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綠茶的份,嫁進了將軍府。
房第二天想賴床,沒想到差點被丫鬟一掌拍醒。
一
「二,該起床了。」
「二,已經卯時了,該去向將軍和夫人請安了。」
二誰啊,錯人了吧?
我被這聲音吵醒,煩躁地翻了個,剛打算再睡個回籠覺,突然在外面的胳膊被使勁掐了一下,疼得我「嗷」一聲就從被窩里坐了起來。
然后就看到一屋子的小丫鬟正不解得看著我。
我這才后知后覺昨日嫁進了將軍府,夫君是裴家小將軍裴時,自然我就是他們口中倒霉催的二!
擰我胳膊的罪魁禍首站在床前揣著手恭恭敬敬道:「二,該起床了。」然后給了我一記惡狠狠的眼刀。
我不打了個寒,立馬掀開被子下床,「起來了,起來了。」
如溪扶我到鏡子前坐下,對其他丫鬟道:「你們先下去吧,這里有我就行了。」
如溪是我的陪嫁丫鬟,格也強勢,說話還是管幾分用的。
小丫鬟們聽到說了聲「是」就陸續下去了。
待其他人一走,如溪立馬停下給我梳頭的手,歪在一旁的椅子里,翹著像個二大爺,「怎麼樣,夢見了沒有?」
「夢見啥啊,」我拿起梳子自己對著鏡子梳頭發,「人家裴時直接上床睡覺了,蓋頭都我自己掀的。我就說吧,強扭的瓜不甜。喔,說起瓜來有點想吃西......」
「吃你的大頭鬼!」如溪恨鐵不鋼地指著我的腦袋,「梁元稚,你捫心自問有你這樣的殺手嗎?刀不會、劍不會,連下毒都手抖,媽的廢一個。」
我麻木地晃著頭,只想翻個大白眼。
我的確是一個殺手,命于王府,此次的任務對象就是裴時。
其實在我之前王府派了不人前來,可裴時武功高強又很謹慎,沒一個能得手的。
領隊被上頭訓得沒脾氣,無奈之下想到了我——一個刀槍棒......樣樣不通的廢點心。
但我有個特殊技能,就是不管我做夢夢到什麼,只要這件事合理,未來三天之一定會發生。
就比如小時候夢到過領隊被馬蜂蜇,我好心提醒他不聽,第二天下午就頂著一腦門包來給我們上課。
還比如夢到鄰居家的豬死了,第三天它就無緣無故咽了氣。若不是真的在那頭豬上找不到一點傷口,他們幾乎全都懷疑我是為了吃暗殺了那頭豬。
這次也許是領隊真的沒辦法了,只能將希寄托在玄學上。
他不讓我上課、出門,強迫我在房間里睡了三天,但整個世界除了我胖了三斤之外沒有任何變化。
人裴時該上朝上朝,該喝酒喝酒,好不自在。
領隊破口大罵,我在角落里十分委屈。
我連裴時的面都沒見過,怎麼可能會夢到他。
后來不知道哪個缺德的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相多了自然就會夢到了。于是王府連夜給我造了個假份,然后向皇上請旨,趕鴨子上架一樣就把我嫁進了將軍府。
房之夜,也就是昨天夜里,我蓋著蓋頭、著肚子等了許久才等到姍姍來遲的裴時。
狗男人一進來就鞋上床,「不早了,休息吧。」
我強忍著心里的火,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又溫又乖巧:「夫君,還沒掀蓋頭。」
這是如溪教我的,說甜甜的才能勾引到男人。
房間安靜良久。
我以為他沒聽清,又提高聲音說了一遍。
床上終于有了靜。裴時翻了個,顯然把我的話當了耳旁風。
嘿,我這暴脾氣。
我一把拽下紅蓋頭,剛想問他怎麼個意思,就看見裴時正側著子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傳聞裴小將軍驍勇善戰,才智、果敢完全不輸戰功赫赫的裴老將軍。
