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如珠如月的年整整十八載,見他為主相思疾、如痴如狂。
他們都說崔致瘋了,為了那逃課、打架。
而我想了想,溫地出被年握的手,看他通紅的眼、抖的,而後輕聲道:
「阿致,接下來的路,我不打算陪你走了。」
-
01.
在烏水鎮這一彎枝柳、兩裡春風中,我靜靜地站在橋下,看著橋上相擁的兩道影。
柳條吹拂而去,繁花墜落地面,而那穿著鵝黃衛的年,就如竹如玉地站在橋上,背對著我,地擁抱著小脆弱的。
我自然知道那是誰——
清冷而脆弱的轉學生、這本系統文的主,雲霓。
在這本小說中,帶著系統穿越而來的主雲霓,以轉學生的份功攻略本文男主崔致,和他一同考頂級學府並走向完結局。
清冷卻脆弱的,天才而艷絕的年,多麼般配的結局。
但中途也必定會有曲折,無非來自學校、朋友、親人……其中可以稱得上惡毒配的,便是男主崔致的青梅竹馬,茴。
表面上笑意盈盈,卻在暗中無數次使計離間男主,其間多曲折波瀾,均是出自茴之手。
而這個茴,就是我。
或者說,是同樣穿越而來的我。
在我來到這個小說世界,第一次睜開眼時,看到的不是這個世界的父母,而是這篇文的男主——
崔致。
一歲多的他睜著琥珀的眼睛,微微垂著睫看我。
安靜的、如白玉般的臉頰,在我睜開眼時,驀然出一抹深深的笑來,而那角便也鮮明地漾起一個梨渦。
他就這樣靜靜地盯著我,而後出手指來。
我並沒有反應過來。
而那手指,卻只輕輕地在了我的臉頰上。
溫熱的,乎乎的。
在我發楞的時候,隨著一道聲音的響起,那手指又緩緩地收了回去。
是道溫的聲——
「阿致,妹妹只能輕輕的哦。」
這有著琥珀眼眸的男孩子,漾著一個梨渦,聲氣地說道:「我沒有妹妹。」
我眨了眨眼,和低下頭的男孩對上眼——
你明明我了。
男孩很無辜地轉過頭去。
「阿致喜歡妹妹嗎?」那道聲溫地笑了。
在我的視線中,這一歲多的男孩子,便微微笑著,聲氣地評價:「妹妹長得好像茴香豆呀。」
雖然我「茴」未必與崔致的這句話有關,但他此後,卻只用著「小茴香豆」我。
而當我知道這小男孩的名字時,我便明白了我穿越到了什麼地方。
在這本主角名為「雲霓」與「崔致」的系統文中,我「茴」便是他們故事中的惡毒配。
於是當我意識到這點之後,我便極力地避免與崔致相——
但等到能夠說話的時候,我便知道這種避讓的行為不過是徒勞。
因為崔、兩家世代好,房子都是挨著起的,所以一天之中,除了我的父母,我見到的最多的人,便是崔致。
正如這本系統文中的描述,崔致模樣雖小,卻眉眼緻,如同瓷娃娃一般,惹人喜,再兼之他甜,父母便更是喜,我就是想躲他,也不知躲到哪裡去。
「小茴香豆,你是不是在躲著我。」
崔致睜著大大的眼睛看我,眼裡有笑意。
我辯解:「沒有。」
「那你最近放學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回來?」這樣的冬天裡,小小的崔致穿得厚厚的,比外面的雪人不知道要好看多倍。
雪白的面容,殷紅的瓣,漂亮的小男孩說起甜甜的話,我一時不忍,心地找了個藉口:「因為……因為學校最近要值日。」
聽到這話,小男孩便突然湊上前來,那長長的睫幾乎要撲閃在我的臉頰上。
我對上他琥珀的眼睛,費力地也睜大眼睛。
見我這般模樣,他便笑了,彎下腰笑著:「小茴香豆,你騙我!你們一年級的都不需要值日,你以為我不知道?」
02.
被崔致發現了。
我非常鎮定地說道:「那我可能是記錯了。」
我話還沒說完,就瞧見前那笑彎了腰的男孩子,緩緩直起子來,用那淺淡的琥珀的雙眸瞧著我。
我被他瞧得有些心發慌,於是輕輕咳嗽了一聲,想要說話,但還沒等我開口,崔致便忽然出手指來了我的臉頰。
「小茴香豆,你怎麼老氣橫秋的呀?」他的聲音拖得長長的,且趁我反應過來之前,便慢悠悠地收了手去。
我怒目相視,我又不是真的一年級小學生,我能不「老氣橫秋」麼!
但我必須得反駁道:「你才老氣橫秋呢,只有老氣橫秋的人才會用老氣橫秋這個語!」
聽到這話,長相漂亮得宛如玉人的男孩子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我說了什麼。
他那長長的睫微微了,然後抿開一抹笑來,使得瓣旁邊的那一朵小小的梨渦,便輕輕顯出來。
「小茴香豆,你生氣了嗎?」
男孩子的聲音的,沒有經歷青春期的變聲之前,崔致若是這樣低聲音說話,便溫得如同雲朵。
而我也當然不會同小學二年級的崔致計較。
他似乎是在打量著我的神,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從校服的口袋中掏出一樣東西來——
那白淨的手掌中,靜靜地躺著一個紅絨的小盒子。
有點眼。
我眨了眨眼睛,看著那小盒子。
「小茴香豆,這個給你,你別生氣了。」崔致的語氣中難免顯出幾分驕傲神氣出來,彷彿這小盒子裡裝的是什麼絕頂的好東西。
於是我沒忍住地過去,打開一看——
我:「……」
我在男孩子驕傲的視線中沉默片刻,而後緩緩道:「阿致,這是崔阿姨的結婚戒指,對不對?」
其實我本不想他「阿致」,但無奈崔致總因此纏著我,若不「阿致」,那便只能「崔哥哥」……
於是我選擇「阿致」。
他隨著我的視線一同看下去。
定在那閃亮的大鑽戒上。
而後崔致彎了彎,笑:「不是,這是的訂婚戒指。」
我:「……?」
故事的結局以崔叔叔過來作為結束。
崔致倒是沒有被打,他仗著模樣緻漂亮,獨得鄰里街坊的喜,崔叔叔只能退而求其次,罰他背書。
他坐在自家的院子裡,坐了半天,便又抓著書爬上兩家之間的牆上。
「小茴香豆!」
在那有著爬牆虎的牆壁上,明,小小的紅齒白的男孩子,生得如琉璃一般,此刻便高高揚著手上的書,趴在矮矮的牆上,含著笑向我。
而就在這耀眼的下,在這男孩子的注視下,我知道我遠離男主的計劃,已經徹底失敗了。
因此,「小茴香豆」和「阿致」,在這風平浪靜的烏水鎮,便平平淡淡地度過了十二年。
等到崔致初二的時候,我剛好上初一,他雖然年紀還小,但畢竟已接近青春期,條的個子與展開的容貌,更曉得其清艷人。
與同年紀的男生不同,崔致頗有些「潔癖」,他上總常帶著一方帕子,人也乾乾淨淨,兼之長相出眾,引得不同齡生芳心暗許。
或許也不僅只有同齡的……
我看了眼前稚臉龐的同學,認真地說道:「你如果喜歡崔致,你就自己給他,我不會幫你轉的。」
同學的臉一下子紅了,收起書,想說什麼,又沒說,跺了下腳,轉跑了。
我便低下頭繼續收拾書包。
而這時悉的聲音響起來——
「好慢,小茴香豆。」
含著笑意的,有些懶洋洋的,聽聲音便知道是誰。
一片影遮蓋下來,我微微抬頭,那年便支著胳膊撐在窗子上,彎著笑眼看過來。
而就在我看向他的時候,年的瓣,漾起淺淺的梨渦。
03.
盈盈風中,不知是春意人,還是年更為人心弦。
意氣眉間,殷紅,那回眸流轉中,只倒印出我一個人的影。
我見這眸中的影,一時間宛若被火燙著,竟不知為何心虛地別開眼去,緩緩吐出一個名字來:
「阿致。」
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又支著窗台往裡看,懶洋洋地抱怨:「怎麼這麼多東西,還沒收拾好。」
我把最後一本書塞進書包,嘆一口氣道:「所以你也不用來等我。」
他於是收回胳膊,在窗子後面負著手,眼中滿是笑意地看向我:「小茴香豆,你也忒過河拆橋。」
正在說話間,有經過的同學,笑著與他打招呼:「崔致,又來接你妹妹了?」
聽到這個稱呼,我正在整理書本的手微微一頓,耳邊傳來自然的、輕鬆的聲音:「是啊,我家小茴香豆不認識回家的路。」
是啊。
我心裡有個模模糊糊的聲音,也這麼回答。
是妹妹。
我抬起頭來,隔著窗子把書包塞進還沒反應過來的年的懷中。
這如同畫一般的年,懷中突然被塞進了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一時間有些怔忪,只側過頭來,微微瞪大了那漂亮的眼睛。
見此,我不知為何鬱結的心,突然便愉快起來,我看著他,笑了笑:「走啊,哥哥。」
崔致:「……?」
他看著我,眼睛一眨不眨。而後在這風中,他笑起來:「小茴香豆,回家。」
崔致這幾日心不太好,我是知道的。
初二這年,崔阿姨突然生了重病,躺在床上,幾乎不能起。
我與崔致一同回去,見這薔薇環繞的小院中,靜靜坐著一道瘦弱的影。
「媽。」
「阿姨。」
那道影聞聲轉過頭來,姿優雅,五艷麗,只是那蒼白的病容,也幾乎毫無遮掩。在這樣溫暖的春日中,也披著厚厚的外套,微微笑著看向我與崔致。
崔致提著我的書包跑過去,緻的年在的前微微蹲下,認真地訓道:「媽,子不好就不要多起,在床上休息休息。」
我也跟過去,同意地點一點頭。
崔阿姨的視線,從崔致的上,又落到我的上,的笑容蒼白而溫:「沒事,我覺得好多了。」突然向我的方向出手來。
我忙握住的手。
很瘦。
很冰。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旁的崔致。
崔致沒有看我,他的眼睫抖著,眼眸中有什麼亮晶晶的東西。
「小茴,謝謝你陪著阿致。」
那道聲音,輕輕地響起。
我對上崔阿姨的眼睛,心底的一切慌似乎都畢無疑。
「媽——」崔致了瓣,喊了一聲。
聲音中有即使遮掩也流出的濃濃的悲傷。
我的心狠狠跳著。
我知道的,雖然文中沒有說,只一筆帶過,但就是在男主崔致初中的時候,他的母親去世了。
而就在現實裡,這一場大病也幾乎毫無徵兆地席捲向這個溫的人。
在文中之後的描述中,失去母親的男主崔致於是心門漸閉,雖有青梅茴陪伴旁,仍舊無法釋懷——
直到主的到來。
04.
我穿越到這本小說中,已十多年過去了。雖然我盡力留存著從前的記憶,但在日復一日的消磨中,似乎也所剩無幾。
在初三那年的暑假,崔致中考完後便跟隨父母出門了一趟,並休了半學期的學。
為的是什麼,我自然知道。
但加上初二一年,遍尋名醫數年之後,崔阿姨終於還是在崔致高一寒假的時候撒手人寰了。
送走崔阿姨後,烏水鎮落了一場大雪。
江南的小鎮,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雪。我於清晨醒來,怔怔地站在模糊的窗前發呆,眼前茫茫一片。
是下雪了。
快要過年了。
窗子突然被敲響。
我用手背拭去窗面的水霧,然後便看見一張放大的悉的臉——
崔致的鼻子在冰涼的窗子上,睫也幾乎要上來,只認真地看著我的方向。
我又將他瓣位置的水霧輕輕拭去,便出那櫻紅的瓣來。
他張了張,我仔細地看著,口型是「下雪了」。
我突然也上臉去。
年彷彿被我這作嚇了一跳,琥珀的眼睛如湖水一般,起漣漪來。
「笨。」
我的上下瓣相互了,吐出一個口型來。
崔致應該是看出來了,因為那面頰上的梨渦,此刻又顯現出來。
他只有一個梨渦。
但也漂亮得令人心。
隔著一面窗子,這年提了提手上的一袋子東西,又指了指後,示意我出去。
我點一點頭。
等到出了門,我才發現,崔致穿著一件的襖子,襯得本來就白的,更如眼前的景像一般,雪白無暇。
他把穿得很好看。
順的黑髮,琥珀的眼眸,這穿著襖子的年,輕盈地站在我的前,出那一個梨渦出來。
「千樹萬樹梨花開。」
我心中突然冒出這一句詩來。
那復雜的、無法形容的緒,在年將手上紅格的圍巾輕地套在我的脖子上時,一齊湧上心頭。
「小茴香豆,你冷不冷。」
「不冷。」
「冒了有你好的。」崔致冷哼一聲,又提起手上的袋子,「你看這是什麼?」
我順著年的作看過去,在看到袋子裡的東西時,不由微微一愣:「這是……」
「你最近是不是不高興?」崔致的視線,從那袋子轉移到我的臉上,這個漂亮的、纖瘦的年,在這一片潔淨的雪地中,認真且毫無雜念地看著我,聲音輕緩:「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砲仗和仙棒哦。」
我有過不高興嗎?
但他應該比我更不高興、更難過、更傷心……才對。
我的不高興……是在於我知道這所謂的小說中的「男主」,其實也真真實實在我的邊,而他所經歷的喪母之痛,也完全不是小說中的「一筆帶過」那麼簡單。
因為親眼見到,卻不知如何阻止的無力。
我咬牙,眼中酸,我努力地低下頭,不想讓前的年看見。
而這年,他似乎是愣了愣,頓時慌無措起來。
「怎麼哭了呢……小茴香豆?哪裡不高興,你和我說,好不好?」
05.
可我又如何能同他說呢。
在這經了喪母之痛的年面前,我又怎麼能再說出,這不平靜的寒假之中他或許還將失去他的父親呢?
我第一次痛恨起這本小說。
不論是我穿越過來,還是知道我是一本小說的惡毒配時……我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這本小說。
它賦予小說人——男主的經歷,或許只寥寥幾行字,卻在此刻使我手可及著這份難以言說的痛苦。
若他不是真實的,若他只是崔致,而不是阿致……
可是現在,這鮮活的、明的年,就在我的前。
他那本來慌無措的面容上,卻又因為我,而強出笑容來。
「小茴香豆,你怎麼啦?」
「有誰欺負你了?怎麼這麼……」
崔致的聲音突然中斷了——
因為我地抱住了他。
是想像中冰涼的懷抱。我被凍得一個哆嗦,但是沒有放手。
被我抱住的年,只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臂怔怔地停滯在我的側。
而那一袋子炮仗、仙棒,便墜在雪地上。
「吱嘎」
是雪花鬆相的聲音。
崔致低下頭來。
「阿致。」
在這悉的擁抱中,我哽咽著喊出他的名字,「我好希你不再難過。」
沉寂的氛圍中,有什麼滾燙的落我的脖頸,接下來便是年上淺淡的氣息。
像是甜酸的橘子,乾淨、清冽。
這氣息越發濃郁。
他將頭埋在我的脖頸,停滯在半空的手臂也終於放了下來,地擁住了我。
「……謝謝你,小茴香豆。」
「阿致,你聽我的,在過年的時候,一定不要讓崔叔叔單獨開車出去。」
「阿致,你一定要答應我。」
那場雪後的車禍,我不知何時發生,而那本小說的節,我即便再努力,似乎也想不起來了。
但我不願意他再到傷害。
這個喜歡一切鮮明的崔阿致。
我不願意他再到傷害了。
我的眼淚不斷地落下來,我控制不住地趴在他的懷裡哽咽,耳畔,崔致似乎又說了些什麼,只是我哭得實在厲害,模模糊糊中已聽不太清。
「……我的……」
-
那年的春節,崔致非要同我一起放仙棒。
在那煙火之中,他含笑的雙眸,便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閃爍耀眼。
「小茴香豆,你怎麼喜歡玩這個?」
他穿著鵝黃的棉襖,本來臃腫的服,卻偏偏讓崔致穿出了風流清麗之。那看向我時會微彎的眼眸中,盛著的不是星,而是我。
我瞪大眼睛看著已經玩了一袋子的年,到底是誰喜歡玩這個啊!
那星便又點亮在年的指尖。
火劃過,如流星飛濺。
這黑暗中的亮下,他抬頭看著暗沉的夜空,卻突然開口問我:「小茴香豆,你會永遠陪著我的,是不是?」
我想,一個人怎麼能永遠陪著另一個人呢?
但我卻毫不遲疑地回答了他:「是。」
小說裡的茴陪伴崔致十八年。
小說外的小茴香豆……又能陪崔阿致多年呢?
06.
或許是崔致聽了我的話,直到春節的第七天過去,崔叔叔都沒有獨自開車出去。
崔致雖然曾戲謔地問過我當初這句話的原因,我卻不知如何同他開口,於是這漂亮緻的年,只徉作傷地嘆一口氣,著我道:「我家小茴香豆長大了,有了不自己的。」
他的笑仍舊是明亮的,那朵梨渦也仍舊是漂亮的,但崔致眉眼間本來的意氣,終究是變得沉穩起來。
然而,就在我以為這小說劇當真能夠避免的時候,在大年初十——也就是我生日那一晚,我看著眼前一桌盛的佳餚,卻不見父和崔叔叔時,心中卻無端忐忑難安起來。
廚房裡,母正在做菜,趁著空探頭出來問道:「小茴,你爸爸和崔叔叔怎麼還沒來?還有崔致,他往年不是來得最早,怎麼現在還沒有來?」
我想起今日下午的時候,崔叔叔與父相約去明澄湖釣魚,明澄湖距離烏水鎮並不遠,當時的我便也沒有想多,此時我心頭總是不安,便問母道:「媽媽,爸爸今天下午應該沒開車出去吧?我下午看崔叔叔家的車也還在。」
母想了想,笑著說:「他們本來只要去釣魚,你崔叔叔又說得去給你買個生日蛋糕,兩個人便又回來,開了你崔叔叔的車出去。你當時……不是去學校拿資料了麼?所以應該沒……」
的話還沒有說完,一聲門響,我順著聲音看去,卻是匆匆趕來的蒼白著面容的崔致。
他站在客廳裡,著我,瓣抖。
母看著臉蒼白的崔致,忙放下手上的東西出來,說道:「阿致,怎麼了,臉怎麼難看?」
我地看著崔致,看他那黯淡下來的琥珀眼眸,看他抖的瓣。
在這視線之中,崔致張了張:
「阿姨,叔叔和我爸爸,出車禍了。」
在大年初十的末尾,在我生日的這一晚,命運、又或者說是這劇,給了我最大的一擊。
知道劇的走向又如何,知道每個人的結局又如何,這本小說,就像一個固定世界的法則,似乎將我這個外來人都牢牢地困住,每一條走向的岔路口,似乎都在嘲笑著我——
它們終會通往同一個結果。
-
那亮著的紅燈之下,強忍著眼淚的我的母親,不知何時握住我的手的崔致,以及闖這本小說世界十六年的我,都彷彿在命運的手下,期待著老天爺的悲憫與慈。
戴著口罩的醫生站在我們面前,先宣告了崔叔叔的結果——
手順利,但昏迷不醒,往後怕只會是植人。
我察覺到握著我的那隻手,在控制不住地抖著。
而邊那剛剛經歷了喪母之痛的年,無論他如何強作鎮定,無論他如何忍著眼淚,那與他的手一般抖的聲音,都讓我本就揪住的心,更是疼痛不已。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謝謝。」
那沾染淚珠的睫,終究是抖著,如蝴蝶墜池水,掙扎而已,再難飛起。
07.
