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蜷在墻下,詫異地看向田薇,隨即又舉起袖子擋住頭臉,一聲不吭。
田薇撿起錢袋子,蹲在地上盯著小羊看:“你怎麼了?”
小羊不出聲,又往墻角了。
田薇見他不肯搭理自己,自然不會多事纏著不放,畢竟只是萍水相逢,只算陌生人而已。
起要走,恰逢一旁商鋪伙計升起一盞燈籠,照亮四周,也把小羊照得清清楚楚。
田薇頓住腳步,低聲道:“你傷了。”
這麼熱的天,小羊卻在頭上纏了一圈深的布條,布條上凝結了一層黑乎乎的東西,看起來很不正常。
再看他的服,本是淺青的紗袍,半邊子染滿了暗紅的,袖子上也糊滿了。
藏在暗尚可蔽,在燈下瞧著卻很嚇人。
“你流了不,倘不及時醫治,會出大事的。”
田薇見小羊往暗退,想到他那天仗義執言的熱模樣,終究沒忍住管了這閑事:“你家下人呢?要不要我去幫你找他過來?”
小羊不出聲,眼里卻浮起一層的亮。
田薇心里“咯噔”一下,覺著這大概是個麻煩事,不應該去管。
于是心之中自私的一面占了上風,沉默著往后退,同時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
周邊照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沒人關注這里的況——畢竟雖然南北議和,明州也是個熱鬧地兒,始終戰剛停,到都是流離失所之人。
乞丐什麼的,見得多了,也就不以為奇了。
“他死了。”小羊突然開了口,溫和安靜地看著道:“我遇到一些麻煩事,孩子不合適卷進來,你快走吧,只當沒有見過我。”
田薇本來已經決定離開,聽到這一句話,腳步突然變得十分沉重。
這個較真得有點軸的年郎,會因為有人冒了他喜歡的匠人之名賣假貨而告,非得追個清楚明白的年郎。
在遇險將要死去之時,不是向求救,而是讓趕快離開,別惹麻煩上。
田薇仰頭看著暗藍的天空,想,人活一世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前一世想的是謹遵父親的命,守住家業,和邵璟好好過日子,給他生幾個漂亮乖巧的好孩子。
這一世想的是護住家人平安,要一家團圓和富足,不波折,要邵璟好好活著,過他想要的生活。
但是,無論做人做事總得有條底線,人之所以為人,正是因為有一口心氣正氣在。
就像邵璟不會因為害怕被仇人發現,就甘心庸碌無為、如同牛馬一樣無知無覺地過一輩子,他不信命,他不服輸。
就像雖然很想要錢,卻從來沒有做過和搶,都是靠著自己的勤勞認真去積累財富。
一念至此,中的豪俠之氣立時占了上風。
田薇把那一袋子錢放到小羊腳邊,低聲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麻煩,不過我覺著你應該是個好人。
我只是個普通小老百姓家的孩子,我能幫你的不太多,不過我希你能用這個錢治一治傷,再活下來。”
小羊不說話,靜靜地看著,眼睛潤潤的,如同小狗,像極了小時候的邵璟。
那時候,邵璟也是不就用這樣漉漉的眼睛依地看著,一直到不了投降服為止。
邵璟……田薇的眼眶一熱,幾乎要掉下淚來。
“你為什麼哭啊?我沒事的。”小羊詫異地看著,出一個干凈和善,帶著安的笑容。
臉冰冰涼涼的,田薇這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掉了眼淚。
背過去眼淚,沒解釋這是怎麼回事,只低聲道:“你還能走嗎?我幫你找個大夫。”
小羊猶豫了一下,慢慢扶著墻壁站起來。
剛走了一步,他就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子。
田薇沒去扶他,只將錢袋撿起收袖中。
今天打扮得很鮮,倘若這樣去扶小羊,那是真的引人注目。
小羊靠著墻緩了片刻,慢慢地扶著墻壁往前走。
田薇很緩慢地往前走,尋的都是那種不太亮的地方,方便小羊可以蔽。
幸虧他沒有再流,神也還勉強可以支持,不然真是一個大麻煩。
“我記得前方有個劉家藥鋪,賣的跌打損傷藥很出名,他家也有坐醫……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大夫請過來,再買些藥和吃食給你。”
考慮到小羊的況,田薇沒走太遠,挑了個蔽背風的地方,安排小羊坐那里,又把錢分一部分用帕子包了遞給他:“你自己收著方便些。”
小羊接過帕子,激地看著,了又,最終只低聲道:“多謝。”
“不客氣。”田薇朝他微微一笑,加快腳步往藥鋪子去。
小羊攥著沉甸甸的帕子,靠在墻邊,盯著田薇的背影,神復雜。
那家人剛要關門吃飯,見一個漂亮小姑娘突然闖進去,就笑著迎上來:“不知小娘子有何吩咐啊?”
田薇笑著行禮:“我是來請大夫出診的,家中兄弟跌了一跤,摔得極狠,怕是要針,聽聞府上傷藥極好,想來大夫也很好。”
那坐堂醫便是藥鋪男主人,折騰到這時候還沒吃飯,聽這樣說就不太想去。
田薇也不多話,抓一大把錢放在柜臺上,笑道:“這是定金,若是針線得好不留疤,還有重謝。”
世人皆都貪財,主人看著這許多錢先就肯了,催促男人:“快去,快去,給你留飯。”
男主人見田薇出手大方,便道:“也是看你這個小姑娘懂禮,換了旁人我可不去,這大晚上的。”
田薇賠著笑,很自來地與主人攀談了幾句,把人家的燈籠借了點上,又殷勤地幫男主人提藥箱。
男主人笑道:“你這麼個滴滴的小姑娘,打好燈籠引路就是了,誰要你提藥箱。”
田薇一笑,三拐兩拐把人領到小羊的藏匿,卻見那里空無一人,小羊早就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