我先為主,以為這樣的猛將該是格壯如牛、滿面絡腮胡。從未想過他竟生得這般俊俏,鼻梁高、薄削、量纖長,完全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裴時勾著角,「聽說你傾慕我良久?」
這是王府為了讓我嫁進來對皇上、將軍府準備好的一套說辭。
我不能餡,裝出一副害的樣子:「是。」
「非我不嫁?」
我紅著臉點了點頭。
「呵。」裴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然后閉上眼睡覺去了。
呵你妹。
那一瞬間我簡直想一把將他從床上拉起來,在他耳邊大聲喊還沒喝杯酒呢,你個無無恥無理取鬧的家伙。
但我膽小如鼠,自然是不敢的。
我湊近裴時,趁著月端詳他俊秀的睡,一邊默念「夢夢」一邊想著要怎麼在夢里他個尾朝天。
最后念著念著都給我念困了,差點沒
臉朝下栽他口上。
裴時眼睛都沒睜,「我知你心悅我,可也沒必要一整夜都盯著吧。」
「才……沒有。」我老臉一紅,舌頭都開始打結,掀開另一個被子就鉆了進去。
……
「然后?」
「然后,」我心虛,「然后一夜無夢,睜眼太就曬了屁。」
如溪一臉我就知道的表,重新恨鐵不鋼地指上我的腦袋,「完蛋玩意,這下裴時三個月都不會進你房間了,等著被領隊罵死吧。」
「怎麼會……」
我想說我們新婚,裴時沒那麼絕吧,但看著如溪一臉你敢反駁我就掐死你的表還是默默將話咽了下去。
二
事實證明,裴時這個男人果然夠絕,新婚后近半個月沒踏足東苑一步,不是出去忙就是直接睡在書房。
將軍府上下都知道我這個二不寵,從先前的殷勤逐漸變得冷淡。
我倒是樂得自在。
不用侍奉夫君,也不用死守將軍府的規矩,每日不是聽曲就是翹著嗑瓜子,本沒人管我。
「不行!」
我正悠哉悠哉地躺在躺椅上曬太,如溪突然大一聲,把我嚇得一哆嗦,剛抓的一把瓜子全甩了出去。
「不行!」如溪「呸」得一聲吐掉里的瓜子皮,目炯炯地看向我:「我們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了!你要讓他上你,上你你才能經常看到他,經常看到他才能夢到他,懂嗎?」
我躲在角落瑟瑟發抖,不明白剛剛還一起曬太、嗑瓜子的小伙伴怎麼變了這副模樣。
如溪風一般跑了出去,塵土還沒落干凈就看見又風一般跑回來,手上神奇得多了個食盒。
我欣喜地迎上去,「給我帶什麼好吃的了?」
如溪直接翻了個白眼,「春藥,吃嗎?」
「啊?」我又一哆嗦,差點把食盒也扔出去。
如溪握住我的手,目慈得仿佛我是十八代單傳的親孩子,「元元哪,咱可上點心吧,這事要是完不咱們的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可是......」
「別可是了,」如溪不由分說推著我往外走,「裴時正在書房,你去給他搔首弄姿,快點讓他上你。實在不行霸王上弓。」看了一眼食盒,給了我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我絕閉上雙眼。
我還小,我什麼都不懂啊。
我抱著食盒,無頭蒼蠅般在書房門前打轉,在數到一百時終于下定決心逃跑。
可剛回頭就和躲在矮木叢后面的如溪對上了眼,惡狠狠盯著我,做了個抹脖子的作。
我哭無淚,只能悲壯轉,抖著手去敲門。
裴時冷淡的聲音從里面傳來,「進來。」
我整了整服,順便整了整我的嗓子,甜甜道:「夫君,你累了吧,我來給你送點心。」
聲音做作得我自己聽了都想吐。
「還是元元心,知道你看書看累了。」將軍夫人坐在首座,一臉慈地沖我招了招手,「快來,讓為娘看看你帶了什麼?」
大意了。
我腳步一頓,眼淚直往心里流。
怎麼沒人告訴我老太太也在這里啊,這春藥能是給老人家看的東西嗎!