斷言為「植人」的崔叔叔被送往了重症監護室,崔致暫時不能進去,便繼續在我邊陪著我。
「阿致。」我握著他的手,想給這冰涼的手一點溫暖。崔致到我的作,便微微側過頭來,勉強地給了我一個微笑。
「……小茴香豆,叔叔一定會沒事的。」崔致聲音輕緩,面蒼白,勉強出的那一朵梨渦,彷彿也搖搖墜。
我看著他,想說些什麼,但還沒有說出來,眼淚便已經落了下來。
揪著的心,不論是為仍在手室的我的父親,還是崔叔叔,又或者是崔致,都幾乎讓我不過氣來。
這一切禍事的最終源頭,是那擺不了的劇,亦或是我這個穿越進小說的「外人」呢?
原本的小說中,並沒有父出車禍的節……
但是,同樣在劇中「死亡」的崔致的父親,此刻卻為了「植人」。
難道在某種程度上,劇也是可以改變的?
我抖著瓣,炙熱的眼淚從眼眶中滾落下來,一滴一滴地打在與崔致相握的手上。
那麼我所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呢?我無法改變的,能夠改變的……到底有什麼?
那握著我的手的年,突然出另一隻手來,輕輕拭去我面頰上的眼淚。
我抬起眼來。
「別怕,小茴香豆。」
「別怕。」
他的手指,明明如此冰冷,可是上我臉頰之時,卻讓我本來戰栗的與心,一同平靜了下來。
年溫地看著我,蒼白的神,認真的視線,輕輕說道:「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一直嗎? ……
-
父手很功,只是也需要在重症監護室待一段時間,母知道之後,終於放下了心來,先替崔叔叔找了位護工,這才去照顧父。
等到兩位都能出重症監護室的時候,也已是開學之後的事了。
天氣仍然寒冷,崔致在屋子外面等著我一起去醫院,我出了門,正看見他微微低垂著眉眼站在牆。
爬牆虎生長得極茂盛,雖然還未到春日,但生命力也極其旺盛,乾枯的黃與鮮的綠不斷織著垂在年的後。
他只穿了一件,是淺淺的。
我喊他:「崔致。」
在這黃綠之間,年便驀地抬起頭來。
當他看見我的時候,忽而出了那淺淺的一個梨渦。
看著他的笑,我突然生出一種錯覺——
好像無論在什麼時候,只要看見我,崔致便會笑起來。
一陣寒風吹過,我從這錯覺中驚醒,下意識地開口道:「阿致,你怎麼只穿了一件就出來。」
聽到這句話,那年低頭看了眼,又抬起頭來,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一般,用那漂亮得如同琥珀的眼眸靜靜地看向我:「忘記了。」
我的心一下子便了。
「你都不覺得冷嗎?」我無奈地嘆一口氣,走過去拉住他,果然手冰得很。
崔致笑了笑,想要出手來:「很冷,不要握。」
我搖了搖頭,抓住崔致的手,拉他去隔壁的屋子穿外套:「不冷。」低眼看了看那還想要出來的手,我了手指,強調道:「不許!」
聞言,崔致手指一僵,不了。
半晌,他才含著笑意,惆悵道:「小茴香豆,你怎麼越來越兇啦?」
我不回他。
崔致的聲音卻緩緩低沉了下來:「小茴香豆,我在想……我還剩下什麼呢?」
我用力拉了拉這年的手,轉過頭去,認真地說道:「我。」
這一個字剛剛落下,我便見他眼眸微微亮了,並突然笑出聲來:
「是,我還有小茴香豆。」
08.
崔致高三,我高二的時候,崔叔叔也沒有醒過來,母則是帶著父去了其他地方修養,他們每隔一段時間會回來看看我和崔致,剩下的很長時間,我和崔致基本都是放養的狀態。
只是不知為何,在崔致上到高三的時候,他的子突然就差了起來,原本櫻紅的瓣,這段時間看起來也多是蒼白。以至於本來就纖瘦的年,看上去更添清致之。
對於那些越來越多的書,崔致也只是笑一笑,他笑的時候,便顯出幾分倦怠之,連帶著眼睫都在微微。
「抱歉,我妹妹讓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他又拒絕一封書,在初夏的中,顯得懶洋洋的。
那對面的生咬了咬道:「是高二的茴嗎?……可是,可是你姓崔啊。」
於是這容絕麗的年,眼波流轉,微微笑出一朵梨渦,在生看呆了的視線中,緩緩道:「異母異父的妹妹,不行麼?」
他信手將書放回生的懷中,漫不經心地往回走,正巧看見在走廊轉角的我。
「說曹曹到。」崔致笑一聲。
我自然已經看到那一幕,便不贊地批評他:「你拒絕也不該把我當理由。」
年便舉著手,委屈地開口:「下次不會了,我一定記著。」
我看他,無奈地嘆氣。
他又突然思索起來:「你說,我要不然真的改姓去你們家吧?致、致……聽上去像值?」
我:「……說不定真能把崔叔叔氣醒。」
年笑:「那確實是個好辦法了。」他同我一起往外走,看見不遠有男生在打籃球,那蒼白的面容上便微微皺起眉來。
我微微側過頭去,看他不經意間皺起的眉頭,不由問道:「怎麼了,阿致?」
聽到我的聲音,崔致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他側過頭來,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沒事。」
我順著他本來的視線看過去,在那群打籃球的男生上頓了頓。
初夏的很耀眼,這群正於青春年紀的年們,盡地在這片天地間揮灑著汗水,數人手中的籃球,便如墜落人間的太,在空氣中劃過弧線。
那片之地,照亮的是我與崔致的同齡人。但當我收回視線,看向旁的年時,他卻站在屋簷的影下,半明半暗。
儘管在面向我時,他下意識地出那一朵淺淺的梨渦,但眉眼間的疲憊之,卻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
明明是一樣的年紀。
一半在之下,一半立於影之中。
我忽然有些恍惚。
現在在我旁的,到底是我認識了十七年的……那稚卻又、溫卻又狡黠的崔阿致,還是那本系統文中等待著主救贖的崔致呢?
不知為何,我的口突然冰涼起來,凍得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小茴香豆,我和你說,前幾天我們班還有男生,想要你的聯繫方式呢。」崔致已經轉過頭去,他看著那群打球的男生,出一不知是何意味的笑來,「你看,就在那群男生里面。」
我微微一愣。
年低下頭,喃喃自語:「他想拐走我的妹妹……真是想得。」
說到這裡,他又抬起頭來,一面握住我的手,一面往走去。
妹妹。
他不是第一次這麼稱呼我……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崔致的妹妹……茴。
我正在發楞間,手突然被他握住,下意識便抬起頭來:「阿致……」
但我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就在我的視線中,這半明半暗、還沒有踏進的年,驀然鬆開了我的手,合上眼倒了下去。
在如鼓聲般的心跳中,我聽見自己驚慌的喊聲。
我在喊著「阿致」——
但他只是躺在地上,眼眸閉,臉蒼白,渾然未覺。
09.
躺在病床上的崔致面很不好,汗水從額角流淌下來,我出手給他了汗。
旁邊站著的醫生有些無奈地說道:「檢查都做了,沒有什麼問題。」他看著我,遲疑地說道:「要不要先住院?」
這位醫生是崔家的人,自然也認識我,我搖了搖頭:「阿致不喜歡醫院。」
崔叔叔到現在為止還住在醫院裡面,本來就對醫院排斥的崔致,更加不喜歡醫院這個地方。如果檢查出有什麼問題,勸著崔致住院也就算了,但現在沒有檢查出什麼,崔致肯定也不想要待在醫院。
我微微低下頭,看向靜靜躺在病床上的年。
他的皮本就白淨,此刻更是顯得幾近雪白,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其它什麼原因,那不斷的睫,彷彿在承著巨大的苦楚。汗水從這張琉璃般脆弱的面頰上淌過,又悄悄進如的發間,冰涼而沉默。
像是睡人。
其實我知道這些日子崔致不好,但他總不說出來,人也顯得昏昏沉沉,問起時也只說睡眠有些不好,我知道再問他也不會說,只是沒想到今日他竟然會暈倒在學校……
我將他無意間出被子的手輕輕塞回被子裡面。
那冰涼的手指微微一。
我抬起眼來,撞見那雙微微睜開的眼眸。
掙扎著從蛛網中飛出來的蝴蝶,就這樣靜悄悄地停在我的眼前。
旁邊是醫生欣喜的聲音:「崔小公子,你醒了。」
但這蒼白無力的睡人,卻只盯著我看,他竭力地扯出一個笑容來:「小茴香豆……怎麼表這麼嚴肅?」
我知道我現在鐵定是面無表的。
我靜靜地了被角。
睡人的眼睫了,他的手突然又出被子,想要握我的手。
「崔致。」
我回手,冷淡地喊了聲他的全名。
睡人立時有些惶恐,他僵地躺在病床上,本來出被子的手也停在半空,一不。
半晌,他那朵淺淺的梨渦緩緩消失了。
他垂著眼,不敢看我:「對不起,小茴香豆。」
「……」我沉默地看著他。
旁邊的醫生早已識趣地離開了,這間房便只剩我和崔致。
崔致一會瞧瞧我,一會低下眼,支支吾吾且無力地喊我:「小茴香豆,我頭疼。」
我知道我沒有辦法拒絕崔致。
我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但好歹你也得堅持十分鐘吧,茴!這還沒有五分鐘呢!
這病床上的年見我有些化的神,便更是眨著那雙漂亮的琥珀眼睛,虛弱地撒著:「小茴香豆,我頭疼……」
但還沒等他說完,我已經出手來,輕輕抓住了他的手。
很涼。
在抓住的一瞬間,崔致的手抖了抖。
不過沒關係,我的手很熱。
我看他:「崔致,你讓我很擔心。」
「……你以後不要這樣了,好不好。」我很想忍住眼眶中的眼淚,但是嚨的酸我又不能不在意。
從什麼時候起呢?是那拿著大鑽戒眉眼驕傲卻滿是小心翼翼討好的男孩子,還是那拐角拎著書包等我的漂亮年,這朝夕相的十七年……是青梅竹馬也好,是妹妹也好,就算他不喜歡我,也好。
這脆弱麗的年,宛若那一瞬的煙花。
明明知道他是男主,明明知道我是惡毒配,但我還是飛蛾撲火,一敗塗地了。
而在這病床上躺著的睡人,終究是沒有收回他冰涼的手,他竭力地吸取著前人的溫暖,在這樣的沉默中,回以承諾——
「我知道了,我答應你。」
「小茴香豆,我們回家好不好?」
010.
在問過醫生之後,又配了一些無濟於事的藥品,我便和崔致一同回去了。回去之後,他本清醒了一陣子,但當我在樓下端著粥上來的時候,他又已經躺在床上昏睡過去了。
沒有開燈,窗簾也拉著,他靜靜地躺在那裡,一亮也無,一靜也無。
我輕輕放下粥,走過去看了眼崔致的額頭——
的汗珠。
但是用手附上去之後,卻又並不覺得燙。我便只能用巾慢慢把他額頭上的汗珠拭去。
在這黑暗中坐了一會後,我突然又出手來,放在崔致的鼻尖。
「呼……」
到呼吸之後,我這才有些放下心來。
看來今天的學校是去不了。
我出門給兩位老師打電話請了假後,便又進去把粥端了出來。
崔致還是沒有醒。
他斷斷續續地清醒著,昏睡著,滿頭大汗。
我不知他到底是怎麼了,在這幾天中,他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不能和我說。
請的醫生過來,做了檢查之後,也只無奈,說是沒有什麼問題,於是學校裡只能繼續請假,但總不能這樣請下去。
我也去看過醫院裡的崔叔叔,他依舊昏迷不醒、一不,由請來的護工照顧著。
幸好……幸好崔致還能醒過來。我了側的手指。
等到某天午後的時候,躺在床上昏睡的崔致醒了。
在我輕輕進到他的房間時,這年便靠在床上,微微低垂著睫,略開的窗簾,灑進,使得這蒼白的面容也有了半分。
兩種的替,便又添幾分難言的溫。
聽到靜,他忽而抬起眼來,有些朦朧的琥珀,裡面漾的,不是別人,而是我。
「阿致,你醒了。」我走過去,微微彎下腰看他,沒有說他睡過去了多久,只是像往常一般,問著,「你了嗎?想吃些什麼?」
他靜靜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阿致?」
他便出淺淺的笑來,看著我,聲音有些抖和沙啞:「小茴香豆……給我也找個護工吧。」
我從頭到腳,忽然冰涼哆嗦起來。
「有什麼好找的,你就這幾天而已……沒關係,你很快就會好了,阿致。」我故作輕鬆地同他這麼說,只是不知道是在安崔致,還是在安我自己。
在那張就算憔悴也漂亮的年面容上,便浮現出淡淡的悲傷來,而那因為痛楚折磨而迅速消瘦下去的臉蛋,越發顯得那雙琥珀眼眸大大的、很乾淨。
他是知道的。我慌地想。
這虛弱地靠著的年,和往常一般,向我撒著:「小茴香豆,找個護工吧,我沒事的。你還要回去上課。」
崔致是絕對忍不了外人的照顧的。
我深深地知道。
所以我只是咬著,站在那裡一不地看著他。
「這些天我雖然迷迷糊糊的,但也有時候會清醒過來。小茴香豆,我的頭好疼,好像裡面有什麼在打架一樣。」崔致聲音淡淡的,「你說,我會不會就這樣,疼壞腦子?」
我沒有說話。
他本來移開的視線,便又重新投在我的面容上,許是見到了我沒有忍住流下的眼淚,他眼神一怔,又是無奈又是愧疚地說:「小茴香豆,你別哭……阿姨該怪我了,我害得你哭了多次?」他想撐著子來拉我。
我自己抹了眼淚,我是不哭的,我當真不哭。
「崔致,你一直說我是你妹妹,那我在你生病的時候,照顧你又有什麼不行?」我忍著哭腔,慢慢說道,「我的績好不好,你是知道的……難道你是想趕我走?」
他的手便停在半空中,喃喃道:「我沒有,小茴……但這樣,總歸不好,我怕有人說你。」
崔致不是會看待他人視線的人。
他一向是驕傲的、矜貴的。
而我……其實我已經逐漸忘卻穿書之前的年紀,但我既然能夠接穿越,又怎會在意他人的注目?
我只關心我在意的,僅此而已。
「崔致,我媽媽走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你還記得嗎?說你們兩個人要好好互相照顧對方,崔致,往日只許你照顧我,現在便不許我照顧你,是不是?」
於是這年便更加慌:「不是的,我沒有這麼想……」
我將他按回被子裡去,看著他那雙明澈如水的眼睛,認真地說:「好了,你躺回去,天氣冷了,會冒的。」
崔致似乎也迷糊了,絮絮叨叨和我說了些什麼「不行」「不可以」「擔心」的話,又皺著眉昏睡過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看他片刻,起出門給母打了電話。
011.
在即將冬天的時候,母和父回來了一趟。
父已經好了很多,只是神仍舊不濟,他來看過幾回崔致,沒忍住,哭了,旁邊的母就輕輕打了下他的肩膀:「都多大了,還在孩子們面前哭。」
崔致是看不到的,因為他正閉著眼靜靜地躺在床上。
父哽咽了一下:「我們阿致太可憐了。」
母無奈地說:「你先下去喝杯茶吧,我和你兒聊一聊。」
他於是泣著下樓去了。
母轉而看向我,輕聲問道:「是休了半學期嗎?」
「嗯。」我點一點頭,愣了愣後,看著似乎憔悴不的母,緩緩道:「抱歉媽媽,我這麼任。」
看我半天,突然笑了,握住我的手,輕輕拍了拍:「小茴,我的兒……從小到大,我一直覺得你很,不像阿致,還有調皮的時候。」說到這裡,母的聲音也有些哭腔:「崔致的媽媽,和我是很好的朋友,我一直把崔致也看自己的孩子……你任這麼一回,我覺得很好,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和你爸爸都會支持你。」
「這是你自己的人生,需要你自己做主。」
「只是我希,你也能照顧好你自己。」母輕輕著我的臉,溫地笑了。
在這溫暖的房間中,我第一次覺得我是茴——
不是惡毒配茴,只是茴,有著自己人生的茴,不是穿越而來的外人,僅此而已。
一直到父母離開烏水鎮的時候,崔致的況也沒有好起來,他中途也有醒過,只是昏迷的時間更久。但凡醒來,崔致也總是強忍著疼痛安我,笑著說要自己洗漱,我握著他的手,說再不好轉我就會替他洗漱,於是他便虛弱地笑起來。
在這段時間中,櫃子裡堆積了很多的藥品,也來過很多的人,說著一些可有可無的安的話,時間便也就這樣慢慢過去。
在即將迎來春節的時候,崔致的生日也到了,我便在晚上出了門去買長壽麵的材料。
今年不知為何,天氣很冷,很早便下雪了,天也暗得很早。
我乘著昏黃的路燈,踩著雪一步步往回走,手上拎著長壽麵的材料。
等到快要走進崔致家的小院子時,我看見有一排腳印麻麻地蔓延進了小院子中。
有誰來過嗎?
我加快了腳步。
就在此時,卻有一道聲音,在不遠響了起來。
「停——」
我順著聲音抬起頭來,抬起的腳也停在了半空中。
在還飄著雪花的天地間,微微亮起的燈下,這穿著鵝黃棉的睡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不遠,他手上還拄著一樹枝,不知是從哪裡折來的。
那長久不見的皮,出令人生畏的青筋。
可是他的表那麼溫——
見到他,我下意識地踩進綿綿的雪中。
於是這瘦弱漂亮的年,便帶著抱怨的語氣,仰著微微笑意的臉,看向我:「都說了,要停啊——」
「我特意給你踩出來的……可不容易了。」他微微笑著,溫地看著我,「所以,小茴香豆,要踩著,慢慢走來我這裡啊。」
012.
