一起。
“你怎麼沒告訴我,你在這里頭放了這麼多芥末?”好容易反應過來,他連忙問顧采薇。
“芥末是個好東西,通竅宣鼻,提神醒腦,不是正適合你現在和狄閣老對弈用嗎?”顧采薇一本正經的回答,“而且我還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芥末溶于水而無形,看起來就跟沒有加過芥末一樣的呢!”
杜雋清幽幽的看了一眼,但還是又端起碗喝了一口。但是這一次,他這一口小多了。
狄閣老將這一幕看在眼里,他也不呵呵一笑,也喝了一口自己的藥酒,才似是自言自語的嘆息一聲:“年輕真好啊!”
這圍棋一旦下起來,時間就沒個準。顧采薇對下棋不興趣,也就只能看個大概。就看著狄閣老和杜雋清不停的各自落子、撿子,然后互相勝負了兩盤后,約莫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小廝這時候才姍姍來遲。“閣老,老夫人醒了。”
“呀,這一覺竟然睡了這麼久?看來是真睡好了!”狄閣老連忙點頭,就連忙放下手里的棋子,“既然如此,咱們這一局就和了吧!”
“一切聽憑狄閣老安排。”杜雋清頷首。
于是,雙方都把手頭的棋子放下,狄閣老想要起,但跪坐了太久,他的雙都麻木了。就算有小廝幫助,他也踉蹌了好幾下。
顧采薇就推杜雋清一把。“你還不去扶老人家一把?”
杜雋清連忙過去將狄閣老扶起來,顧采薇則是蹲下去給老人家的膝蓋和小按了好一會。“現在呢?您覺得怎麼樣?”
“嗯,好多了!”狄閣老連忙點頭,“酸麻已經沒有了,而且上的力氣還回來了不,至現在我有足夠的力氣去夫人跟前了!”
說著,他也不再耽擱,趕往閣老夫人那邊去了。
閣老夫人睡了將盡兩個時辰,現在醒來后神奕奕的,臉上也帶著一抹滿足的淺笑。整個人看起來神了許多。
狄閣老見狀,他更是滿心歡喜。“夫人你好多了!”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閣老夫人點頭,“夫君你呢?”
“我也好多了。方才又喝了一杯藥酒,再和長寧侯下了一會棋,再說說話,我的心態都放松多了。”狄閣老笑道。
“就是……”他一手肚子,“絞盡腦的下了這麼長時間的棋,我了。”
閣老夫人又撲哧一笑。“你想讓長寧侯夫人給你做飯就直說。這樣拐彎抹角的,難道還等著人家小輩主提出來不?你這個老頭子,真是越老越不像話了!”
狄閣老連忙笑著,就對顧采薇說道:“那現在就勞煩你再去給我們做點吃食吧!其實不用太致,也不用做太多,我們老兩口到現在吃的都不多了,你做多了也是浪費。”
“好,我知道。”顧采薇連忙點頭,就又跟著狄大夫人往廚房去了。
既然要做這麼多人的菜,靠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顧采薇就直接指揮起小廚房里的人去擇菜洗菜,等把食材都給收拾好了,再送到跟前。
然后灶上點火,把切好的腌兔下鍋炒一炒,炒出香味后,再加一碗新鮮剝出來的豌豆,一把新鮮的春筍,炒到豌豆和春筍都變,再加鹽和胡椒調味。
等到春筍和豌豆的香味全都散發出來,才把東西盛起來,然后一起倒進燜飯的鍋里。此時糯米早已經淘洗干凈,添上水倒進鍋里,和春筍豌豆等攪勻后,再大火開燜。
趁著燜飯的時候,顧采薇再挑了一盆新鮮的河蝦,將蝦頭摘下來,下鍋炒出油,然后蝦頭去掉,只留下蝦油,再鍋里加水,煮開后下切丁的豆腐。待到的豆腐在鍋里翻滾幾次之后,再放蝦尾,只等蝦尾變,就添加調料,撒上蔥花,一份鮮蝦豆腐湯就做好了。
這時候,那邊大鍋里也已經散發出了米飯混合著春筍豌豆的香味,顧采薇再代人將大火轉為小火,慢慢的在鍋底燜出來一層鍋,然后飯也做好了。
“好了,通知所有人,開飯吧!”下圍,顧采薇拍拍手,隨即大聲宣告。
結果誰知道,等收拾好了走出去,卻不防看到眼前居然烏泱泱的站了一群人!