我哆哆嗦嗦,舌頭開始打結:「做得不好,娘......娘還是別看了。」
「沒關系。」將軍夫人笑著道,「元元心靈手巧,做什麼想必都是好的。」
我無助地看了看裴時,他也看看我。
我沖他眨眨眼,他略微勾了勾角。
我無語,只想含淚天。原來不是拜了天地就會心有靈犀的。
將軍夫人還是打開了我的食盒,甚至想拿一個嘗嘗,但裴時勸住了:「娘,點心應該涼了,您若想吃讓元稚重新給您做。」
「嗯嗯嗯。」我在一旁頭點得像個撥浪鼓。
「好吧,」將軍夫人似是覺得可惜,「等以后再嘗嘗元元的手藝。元元給為娘雕刻的小兔子栩栩如生,泡的茶也是極好的,想必做點心的手藝更是不差。娶了你是時兒的福氣。」
第一次有人夸我哎。
我心激,簡直要沖上去一把抱住將軍夫人的大:「您就是天仙下凡,您就是我的知己啊!」
以前在殺手團眼里,刻木頭是我不務正業,泡茶是我要下毒害他們,做點心是想炸了廚房與他們同歸于盡。
可想而知遇上一個懂得欣賞我的人是多麼的不容易。
我還沒想好要以什麼樣的姿勢去抱大,將軍夫人就走下來,將我和裴時的手放在一起,語重心長道:「既然婚了,就好好過日子,娘可等著抱孫子呢。」
裴時掌心有繭,覆蓋在我手上,麻麻的從手背一直傳到心里。
送走將軍夫人,我清清嗓子、扭扭腰,繼續我的勾引大業:「夫......」
裴時坐在書桌后,著一塊糕點,「這里面放了什麼?」
「君......君?」
我擰著直接僵在原地。
完蛋,忘了問了。
這個死如溪,只跟我說春藥,本沒和我說做了個什麼玩意啊。
「忘記了?」
不是,我沉默。
我只是在考慮我說春藥你將我丟去投護城河的可能。
裴時將糕點放回食盒,不冷不熱道:「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
「好的好的。」我如蒙大赦,忙不迭點頭,扶著我快要擰斷的老腰就想跑。
可轉一剎那腦海突然就閃過如溪惡如狼狗的眼神,我甚至都想到了拖著我丟進河里的場景,不冷汗從后背竄來。
「夫君,」我果斷轉,泫然泣,「我們已經半個月沒見面了,你就這樣狠心讓我獨守新房嗎?」
裴時從書上抬起眼來,「這幾日你不是自在得很?」
原來這狗男人什麼都知道。
「我......」我做作地捂住口,「夜里很黑,你不在我害怕。」
我雙目期待地著裴時。
雖然我白天翹著嗑瓜子、曬太,可是沒有你的夜晚我真的好孤單,希你能懂。
裴時看了看我,又低下頭去:「知道了,晚上給我留門。」
三
裴時果然說到做到,當天晚上就來了東苑。
我按著如溪教的,殷勤地給裴時拿服、摘玉冠,然后在轉的時候「不小心」倒,直沖著他懷里去。
如溪是這麼說的:「你一倒,裴時一摟,你再拋幾個眼,裴時一心,」一拍掌,「這事不就了!」
我敢肯定如溪在說了之前絕對沒考慮過為將軍的裴時的力氣和反應速度,他幾乎毫不費力地將我一把拉起,淡淡道:「站好了。」
我連眼都沒想好怎麼拋呢就敗在了第一步。
我不服氣,使著勁要往他懷里鉆。
但裴時僅握著我的手腕,就將我牢牢釘在原地。
我看著他近在眼前卻似遠在天邊的膛,深深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
完了完了,我連這點小任務都完不,如溪一定會把我丟去填護城河的!