是……
是崔致。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鬆開了手上的袋子,然後沒有停留地往他那裡奔過去。
鬆的雪地上,蔓延的本來是崔致的腳印,而當我向他奔去的時候,在那麻麻的腳印旁,便又多出了一排我的腳印。
在這潔白的地面上,腳印一路往崔致而去。
這年,便在盡頭靜靜地溫地看著我。
「小茴香豆。」
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氣,我猛地擁住站在前的年,但忽視了剛剛醒過來的崔致的力氣,於是我們倆便一齊跌在了雪地裡。
被我在下的年,似乎被這一舉給驚得呆住了,他躺在雪地裡,睜著琥珀的眼睛看著我,睫一一的,而那跌落下來的時候惹起的飛舞的雪花,便墜落在他的眼睫、鼻尖、紅上。
年呆愣愣地看著我,蒼白而緻的面容上,浮現出淡淡的無奈,但他就這樣靜靜地被我在下。
而我就支在他的上,淚眼模糊地看著他。
「崔阿致,你怎麼還敢醒過來。」
「你怎麼……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你知道嗎?」
可見我這話沒有半點說服力,因為這被我在下的年,又翹了翹角,認真地看著我,輕聲說道:「茴,我打了一架。」
「我讓他滾,他不滾,但現在,他還是輸了吧?」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小茴香豆一定會給我做長壽麵吃,所以我一定要醒過來。等過了我的生日,就到我的小茴香豆的生日,我也要親手做長壽麵,給吃。」
「所以我很努力地打贏了今天的架。」
他掀起眼睫,琥珀的眼中,有著強忍眼淚的我。
這緩慢的、沙啞的聲音,這還蒼白著臉頰的年,緩緩出手,像從前那樣上我的臉頰,溫地笑著:
「茴,我好想你。」
我猛地抱這個艱難地打贏架、氣吁籲回到我邊的年,惡狠狠地在他的懷裡掉眼淚。
「崔致!你知不知道照顧你很累!」
「崔致,你不要再去打架了。」
沉默片刻後,他輕笑一聲,答應我:「好。」
等到想起是在雪地上的時候,我把崔致拉起來,發現他棉後面都了好多,便又氣鼓鼓地說:「你也不提醒我,我都忘記了……」
崔致低頭看了眼自己,又笑:「沒事,我穿得厚,覺不到。」他的視線繞過我,看向我的後,而後微微嘆息地說:「你是想把那袋東西存到明年冬天再吃嗎?」
順著他的視線往後看,我看到了那袋被我扔在地上的食材。
我:「……」
其實我做飯的手藝並不好,但這段時間自己做飯,做著做著倒是也長進了很多,至一道菜它看上去能夠像菜了。
我把麵條盛出來放在碗裡,又往後看,果然聽見崔致無奈地笑著說:「我不會睡著了,你放心吧。」
我轉過頭:「你的話……」
「我的話怎麼了?」
「都不能信。」我小聲地說了句。
他好像沒有聽見,微微笑著重複問道:「我的話怎麼了?」
「你說得很對,說得很好。」我把兩碗麵條端到桌子上,認認真真地看著他。
崔致和我對視一眼,突然低下頭去,臉頰好像有些紅,連說話都有些支支吾吾的:「你……怎麼一直盯著我呢。」
在這雪夜之中,十九歲的年心中,又有什麼樣的變化呢?
是否如燈照雪景,一覽無餘,卻又刺痛某呢?
只是當時的我不知道,也沒有註意。我勉強笑了笑說:「要不然真的試試哪個方法吧?」
我認真地看著崔致,而他沒有抬頭。
「……什麼?」
「乾脆你當我哥哥好了,說不定真能把崔叔叔氣醒。」我把筷子遞給他。
而前的年卻沒有接,只是愣愣地低著頭,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握了。
「我這個妹妹,當得應該稱職的吧?」我好像在問他,好像又在對自己說。
而不知是聽到了什麼,崔致像是雪花到火一般,立時抬起頭來,在我微微吃驚的視線中,年的眼眸彎彎,用我再悉不過的語調說道:「那你還遠著呢……」
聲音無端苦。
「好了,讓我來嚐嚐小茴香豆的手藝。」
我便因這話收回了心神,看著桌上的兩碗麵,有些苦惱地說道:「要是知道你能醒,我就多買點菜了,還有蛋糕。」
崔致搖搖頭,燈下,穿著鵝黃棉的年如同玉一般,盈盈的,而那眉眼間繾綣的意,就緩緩流淌開來。
「有長壽麵就很好了。」他含笑著看向我,「那我來許願吧。」
「這個十九歲的生日願——」
「我希茴……」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響起煙花的聲音。
而在這驟然亮起的夜晚,對面的年,溫平和地看著我,煙花聲中,他正無聲地說著他十九歲的生日願。
013.
那日崔致的生日願,因為突然響起的煙花聲,我沒有聽見,事後再問起崔致時,他只笑著說天機不可洩。
我本來還在忐忑崔致的,但是卻正如他所說,這幾日他的神狀態越來越好了。又恰逢春節前夕,我便想拉著崔致去烏水鎮的寺廟一趟。
崔致於是無奈地笑一笑:「小茴香豆,我記得從前你不信這個。」
「信則有,不信則無。」我搖一搖頭,看他,「那你和不和我去?」
「那當然要去。」崔致給我裹上圍巾,那雙琥珀的眼眸中,有著無奈、溫,還有一些我沒有看懂的東西,只是當我想要再看之時,那些複雜的緒又突然消失不見了,「我給小茴香豆添了這麼多麻煩。」
崔致後面一句話說得極輕,我沒有聽清,只知道他又說了些什麼,於是看向他問道:「阿致,你說了什麼?」
他那淺淺的梨渦漾出來,給那圍巾又打了個大大的蝴蝶結,思索著說道:「我說啊——這個蝴蝶結,打得好不好看?」
我低下頭,看著原本好好的紅格子圍巾,被他打得像是個禮帶子。
「有點像……」
「像什麼?」年眉眼彎彎。
「像包裝禮的蝴蝶結。」我如實說道。
他於是笑得更加厲害:「嗯……小茴香豆,你就是我的新年禮。」
我瞪他一眼。
將至春節,寺廟中的人果然很多,於是崔致便用這個理由,在櫃裡翻了一件朱紅的羽絨服穿上,遠遠看去,像個紅彤彤的太似的。
他因為久不見,本來就極白,此時被這紅襖白雪一襯,眉眼風流、紅齒白,就像是畫裡的人一般,漂亮得令人無法直視。
在人群中果然也……顯眼極了。
於是紅年非常驕傲地低頭對我說:「怎麼樣,我這個方法很好吧?在人群裡,小茴香豆一眼就能看看到我。」
我不由笑了笑,點頭:「嗯,好方法。」我看了眼人群,寺廟里人很多,於是囑咐道:「阿致,你就在這裡等我,我自己進去就好了。」
崔致不滿地看著我:「我也要進去。」
「不行,你進去了,要是弄髒服,到時候還會念叨我。」我深知崔致的脾,於是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他。
頂著崔致非常不滿的視線,我淡然自若地進了滿滿都是人的寺廟裡。
在這座香火旺盛的寺廟,雖然地方不大,但是煙霧繚繞,人聲鼎沸。我站定在人群中,看向寺廟正中央的佛像,合十雙手,微微閉上眼睛。
此時的我不知道,就在我的後,那紅如同烈焰般的年,會用怎樣溫的視線看著我,而我自然也不知道,與此同時,會有另一道視線,穿過人群,靜靜地落在我的上。
我只是在用著我所知不多的詞彙,去祈祝烏水鎮那崔姓阿致的平安,僅此而已。
當我睜開眼睛,前慈善目的僧人遞給我一條紅帶子,囑咐我拋在寺廟庭院中的樹上。
於是我著這條紅帶子轉過,往人群中尋找著崔致的影。
他今日穿紅的確很對,我一眼便尋到了他。
只是……這艷絕的年沒有看向我,他在看往另一個方向。
我隨著他的視線一同看過去,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我握著那條紅帶子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了又——
人群之中,如扶風弱柳,眉眼清秀,清冷而脆弱。
014.
這的氣質很獨特,容貌雖然算不上誇張的漂亮,卻自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覺。
我定定地看著,手指得的。
我明明不應該知道這個是誰的,我是第一次見到,對我而言與邊的陌生人並無兩樣,但是,就在我看見的時候,我的心裡忽然冒出來一個名字——
雲霓。
這本系統文的主角。
想到這裡,不知為何,我有些不寒而栗。
但就在這個時候,慢慢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中。
彷彿剛剛我看那一眼的地方,從未有過這樣一位。
就在我愣神的時候,本站在不遠的年是了過來,拉了拉我手上的紅帶子:「小茴香豆,你在看什麼呢?」
我順著聲音抬起頭來,對上他明亮的眼眸。
紅年此刻已微微低下頭,被我手上的紅帶子吸引住了視線:「這紅帶子是什麼用?還寫了字。」
我回過神來,看著那紅帶子道:「是寺廟的僧人發的,說要拋到樹上去。」
聞言,年沈思片刻,便轉往庭院走去。
我看著他朱紅的背影,一時間又難免想到剛剛驚鴻一瞥的,想到剛剛崔致往那看過去的視線,於是腳下頓了頓。
而前面的崔致覺到了我的遲疑,於是他微微側過頭來,看著我問道:「怎麼了?好像從廟裡出來,你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難道那僧人說了什麼?」
他的口氣,完全是一副要找寺廟僧人算賬的口氣。
「沒有,沒說什麼。只是……」我遲疑著,試探著問起剛剛的事,「你剛剛站在那裡看見什麼人了嗎?」
聽到這話,崔致的表仍舊是淡淡的,只不過就在一剎那間,我看到了他微微蹙起的眉。
雖然他很快便展開了,但我還是觀察到了。
我的心不由一沉。
「沒什麼人。」崔致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繞過這個話題,「走吧,我帶你去拋紅帶子。」
「……好。」
寺廟庭院的樹下圍著很多人,崔致拉著心不在焉的我往人群裡面,或許是因為今天穿得有些厚,我看年的額間都有不汗珠,不由笑了起來。
但是也因為人多的緣故,我不得不與崔致靠得很近。崔致一隻手拉著我,而我整個人幾乎都要帖到他的懷中,於是年那溫熱的懷抱與香甜得宛若橘子的氣息,似乎要將我淹沒。
「抱歉,讓一讓,讓一讓……」
旁邊不斷有人過來過去,我這時才發現,崔致的另一隻手臂,正環著我的肩膀,將我恰好而舒適地圈在了他的懷中。
原本在我眼中,崔致是那麼清瘦的年,雖然他往日也很照顧我,但這樣親的舉……
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的我,臉頰驀地燒紅起來,於是我只能慌地低下頭,不讓頭頂的年發現我深深藏於心中的。
而就在這時,崔致卻微微低下頭來,問我:「怎麼了,被得不舒服嗎?」
那呼吸,便如風一般過我的耳朵。
不是冬風,是春風。
我不由戰栗了一下。
「砰砰砰——」
這是誰的心跳?
是崔致的,還是我的呢?
015.
就在這樣的心跳聲中,我的臉忽然被前的年捧了起來。
我愣是沒有反應過來,只對上那雙琥珀的眼睛,眨了眨眼。
而他認認真真地端詳了我一眼,嘀咕一聲:「是因為人太多嗎?小茴香豆,你臉很紅。」
我:「……」我看他片刻,就在崔致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我「啪」地一聲把他的手拍下去了。
年委屈地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額間不知為何,有著許多汗珠。
雖然人多,但是也沒有這麼熱。只是我並沒有多想,將紅帶子遞給崔致,說道:「阿致,幫我把它拋上去吧。」
他卻沒有接:「我拋上去,會不會你許的願就不靈了?」
我搖搖頭,心裡想,我就是為你許的願,你來拋自然最為合適。但我只微微仰著頭,無奈地說道:「我都拋不上去,許願不就更不靈了?」
崔致於是接過紅帶子。
我看著這條紅帶子被拋上半空,墜落在碧葉紅繩之間,而就在這時候,年將我的手合在一起,輕聲催促:「小茴香豆,快許願。」
雙手合十的剎那間,我闔上眼睛。
只是崔致的手也並沒有離開,我能到他那溫熱的手掌心,地在我的手背上。
有些抖著。
我的睫也隨之了,就在我將要睜開眼睛的時候,耳畔響起年溫的嗓音:「小茴香豆,在你的心裡,我就像哥哥一樣嗎?」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不敢睜開眼睛。
我怕我眼中流出的,並不是崔致「期待」的——
我怎麼會只把這明艷溫的年,看作哥哥?
明明是……他從來把我看作妹妹。
所以我只當不知、只當不解。
在年抖的、溫熱的手掌心中,我微微了手指,閉著眼睛,回答出他或許想要的答案——
「嗯。」
倘若我當時睜開眼睛,倘若我能夠再勇敢一點,我會不會就能看到,在我前,溫地註視著我的年,有著多麼悲傷的神。
只是一切沒有倘若。
在我睜開眼之際,我只看見了年輕盈的那朵梨渦,以及他似乎如釋重負的聲音:「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話……」
「什麼?」我抬起眼看他。
他卻只微微笑著,眉眼有些疲憊和無力,如那樹梢碧葉間的紅繩,隨風搖曳,卻也因塵而黯淡。
在我聽不到的地方,在他的心裡,有著另一道聲音,緩緩響起。
【崔致,你想好了嗎。 】
【兩敗俱傷的結果,不還是讓茴為我們擔心? 】
【你現在的狀態,當真不會被發現……你並不只是把看作妹妹嗎? 】
這聲音是那麼悉,就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裡,他們在同一「崔致」的中爭鬥著。
那麼多昏天黑地的夜晚,崔致是怎麼樣在疼痛中清醒過來,只是因為他知道,有一個名為「茴」的小姑娘還在等著他。
只是他能有辦法如常面對嗎?
最後的兩敗俱傷,拖累的還是……
於是這個年,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眼此時背對著他的,那淺淺的梨渦,緩緩消失了。
【你不能傷了的心。 】
【不能惹生氣。 】
【如果你能做到的話……】
他在心裡,疲憊地閉上了眼:「就給你吧。」
【如果你不能,那麼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
016.
從廟會回來之後,我和崔致開始準備過節的東西。
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自從廟會之後,崔致便有了些變化。
他照舊喜歡穿一切鮮豔的服,照舊不喜歡吃胡蘿蔔,只是……
好像不再我「小茴香豆」了。
但這或許也不算什麼,我問起時,年只如同往日一般,微微彎著眼眸,神態自然:「我們茴都長這麼大了,是個漂亮姑娘了,怎麼還能小茴香豆小茴香豆地呢?」
我心想,或許不是這樣,但除此以外,崔致似乎仍舊是崔致。
在醫院看完崔叔叔回來,在外的母也打了電話回來,說父親的病有點不好,現在正在醫院慢慢調養,也許這個春節便不能及時回來了。
我自然是寬:「沒事媽媽,我和阿致在家裡就好了。他這些天神很好,也好了很多,下學期應該就可以回學校了。」
「慢慢好起來,就好了。」
電話那頭,母的聲音很輕很淡:「小茴,提前祝你春節快樂。」
「春節快樂。」
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嗎?
可是我沒有忘記在廟會時的那一瞥,也沒有忘記……原書劇,即將要慢慢展開。
只是春節來臨的喜悅,漸漸將我的這個想法掩蓋,在和阿致挑選新服的時候,我特地給他挑了一件大紅的羽絨服。
崔致懶洋洋地站在旁邊,笑我:「茴,你什麼時候也和我一樣,喜歡這麼鮮豔的了?」
我指了指不遠的,不回答他:「你說,那件紅好不好看?」
「……」崔致於是低下頭,睫長長的,掩在月牙般的眼眸上時,便如同層層的雲翳,「茴,你覺得我是紅燈籠嗎?」
買紅的計劃只得作罷。
雖然我並不迷信,只是也覺得春節要喜慶一些,便真在兩家門口都掛了紅燈籠,春節當晚,夜降臨之際,隨風搖曳的燈籠便發出盈盈的,宛若黑夜中的火,點燃著人世。
崔家和家相隔,是鄰居,而崔家的另一邊,本來是空著的房屋,這些天倒是也有人進進出出,許是終於有新鄰居要搬進來了。
這幾日其實還在下雪,但崔致還是興致地買了好幾箱煙花,又買了許多袋鞭炮,說要去外面放煙花。
「茴,這個五六的好不好?」崔致托著下,打量了一下煙花。
我看了眼上面的名字,認真地說:「它的名字賀新年。」
「噢——」
崔致把煙花抱了出去,我跟在後面給他撐傘。
他轉了轉打火機,微微轉過頭同我說:「你往後退一退。」
我撐著傘往後退了幾步,正好站在房檐下,看著那雪花慢慢地飄落下來,融化在崔致的紅上,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一簇火苗竄起,引燃著萬千煙花向空中飛去。
閃耀的將夜空點亮,與周圍各家的煙花起伏燃放。
煙花之後,崔致捂著耳朵想往後退。
「阿——」
我撐著傘,將要下了台階,往崔致旁走去。
而就在我的聲音不知是淹沒在煙花聲中,還是本就沒有喊出來他的名字時,這飄飛著雪花的春節之夜,在我的視線之中,燈籠搖曳,那正開著的大門口,突然停下一輛車——
一位緩緩從車中下來。
穿著素雅的大,眉眼疏離,似乎是無意之間,往崔家的方向看了過來。
但沒有對上我的眼。
在這一瞬間,「賀新年」升騰起最後一簇焰火。
而,則是與這夜下最閃耀的紅年,靜靜對視片刻。
車子的另一邊,響起另一道聲音,似乎是在喊:
「雲霓。」
焰火歸於寂靜,簌簌雪花之下,我手中的傘,恍然間墜落於地面。
【崔致的青梅竹馬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0】
017.
是雲霓。
廟會上,崔致發楞地看向著的人是。
現在,墜落的煙花之下,與崔致對視的人也是。
雲霓來了。
這本系統文中,帶著攻略男主崔致的目標到來的雲霓——擁有著系統的主的出現,也意味著小說劇的展開。
「雲霓。」
這片突如其來的安靜中,似乎是因為沒有回應,車的另一旁,緩緩走下來一位年,他穿著淺褐的風,面冷淡地再喊了一聲。
雲霓於是轉過頭去,淡淡應了一聲,兩個人都往隔壁房屋去了。
踩著雪的聲音逐漸變遠變小。
我靜靜地看著,原來,他們就是新搬來的崔家的鄰居。
剛剛那位穿著風的年……我皺著眉,仔細想了一下存留的記憶,應該是這本小說的男二號,主雲霓名義上的「哥哥」,雲倚舒。
小說劇中,雲霓在高一的時候,便被雲家找上了門,說是雲家的私生。在這之後,雲霓回到京城的雲家度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後來因為雲家突然出了點事,而恰好祖家在烏水鎮,雲家便將雲倚舒和雲霓先暫時送到烏水鎮避避風頭。
也是在來到烏水鎮的這一年,雲霓擁有了攻略系統……可是是為什麼答應系統的綁定的呢?
