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38% / 46/121

傅懷硯說完這句話就轉前往凈室。

他說了是片刻, 明楹卻遲遲都沒有等到他從中出來,只能聽到不遠漸次作響的滴水聲。

時近深夜,明楹將面前此時的小幾上整理了一下, 還是沒有看到傅懷硯從凈室之中出來。

等待時稍微覺得有點兒疲倦, 抬眼看向了之前傅懷硯坐過的圈椅, 猶豫了片刻,看了看不遠的凈室, 還是想著坐在上面歇息一會兒。

這幾日其實睡得都不算是很好, 此時坐在圈椅之上, 垂眼看了看棋盤之上的落子,看到他解的是之前流傳已久的一局死棋,破而后立, 黑子勢如破竹,解了棋勢囹圄,殺伐果決, 是全然不同于常人的落子思路。

落子的時候其實不太像他本人那般帶著一點兒疏離,而是一擊斃命的來勢洶洶。

明楹撐著臉側,因為此時東宮殿帶著淺淡的檀香味,所以不知不覺之中, 察覺出了一些倦意。

殿寂靜, 只覺得思緒有點兒越飄越遠, 浮在空中,落不在實

傅懷硯緩步走出的時候,就看到明楹此時俯靠在小幾之上, 呼吸平穩, 眼睫闔起, 上的外衫有些落。

圈椅于而言顯得有些大了, 只占據一半,堆疊著傾瀉下來,或許是覺得有點兒冷,稍微蜷起來,纖長的羽睫在眼下覆下一大片的翳。

傅懷硯抬手用帕子仔細地凈了手,隨后又認真地拭著自己的手指。

他垂眼看了看明楹,將帕子放在桌上,隨后稍微躬,看了看此時的模樣,很輕地笑了一下。

隨后他將落的外衫提起,覆蓋在上。

傅懷硯自己隨意地理了一下上的傷口,就將襟攏好,然后作輕緩地將明楹抱到了榻上,為蓋好被衾。

明楹其實睡得并不算是很沉,能約約察覺到自己被人抱在懷中,只是思緒渙散,所以只在他懷中找了個更為舒適的地方。

傅懷硯察覺到明楹在自己懷中了一下,畔抬起。

他坐在小榻旁,為掖好被衾,俯很輕地吻了的眼睫一下,并沒有留在寢間,而是轉離開了寢殿。

臨走的時候,還將立在小幾旁的宮燈給熄滅了。

因為畢竟是夜間,所以有些起風,雖然是春日,還是顯出幾分冷意來。

川柏悄然無聲地出現在傅懷硯面前,遲疑地看了看他后的寢殿,“殿下現在這是……”

傅懷硯語氣隨意道:“孤去偏殿歇息。”

川柏一下子有點兒沒反應過來,隨后才有點兒磕道:“殿下不宿在寢間嗎?公主殿下今日不回春蕪殿中嗎?”

“小聲些。”傅懷硯看了看川柏,“睡著了。”

川柏撓了撓頭,哦了一聲,思忖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那殿下……需要備水嗎?”

川柏這話說得非常小聲,幾近是氣音。

他視線飄忽,還在想著,這哪里是上藥,整整一個時辰,就算是殿下渾是傷也該早上完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還在想著自己方才那話是不是實在僭越了些,只是這……萬一只是殿下有些不好意思提及呢?

傅懷硯抬眼看了看川柏。

“不必。”他語氣平緩,稍微頓了頓,接著道:“吩咐下去,明日早膳早些備好,記得要補清淡些的。”

川柏此時目不斜視,沒有再多問,只應了是。

*

明宣殿此時燈火通明。

太后素來養尊優,今日也是難得地顯出幾分疲態,鬢邊的燒藍發簪在燭燈下顯出瑰麗的澤,扶著額,緩聲問道:“那圣上現在想要如何辦?之前的事是圣上求到長詔宮中的,現今太子對王氏下手,也是因為圣上而起,騫兒升遷無也就罷了,總不能將整個王氏都得搭進去。”

鑲著寶石的護甲在燈下熠熠發,此時話意之中帶著些許妥協,“即便是棄車保帥也罷,圣上至也要免了嫡系的罪。那些罪名實在洗不掉,推到旁支上也無妨。主要就是圣上現下想怎麼理。”

“京中氏族不識抬舉的不在數,王氏則是一向對于陛下忠心耿耿,況且陛下也闔該知曉,抄家抄出來的錢財,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太后說的這些,顯帝自然知曉。