裴時看我松了力氣,問:「不鬧了?」
我委屈地看著他。
我倒是想鬧,您老給點機會嗎?
裴時松開手,「不鬧了就早點休息。」
我還能說什麼呢?只能吹滅蠟燭跟著上床。
平日里如溪總說我睡得跟個死豬一樣,雷打不。但可能是因為老想著夢的事,我沒睡那麼踏實,當晚就被突然傳來的敲門聲吵醒了。
有鬼!
我一驚,慌忙抓住裴時的手。
裴時卻坐起來,另一只手扶額,顯然沒睡醒,「知道了。」然后就要掀開被子下床。
打什麼啞謎呢?
我心里害怕得很,一下子抱住他的腰,上半幾乎在了他的后背:「別走。」
你走了我可咋辦啊?我要是被暗中做掉你可就沒媳婦了啊。
裴時道:「我去上朝,你也要跟著去麼?」
上朝?!
我急忙松開手,心虛地笑笑,「早點回來。」
裴時不言語,套上鞋去點蠟燭。
我看了看外面依舊黑黢黢的天,只想嘆人生艱難。
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覺去開什麼會,真是腦袋里長了霉。
我暗中搖搖頭,躺回被窩打算舒舒服服睡我的覺。
裴時穿的影子在墻上來回晃,我迷迷糊糊中突然想到我是他的妻子,好像應該是要為他、穿的。
如溪說這是侍夫之道。
可他自己有手有腳,又不是不會穿。
我翻了個,實在是不想離開我的被窩。
但剛閉上眼耳邊突然傳來如溪的聲音:「你腦袋長霉了?這麼好的獻殷勤的機會你不把握住,你用來睡覺?睡睡睡,睡死你得了!」
我一激靈,趕忙掀開被子下床,連鞋都沒穿就跑過去,「夫君,我來。」
裴時正在系帶,聞言停下了手,「腳不冷?」
大秋天的,那能不冷嗎!
可我不能說,只能含淚:「不冷,侍奉夫君才是最重要的。」
比起被丟去填河,這區區冷又算得了什麼。
「哎?」
我話還沒落音呢,就突然被裴時摟著腰抱起送回了床上。
他將玉冠拿來遞給我,「在這也是一樣的。」
「哦。」
裴時站在床前,我站在床上,面對面給他帶好了玉冠。
嘖嘖嘖,裴時長得真是不一般俊俏,這鼻梁、這眼睫,如果他不是任務對象,可能我初見他時就已經跳上去抱帥哥大了。
待裴時
收拾完我已經困得不行,看人都重影了。
裴時吹滅蠟燭,「休息吧。」
我躺在被子里,說話都不清楚:「夫君,再見。」
安靜的房間里,裴時像是輕笑了一聲,「以后不必這般討好我。我常年在塞外,不需要人侍奉。」
說什麼呢?
夫妻之間的事能討好嗎?