在我沒有察覺的時候,我的眉頭皺得的,以至於走回來的崔致都覺到了不對:「茴,怎麼了,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反應過來,微微舒展開了眉頭,搖了搖頭:「沒事。」
崔致含著笑看了我一眼,視線又轉到隔壁去。
紅之下,年盈盈如玉,眉眼無而自含風流。
「好像是新的鄰居來了。」他說的時候漫不經心,彷彿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玩一般。
我看著年的側臉,一時恍惚。
崔致又轉過頭來,看著我,笑著說:「以後好像會有點意思,是不是?」
我彎下腰,撿起不知何時墜落在地上的傘,對上崔致的雙眼,悉與陌生相互織,可我終究只是淡淡扯了扯角,輕輕應了一聲:「嗯。」
春節的第二天,我和崔致各去了主家拜年,因為崔兩家世代好,所以主家也都依著,他戴著圍巾慢悠悠地走出來,在盛著雪花的樹下等我。
雪團墜落下來,他就蹲在樹下,著手指地上綿綿的雪團。
遠遠看著,紅與白,漂亮極了。
「阿致。」
「剛剛爺爺還問我你走這麼早去哪裡。」崔致聽見聲音,沒有抬頭,仍著那雪團。
我無奈地回答:「當然是去隔壁主家拜年。」
「家那堆人,不得叔叔出事,我就不想見到他們。」崔致收回手,站了起來,看著我淡淡說道。
我笑了笑:「我也不想。好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快要到家時,看見一道影,在不遠掃雪。
崔致眼尖,笑了一聲:「好像是昨天搬來的鄰居。」
我走近看了看,果然是。
只是這人不是雲霓,而是雲倚舒。
018.
雲倚舒今日穿了件黑的風,彷彿並不怕冷的樣子,與我旁裹一團的紅年形了鮮明的對比。
聽見腳步聲,雲倚舒便微微轉過臉來。旁邊的崔致沒有開口,我只得先和他打了聲招呼:「你好。」
雲倚舒看著我和崔致,淡淡點了點頭:「你們好,我是新搬來的鄰居。」
說完,雲倚舒便拿起掃帚,轉回了院子裡。
關於雲倚舒,其實原文的描寫我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只記得云倚舒並不像表面這麼冷淡,而云霓對於雲倚舒而言,便是無趣生活中的裝飾品,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雲倚舒便開始對這位「妹妹」上了心。
我看著雲倚舒的背影,想著劇有些失神。
旁邊的崔致看向我,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好像在剎那間有一種暈眩襲上大腦。
他按住太,在心裡冷冷道:「怎麼,只是看別的男生看失神了,你就迫不及待地想出來了?」
本應該沉睡的另一個崔致沒有說話。
他只繼續淡淡道:「即便我們打一架,最後傷的還是茴。」說到這裡,他笑了笑:「還是你覺得,除了茴,還會有誰照顧你?」
【……閉。 】那人終於開口了,他閉上眼睛,沒繼續說話,而是繼續陷了沉睡。
崔致睜開眼來,又變回了平日里的模樣。
「外面好冷,進去吧。」
這幾日我都是住在崔家,崔致在二樓,我在一樓,等回去之後,崔致便上樓去了,我在樓下打量著食材,想著中午做些什麼好。
而就在這個時候,門鈴被按響了。
有誰會在這個時候來呢?
我打開門一看,卻是雲倚舒和雲霓。
再次近距離地看見這本小說的主,我的心已經平靜了很多。只是對於擁有系統的主而言,我這樣一位非本土的穿越人士,會被的那個系統所看穿嗎?
雲倚舒和雲霓站在一起,看見我開了門,雲霓的眼神有了一的變化,今日仍舊穿著大,顯得形纖瘦,眉眼清秀。
【系統,你確定茴對我的好度只有 0? 】
【是的,宿主。 】
【那崔致對茴的好度呢? 】
【崔致對茴好度,現為 50、80、90、50……抱歉宿主,出現了某種異常,暫時無法獲取準確的好度】
雲霓面冷淡。
雲倚舒將手上的新年禮遞給站在門口的我,雖然仍舊是一副冷淡的樣子,但此時更像是京城雲家十多年以來培養的下一任接班人,斯文矜持,彬彬有禮。
「很抱歉現在才來拜訪,我是雲倚舒,這是我的妹妹,雲霓。」雲倚舒淡淡道,「日後請多關照。」
我接過禮,點一點頭:「你們好,我是茴。」
正在談話間,崔致從二樓下來了,他換上了更輕便的服,是一件淺藍的,看上去茸茸的。
「茴,誰來了?」崔致懶洋洋地問道。
我側了側子,出門外的雲倚舒和雲霓來。
「噢——」崔致看見了門外的兩人,神沒有出什麼變化,只是慢吞吞地拖長了音調。等走到我邊,他看了眼我手上提著的東西,一面接了過去,一面說道,「還重。」
雲倚舒和崔致對視一眼,雲倚舒那張冷淡的面容上,難得勾了勾角:「你好,你應該就是崔家的崔致吧?」他頓了頓,又說出四個字來,「久仰大名。」
崔致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你好,我是崔致。」
「我是雲家的雲倚舒,是我的妹妹,雲霓。」雲倚舒並不在意崔致的態度,而是掛著淡淡的笑,又介紹了一遍,「我們暫時搬家來了烏水鎮,以後高中應該也是和你們上的同一所,因為有事耽擱了一年,雖然已經年了,但我和雲霓都是高三。以後……就請多指教了。」
019.
年初十的前一天,我是住在家房子裡的,因為好些時候沒有人住,我打掃了許久,等去找崔致的時候,打開門,卻沒看見他的人。
這些天,崔致好像喜歡上了逗弄隔壁的雲霓,在我眼中平平無奇的雲霓,從崔致的口中說出時,便是「還算有趣的打發時間的人」。
我不知道這其中是否有主雲霓的系統推波助瀾,但毫無疑問,我好似已經無力阻止劇的展開。在我無數次覺到這位與我相伴十多年的年的陌生時,他卻又是那麼的悉,讓我分不清,到底是我變了,還是他變了。
他仍舊是喜歡搬梯子爬上牆,只不過他或許再也不是那個喜歡坐在有著爬山虎牆頭的男孩子了。
在另一邊,沒有爬山虎的牆壁上,穿著鮮豔的年眉眼漂亮而閃耀,只是他看向的人再也不是那個「小茴香豆」,而是原文中,他「命中註定」的主角——雲霓。
「茴,我發現很有意思。」崔致談起雲霓的時候,眉波飛揚,「好像有很多。雖然看上去很脆弱的樣子,但是意外得還勇敢。」
崔致笑了笑:「和你不一樣。茴,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不論外,你永遠比我勇敢、堅強。」
崔致是了解我的。
我也是了解崔致的。
可我當真勇敢、堅強嗎?
或許吧。
我與崔致的關係仍舊很好,只是我知道,儘管我不會按照原文劇中惡毒配的進展走下去,我和崔致也會逐漸疏離。
因為男主只會一人,也就是主。
而他其它的所有關係,無非都是接下來劇的工人罷了。
可是……這不僅僅是一本系統文,也是我穿越而來、生活了整整十多年的、真實的世界啊。
那本來陪伴在我邊的年,慢慢遠去的背影,我只能遠遠著,心痛而不知所已。那是心臟一點點搐的疼痛,加上前世,我明明已經活了許多年,甚至比崔致還要大許多,只是前世我也不過花季,而今生即便我看得再,也會因為這些年月的暗而苦不已。
但,只是將我看作妹妹的崔阿致,喜歡上了另一個時,我又有什麼資格去阻止呢。
因為太過珍貴的關係,所以我更加不想去破壞。
能夠當親人,其實也很好吧。
所以今天沒有看到崔致,我也只以為他是去逗弄雲霓了,直到傍晚時候,我從外面回來,卻見崔致正從家出來,不知做了什麼,年本來白皙的面頰上,弄得一塊灰一塊土的,手上和鮮豔的黃棉襖上也臟兮兮的。
「……阿致,你去搬磚了?」我有些震驚地站在原地,看著年慢慢向我走過來,神頗不自然。
他嘟囔一句:「你怎麼回來這麼早?」
我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我買好麵條了。」
年便一面匆忙地往隔壁崔家跑,一面喊我:「小茴香豆,你別自己煮麵條,我來,等我。」
聽到他的這個稱呼,我有些發楞地站在了門外——
「小茴香豆」
可是崔致已經很長一段時間,只我「茴」。
我好像覺到了什麼,但這種悉的覺卻一閃而過,並不給我抓住的機會。
只是……他剛剛是在院子裡做些什麼呢?
我拎著麵條進去,看了一下家的院子,卻也沒有發現什麼變化。
等到崔致再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又換了服,是鮮豔的大紅,還裹了條紅格子的圍巾,一面還喊著好冷:「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冷,小茴香豆,你穿得也太了。」
我轉過頭看他,只覺得他這一上上下下亮眼得不行:「阿致,你今晚出門都不用打燈。」
崔致順著我的視線低頭看了眼自己:「那豈不是好事。今天是你的生日,要喜慶一點。」
我於是認真地點評:「有點像人家結婚,新娘子媽媽穿的一服。」
崔致眨了眨眼睛,也認真地問我:「為什麼不是新娘子,而是新娘子媽媽?」
我:「……」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我抬起眼來問道:「對了,為什麼……」又我小茴香豆?
可是我沒有問出口。
因為我看見了崔致的眼眸。
那一瞬即滅的悲傷,在那雙琥珀的眼眸中,宛若薄霧一般,遮掩其下的,是未知的。
他的耳朵被凍得通紅,眼睛下方不知為何也紅紅彤彤的,這樣一來,便顯得臉更白。而此刻崔致正認真地看著我,就好像……
已經有許久許久許久沒有見到過我了。
020.
可是就在下一秒,崔致又展開眉眼,微微笑道:「小茴香豆,你要問我什麼?」
他一面問我,一面穿上紅的圍。
「沒什麼。」我看著他,又看看桌子上的麵條,「阿致,你不會要煮麵條吧?」
「對啊。」崔致慢吞吞地背對著我轉過,指了指垂在邊的紅帶子,「小茴香豆,給我係一下帶子。」
我無奈地出手來給他系圍的帶子,圍上面還有一隻藍的機貓,掛著鈴鐺笑瞇瞇地看著我。
「可是你都沒有煮過麵條吧。」我係好帶子,搖了搖頭。
崔致便突然轉過來,我一時沒注意到,往後退了一步,他忙拉住我的胳膊,而另一隻手,便撐在了我後的桌子上。
因為只開了廚房的燈,所以這片區域其實也並不明亮,而崔致又是背著的,我越發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那雙琥珀的眼眸,或許正在認認真真地看著我。
我靠在桌邊,一手被崔致拉著,另一隻手勉強也支在桌邊。
而崔致的另一隻手,便放在我的手旁邊。
他此刻正拉著我的手,冰涼的指腹與溫熱的掌心,我不由了手,這使得崔致握住我手的力度更大了一些。
而年與我的距離,倘若再靠近一些,便如同將我擁進了懷中,那酸甜的清涼的橘子的氣息,讓我的面頰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這實在是……
太不公平了。
因為崔致背著,所以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神,可是我卻對著,那臉頰上薄薄的紅暈,一定被前的年一覽無餘。
我忙側過臉,不再看他。
「阿致,我站穩了。」不知過了多久,我輕輕嘆了口氣,晃了晃手。
崔致原本握著我的手終於鬆了松。
但就在我以為他要鬆開手的時候,崔致突然將臉湊了過來,我一時僵地停在原地,在如此近的距離中,很清晰地看見了崔致琥珀的大眼睛。
那睫上下翩躚,一雙漂亮的眼眸,果然正在認認真真地看著我。
「小茴香豆,你今年就是十八了吧。」他就這樣看我片刻,而後輕聲說道。
兩輩子加起來,我可能比十八歲要大很多吧。
不過按照烏水鎮的算法,從年初十的凌晨開始,我的確已經十八歲了。
我正在想著這件事的時候,崔致又緩緩說道:「十八……就年了。你就會有喜歡的人了。」
聞言,我不由輕輕抬起了頭,對上那雙含著憂的雙眸時,心裡想,不,崔致,我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在你還不知道我的時候,我就已經認識了你。
也是在你沒有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上了你。
我垂下眼眸,輕輕應他一聲:「嗯。」
在這樣的沉默中,崔致終於鬆開了我的手。
崔致其實是不會做飯的,就和從前的我一樣,但是今日,也不知為何,崔致當真做了兩碗麵條出來。
就在我看著這兩碗麵條的時候,崔致又不知從哪裡提出來一個蛋糕,是很簡單的樣式,只是上面花花綠綠地寫了許多祝福的話,看那字跡,應該是崔致的。
「阿致,這……不會也是你做的吧?」
崔致沒有解開的圍,而是穿著坐在桌子前面,托著腮看我:「是啊,你看上面的字。」
「小茴香豆要天天開心,天天高興。」
「要考上心儀的學校。」
「阿致會……」
因為蛋糕也不是很大,所以祝福語得滿滿噹噹的,那一句「阿致會……」就被在了最小的角落裡,怎麼也看不出來寫的是什麼。
我指著這句話問崔致:「阿致,這句寫的是什麼?」
崔致也看到了,他托著腮,笑眼彎彎:「不告訴你,快許願吧,小茴香豆。」
他認認真真地上一生日蠟燭。
「怎麼就只一?」
崔致出一手指放在邊,微微笑著看著我:「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那個小茴香豆。」
我好像明白了崔致的意思。
他走到我的邊,催促著我快許願,而就在我剛剛合十雙手的時候,一雙手也覆蓋了上來。
溫涼的覺。
我了睫,但沒有睜開闔上的雙眼。
這一夜,蹲在前、用一雙手護著的崔阿致,在心裡想,我願茴——
心想事。
021.
春節過後,因為崔致好轉,崔家的人便又安排著他回了學校上課。
而在開學後的幾天,我便聽聞高三年級轉進了新的轉學生。
「那個男生好帥啊。」
「他們兩個都姓雲呢,不會是兄妹吧?」
「可是我覺得那個生看著和男生並不像啊……」
「說不定只是意外吧。」
為課後閒談的兩位轉學生,自然就是雲霓和雲倚舒。
只不過出乎意料的,雲霓並沒有和崔致分到一個班,反而,雲倚舒分到了崔致的班級。
接下來原小說的劇是什麼呢?
我輕輕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對於接下來劇的發展,我忘記的是越來越多了。其實也不能說是忘記的越來越多,只是某些劇點,我只有在其將要開展的時候,才能夠突然想起來。
這或許也是我這個穿越者融小說世界的代價吧。
只是這篇小說,最重要的劇,無非便是男主崔致在一次次看戲的過程中喜歡上了倔強的主雲霓。
而我,在原文中是手兩人的惡毒配,在現實,也不過是一個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好在,經過這些天的相,雲霓的那個系統,應該還沒有發現我這個「惡毒配」不對勁的地方。
中午的時候,崔致會來找我一起去食堂吃飯.
好在學校的飯菜還算不錯,挑剔的崔致也有幾道吃的菜。
在崔致去買飯的時候,我便會先在食堂中找好位置,等崔致將他喜歡吃的以及我的一起帶過來。
而當我找到平日里常坐的位置時,我便發現,就在對面的角落,正坐著一個悉的人——
是雲霓。
雲霓的確是剛剛來到學校,在這裡沒有什麼認識的人,也怪不得會一個人。
只不過……雲倚舒去哪了?
我淡淡收回視線,沒有再看雲霓那裡。
等到崔致過來的時候,我卻只看見他拿了盒牛,倒是給我帶了份飯。
「怎麼只喝牛。」我看了眼他手上的牛,是崔致喜歡的巧克力味。
崔致坐在我旁邊,往盒子上了吸管,慢吞吞地吸了一口牛,說道:「不太。」
「等下午就會了。」我搖搖頭,打開筷子吃飯。
「晚上吃什麼好呢……」崔致乾脆靠在沙發上喝牛,他一面念叨一面抬起眼,恰好看見坐在對面角落裡的雲霓。
我正低頭吃飯的時候,耳畔突然響起崔致的聲音:「咦……那不是我們的新鄰居嗎?」
聲音很輕很淡,彷彿本就不在意一般。
但只有我知道,當崔致開始提起一個人的時候,他已經對這個人產生了興趣。
我順著他的聲音抬頭看了一眼對面。
「看上去還可憐的。」崔致坐直了子,沒有等我回答之前的問題,又突然興致地轉過頭問我,「茴,要不然……我們把喊過來一起吃飯吧?」
我握著筷子的手一。
在崔致的注視下,我的視線從對面雲霓的上落到崔致的上,我輕聲道:「……可以不嗎?」
崔致或許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這穿著校服卻仍舊耀眼的年,此刻沉默片刻,而後揚了揚眉,那春花秋月般漂亮的面容上,出了漫不經心的淺笑:
「當然可以。」
022.