王氏雖然別有居心,但是至確實與太子不睦,現今傅懷硯抄了整個王氏,日后若是王氏得以保全,就必然是向著他的。

王氏就算是再不濟,至也有個曾是閣老的先輩,還曾出過兩個皇后,其中盤虬錯節的勢力更是不知凡幾,也算得上是一大筆助力。

現今雖然王氏徹底不可能與太子往來,但若是仍由傅懷硯作,整個王氏流放三千里,那麼就算是一步棋,那也是死棋,排不上什麼用場。

只是說是要救,卻又實在說不上是一件易事。

王氏的所有事皆把控在傅懷硯手中,手中證據確鑿,只要經由政事堂之手,基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現今顯帝手中并無什麼實權,政事堂那群人未必愿意聽他的話,況且此事豢養私兵與貪墨是定局,想要救下王氏,談何容易。

現今之計,大概也只能是圍魏救趙了。

“太子現今手握權柄,不過是因為他面上還是從未行差步錯的太子,”顯帝覷著太后的神,“若是太后當真愿意舍棄王氏旁支,也并非是全然無路可走。”

太后聽聞這事還有轉機,問道:“圣上此話當真?”

顯帝狠狠咳嗽了幾聲,腦中細細地想了想自己的那幾個兒子,其實也并不是全然沒有選擇,傅懷硯這樣囂張行事,也并不是全然沒有弱點。

若是他不是太子,那麼政事堂的那群人即便是再擁護他又能如何?

只要他這白璧無瑕的聲名被毀,那麼這一切困局也將迎刃而解。

等到他有了一個由頭可以廢太子,那麼現在再扶持一個好拿的皇子,也并不是什麼難事。

權柄,還是要歸于自己手中。

即便是傅懷硯現在手頭有兵又如何,等到他不是太子了,有的是理由收到手中。

現在顯帝大權旁落,不過是朝見他勢弱而已,等到翻了天,朝中那群人自然也是見風使舵,不可能守著一位大勢已去的東宮太子。

顯帝想到這里,面上難得顯出幾分興來,低咳著喚:“……李福貴,把朕的藥拿來!”

李福貴連忙應聲,手中捧著一個瓷瓶送到顯帝面前。

顯帝倒出幾粒鮮紅如的丹藥一口吞下,面上帶著笑,咳嗽也隨之止住,他目看向不遠的太后,“朕說的,自然是真的。關于這一點,王氏與朕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太后不必擔憂。”

“東宮看似無可指摘,卻有一個極為致命的弱點。若是太后想要救王氏中人,就可以利用這一點,只要能扳倒太子,王氏不僅滿族無罪,只要王氏識時務,被收繳的錢財與豢養的私兵,朕也可以當做并不知曉,盡數歸還。”

太后自然也知曉顯帝此時手上也并無多實權,只是事到如今,與王氏站在對面的人是傅懷硯,即便是識時務,也并無辦法。

太后能從宮中這麼多妃嬪之中為太后,自然也不是全然會因為顯帝的幾句話搖了心智,瞧著顯帝此時的模樣,心下猶豫了片刻,隨后還是忍不住問道:“不知道圣上說的那個弱點是……”

“太后還不明白嗎?朕這個兒子,百一疏。”顯帝哼笑起來,“他是為了什麼將容妃的兒子送進慎司監,又是什麼對王氏下手?說起來還當真是可惜了,因為一個人棋差一著,貽誤大事,還真是個癡種。”

“穢宮闈,這麼一個罪名一旦落在了他的上,不知曉朕這個素來品行出眾的兒子,還怎麼坐穩東宮儲君這個位置。”

那時天下言的痛罵斥責不用多想,也是可以預料的甚囂塵上。

而且會因為傅懷硯素來為人所知的風霽月,而更為反噬在他的上。

世人善于造神,將這個自己臆想中的人加以化,而一旦發現這個人并不如自己想象之中這般完,便會油然而生一種被欺騙的覺,從而加倍厭惡。

明楹的確并非是他親妹,但那又如何。

他們曾是名正言順的兄妹,只要有這一點,就足夠了。

顯帝那時對明楹不過是一時起意,在宮中無意之中見到了這個公主,才想起來宮中還有這麼一個人

隨手與太后做了一個易,于顯帝而言,即便是當真了,也絕不可能給這個孤什麼名分。

于他自然并無任何損失。

給了明氏份,不過是想著若是得了幾分意趣,等到日后再召進宮里就是,反正那時人們也說不得早就已經忘了這層份,無人敢于置喙。

那時派去長詔宮中的仕不知道到底死在了什麼地方,卻引出了這個兒子的唯一弱點。

顯帝哪里看不出來,若不是因為自己的這個易,這個兒子只怕是還要將心思藏得更深些,未必會在這個時候展出來。

即便是知曉自己將要落得滿罵名,卻還是這樣行事囂張,難不是當真想娶這位自己名義上的皇妹不

這樣天真,實在是……蠢不可及。

*

翌日天明。

王氏眾人此時都被羈押在天牢之中,畢竟是曾經的大氏族,是以即便是全家都深陷囹圄,朝中的事態轉瞬就變,這些獄卒對于這些曾經的權宦,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說不得過不了多久就得以平反,往后了還是群權宦,也不是自己這樣的無名小卒可以開罪得起的。