「這不是討好。」我跪坐起來,看著重影的裴時,迷糊道:「我只是想與你變得親近。」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腦袋幾乎轉不過彎來了,「你是我夫君,這樣不是應該的嗎?」
「睡吧。」
裴時沒回我只說了這麼一句,然后打開門走了出去。
是我聽錯了?怎麼覺裴時聲音里帶著淡淡的失落。
不過,起那麼早誰都會不開心的。
我躺進被窩,長舒一口氣,還是睡懶覺舒服呀。
四
從那天晚上起,裴時一直在東苑留宿。
我們的關系在我的「狗」下也有了質的飛躍。
比如裴時不排斥我他「夫君」,還教我讀書習字,做噩夢了也能向他撒求抱抱。
要知道在王府,我若是做了噩夢向如溪或者師姐師妹們尋安,只會被一腳踢開:「滾一邊去。」
裴時真是個好人。
不過我們同床共枕很久,甚至我晚上牽他手睡覺都沒有夢到過他。
如溪納悶:「你們之間就沒有什麼進展嗎?」
我也納悶:「什麼進展?」
「就是,」如溪一臉做賊的表,低頭湊過來:「就是親親之類的?」
「有吧。」我咬著筷子想了想,「他親過我額頭。」
「那你呢那你呢?」如溪突然激起來,屁一挪一挪地,差點把我從凳子上下去。
「一說這個我就來氣!」我把筷子「啪」一聲摔桌子上,「我正在寫他剛教我的文章,手一抖整張紙都廢了。我還不敢生氣,滴滴地喊他夫君,結果他就冷下臉來了。我牽他手睡覺都不肯!」
「......」
如溪一臉「我子都了你就給我看這個」的表,「哐當」一聲撂下碗,「看來老娘是指不上你這個木頭腦袋了。」
然后開始翻柜子,倒騰半晌「嘿」一聲拉出來一塊紅布。
我背后直冒冷汗,開始有種不祥的預:「這......這是什麼?」
如溪又「嘿嘿」笑了兩聲,「唰」一下展開那紅布:「漂亮服啊。」
你家服沒袖子還那麼短嗎?!
我穿上風得大概都能當風箏被放飛了!
我直往床腳,抖著:「你別過來啊。」
如溪活像個惡婆婆,手就來拽我腳:「聽話,小元元,嘿嘿......」
你老嘿嘿個什麼勁啊。
我心充滿絕。
最后我還是被迫屈服于威,穿上了那件不知道應該被稱為布......還是布的「服」。
我套了個外袍,和如溪一起蹲在房檐下,問出了我心一直疑的事:「為什麼我們要殺了裴時啊?」
如溪把眼睛從碗里出來,滿眼寫著八卦:「你不舍得?」
「沒有。」
我不自在地看向窗戶,窗欞上排滿了我雕刻的小兔子、小燕子、小狗子。
管家本來嫌棄稚,且覺得與房間裝飾格格不,不讓擺來著。但裴時攔住了,還讓丫鬟給我騰出好大一塊地界,專門放這些小玩意。
裴時真是個好人。
我悶聲道:「他是將軍,保家衛國,而且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一個殺手,」如溪拿筷子恨鐵不鋼地敲我的頭,「怎麼心那麼!那麼!」
敲得不痛,我沒躲,心里覺有點悶悶的。
如溪覺得沒意思,又開始拉的飯,塞了滿后含混不清說:「裴時是太子一派的,與王府是對頭,當然不能讓他好過了。」
「可是......」
「別可是了,」如溪打斷我,「大人的事你管,按我說的做就行了。在擔心別人之前先想想怎麼保住咱倆的腦袋吧。」
夜里。
秋天可真冷啊。
我罵罵咧咧地將被子鋪開。
剛丫鬟跑來說裴時今日在外喝酒要晚些過來,白虧得我坐在床沿裹著一塊布挨凍了半天。
我剛要上床躺下,就聽見門外傳來靜。
怎麼回來這麼快?!
我一個鯉魚打從床上彈起,重新坐在床沿擺好我和如溪研究了一下午的嫵姿勢,打算等裴時進來再拋個眼。
就在這時,一個黑人破窗而。
我呆住。
他也愣了。
我們大眼瞪小眼。
我明顯在
他出的兩只眼睛里看到了一言難盡。
最后我先反應過來,「啊啊啊」大著將被子扯過來,整個人都埋了進去。
「怎麼辦怎麼辦……」
我抖得像個篩糠,難道我就要這樣死了嗎?
我還沒找到我爹娘啊。
我還沒有寫囑呢。
我還沒給將軍夫人刻完小兔子。
我死了裴時不就寡夫了,他會不會再娶一個?
……
無數念頭充斥著我的腦海,但最終只化為四個字,我哭著大號:「裴時,救命!」
裴時的聲音從被子外面傳來:「我在。」
誰在說話?