我的確不會後悔那時的「自私」。
我不喜歡雲霓。
從任何意義上來說,都不喜歡。
晚上回去的時候,崔致因為還有學業方面的事,所以要在學校裡留一會,便讓我先回去。
「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麼?」我拎著書包,在崔致教室門口等他。
崔致靠在門框上,仔細想了一下,而後說:「想不到。」
「那我就點平常吃的那家了,你回來的時候發消息和我說一聲。」
崔致點一點頭:「知道了,我會早點回來的。」
只是等我差不多走到半路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原文中男主確立的一大劇點——
在某日男主崔致放學回家的路上,到了外校學生的圍堵。這位外校學生是當初崔致拒絕過的一個生的追求者,仗著家世不錯,手底下有不混混,又因為是外校的人,所以也不太清楚崔家的背景,便領著人在放學後去堵男主。
而這件事,自然也被系統告知了主雲霓。
因此,在主雲霓勇敢地擋在了崔致前之後,崔致更是對其另眼相看。
但事實上,這個劇點也是因為系統才發的。劇中曾說,在系統的干預下,那個外校生一時氣不過,才集結了小混混要去教訓教訓崔致。
這些劇或許是推一本系統救贖文完整的必要基礎,但當其發生在我邊時,我卻只覺得一種無可奈何的痛恨。
對於系統和雲霓而言,崔致或傷、或不傷,在雲霓尚未真正對崔致產生之時,只是增加好度的差異罷了。但對於我來說——
崔致只是崔致而已。
而小混混這個劇開展點,就是在主剛轉學過來沒有幾天的時候,那時正好男主因為一些事留在學校……
我立馬轉了,並迅速打了 110。
即便可能不是今天,但我也不希……崔致真的會到無妄之災。
-
「剛剛不是還得意的嗎?」
巷子裡,穿著黑皮的年看著從地上慢慢爬起來的人,笑了笑。
旁邊也響起同行之人的笑聲。
從地上爬起來的年微微揚了揚眉,一手輕輕拭去角的跡,淡淡說道:「嗯,我現在也很得意。」
他半支著胳膊站起來,因為也了點傷,便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
凌的墨發下,與雪互相織出年的奢靡之。
「怎麼,現在還是想不起來的名字嗎?」黑皮冷冷一笑,甩了甩手,向著周圍的人示意。
崔致仍舊是懶洋洋地笑著,他扯了扯角,打量了一下前的人:「抱歉啊,和我告白的生實在是太多了。」
「……」聽到這話,黑皮神驟然冷漠了下去,「我看你是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崔致慢慢站起來,又慢慢將校服的釦子系上了,他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手指頓了頓,「噢——大事不好了。」
「怎麼,終於發現你惹到我了嗎?」
崔致頭也沒抬,只緩緩鬆開了握著釦子的手:「餵,黑皮,你把我校服上的釦子打壞了。」他對上黑皮沉下來的臉,輕聲笑了一下,「要是被茴知道,肯定會生氣的。」
「你——上!」黑皮往邊喊了一聲。
崔致站定,轉了轉手腕,冷漠地看著前圍過來的一堆人。
但就在這時,巷口卻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023.
「你們在幹什麼!」
伴隨著腳步聲一同傳來的,是的喊聲。
崔致微微轉過了頭,看見與他穿著相似校服的雲霓背著書包跑了過來。
見是個生,崔致前的黑皮年放下了心,他頗有些怪氣地看著崔致說道:「你小子桃花緣是真不錯啊……不過,你以為來個生就能放過你了嗎?」
還沒等崔致開口,雲霓已經跑到了他的邊,上下打量著崔致,擔憂地說:「崔致,你沒事吧?」
崔致面上剛剛的淺笑此時已經不見了,他面無表地看著攔在前的雲霓,沒有說話。
見此,雲霓心裡難免忐忑,忙問系統道:「系統、系統,崔致現在對我的好度是多?」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60】
聽到這句話,雲霓才放心地說道:「好度高的啊,那為什麼他對我都沒個笑臉呢?」
【抱歉,這個原因係統不知道】
雲霓轉頭看向領頭的黑皮:「你怎麼能對崔致這麼做?」
黑皮似笑非笑地看著,好像在聽雲霓說著什麼笑話:「你是他的誰?」
「我……」雲霓冷著眉眼,咬了咬,神倔強,「總之,你不能手。」
黑皮和旁的一群人都笑了起來。
還沒等雲霓反應過來,黑皮已經出手來狠狠推了一把:「你以為我不打人,是不是?」
雲霓腳下不穩,直接被推倒在地。
崔致看向地上的雲霓——
手掌被地上傷了,校服上也都是灰塵。
崔致神冷漠,淡淡看向笑得直不起腰的年。
黑皮彎下腰,看向被推倒在地的雲霓:「怎麼樣,同學,你還想為他出頭嗎?」
雲霓「嘶」了一聲,抬起手來,緩緩站起,冷冰冰地看著黑皮,一手攔在崔致與黑皮之間:「我說了,你不能對他手。」
「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黑皮罵了一聲,又想出手來。
在同一時間,本站在雲霓後的崔致出了一步,並抬起手臂來抓住了黑皮的手。
黑皮看向崔致。
崔致抬眸,對上黑皮的雙眼,抓著他的手臂,不屑地笑了笑。
-
我找了學校門口的很多條巷子,終於在其中一條巷子裡找到了崔致。
警車鳴笛,車子上沖下來幾位警察,他們向著巷子中喊道:「停手——那邊的幾位同學,不許再打了!」
儘管天氣還有些寒冷,但因為找了很久,我的額頭上已經都是汗珠。
我氣吁籲地站直子,著汗水往巷子裡面看去,但就在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間,我拭汗水的手微微 一頓——
那悉的年、從來不會手的年,揮著拳頭砸向前的人,那傷而流的角,因為顯得更加殷紅,通紅的雙眼與冷漠的神,使我不由了瓣。
他一手擁著懷中穿著校服的,一手砸向穿著黑皮的年。
旁的其他小混混們,都因為警察的到來而四逃竄。
「都停下——」
是警察的喊聲。
周圍也逐漸聚集起了不圍觀的人,其中不乏有同一個學校、年級的同學。
「那個男生不是崔致嗎?」
「崔家的崔致?天啊,他竟然還會打架。」
「他懷裡的那個生這麼這麼眼啊。」
「好像是轉學生吧。」
「崔致不會是為了那個生打架的吧?」
「兩個男生在爭一個生?」
我站在巷角,靜靜地看著。
在小說中,主永遠能夠第一時間找到男主。
而惡毒配,只能不斷地尋找、尋找。
024.
在崔致好起來之後,我便回了家裡住。
那一日,崔致直到很晚才回來,我站在窗邊,便看到崔致和雲霓正並肩走回來。
我的視線在崔致上停留片刻,看他臉上的傷口都了創口,這才緩緩拉上窗簾。
而自這件事之後,崔致偶爾也不會來找我吃午飯,我心裡其實很清晰地知道崔致是去找了雲霓,但是當同班同學問起來的時候,我只淡淡回道:「可能有什麼事吧。」
「不過我聽別的同學說,崔致他最近都是在和那個轉學生一起吃飯啊。」一位生皺了皺眉,有些試探地問我道。
「小茴,你不是崔致的妹妹嗎?你知道他是和誰吃飯的嗎?」班裡的另一個生有些忐忑地看向我。
妹妹……嗎?
也是,在他們眼中,相了十八年的我和崔致,的確就和兄妹無異吧。
我把書放回櫃子裡,淡淡說道:「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崔致呢?」
其中一個生尷尬地笑一笑,轉過頭和另一個生說話:「聽說崔致還為了那個轉校生打架了,是真的嗎?」
「好像是這樣。」那個生小聲地說道,「聽說是和外校的人打架的,這還是崔致第一次打架吧?崔家的人知道嗎?」
「……」
打架的理後果自然也出來了,雖然是外校的男生先手的,但是崔致也把人揍了一頓,索沒有什麼惡劣的影響,便只在警察局被訓了很久。
崔爺爺自然也知道了這件事,他把崔致過去訓了一通,又派人去了黑皮的家裡。
聽說直到從警察局回來,那個外校的人才清楚崔致的背景,後面是如何理,便也是崔家的事了。
我沒有詳細地問過崔致打架的過程,崔致也沒有和我提起過。
而就在我將要坐回位置上的時候,站在教室門口的同學喊了一聲我:「茴,有人找你。」
我順著聲音抬頭看去——
是一位沒有穿校服的生,正站在教室門口。
有點眼。
我微微皺了眉,記得之前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生……
「你好,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生臉塗得很白,也畫著很緻的妝容,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高三年級的徐萱,有件事想和你說一下,可以和我去一下那裡嗎?」指了指過道。
我點一點頭,以為這位徐萱同學只是想要問崔致的事,但是當把我喊道到過道上的時候,我才看到本來就等在一旁的另外幾個生。
「有什麼事嗎?」我掃了一眼這些生,淡淡問道。
「雲霓你知道吧?最近很囂張的樣子。」徐萱看向我,笑了一下,「你就不想教訓一下?」
聽的這個口氣,我才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個生——
正好被我看見和崔致表白的一個生。
而且這種對話,總是……很有些似曾相識的覺。
「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看著徐萱,表淡然。
聽到這話,徐萱的神僵了一下,看著我,緩緩道:「茴,其實……你也喜歡崔致的吧?」
旁邊的幾個生聽到這話,面容上立時浮現出了慌的神。
「徐萱……」
「崔致都說過他把茴當做妹妹的吧。」
我打斷們的對話:「這個與你們也沒有關係吧。沒有事的話我就走了。」
但徐萱手攔住了我,冷冷道:「茴,我也不管你喜不喜歡崔致,但是雲霓,這個人,太囂張了。怎麼樣,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教訓教訓?」
茴是家的人,不敢。
雖然聽說云霓是京城雲家那邊的人,但是看雲霓和雲倚舒在學校裡本不會流的樣子,也許頂多只是旁支,那就不需要擔心什麼了。
只是……以防萬一,還是把茴拉到同一個陣容比較好。
徐萱笑了笑,有點討好的樣子:「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你應該看雲霓也不怎麼舒服吧?也不會怎麼樣,就警告警告雲霓離崔致遠一點就行。」
025.
果然。
在這本系統文中,即便我不想按照「惡毒配」的劇進行下去,但看樣子還是會有外界的推力使我為所謂的「惡毒配」。
見我久久不說話,前的徐萱又喊了一聲:「怎麼樣?」
我回過神來,看了眼徐萱和邊的幾個生,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是不會同意的。而且崔致的喜歡是崔致的事,我覺得你們現在心裡想的事,還是不要做為好。」
說完,我就轉準備回教室了,但是在教室的轉角,我看見了一道影——
是個穿著校服的生,我在雲霓邊看見過幾次。
是聽見說什麼了嗎?跑得還快的。
我收回視線。
等到放學的時候,崔致在教室的窗子外面等我。
我收著東西,突然想起來很久之前,崔致也是像這樣站在窗外等我。
「對了,茴。」崔致懶洋洋地靠在窗外,突然回頭喊我。
「怎麼了?」我應了一聲,微微抬起眼。
他微微敞開著校服,手上提著書包,低下頭去的側臉半籠罩在影中,此刻回眸看向我,那雙琥珀的眼眸,在線下顯得澄澈而溫。
「今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聽到這話,我不由愣了一下,半晌,才緩緩回答他道:「沒什麼。」見崔致輕輕應了一聲,我問道:「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就是今天我們的新鄰居好像被生攔住了。」站在窗邊的崔致打了個哈欠,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沒有說話。
我應該知道崔致為什麼要這樣問我的。
在這種明明不該茫然的時刻,我的心里便如同被撕開的湖面,霧氣翻湧,其下如何的深不可測,已經無從知曉。
而那陣陣的疼痛與苦,也只會讓我陷越發濃厚的沉默之中。
我扯了扯角,但是還是沒能笑起來,我只得先低下頭,佯裝不知地問道:「你都這麼說了,應該沒事吧。」
崔致微微笑起來,出我許久沒有見到的那一個梨渦來:「嗯……但是有人和我說是你指使的。」
聽到這句話,我手上收書的作頓了頓。
「那你覺得會是我做的嗎?」我想抬起頭,但是眼中無端的酸卻使我不得不低著頭,即便它會掉下來,但我更不願意讓崔致看見。
明明周圍並不安靜,雖然是放學時間,但還有些同學沒有回去,他們互相談著,所以……
明明並不安靜的。
但我就是覺得,此刻我與崔致陷了無比寂靜的氛圍之中。
而就是在這陣沉默之後,就在我終於忍不住酸的眼眶,幾乎要落下來的時候,耳邊響起年悉的聲音:「我當然相信你。」
他的聲音沒有笑意,很輕,但是卻沉沉地在了我的心中。
明明那個笑容是崔致,明明這個聲音是崔致,明明舉手投足都和我認識的崔致一模一樣,但是我卻有些不認識他了。
我閉上眼睛。
他真的是我認識了整整十八年的崔阿致嗎?
但就在我抬起頭的瞬間,卻似乎又有一道聲音,在我的耳邊呢喃說服,這就是我認識的崔致。
是好像聽不見的聲音,但是又清清楚楚明明確確地出現在我的耳邊——
說著,這就是你認識的崔致。
這就是……
我認識的崔致。
我一個頭暈目眩,差點沒有站穩,窗外的崔致忙手過來拉住我的胳膊。
「茴,你怎麼了?」他隔著一道窗子拉住我的胳膊,好使我慢慢站直。
我藉著他的力慢慢站了起來,輕輕出一口氣來,腦子裡卻幾乎是一片空白——
我剛剛在想什麼?
「沒事,先回去吧。」我輕輕掙開崔致的手,搖了搖頭。
026.
我和崔致一起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等到出了學校之後,卻有一道悉的影站在門口。
是雲霓。
可能是因為校服有些大,所以顯得云霓的材更為纖瘦,背著書包站在那裡,面淡淡,很有一種堅韌卻又弱不風之。
我下意識地看向邊的崔致,也是在這一剎那,我看見崔致微微亮起的雙眸。
是找崔致的吧。我冷冷看著雲霓向我們走過來。
「崔致,我有些話想和你說。」走過來的雲霓自然也看見我了,不由皺了皺眉,但又很快舒展開來。
崔致似笑非笑地看著,溫的黑髮下那雙漂亮的琥珀眼睛,就認認真真地看著前的雲霓:「你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我……」聽到崔致這麼說,雲霓一時間像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撲閃著眼睛,那張向來清冷的面容上,無端升騰起紅暈來,「總之,我有話想和你說,你能不能跟我來一下?」
這種清冷脆弱被打碎的覺,或許正是最吸引崔致的地方吧。
崔致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一面抬起頭來,含著笑輕輕應了一聲:「好啊。」說完,他轉過頭對我說道:「茴,你先回去吧。」
「嗯。」我點一點頭,看著崔致和雲霓一同走開了。
看背影……
真的很般配。
自從雲霓出現之後,我看過多次崔致的背影了呢?我沒有特地去記,但是卻覺得,已經很多次很多次了。
我很小心翼翼地想著,或許那個系統文中的茴,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吧,雖然不奢求相伴十八年的竹馬對自己的心意產生回應,但是這樣被排斥於世界之外的覺……的確很糟糕。
所以為了小說中的「惡毒配」,對男主的多加干預。
而我……好像也如那惡毒配一般,只不過是冷眼旁觀,卻心生妒意罷了。
我回過神來,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但就在我想著這些事的時候,一道聲音在不遠響起:
「茴。」
我順著聲音抬起頭——
喊我的人竟然是雲倚舒。
他也穿著校服,一手提著書包,慢慢地向我走過來。
雲倚舒和崔致不同,他穿的校服,釦子扣得嚴嚴實實的,不笑的時候,眉眼俱冷,給人一種約約森的覺。
我停下腳步,微微皺了皺眉。
見我不說話,雲倚舒在走到我邊後,緩緩將手上提著的書包放在了地上,他的那雙眼中,突然有了笑意。
「聽說,今天下午,你讓人去堵雲霓了。」他笑了一聲,但那笑意卻也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寒意。
這看上去彬彬有禮的俊朗年,卻給我一種極其危險的覺。
我對上雲倚舒的雙眼,沉默片刻,淡淡說道:「不是我。」
然而,就在我話音未落之際,一雙手重重地按在了我的肩膀上,使我來不及反應,便被推到了牆壁上。
「嘶——」
背部與牆壁發生撞擊,使得我的眉頭皺得更,我不由吃痛出聲,抬眼看向按住我雙肩的年。
他的力度很大,一雙手正地扣著我的肩膀,使勁地往牆壁上按。
「茴,你應該不會騙我的吧?」年面無表的臉上,此刻突然揚起一抹標準的微笑來,「我的妹妹,可是只能我一個人欺負。」
聽到這句話,我終於想起了系統文中一件被我忘的事。
當初京城雲家出事,雲倚舒帶著雲霓來到烏水鎮……
而那使得云家大打擊的罪魁禍首,便是誰也沒有想到的雲倚舒。
他用著雲家的力量,去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
雲倚舒,絕對是心狠手辣之輩。
027.
在這突如其來的沉默中,我突然笑了一聲。
本來按住我肩膀的手鬆了松,雲倚舒扯了扯角:「有什麼好笑的?」
「我說……」我抬起眸,對上雲倚舒的雙眼,「你是喜歡你的妹妹嗎?」
我重重地念了一遍「妹妹」。
而眼可見的,雲倚舒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據我所知的劇,雲霓雖然是雲家的私生子,但是和雲倚舒並不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雲倚舒——
他並不是雲家的脈。
何其可笑。
而云倚舒也是知道了這一點後,才選擇對雲家手的。
本來只將雲霓看作玩的雲倚舒,因為其私生的份而覺得厭惡,但與此同時,雲倚舒也知道了自己的份,這使得他對於雲霓的變得更為複雜。而也是在一日日的相之下,雲倚舒慢慢了心。
這些劇,並不是我一時間就能想起來的,而是在我無意識的時候,突然閃現過我的腦海中。
當今天再次見到雲倚舒的時候,我便又想起了這些。
就在我們兩個人陷僵持的時候,後傳來兩陣腳步聲,但是其中一道腳步聲明顯加快了速度。與此同時,響起了年含怒火的聲音:「雲倚舒,放開你的手。」
那人的腳步聲越發近。
我微微轉過頭去,便看見了快步走近的崔致與跟在後面的雲霓。
雲倚舒沒有等崔致走上前,已經收回了手,他彎下腰提起地上的包。
崔致冷著眉眼走了過來,而後一拳想要揮向雲倚舒。
「阿致。」
我喊住他。
聽到我的聲音,崔致的手頓了頓,停在了半空中。
而云倚舒已經繞過他的手,直起來,他看著崔致,諷刺似地說道:「看來崔小公子打架已經打上癮了。」
崔致冷冷地看著他,在半空中的手沒有。
我心裡嘆了口氣,走上前去給他放下了。
崔致轉過頭看我,大大的眼眸中有著不解與憤怒,以至於眼角都有些發紅。
「我沒事。」我向著他搖了搖頭,而後看向雲倚舒,「請你和我道歉。」
雲倚舒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地看著我。
「當然,我也不介意讓你的家長和我道歉。」我淡淡說道。
雲家雖然在京城深固,但是家在江南也不是好惹的。雲倚舒或許有些本事能讓雲家陷一時危機,但現在的他畢竟還只有十九歲,如果家手,他從前所做的事,未必不會暴出來。
估計也是想到了這一點,雲倚舒了,吐出三個字來:「對不起。」
說完,雲倚舒好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在崔致後的雲霓還沒有跟上的時候,又向著我走了一步,突然笑了:「對了,茴。你有時候,和雲霓還真是像……」
我的視線從崔致上轉移到雲倚舒的臉上,他的笑意很淺:「只不過,仔細看看,還真是不像極了。」
聽到他的這些話,我也笑了一下:「雲倚舒,記得去配副眼鏡。」
「茴,你和他說這麼多做什麼,走吧,回去了。」崔致接過我手上的包,看了眼雲倚舒,眼含警告,而看見這抹意味的雲倚舒卻是只當不知。
後跟上來的雲霓這才聽了幾句話,忙喊住崔致:「崔致,我和你說的話,你不要忘記了。」
崔致沒有轉頭,只輕輕應了一聲。
說的話……
我心裡有種不好的預。
028.