雖說是犯了事,但是這權貴之間的事,這哪里說得準。

獄卒也不知曉王氏到底是犯了什麼事,只知曉這件事是經了太子殿下的手,犯得應當也算是重罪,不然也不會將整個氏族都關在了天牢之中。

天牢一向都是羈押重犯的地方,其中自然不乏權貴重臣,只是整整一個氏族都被羈押在這里的,也還是數。

王氏還有太后奔波著,還有些姻親關系,此時族人坐在牢中,其實倒也算不得過多擔心。

畢竟他們家中還有個在宮中的太后,縱然是為了孝悌之道,太子也未必不會顧忌到這層,不會讓全族都流放三千里。

不過就是損失些錢財而已,家中還有鋪子與田莊,其實倒也不算是什麼。

知曉這一點,王氏族人倒也并未有過多的擔心,只是偶爾還是有些私下的議論。

“大哥,你說我們家中的事應當也不算是什麼,不過就是些京中世家大族都會做的事,這傅懷硯……”說話的人低了聲音,“為何執意要與我們家過意不去?現今被關在這里,這地方實在不是人可以久待的,我實在是寢食難安,夜不能寐。”

“哦對了,還有之前侄子的事,不過就是升任一個史大夫,按照騫兒的資質,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圣旨都已經下了,卻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后還是被駁了回去。”

“咱們家,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位太子殿下?”

“這話你問我我哪里知曉,我尋常也不怎麼見到這位太子殿下,就是自從之前圣旨以后,咱們家就開始諸事不順,現今還因為這點兒事被查抄——”

說話者覷了覷周圍的人,悄聲又接道:“難不,是因為長姐在宮中與圣上之間走得近了些,現今太子才拿咱們家開刀?”

“長姐是什麼人你不知曉?斷然不可能會為了圣上得罪太子,況且咱們家向來不摻和這些事,誰能想,這容妃家中尚且相安無事,率先遭了難的居然是咱們家!”

這事王氏族親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畢竟不過就是升遷這麼一樁小事,即便是傅懷硯覺得有點兒不妥,他也已經駁了回去。

不過王騫前段時日的確與太子殿下中間起了些,但是傅懷硯一向都不會太過計較這些事,現今這幅境況,的確是王氏從來都沒有設想過的田地。

只是有太后在奔走著,想來也并無什麼大事。

今日一早,長詔宮中的婢前來為王氏送膳。

其實這原本是有些于理不合的,但是長詔宮是什麼地方,那是太后的居所,宮中上下素來以孝悌為先,所以獄卒們兩兩相片刻,還是放行了。

王氏族人瞧見長詔宮中來人,面上皆是帶著幾分喜

只是等到他們問起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出去的時候,這幾位前來送膳的婢卻又都是面有難,只能搖頭作答。

這件事是由太子經手,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沒有準信。

王氏今時犯的錯可大可小,京中氏族大多都有些私事,也算是常事,只是要看傅懷硯到底是想如何置了。

王氏族人見到婢,心下頓時知曉現今京中狀況,心下猛地打了一個突。

再過不久,他們就要被押送到政事堂中了,即便是王氏已經并無人在朝中時任一品職,但是也知曉,現今的政事堂,幾近是傅懷硯一個人說了算。

也就是他們一整個氏族,還是要被在傅懷硯的手中,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這種全然由別人掌控命運的滋味絕對談不上是好,就連王氏族人自己,也不知曉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與傅懷硯有了過節。

只有王騫還在為自己出言挑釁傅懷硯心生懊惱,他素來生慣養,何曾過牢獄之苦,現今這個時候才知曉后怕,但是也不敢與家中長輩說起自己與傅懷硯之前的事,生怕招惹禍端。

此時像是個鵪鶉一般在角落之中,不曾出聲。

他那時候以為自己多半是板上釘釘的史大夫了,還想著針砭時弊,痛斥太子傅懷硯把持朝政,以下犯上,越俎代庖,誰能想現在整個王氏的命運都在這位太子殿下手里。

王騫瞧著長詔宮中有人前來,眼中忍不住亮了亮,小聲問道邊的人:“是姑母宮中的人……想來是事有了轉機!”

王氏族長手中提了提食盒,眸稍沉。

夜深人靜之時,王氏族長從食盒之中緩緩出一個暗層,拿出里面的字條。

只看到上面白紙黑字寫著一段話:太子與傅明楹有私,東宮失德,政事堂堂審當日,當于眾臣面前,揭發此不倫之舉,廣而告之。

切記。

傅懷硯并未想過放過王氏。

現今的這張字條,是王氏唯一的生機。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