裴時不是在外面喝酒嗎?
我悄悄從被子里探出一只眼睛,就看到裴時的俊臉近在眼前。
「嚇死我了!嗚嗚……」
我掀開被子撲到他上就開始嚎啕,什麼乖巧、矜持全被丟去了床腳。
裴時攬著我,一向冷淡的聲音變得些許和:「沒事了。」
我趴在他肩頭,許久才平復害怕的心。
想想還真是丟臉。
同為殺手,人家能暗殺我,我卻被嚇這樣,真是殺手界的敗類。
裴時見我不哭了,拿起帕子給我臉。
我跪坐著,含糊問他:「你不是在喝酒嗎,怎麼回來了?」
裴時卻沒回答,只問:「怎麼穿這樣?」
我這才后知后覺自己穿得多麼涼快,而且因為剛才折騰的關系,肩帶都落到胳膊肘了。
恥一下子上來了。
我滿臉通紅,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只能蓋彌彰地轉移話題:「那個黑人呢?他為什麼要殺我?」
裴時這廝卻像是聽不懂人話一般,慢慢湊過來,呼吸間有清淡的酒香:「你又看了什麼書?」
「什麼……」
我腦袋在赧和酒氣的拉扯中混不清,很久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書。
前幾天,如溪拉著我去市集買了幾本關于解夢的書,打算研究研究。
我們一人一摞剛要從小門進府,就看見裴時走過來。
我腦袋一,連人帶書一把把如溪推倒在門旁的草叢里。
如溪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抱著書跑遠了。
可太著急了本沒撿完,剩下一本書在風里呼啦呼啦,我想踢走都沒來得及。
裴時撿起來,看了眼書,又看了看我。
我搭眼去瞧,封面上兩個小人正你儂我儂,好不甜。
這死如溪,竟然夾帶私貨!
書最后被裴時沒收了,我被著以「心思不正」的緣由抄寫了兩遍《三字經》,抄完整個人都得到了升華。
只是沒想到裴時表面正正經經的,背地里竟會看這種書。
「你你......你看過了?」我打著哆嗦問。
「嗯。」裴時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然后越發湊近,「翻過兩頁,線筆糙,不堪眼。」
「是嗎,哈哈……」我打著哈哈,想推他的肩膀讓他離我遠一點。
但酒香愈發濃郁,我雙手無力,只搭在了他肩頭,看起來像是在迎合。
裴時呼吸間灼熱的氣息撲在我脖頸,他緩聲問:「元元可懂夫妻之道?」
我不知道啊!
離我遠一點!
心中的小人在囂,可話出口卻變:「嬤……嬤嬤教過。」
裴時輕笑了一聲,然后手指一,蠟燭應聲而滅。
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我覺有輕落在我的肩膀和耳后。
「啪」。
名為理智的弦終于斷了。
我抖著抓住裴時的襟,徹底醉在這場夢里。
五
「二,該起床了。」
又來?
我將被子拉到頭頂,哀求:「如溪,再讓我睡會兒。」
如溪悄悄湊過來,用只有我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問:「你不想知道昨天的黑人是誰嗎?」
我瞪大眼睛:「是誰?」
如溪沒回答,恭恭敬敬了聲:「二爺。」
誰?
我拉下被子,就看見裴時從門口進來。
他應該剛上完朝回來,還穿著服,肩寬長、神清氣爽,一點也看不出是凌晨睡的。
再看我這腰酸背疼筋的,人和人的差距咋那麼大呢?
裴時讓丫鬟伺候著換上常服,然后就讓們下去了,自己坐到一旁喝茶。
一個賢惠的夫人怎麼能在這時候還賴床呢?