接下來的日子其實都很平平無奇,或許是在劇的推下,崔致和雲霓變得越來越了。
等到這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學校給各年級的學生在期末考試之前都準備了一場重要的聯考。
在完了上午的考試之後,大家先回了自己的教室休息,而就在我回教室的路上,我聽見有人在旁邊議論著什麼事。
什麼雲霓、崔致的。
「同學,你們在說什麼?」我皺了皺眉,攔住了其中的一個同學問道。
「什麼?」這位同學打量了一下我。
「就是崔致……」
「哦——」這位同學恍然大悟地說道,「你說崔致嗎?他今天上午翹了考試,和雲霓一起出去了。」
聽到這話,我愣住了:「翹了考試……嗎?」
「對啊。」同學嘖嘖嘆,「沒想到啊,之前崔致就總休學,現在乾脆直接翹這麼重要的考試了,不愧是崔家的人,真夠膽大的,也不知道學校怎麼理了。」
「謝謝。」還沒等這位同學嘆完,我已經轉過,快步走向崔致的教室。
這一場考試……
有什麼我好像忘記了,是什麼劇呢?
但一定是很重要的劇。
就在我往崔致的教室走的時候,有個崔致班的同班同學正好出來,看見我,他忙喊住我:「茴妹妹!」
聽到他的聲音,我忙停住腳步。
「你怎麼來了?我們班班主任正好要找你呢。」他報了個辦公室地址,讓我趕過去。
這樣看來,肯定就是崔致的事了。
我輕輕嘆了口氣。
等到了崔致班主任的辦公室,他正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的,很焦急的模樣。
「老師。」我喊了一聲。
「茴你來了。」班主任重重嘆了口氣,「崔致今天翹了考試的事你知不知道?」
我沉默片刻說道:「我也是剛知道。」
「這孩子怎麼會變這樣呢?雖然休學過幾次,但是績也沒落下來,現在好了,那個雲什麼的轉學生一來,又是打架又是翹考試的。」班主任了太說道,「人家云霓是第一次,就算分也不會太痰中,但是崔致又是休學又是打架這次還翹了這麼重要的考試……」
說到這裡,班主任低了聲音和我說道:「就算崔致是崔家的人,學校也不能繼續留著啊,畢竟這麼多學生也看著呢。」
我了握著的拳頭,強出一抹笑來:「我知道的,老師。」
「茴啊,你和崔致從小一起長大的,除了你,也不知道誰能找到崔致了。正好午休的時間,你出校門一趟,趕把崔致找回來吧。就算是只參加下午的考試也可以。」
「……好。」
可是,我怎麼知道去哪裡找呢?
崔致平日里並不喜歡在鎮上逛,最經常的往來地點不是我家就是他家。
當我幾乎要走遍這個小小的烏水鎮時,我也沒有看到悉的年的影。
他是為了雲霓才翹了考試的嗎?
崔致他……
真的已經變我不認識的崔致了嗎?
這一場考試的重要,我不相信崔致會不知道。
就在我以為,我能夠平淡自如地接劇的展開時,這一切的一切,卻又讓我再次陷了困。
是順其自然,還是去手呢?
如果是順其自然,難道我就要眼睜睜地看著崔致走向書中所謂的「被救贖」之路嗎?
可如果是手,我這個外來的穿書者,又當真能夠使得劇走上我期待的那一條路嗎?
就好像我第一次手的時候……
我想到至今仍舊躺在醫院裡的崔叔叔,只覺得心頭陣陣發冷。
我不知道了,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029.
我是在烏水鎮的一座橋下找到崔致的。
在小時候,我和崔致經常會到這座橋的附近玩,因為位置偏僻,花草長得又極其茂盛,是個欣賞風景的好地方。
但長大之後,因為各種事越發繁忙,我們便也很來這裡了。
而時至今日,已經進了春天轉夏天的季節,柳葉瘋長,春風溫暖,我站在橋下,就如同許多年前一樣站在橋下。
只是從前那個會陪著我一起站在橋下看湖水的年,已經不見了。
那個會對我笑出一朵淺淺梨渦的年,此刻卻站在橋上。
他穿的,是如同春一般明的鵝黃的衛。
而柳枝輕拂,黃綠織,這年卻背對著我,輕輕將另一位擁抱在了懷中。
天氣很好,風景很好。
那微微出來的側臉上,琥珀的眼眸被長長的睫遮掩。
我見他的紅,如桃花一般,綴在瓷白的面容之上。
而他懷中的,又是幾時紅了面頰呢?
或許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雲霓已經真正對崔致了心吧?
我了一下睫,而在這一瞬間,接下來書中的劇,便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記憶中——
這次崔致曠考,只不過是因為,今天是雲霓的生日。
在雲霓上次「救下」崔致之後,對崔致所說的話,便是希崔致能夠在生日的時候,陪整整一天。
但也是因為這次的曠考,男主崔致會到嚴重的分,又因為他之前多次的休學,學校方面頂不住其他學生的非議,只得將崔致開除了。崔家那邊的人聽說了這件事之後也了一鍋,有心之上人拿這件事做文章,認為崔致沒有資格接手崔家,得崔爺爺將崔致除出家族,在怒火上的崔爺爺雖然暫時沒有答應這個提議,卻不再允許崔致去看醫院的崔叔叔,也不允許崔致去祭拜已經去世的母親。
這件事的後果,比我能夠想像的嚴重許多。
而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的崔致,難道也將要走上這一模一樣的道路嗎?
其實,就算雲霓是帶著系統有意地攻略崔致,但只要崔致能夠開心的話,我也沒有任何理由去手。
但是,為什麼這些攻略都要在傷害崔致的前提下發生呢?
難道,就因為他是男主,所以崔致就必須要遭這樣的坎坷嗎?
可是就算我知道了這一切的真相,我又能怎麼手呢?
我背對著橋上的人,一滴淚恍然從面頰上落了下來。
我能怎麼辦?
我又該怎麼辦呢?
「……茴?」
就在這個時候,後傳來了年的聲音。
我輕輕拭去眼淚,轉過去。
年正微微皺著眉看向我,那向來風輕雲淡的面容上,有著片刻的詫異。
而就在他的邊,站著穿了白的。
於是春風吹拂,恍若柳一般,依在年的旁。
雲霓看著前的茴,在心裡問道:「系統,怎麼每次都有茴來打擾我們?」
【抱歉,這個系統也不知道呢】
「現在崔致對我的好度是多?」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聽到這個數字,雲霓微微勾了勾。
「現在可以知道崔致對茴的好度嗎?」
【抱歉,這個系統暫時無法探知】
「阿致,你下午會回去考試嗎?」
在這突如其來的靜默中,我抬起頭看向崔致。
崔致沉默片刻,說道:「今天是雲霓的生日。」
旁邊的雲霓笑了一下,看著我說道:「很抱歉,但是今天崔致歸我。」
我順著聲音看向雲霓:「你知道你們今天有考試嗎?」
雲霓神不變:「所以呢?」
「你知道你們這樣曠考的後果會是什麼樣嗎?」我努力地控制著緒,問道,「你們要慶祝什麼,我不管,但是為什麼非要曠考出來呢?難道考試完不可以嗎?難道就沒有其它的時間了嗎?」
我知道我的緒可能沒有控制好,但我整個人幾乎都要氣得發抖。
聽到我這麼說,雲霓的神卻一下子就變了,那本來還有些清冷的面容上,眼眶微微地紅了。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崔致也看見了,他看了眼雲霓,又看了眼我,輕輕嘆了口氣:「我們沒有慶祝什麼,今天雖然是雲霓的生日,但也是母親的忌日……」
「崔致。」雲霓打斷崔致的話,紅著眼看向我,「你說了也不明白的。」
雲霓和崔致這樣一來一往,我心裡對這件事也有點數了。
我呼出一口氣:「我很惋惜你母親的去世,但是……今天對崔致也很重要。你們已經在一起一上午了吧,那麼下午……能不能回學校呢?」我一面說著,一面看著崔致,「阿致,你下午就回去考試吧,好不好?」
我有多想告訴他,這件事後果的嚴重。
可是就算我現在說了,崔致會相信嗎?
如果我現在說了,雲霓的那個系統,是否又會發現我並不是那個真正的惡毒配茴呢?
會不會,我這個「外來者」就這樣被系統消除存在了呢……
我不敢賭。
而就在崔致沒有說話的時候,旁邊的雲霓拉了拉他的袖:「崔致,我不會回去的。你答應我的,你也會遵守約定的吧?」
的聲音中,有著難得的示弱。
崔致本來微微皺著的眉果然舒展了開來,他低頭看了眼雲霓,淡淡道:「我會遵守約定的。」
「抱歉,茴。」
「……」我強忍下的緒終於忍不住發了,「崔致——你是越活越過去了嗎?你知道這件事會有多嚴重的後果嗎?你就算被退學,也不要是不是?你為什麼都不能對自己負責呢?我知道你要遵守約定,可是,為什麼必須要一整天呢?」
崔致和茴的關係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是這樣的邏輯,為什麼就發生在了我的邊呢?曾經那樣的、讓人安心的崔致,現在卻一次次做出讓我無法理解的行為來。
這是劇、是系統規定的,還是崔致真的變了呢?
不知怎麼回事,我的眼淚已經止不住了,我氣得渾抖著:「崔致,你能不能仔細想一想?」
見到我這個樣子,崔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張,但是腳下卻突然一個踉蹌,幾乎沒有站穩。
他皺著眉閉上眼睛,又睜了開來:「茴……」
雲霓轉過頭看著我,冷冷道:「茴,你憑什麼來管崔致?你是他的誰?青梅竹馬嗎?那不就是十幾年的鄰居,你就真以為你是崔致的親人了嗎?」
「雲霓。」崔致打斷。
我看著沉默不語的崔致,視線有一瞬間的模糊。
是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緒。
我是站在已知者的角度上來看待問題,但崔致和雲霓都不是。
擁有著系統的雲霓,是帶著攻略的目的靠近崔致的。
而崔致,或許也在這一次次的相過程中,喜歡上了雲霓吧。
那我呢……
我陪伴崔致的十八年,難道就是假的嗎?
就算、就算崔致不喜歡我。
我忍下眼淚,微微笑著:「崔致,你是真的不會回去嗎?」
崔致看著我,琥珀的眼睛,漂亮得和初見一般。
只是那朵梨渦,不會再向我輕輕展開了。
「抱歉,茴,只有這一次。」
-
那一日,直到考試結束,崔致都沒有回學校。
我站在院子裡,看著從前崔致最喜歡爬上的矮矮的牆時,那鮮綠的爬牆虎,就在風中輕輕搖曳。
我再也不想管崔致了。
從前的無數次心,只會變現在的無數次心痛。
終於……我還是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平靜。
而崔致和茴,也終於……要分道揚鑣了嗎?
030.
從那一天之後,我和崔致便再也沒有一同上下學過。
也是在不知道多天之後,學校宣布了對崔致的開除罰。
我回祖家的時候,那一日正巧是周末,在陪爺爺下棋之時,爺爺突然淡淡問道:「崔家那小子,真幹出了那樣的事?」
我下棋的手指微微一頓:「爺爺,崔爺爺那裡有說什麼嗎?」
「……說什麼?」爺爺下了一個棋子,「你崔叔叔和阿姨那裡,都不允許崔致再去了。」
果然,如同我回憶起的小說劇一般,崔爺爺得知這件事之後大怒,不再允許崔致去看醫院的崔叔叔,也不再允許崔致去祭拜去世的母親了。
我沉默片刻,緩緩道:「爺爺,這件事,崔爺爺已經告訴崔致了嗎?」
爺爺抬起頭來看我,好一會沒說話。
「……」我低下頭去。
「這些事崔致都沒有和你說嗎?」爺爺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和崔家那小子,發生什麼事了?」
「爺爺。」我喊他一聲,但不知道說什麼好。
「家有豺狼,崔家亦有虎豹啊。」見我這副模樣,爺爺只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但就在傍晚時分,傭人送上茶的時候,突然小聲地說道:「小姐,崔公子在外面呢。」
我抬眸看了眼窗外——
將近夏天,天氣喜怒無常起來。
本來白天還是艷高照的晴天,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便下起了大雨。
而崔致……
在外面嗎?
「說是因為那件事,正跪在崔家門口呢。」傭人湊在我的耳邊,小聲地說道。
我的心不經意地揪了一下。
「下著雨……嗎?」
傭人點一點頭。
坐在對面的爺爺嘆了口氣:「我都聽見你們說什麼了。好了,茴丫頭,你要是關心崔致,你就去看看吧。 」
傭人尷尬地直起子。
我了手指,放下棋子,沒有反駁:「爺爺,我去看看。」
明明已經說過不再管崔致的。
明明已經想要置事外的。
外面的雨下得的確很大,縱然我站在屋簷下,那些雨珠也紛紛濺落到我的邊,如織的雨幕中,將地上的塵土都帶得飛揚起來。
而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天也沉了下來,太躲避在雲翳之後,只發出微弱的芒,而淺灰的雲朵與細的雨珠,便就這樣佔據了整個天空。
這樣的傍晚,本應該被激烈的雨聲所籠罩,但是周邊的喧鬧聲,卻比這雨聲更為嘈雜。
「崔小公子跪在那裡多久了?」
「有一陣子了,崔老爺也真夠狠心的,說也不允許給他撐傘呢。」
「他旁邊站著的……崔小公子就是為了那個小姑娘,打架……」
「噓!」
屋簷下的佣人們看著雨中的兩道影,本在小聲地頭接耳著,見我撐了傘出來,便忙止住口,不再說話了。
我下了台階,就站在屋簷垂雨的地方,靜靜看著雨中的影——
跪在雨中的崔致,與站在他邊,同樣沒有撐傘的雲霓。
那纖瘦的年,喜歡穿著一切鮮豔服的年,此刻卻彷彿融了沉的雨幕之中。他鮮穿的淺灰的開衫,被雨水打得,低垂的眉眼,細的雨,我看不清他的神。
而這突然安靜下來的環境中,年突然抬起頭來,出那漂亮的面容來。
雨水墜落在額頭、鼻尖、瓣上,他恍然不知,高聲喊道:「爺爺,把我除出崔家也沒有關係,請你允許我去看爸爸和媽媽。」
「爺爺,崔致錯了。」
「只是請你允許我去看爸爸和媽媽……」
不知在這之前他已經喊了多遍,聲音本就沙啞,在雨聲中,更如被風吹起的樹葉一般,飄落無。
這是崔致第一次跪下吧。
我看著眼前逐漸模糊的一切,對自己說,這是崔致做錯了。而且……我也不應該再管他了。
只是他的在風雨中彷彿搖搖墜,那蒼白的面頰上,落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為什麼,還會到這一步呢?
我抖著手,斜落的雨傘面上,雨珠便滾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崔致,我們走吧,你別跪了。」崔致旁的雲霓拉著他的服,急聲喊道,「他只不過是你的爺爺,怎麼能決定你能不能去看叔叔阿姨呢?」
跪在雨中的年恍若未聞,他沙啞著聲音,高聲喊著:「爺爺,求求你,允許崔致去看爸爸媽媽吧——」
【請宿主勸服崔致離開崔家,請宿主勸服崔致離開崔家,請宿主勸服崔致離開崔家】
腦海中不斷響起的系統的聲音,讓雲霓加倍煩躁:「我一直在勸他啊,可是你看他像聽我話的樣子嗎?可是明明好度已經 100 了啊?」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我們走吧,現在雨下得太大了,你會生病的。」雲霓放棄了和系統流,只能繼續完系統代的任務。
而我遠遠地看著雲霓在拉崔致,而那一瞬間閃現過記憶中的劇,使我抓住了現在行為的目的——
為了真正攻略崔致,雲霓需要先離間崔致和崔家,使得崔致孤立無援,而在這一段時間中一直陪伴在崔致邊的雲霓,才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裡。
這本小說的劇我應該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是因為穿越而來的時間過於久,還是走上劇時原文系統的干擾,這些劇,只能時不時地被我回憶起來。
我了握著雨傘的手指。
生病去世的崔致的母親,至今仍是植人的崔致的父親,以及與剩下親人的關係斷絕……
難道必須要這樣,崔致才能真正為男主「崔致」嗎?
可是為男主「崔致」之後,他還會是我認識的那個阿致嗎……
「崔致,你都已經在這裡跪了這麼久了,你爺爺還是沒有回心轉意啊,我們走吧。」雲霓拉著崔致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崔致迷茫地看著,又彷佛是過雲霓在看向另一個人,這讓雲霓心很不好。
「崔致,我們走吧,別管他們了。」
「走……」
我大步向前,手上的雨傘因為強風而不斷向後吹去,我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抓著雨傘走向崔致。
他眼神迷茫,彷彿看見了我,但是又沒有看見我,口中不斷呢喃著什麼。
而他邊的雲霓,就拉住他的手,打算離開。
「崔致。」
我撐著傘,站在雨中靜靜地看著渾的年。
聽到我的聲音,崔致彷彿從夢中驚醒一般,那沾染雨水的睫輕輕抖著,掀出其下琥珀朦朧的眼眸。
「、茴。」
他張了張,吐出我的名字。
我抖著手指,卻直直地看著眼前這個無比陌生的年:「崔致,你真的知道你做錯了嗎?」
「茴,你能不能別再管崔致了?」雲霓忙站了出來,攔在我的前。
「崔致,你知道你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吧?」我沒有看,而是看向雲霓後的崔致。
年抬起眼眸來,看著我,喃喃道:「茴,我最近找你,你都沒有見我。」
是。
這幾日崔致也有來找過我,但我都沒有見他。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陌生的崔致了。
因為喜歡、因為悉,所以無法面對,也不敢訴說。
這段太過珍貴的關係,反而使得我束手束腳起來。
我明明想要遠離他的。
遠離男主,遠離主,遠離這本所謂的系統文……
但我早已深陷其中。
我繞過雲霓,將手上的雨傘塞給崔致。
崔致的手很涼。
我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任由冰涼的雨水墜落在我的上。
因為我的眼淚在這時候落了下來,倘若能夠摻雜雨水,是否對面的年就會不知呢?