原來在去做飯的時候,狄閣老的三個兒子、另外兩個兒媳都來了!還有幾個小孫子,他們正是被來招待顧天元和杜逸的,現在也過來了。
這麼多人湊在一起,就顯得這個地方仄得厲害。
見出來了,狄閣老老眼中閃過一狡黠。“長寧侯夫人,真對不住,我們也沒想到這群孩子這時候都來了呢!只不過人都到了,那就留他們吃飯好了。只是不知道,你做的分量夠不夠多?”
這老爺子!
顧采薇暗暗咬牙。
今天兩個人才正式相認呢,他就又開始給挖坑了!顧采薇悄悄的在心里罵了句。
不過好在有經驗。以前外公在世的時候,這兩位老爺子就經常互相給對方下絆子、挖坑,以看到對方被自己坑到了為樂。而且兩個人互相見招拆招,一個又一個的繼續給人挖坑,常常樂此不疲。……咳咳,也一直都是津津有味的在旁邊看熱鬧,順便幫外公出主意。
但是那一向都是兩個長輩的活計,這個晚輩是不會被牽連進去的。
結果誰曾想,外公走了,狄閣老就把矛頭指向了他!
這老爺子還真是心不改啊!
顧采薇深吸口氣,臉上就揚起笑臉。“分量當然是夠的。閣老府上這麼多人,我難道還真就傻乎乎的做夠咱們幾個吃的不?我又不傻!”
虧得多留了個心眼,特地把飯菜的分量都按照開始估計的翻了一倍,不然還真不夠這麼多人吃的!
狄閣老聞言,他就雙眼微瞇,眼中卻釋出一抹愉悅。
顧采薇則是走過去在杜雋清邊坐下,然后廚娘就帶著人來上菜了。
今晚顧采薇一共就做了一個飯一個菜,飯是鮮筍豌豆燜飯,菜則是鮮蝦豆腐湯。選的都是這個季節的時令蔬菜,又為了照顧老人家的胃口,特地把口味做得十分清淡,只用春筍、鮮蝦這些自然的食材來提取鮮香的味道,再加上的好手藝,自然又把這些東西做得賣相十足、香氣四溢。
等到飯菜分別送到各人面前的時候,好些人都已經按捺不住的連咽了好幾口口水了。
狄閣老更是毫不客氣。東西送到了,他連忙就捧起碗大吃一口:“好吃!”
再喝一口湯。“果然鮮甜可口!正是老夫最喜歡的味道!”
然后,他就直接把湯扣在飯碗里,拌一拌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其他兒孫們見狀,也都有樣學樣的吃了起來。
杜雋清見狀,他則是轉頭看了顧采薇一眼。
顧采薇下午陪在他們旁邊看了半天的圍棋,剛才又在廚房里一通煙熏火燎,正累得坐在那里氣。
結果就察覺到了杜雋清異樣的目。連忙轉頭看過去:“你不吃飯,看我干什麼?”
“狄閣老的這個吃法,我怎麼覺得似曾相識?”杜雋清淡聲說道。
“是啊,我之前就這麼吃過。當時還被阿逸嘲笑像個鄉下人呢!”顧采薇點頭,“不過現在你看看,換做狄閣老吃,其他人就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還都跟著學起來了!說不定再過上一段時間,這個吃法還會風靡全長安城呢!”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杜雋清搖頭,“我是想說——從今日種的種種跡象上來看,你和狄閣老也是舊相識,甚至關系還不淺。你說我猜得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