「崔致、崔阿致,我是真的不想再見你不想再管你了。」我沒有控制住,我想要緩一緩再說話的,但是哽咽的聲音,或許早就將我暴無了。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可是,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管你?」我閉上眼睛,想要聲嘶力竭,可是渾的無力只讓我平淡地說出那深藏我心中數年的——
「因為我喜歡你,崔致。」
「我從來……都不想當你的妹妹。」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0】
「可是你說過,你只把我當妹妹。」
「所以我想,當妹妹也好。」
「只是我可能太高估自己了,崔致。」我含著淚笑了笑,「明明自私地想用妹妹的份,在你邊陪著你的。」
「但現在也許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我好像也做不到……冷眼旁觀。」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0】
「系統,怎麼回事?系統?」
聽到腦海裡機械聲音的不斷響起,雲霓有點慌了神,忙在心裡問道:「系統,發生什麼事了?」
【警告!警告!崔致狀態不穩定中——】
【警告!警告! 】
【系統開始自修正……】
在這陣陣的雨聲中,抖著手握住雨傘的年,用那悉極了的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你喜歡我嗎?」
我抬起手來,努力地拭著面頰上的淚水,但或許掉的只是雨水罷了,因為眼眶中的淚,已經止也止不住。
「對不起,阿致,我喜歡你。」
一聲驚雷。
我下意識地看向天空,那雲翳之上,耀眼而明亮的閃過天際,將眼前的一切朦朧景像都撕了開來。
而那突然踉蹌著向我奔來的年,幾近淚如雨下地,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小茴香豆,對不起……」
我還沒有意識到,前年那幾乎要崩潰的神。
「崔致,你應該對你自己、對叔叔、對阿姨說對不起,不應該對我說對不起。」我搖了搖頭,冰涼的雨水就這樣砸到我的臉頰上,生疼生疼的。
「崔致……」
雲霓忙喊出聲,想要拉住向我走來的年。
可是崔致直接甩開了的手,看也沒有看雲霓一眼,他忍著劇烈的頭疼,握著手中的雨傘,想往我這裡走來。
「系統!你快點阻止他系統!」見到崔致這副模樣,雲霓心中有種不好的預,忙呼喚腦海中的系統。
【系統自修正中……】
【警告!警告! 】
「小……」
那向我出手來,神痛苦的年,終於還是沒有握住手上的拿把傘。
雨傘墜落在地,濺起水花。
而這蒼白的年,就這樣直直地摔倒在地,閉上了雙眼。
「阿致!」
「崔致!」
我立時想起來半年多以前崔致的昏迷,幾乎是下意識地側過臉看向雲霓。
而驚慌失措的雲霓,彷彿就在和什麼對話一般。
看著這樣的雲霓和崔致,我心裡好像終於明白了什麼——
是系統,是系統的原因!
031.
崔致之前的昏迷,現在的昏迷,醫院都查不出症狀,唯一的解釋,便是與這本小說中的「系統」有關。
崔致第一次昏迷,算一算時間,便是在主雲霓將要得到系統的時候。而這一次昏迷,在看到神慌的雲霓之時,我更是肯定了這種猜測。
但是,為什麼雲霓的系統要使崔致陷昏迷之中呢?
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呢?
我守在崔致的床前,看著他閉著眼睛,滿頭大汗。
崔爺爺那邊派來的醫生住在了家裡,他輕輕敲門喊我下去。
「病人的況可能不太好。」
醫生向著我搖了搖頭:「雖然昏迷的原因查不出來,但是病人的機能明顯在損。」
就算醫生不說,這個況我也能覺到。
與上一次昏迷不同,崔致這次的昏迷,在難得醒過來的時候,緒會變得容易失控。他好像變得很易怒,房間裡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也總被他砸到地面上。
迅速消瘦下去的況與這反复無常的緒態度,使得崔致的神變得非常不好。
在和醫生說到這些況的時候,我又聽見了二樓傳來了砸東西的聲音。
「不好意思。」我忙和醫生說了一聲,便匆匆趕上樓去。
「啊——」
與東西砸於地面的聲音一同響起的,是年痛苦的聲。
「阿致。」我了一下門把手,卻沒有開得了門,我忙喊他,「阿致,你開門。」
痛苦的聲與砸東西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那慌的腳步聲,慢慢走近。
年好像倚在了門上。
我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
「阿致,你哪裡不舒服嗎?你開一開門。」我拍了拍門,喊他。
「……」
「阿致。」
我喊他的名字,可是剛要說出口,已經哽在了嚨:「是因為我說我喜歡你,所以你不想再見我了嗎?」
門的另一邊,終於響起年慌的聲音:「不是,不是,小茴香豆,當然不是……」
他現在又我「小茴香豆」了。
「茴」、「小茴香豆」……這些稱呼在我的記憶中不斷反复,而那陌生又悉的覺,以及另一種阻止我想起來的力量,在此時織著,彷彿就在提醒著我什麼。
難道——
我的腦海中閃過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
就在這時,門後的年緩緩道:「小茴香豆,我不是我自己了。」
我聽到,他哭了。
-
或許從崔致第一次昏迷開始,在崔致的中,便不僅僅只存在一個崔致。
另外一個崔致,便是在這本小說的劇展開之際,由「系統」生的原文的崔致。
擁有著我認識的崔致的一切記憶與經歷,但也有一些地方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崔致這麼痛苦,是因為有兩個靈魂同時在他的中爭奪「崔致」的所有權嗎?
而我有時候到的陌生與悉,也是因為那個所謂的系統的力量,在阻止我想起兩者的不同。
那麼,如果系統造的崔致獲得了這的所有權的話,我認識的那個阿致……是會消失不見嗎?
我想著從前發生的一切,以及雲霓來之後發生的事,心頭一陣又一陣地發寒。
我不會讓阿致,就這樣離開。
我直接去找了雲霓。
雲霓冷冷地看著我:「崔致生病了,你現在滿意了嗎?」
我沒有生氣,而是抬起頭問:「崔致的,是因為你的原因嗎?」
「怎麼會是……」雲霓的話沒有說完,突然想起了系統曾經說過的【自修正】的話。
作為這本小說的主,雲霓並不傻,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的原因。
但是,茴怎麼可能知道呢?難道茴也有……
我看著雲霓一瞬間變得驚慌失措的神,深深吸了口氣,說道:「雲霓,你放過崔致吧。」
雲霓緩緩鎮定了下來,看著我,冷笑一聲:「茴,你什麼意思?」
我不能就讓崔致這麼消失。
但我不知道那個系統的真正力量,也不能直接就這樣說出來。
我怕那個系統,會對崔致更加不利。
我淡淡道:「雲霓,我知道你有一樣東西。」
聽到這話,雲霓先是不解其意,卻又突然往後退了幾步,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你、你說什麼……」
「如果崔致願意,我不會手。」見此,我向走近了幾步,緩緩道,「但是你沒有發現,他不願意,他很痛苦嗎?崔致明明好好地活著,你們為什麼……就不能放過他呢?」
「雲霓,通過那個東西,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話音未落,雲霓已經震驚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茴雖然沒有直接說明,但是……怎麼會、怎麼會知道自己有系統的?
「系統,這是怎麼回事啊?你讓我攻略的那個崔致,難道是你……」雲霓忙在心裡問系統,「難道他不是之前的那個崔致了?茴是怎麼知道的?」
【抱歉,這不屬於系統的工作範圍】
【請宿主雲霓警告茴,讓不要再乾擾你的攻略,否則原崔致的後果……】
機械聲音同樣著慌張,但很快便鎮定下來,恢復到了原來平淡無波的聲音。
而云霓卻聽懂了。
果然,一開始攻略的崔致,便已經不是本來的崔致了嗎?
有點放下心來,便對著前的人說道:「你既然知道我擁有那個東西,你才不應該手吧?」
「你今天來找我,是發現了崔致的不同嗎?」雲霓冷冷道,「既然是這樣,我就不妨告訴你——」
「只要你在崔致邊一天,崔致就會像現在一樣,深折磨,直到他……」
雲霓沒有說下去。
但我明白了。
「就算我不在崔致的邊,你們也不會讓原本的崔致一直存在的吧?」我地盯著前的雲霓,問道。
雲霓的神此刻變得輕鬆了起來,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淡淡說道:「因為你的存在,所以原本的崔致,即便傷害自己的也想要出來,但是,你覺得我的那樣東西,會那麼簡單地就讓他出來嗎?最後兩敗俱傷,別說哪一方的崔致會贏,而是這,都會……」
點到為止。
雲霓觀察著我的表,繼續緩緩說道:「但是,如果你不再手我們之間的事,或許崔致還能繼續平平安安地活下來。」
「……」我沉默地看著,「你是說,崔致是因為我,才想要出來嗎?」
「是啊。」雲霓嘲諷地笑了一聲,「你讓他們兩相爭鬥,我也不過是坐收漁翁之利罷了。」
我沒有說話。
雲霓慢慢走到我的前,看著我,笑著說道:
「茴,我一直知道你是個聰明的人。」
「所以,就算我有的這樣東西被別人知道了……在這之前,我也不會放過崔致的。」
032.
回去之後,我在崔致的房門前坐了一晚上。
聲音很輕,所以崔致沒有發現。
或許也是因為他沒有發現,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發出痛苦的。
我知道,阿致在盡量控制自己。
他在房間裡面,鎖著門,不允許任何人進去。
好像這樣子,就能獨自承下所有的痛苦一般。
而我,只能無力地坐在崔致的房門前,聽著他痛苦掙扎的聲音。
這時候的我已經不再考慮所謂喜歡了。
我喜歡崔致,是我的事。
崔致喜不喜歡我,是他的事。
而我想要崔致好好地活著,這是我現在,最大的心願。
這個已經承了太多苦難的年,我不想他再痛苦下去了。
為此,即便……
我不再見崔致。
在天即將要明亮起來的時候,我站起來,走到窗子邊上,看著那遠遠的薄霧紅,給雲霓發送了一條短信——
我放棄了。
等到第二天夜幕降臨的時候,崔致開了門,他那蒼白而久不見的面容上,在看見我的時候,綻放出一朵淺淺的梨渦。
「小茴香豆,我好多了。」他看著我,琥珀的眼睛大大的,漂亮極了。
但在我聽不到的地方,在崔致的心裡,有一道聲音響了起來:「崔致,你真的以為是這樣嗎?你逃不過的,崔致。」
年聽見了這道聲音,但他仍舊只是微笑,向著他喜歡了許久許久的,綻放出那朵漂亮的梨渦。
我向著崔致笑了笑:「阿致,你了嗎?」
年搖搖頭,他走到走廊的窗子邊,轉頭問我:「你剛剛是在看外面嗎?」
我慢慢走到崔致的邊,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去:「嗯。」
「外面黑不溜秋的,有什麼好看的。」崔致嘟囔了一句,轉過來,看我的時候,那原本蒼白的臉頰上卻出淡淡的紅暈來,「小茴香豆,上次你說你喜……」
「阿致。」我打斷他,認認真真地看著崔致的眼睛,緩緩說道,「我以後不陪著你了。」
說完,沒有等崔致回答,我便轉了下樓。
在一片沉默之後,後響起慌張的腳步聲。
「小茴香豆,你說什麼?小茴香豆……」或許是因為在床上躺了一段時間,崔致的腳有些不方便,他下樓的時候也踉踉蹌蹌的,他只能抓著扶手匆忙地在後面追著我。
「砰——」
崔致的步子邁得太大,但是力度沒有掌握好,在走到樓梯的最後一個台階時,一,直接摔了下去。
我當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可是這一向怕疼怕痛的年,卻只是在喊著我的名字:「小茴香豆,你是不想陪著我了嗎?我做錯什麼了嗎?我一定改,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頓了頓腳下的步子。
在崔致看不見的地方,我那已經止不住流下的眼淚,劃過臉頰之後,冰涼地墜落在了脖頸之中。
我不想讓崔致再傷了。
如果我離開,崔致就能好好活下去的話……
我狠狠掉臉頰上的淚珠,而後轉過,扶起地上的崔致。
見到我轉,年那琥珀的眼眸中,立時浮現出驚喜的芒。
我將他扶起來,而崔致在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握住了我的手,他的力度並不大,但整個手都在抖。
「小茴香豆,你不要離開我,你答應你會陪著我的……」
「我做錯什麼,我一定改。」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滴淚已經打在了我的手上。
漉漉的。
崔致的手真的好冰好涼,就連他的眼淚,都比他的手,滾燙百倍。
我強忍著眼淚,認真地看著他。
而崔致就地盯著我,那悉的、漂亮的面容上,眼角通紅,瓣抖。
其實我一開始就應該看的。
相伴的這十八年裡,我幾乎知道有關於崔致的一切事。
他喜歡的、不喜歡的、擅長的、不擅長的……
睜著大大的眼睛說要把訂婚戒指送給我的小崔致。
曾坐在有著爬山虎的牆上對我明一笑的崔致。
在我最害怕的時候握住我的手讓我不要擔心的阿致。
崔致和茴……
已經認識這麼久這麼久了。
在崔致今生的十九年時中,有著我十八年的陪伴。
而在我今生的十八年歲月中,崔致一路陪我走來。
那年星與煙火之下,脆弱而麗的年,是那樣認真地問我:「小茴香豆,你會永遠陪著我的,是不是?」
當年我毫不遲疑地回答他「是」,現如今看來,卻是要毀約了。
「阿致……」
我溫地出被年握的手,看他通紅的眼、抖的,而後輕聲說道:
「阿致,接下來的路,我不打算陪你走了。」
我離開了崔家的房子。
而在我的後,那突然失去力量跌倒在地的年,用盡了力氣握住拳頭,狠狠地砸向地面。
「……小茴香豆,是不是因為雲霓?」
但他好像在問他自己。
而那抖的聲音與發紅的眼眸,在黑暗中,也漸漸消失而去了——
正如那早已經離開的人。
033.
我沒有再住在崔家旁邊的房子裡,而是去了烏水鎮的另一棟別墅住。
自那日之後,我也沒有再見過崔致。
等到放了暑假,我便打算離開烏水鎮,先去父母那裡。
而就在我回祖家和爺爺說完這件事之後,在回去的路上,爺爺突然打了電話給我。
「茴,不好了!」電話裡爺爺的聲音很是張,而除了爺爺的聲音以外,另外一道聲音更是讓我驚訝——
「家丫頭,不好了,阿致那小子,他、他……」
是崔爺爺的聲音。
但是崔爺爺還沒有說完,便戛然而止了,那端傳來手機掉落與傭人驚惶的聲音。
「崔老爺子、崔老爺子!」
我握著手機,一時間有些無措,我忙問道:「崔爺爺,你怎麼了?」
還是爺爺接過了電話:「茴,崔致那小子拉了一個雲什麼的姑娘去了古樓的樓頂,誰勸也不下來,你崔爺爺都被氣暈了。」
「什麼?」我被這個消息驚得回不過神來,「在哪個樓頂?」
爺爺報了個位置:「茴,你快去把他拉下來。他要是做了什麼傻事,你崔爺爺崔叔叔該怎麼辦啊!一定要把他勸下來,千萬別做傻事啊!」
「我知道了爺爺,你放心吧,我先掛了。」
-
「這個古樓已經有很多年曆史了。」
迎著風的,是穿著鮮豔的衛的年,他站在樓頂,微微笑著,出那淺淺的、漂亮的梨渦出來。
他低下頭,和旁的人繼續輕聲說著:「我家小茴香豆最喜歡站在這樣高高的地方,看好看的風景。雖然這裡好像也並不高,是不是?」
「崔致,你想要做、做什麼……」旁的抖著瓣,地盯著他的一舉一,生怕他做出什麼事來,「你、你不是喜歡我的嗎?你為什麼……」
「好了。」年打斷的話,溫的琥珀眼眸中,含著不容置疑的緒,「不要再說這種讓我覺得噁心的話了。」
他微微蹲下子,直視著,溫地笑著說道:「餵,你很想讓我喜歡你是嗎?」
「那讓我猜猜……你是用了什麼方法,產生了另外一個我呢?」年微微瞇起眼睛,了下,思索道,「你是有什麼東西,必須要我喜歡上你嗎?」
崔致太可怕了!
雖然不知道崔致為什麼會變這樣,但是當初還對這個緻漂亮的年過心的雲霓,此刻已經害怕得渾發抖。
他竟然直接打暈了雲倚舒,就這樣把帶到了這麼高的一棟樓上!
雲霓抖著,小心翼翼地看著崔致:「不是的,崔致,你誤會了……」
突然想起茴,便也模仿著茴,輕聲喊道:「阿致,你冷靜一點。」
那年便陡然變了神,原本溫的神一下子凌厲起來,他狠狠地用手掐住雲霓的脖子,冷冷說道:「誰允許你這麼我的。雲霓,誰允許你我阿致的?」
「只有小茴香豆才能我阿致。」
「你是什麼人呢,你也這麼我?」
他輕聲笑起來:「雲霓,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的邊呢?」
「系統、系統,這個崔致,他瘋了啊!崔致完全瘋了,你看他!怎麼辦啊系統,你告訴我該怎麼辦!」雲霓一面慌忙抓下崔致的手,一面在心中瘋狂喊道,「他真的是想讓我死啊,系統!這怎麼辦啊!」
「系統!系統!」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度為:-100】
但係統那機械的聲音,卻如同癲狂了一般,伴隨著電流的聲音,在雲霓的腦海中不斷響起。
【劇混,系統自修正中】
【劇…………混……,系……系……】
機械的聲音瘋狂變著,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是崔致,絕對是崔致——
察覺到系統不對勁的雲霓,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崔致。
那已經收了手的年,角緩緩流下來,使得那本就如桃如櫻的瓣,鮮亮殷紅。
他毫不在意地拭去角的跡,對上雲霓的視線,笑了一下:「你的那個東西,好像越來越不好用了呢。」
「崔致,你別這麼想,你看下面,你看那麼多人,你別做什麼傻事。」雲霓害怕得聲音一直在抖,向著崔致搖著頭,慌地在冰涼的牆壁上。
崔致淡淡看了眼古樓下面——
這座古樓說高不高,說不高卻也有一定的高度。
而這素日沒什麼人遊玩的古樓下方,此刻卻圍了許多人。
他並不在意地轉過頭來,認認真真地看著眼中含淚的雲霓,輕聲說道:「你在害怕?」
雲霓抖著抬起頭。
「你為什麼要害怕啊?」
「你和那個東西,這樣擺弄我的人生,我都沒有說害怕,你為什麼要害怕呢?」
「我失去了母親,又失去了父親,如你所願,我好像連我的爺爺也失去了。」
「到現在,就連小茴香豆也不要我了。」
「我只是想要一直陪在小茴香豆的邊……」
「怎麼就這麼難呢?」年微微笑著,彎彎的眼眸,如月牙一般。
「就算我不是我了,我也想要和小茴香豆在一起。」
「可是為什麼,我的這點小小的心願,你和那個東西,都要奪走呢?」他的聲音惆悵起來,像是失去了最心寶的孩子一般委屈,那睜得大大的眼眸中,落下一滴淚來。
「我明明,都已經讓給另外一個崔致了。」
「崔致……」雲霓呢喃著,「你別衝,崔致……」
但這突如其來的力量卻狠狠地將摁在了牆壁上。
崔致就這樣緩緩將拉起,直到能夠看到古樓下方的景象。
他對著子抖不已的雲霓,微微笑著說:「我只剩小茴香豆了啊。」
他晃了晃手,雲霓的便距離樓邊更近一步,這使得云霓不由尖起來:「崔致,你別這樣崔致!我求求你放過我吧崔致!我求求你了!」
而樓下的人見到這個危險的景象,也紛紛尖了起來。
崔致恍若未聞,他只是溫地看著雲霓,說道:「明明是你們想讓我先死的,我只不過……想找個人陪我而已。」
「雲霓,你不是說,會代替茴陪在我的邊嗎?」
「好啊,那你就陪我一起離開吧。」
「可是我也要救人啊!系統和我說,只要我攻略了你,我媽媽就能回來!崔致,崔致,你也沒有媽媽了,你一定能理解我的這份心啊崔致!」慌不擇路之下,雲霓把所有的都說了出來,「我只是讓茴離開你,這樣你才能平安地、平安地被我攻略,我……我也只是想讓我媽媽回來啊!」
那雙握著領的手指慢慢變。
而年的聲音,恍若風中柳絮:
「雲霓,讓一個已死之人死而復生,你覺得可能嗎?」
「你以為讓茴離開我,我才能平安——」
「可是你不知道,不是茴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
「所以我不敢說我喜歡,所以我寧願放棄我自己。」
可結果呢?
那個一直陪伴在他邊的,終究還是溫地掙開了他的手,說,阿致,接下來的路,我不打算陪你走了。
所以為什麼、憑什麼,他好好的人生,就要這樣被雲霓、被所謂系統,這樣利用呢?
他看著遠的風景,聽著耳邊若有若無的嘈雜的聲音,想著,沒什麼意思了,就這樣吧。
但就在這時候,一道悉的聲音突然傳耳中——
「阿致!」
崔致下意識地循聲看去。
-
我站在不遠,看著崔致以及旁邊好像已經嚇暈的雲霓,抖著聲音道:「阿致,你不要這麼傻,阿致。」
那年,站在風中,含笑著看向我:「小茴香豆。」
我一步步向他靠近,搖著頭:「阿致,你不要這樣,我害怕,你過來,好不好?」
「小茴香豆,我不想再讓人控制我了。」
這一瞬間,我眼中的崔致,彷彿又變回了當年那個在爬山虎牆頭上,衝著我笑得眼眸彎彎的男孩子——
那麼明亮的、耀眼的。
他看了眼已經嚇暈的雲霓,又看向我,溫地笑著:「如果是小茴香豆說的,我一定會照做的。」
「只不過,我有一個,好想告訴你。」
穿著衛的年,出那清甜的梨渦,笑得如枝上桃櫻,盈盈娉婷:
「茴,我喜歡你。」
年往後退了一步,在我撕心裂肺的喊聲中——
他微微笑著,閉上眼,展開雙臂,墜落了下去。
風聲止住。
034.
「小姐,到了。」
在春天再一次到來的時候,我回到了烏水鎮。
司機就停在了門口,我說了聲「謝謝」,然後下了車。
一下車,便看到一道悉的影等在門邊。
「崔叔叔。」我揮了揮手,笑著喊了一聲。
那道影,便是一個多月前甦醒過來的崔叔叔。
他恢復得很好,還像從前一樣。
「小茴。」崔叔叔笑著接過我手上的包,「雖然南大離烏水鎮很近,但這樣一周回來一次,不會太辛苦了嗎?」
我搖搖頭:「沒事,坐車一會就到了。」
我的視線落到崔家旁邊空閒的房子上——
那裡已經空無一人了。
在經過崔致那件事之後,雲倚舒雖然有心想要藉此發揮,但他畢竟還有把柄在我手上,兼之雲霓看上去真的嚇得不輕,崔致又……雲家便連夜派了人來,將兩個人接走了。
雲倚舒和雲霓日後過的如何,我也已經不再關心了。
那個所謂系統,似乎也從那日之後便銷聲匿跡了。
一種到達極致的劇的打破,使得接下來的劇,也如蝴蝶效應一般,紛紛破碎了。
系統的消失,主的提前離開……
而現實生活,也不再是我當初穿越而來時的那本小說的世界了。
當虛假和真實融為一,終究還是真實容納了虛假。
所以在一年之後,病床上的崔叔叔便醒了過來。
如果崔致知道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只是……崔致也已經沉睡整整一年多的時間了。
那一日崔致從古樓上墜落下來,幸好樓下的警察已經提前做好了防護,所以崔致並沒有到十分嚴重的外傷。
但是,從那一日起,崔致也以植人的狀態沉睡了一年多的時間。
轉眼之間,我都已經進大學了。
而春天,也再一次來臨了。
我去崔家看了看崔致,他仍舊如睡人一般,靜悄悄地躺在床上。
我托著腮,看了一會睡人,又給他床頭的花重新換了水。輕輕把簾子拉開來之後,午後的微醺的,便溫地灑進了這個房間裡來。
那線落在睡人的額頭上,便是淺淺的金。
他呼吸平緩,連睫都是一個弧度,就好像水晶裡久久甦醒不過來的睡人一般,漂亮、溫。
「阿致。」我了睡人的臉頰,「春天到了,爬牆虎又長起來了。」
「我現在也能爬到牆壁上了。」
「所以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看一看呢?」
「如果可以的話,在春天……」
「就好了。」
看了崔致之後,我便回了隔壁的家。
可能是因為久久沒有人住,父自從好了之後,便喜歡上了和母一同出去旅行,我看了看院子裡瘋長的雜草,輕輕嘆了口氣。
尤其是院子裡的樹下,雜草長得更是茂盛極了。
我便拿了個小鏟子,蹲下來慢慢地鏟樹下的雜草。
在連續鏟了幾株之後,鏟子卻像是到了什麼堅的東西一樣,發出了「吭」的一聲。
我不由皺了皺眉,用鏟子在周邊又挖了挖。
漸漸在泥土外面的,是淺褐的流的。
好像是壇子……
我放下鏟子,乾脆用手將壇子旁邊的泥土撥了開來——
果然,是一個壇子。
裡面像是裝了酒。
我用力地將這壇酒取了出來,正面了一張大大的紅紙,是「兒紅」三個字。
原來是「兒紅」。
我將這酒翻過來,又看見一張小小的紅紙條——
年初十,崔致埋,贈與心上人:茴。
年初十,
崔致埋,
贈與心上人……
茴。
年初十……我突然想起一年前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那從家院子裡出來,頗有些灰頭土臉的年。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為了埋這個。
那紅的紙上,墨的字跡上,墜落下一滴淚珠。
我忙輕輕將紙上的淚珠去,但那些字好像還是被暈染開了一些。
崔致。
「這個笨蛋……」我輕輕呢喃一聲。
這壇兒紅,一經打開,便是濃郁的香味與醉人的酒味。
我本不喜歡喝酒,但不知為何,卻喝了一口又一口。
午後時分,本來正盛,我倚在樹邊,微微閉了眼睛喝著酒。那溫暖的線,便和地灑在了我的上,讓我更加醉醺醺的。
只是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太慢慢傾斜,有些冰涼的時候,半醉半醒之間,彷彿有人靠近我。
朦朧之中,我勉強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一個影子、兩個影子、三個影子……
彷彿有悉的聲音,輕輕在我耳邊響起:「怎麼……喝酒了?」
「是……阿致埋的。」我抱著這壇酒,笑得眼眸彎彎的,「說送給我的。」
那聲音,於是含著笑,如我剛剛喝的那壇兒紅一般,醇厚得醉人。
「明明是……送給心上人的啊。」
我微微抬起眼,有些吃力地嘟囔道:「我就是、就是阿致的……」
心上人啊。
只是我還沒說完,那靠近的人,便突然覆上來。
是的,溫的。
如櫻如桃,春花墜落,夜鶯飛去。
分不清醉人的是那壇兒紅,還是齒間人的回味。
這有著悉的、清甜的橘子氣息的人,便這樣溫地抬起我的臉,在微涼的下,換著彼此灼熱的溫度。
在這醉人的氣息中,我幾乎被吻得不過氣來。
那漂亮的眉眼,深釀的梨渦,殷紅的瓣,便在這春之中,晃眼明。
「、口氣……」我真的快要不過氣了。
於是那人便又輕輕笑了一聲:「小茴香豆,你知道我喜歡的一本小說嗎?」
「什……」
在我思索的時候,他已經輕輕握住我的手,用手指,輕輕寫下一個字來。
這春日來臨之際,草長鶯飛之時,年握住我的手,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
「小姐,我也,贈你一個好字。」
十九歲時崔致許下的心願,因為那突然的煙花,而只有他一人知曉——
他只認真地看著對面坐的心上人,想道,諸天神佛,崔致祈祝,崔致與茴,即便不偕老,也要共白頭。
今年春風,曾幾多,多不過年郎。
有朝一日,
崔致茴,春至偶。
番外一:一去二三里,八九十枝花
當我再次踏這座纏綿的江南水鄉,正是冬春替的時節。
新春的歡快逐漸遠離塵世,迎來的便又是新一年的忙碌。
在這些時間中不曾消逝的,或許便是空氣中仍舊殘留下來的砲仗的氣息,那些五六的彩紙,至今仍有飄散四的痕跡。
我裹著圍巾,站在橋上看了一會風景,偶爾有孩子從後經過,揮舞著不知是墜落還是折落的柳枝,言笑晏晏。
其中有認識我的,也大多是本家的孩子,這小男孩扯一扯我的角,細聲細氣地說道:「姐姐,你怎麼又在這裡發呆呢?」
於是他旁邊的小姑娘不屑地切一聲,說道:「你真笨!肯定是在看風景呀!」
我不由莞爾。只是站在橋上,又能見什麼風景呢?
是還未曾生長茂盛的楊柳依依,還是對面……
那煙霧繚繞的墳園。
不控制的,我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幕——
那站在橋上的年以及站在橋下的,強忍著眼淚的十八歲的我。
他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鮮明的,是最明的彩。
無數次的、無數次的,在我僅存的十八年的記憶中點燃。
又或是六年前,那跌落枝頭的的芙蓉花。
好像閉上眼,再睜開時,年便又一次微微笑著,以那淺淺的梨渦,輕聲喚著我:
「小茴香豆。」
他曾那樣溫地說:「我有個,好想告訴你。」
是「我喜歡你」?還是埋在樹下的「贈與心上人:茴」?
明明已經過去六年了。
崔叔叔醒了過來,我上了心儀的大學,雲霓神失常,雲倚舒本以「私生子」的份戰戰兢兢地維持著「繼承人」的位置,卻在神失常的雲霓進療養院後,被其他的私生子揭穿了份。
雲家好一場戰。
但云倚舒畢竟是培養了快二十年的繼承人,無論哪一方面都算得上極其優秀,雲家的人並不捨得丟掉這顆棋子。只是崔二家,也不過在旁輕輕助力,昔日雲倚舒對「雲家」所做過的事,便再一次被放到了檯面上來。
接下來的事……
我眸淡淡。
那個所謂的系統,消失得一干二淨,而淪為棄子的雲霓,落得了「神失常」的結局。
我不知道云霓是因為當年的事,還是因為攻略系統的原因,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我也並不想同。
自己做的事,都需要自己去承擔接下來發生的後果。
我收回視線,緩緩走下了橋。
橋上的孩子們嬉笑著念起了詩:
「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
是邵雍的《山村詠懷》啊。我淡淡想道。
正如從前五年一般,我給阿致帶了一壇兒紅。
我放下這壇兒紅,頗有些絮絮叨叨地:「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還是沒有男兒紅,阿致,你應該不會怪我吧?」
他只靜靜的,不說話。
乾淨的墳,纖塵不染。
我微微笑著,將這壇酒輕輕放在旁邊。
「很快就是你的生日了,阿致,你今年想要什麼?」
「今年你就……二十五了。」
我掰著手指,眼睛一亮,抬起頭來:「二十五,阿致,我今年也畢業了,要不然,等你二十五的時候,就娶我吧?」
「婚禮的話……我想要安安靜靜地辦著。這個要求是不是有點難?不過誰讓只有一次婚禮呢?」
我的聲音,在這片靜悄悄的天地中響起。
沉默片刻。
連風聲也無。
我於是低下頭,那滴淚,便緩緩墜在手背上。
「阿致。」
我眨了眨眼,又抬起頭來,向著他出一抹笑來:「剛剛有孩子在念詩,是你也很喜歡的一首詩,只不過你小時候,好像總是背岔呢?」
「一去二三里、一去二三里……」
「煙村四五家……」
念到這裡,我的睫微微了,緩緩笑著:「我背錯了,你應該是會直接說——」
「八九十枝花。」
那坐在牆頭的小年,彆扭地念著詩句,向著樹下的小姑娘抱怨道:「什麼一二三四五的?一去二三里,八……」
「不對,是煙村四五家。」樹下的小姑娘搖搖頭,糾正他。
小年沈默一會,睜著漂亮的琥珀眼睛,認認真真地說:「不對,是八九十枝花。」
小姑娘於是回以沉默。
那小年,便輕輕咳嗽一聲:「小茴香豆,你不相信阿致哥哥嗎?」
「是阿致,不是阿致哥哥。」小姑娘著聲音道,「亭台六七座後面,才是八九十枝花。」
淺淺的梨渦,便突然盛開在白的臉頰上。
「你好笨,小茴香豆!」他的笑聲,在院子中迴響,「我要是給你送花,絕不走那麼多個村子,也不看那麼多亭子。」
「我一定是,一去二三里,八九十枝花。」
當年的小姑娘,心裡想,這首詩才不是送花的意思啊。
只是這小小的年,卻只想著,走那麼多路,便是要送給小茴香豆,八九十枝花啊。
所以——
一去二三里,
八九十枝花。
只是現如今,不論小茴香豆走多「一去二三里」,也送不到阿致「八九十枝花」,走再多再多的路,也只能「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
就算,不是這個意思啊。
……
「?」
「——」
我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竟發覺面上都是淚珠。
只是做了什麼夢呢?我仔細想想,竟然想不起來了,只模糊地想著,好像是夢到了年輕時候的事。
不知怎麼,竟然打了個盹。
邊的小孫嘰嘰喳喳地喊著我,捧著書說道:「,怎麼睡著了呀?」
天氣漸冷,屋子里特意安了暖氣,人待得睏意綿綿,我無奈地笑了笑,只覺得渾酸痛,想來果然是老了,於是一小孫的頭:「一不小心就睡著了呀,囡囡。」
小孫不解地看著我,出手來,指著書上的課文:「,這首詩,念給我聽,好不好?」
我看過去,原來是小學課本的《山村詠懷》。
就在發楞的時候,小孫的手輕輕上了我的臉頰,糯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怎麼哭了呀?」
我心裡的,便輕輕拍了拍的手,剛想要說話,小孫又恍然大悟似地開口道:「我知道了,是因為你想爺爺了對不對?」
這小丫頭。
我笑著,沒有否認:「囡囡可真聰明。」
小孫便驕傲地揚起臉來,又爬下椅子,去開電視。
「囡囡,想看電視了嗎?」
我喊,卻是搖搖頭,在一大堆新年節目中調來調去,終於停在一個同樣看上去喜氣洋洋的節目上。
好像是評選什麼獎的……
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太好了。我將擱在旁邊的眼鏡戴上,電視機裡,果然瞧見是有人在頒獎。
無非是一堆放上檯面的客套話,我困地看向小孫,也不知這個年紀有沒有聽懂,卻是很認真的模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電視屏幕。
或許是終於到想要看到的環節了,小孫驚地跑到我的邊,指著電視喊「爺爺」。
我一看電視,上面正站著一位娉娉婷婷的紅郎。
我:「……」囡囡啊,就算你爺爺不在家幾個月,也不至於返老還男扮裝呀?
或許是我悲憫的視線太過明顯,小孫很不滿地察覺到了:「,你看字幕呀!」
還知道字幕呢。我小孫的腦袋,抬起頭看過去。
紅郎聲音,充斥著領到某獎的喜悅:「在這裡,我不僅要謝……我最謝的,就是崔致導演,謝謝崔導演願意用我這樣一位新人做主角,也謝謝崔導演……」
噢,原來是這樣。我瞇著眼睛看著意氣發的紅郎,緩緩收回視線來,旁邊的小孫看著我說道:「爸爸說,爺爺會在這上面出現呢。」
「你爺爺去另外一個很遠的地方拍戲啦,應該不會在這上面出現的。」我笑著。
就在這時候,老宅外面突然響起煙花的聲音。
窗子外面,流溢彩。
小孫被引得要往外跑,我給遞了件厚服,囑咐道:「囡囡,慢一點。」
往外面去,一邊笑一邊喊我:「、,好像要下雪了呀!」
我正低下頭也打算換件厚的外套,又突然聽見小孫喜地尖一聲:「爺爺——」
煙花的聲音逐漸遠去,我聽見門被輕輕推的聲音。
漫天霓虹,絢爛如花,這遠去數月的人,便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穿著青的外套,卻繫著鮮橙的圍巾。
我仔細一看,原來是我給他織的,那線頭還在外面著呢。
明明都是有白髮的人了,卻在一剎那間,我彷彿看到的,還是那牆頭的小男孩、樓上的翩翩年。
在我眼裡,他還是那樣漂亮而俊秀,無論是那雙好看的琥珀的眼眸,還是看到我時,那會淺淺綻放的梨渦。
「……阿致?」
站在我前的人,緩緩進屋子裡來,抱怨著天氣好冷,又從懷裡掏出來了什麼。
是一枝冬櫻。
他遞到我的前:「在雲南無量山的時候,冬櫻開得很好看,鄰家人見我俊俏,便送了我一枝。」
我睜著眼睛看他——
都有白頭髮了,還什麼「俊俏」不「俊俏」吶?
於是我也微微笑著接下了這枝花。
「在飛機上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做了個夢。」在我接住這枝花的時候,崔致握住我的手,微微彎了眼,「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一個人,一直在我耳邊哭,一直哭一直哭。還一直在背一首詩——說,一去二三里,八九十枝花……一去二三里,八九十枝花……一直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所以我就喊,你好笨,亭台六七座後面才是八九十枝花呀?」
我眨了眨眼睛。
而這令我心了將要一生、至今仍然心覺怦然的、已經白髮微蒼的人,就這樣含笑著向我,認真地,溫地:
「所以,我突然很想見。」
即便相隔千千萬萬里,也終究會相見的。
「我回來了,小茴香豆。」
煙火人間,人間煙火,崔致茴,既白頭,亦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