我不不愿地掀開被子,套上鞋打算穿服,可剛想站起來就腳一差點趴地上。
裴時影一閃,把我穩穩撈在懷里,手放在我腰上。
我幾乎立刻想到了昨天他手在我皮上的,臉一紅、腦袋一熱就罵他:「流
氓。」
裴時一臉無辜,「我好像什麼都沒做。」
你昨天做得還嗎?!
我憤憤盯他一眼。
裴時輕笑了一聲,將我打橫抱起放在一旁的塌上,然后自己坐在另一邊,拿起這幾日尚未讀完的書來看,大有在這待上一上午的架勢。
我心里還惦記著如溪剛才跟我說的事,想穿上鞋去找問個明白。
裴時翻過一頁書,看也沒看我一眼就道:「安靜待著。」
我心里好奇,一邊找鞋一邊敷衍他:「夫君,等我一下,很快就回來陪你用早膳。」
裴時打量了我一眼,淡淡問:「好了?」
?
我驚悚看向他。
我怎麼覺你在威脅我,雖然我沒有證據。
裴時淡定地回著我。
我立刻慫了,干笑著把腳回在塌上。
裴時看書,我沒什麼消遣,只能伏在桌上,等酸的勁過去。
可是越無聊心里好奇的爪子就越撓人。
我裝模作樣地小聲咳嗽了兩聲,然后問:「昨天那個黑人怎麼樣了?」
裴時眼睛也沒抬:「正關在地牢。」
「哦......那他為什麼想殺我啊?」
「還未審出來。這種刺客經過訓練,大概是什麼也不會說的。」
「哦。」我裝作很懂的樣子點點頭。
雖然我也是殺手,可是從來沒過刑罰訓練,估計都知道我沒骨氣,在別人拿出烙鐵的時候我可能就已經全盤托出了,訓練也沒卵用。
「那你會殺了他嗎?」
裴時沒回答,反而問我:「你害怕嗎?」
我立馬拍馬屁:「有夫君在,當然不害怕。」
裴時沒說話,只看著我。
最后看得我都有些心虛了,難道沒拍對地方?
「不會殺他。」裴時終于移開眼睛,重新拿起書:「后日夜間,會有人將他帶去天牢,關押在那里。」
「為什麼要帶去天牢?」
我不解,這不是在將軍府發生的事嗎?
「因為他武上有平王府的標記。」裴時看著我,「王府為何要刺殺我的夫人,這事不應該好好調查嗎?」
王府?
「不可……」我幾乎想也不想地要反駁,可話到邊還是被生生咽了回去。
裴時問:「什麼不可?」
我舌頭開始打結,「我……我和王爺又沒有仇,殺我做什麼?」
裴時點頭:「這正是讓人起疑的地方。」
我重新伏在桌子上,心充滿了一萬個問號。
派另一個刺客來殺刺殺自己派來的刺客,這不是有病麼。
六
「嗯,」如溪贊同地點頭,「按照領隊夫人一天三頓踩著飯點揍領隊的節奏,領隊變傻也不是沒可能的。」
我小聲道:「誰讓領隊一個月有半個月都去青樓,夫人不打死他也算是行善了。」
說話時我和如溪正穿著夜行趴在一戶人家的墻頭,打算劫持將刺客拉去天牢的囚車。
那天晚上如溪也聽到了靜,但沒貿然行,只躲在一旁悄悄觀著,然后就看到了黑人的臉。
臨羽,我們的大前輩。
武功高強,才智過人,替王府解決了不心腹大患,做出了杰出貢獻。
王府不忍人才損失,臨時授命我和如溪配合王府人手,救臨羽于危難。
可我有一事實在想不明白,就是王府為什麼派人來殺我。
如溪觀著胡同口的靜,隨口道:「說不定是來殺裴時的,不過剛好被你撞上了。你
想想如果殺你王府用得著派臨羽來嗎?隨便個阿貓阿狗就給你解決了。」
哦?
看不起我?
我咬著牙就要沖上去,打算給點看看。
如溪居高臨下看著我:「怎地?」
我氣焰馬上短了,委屈得一團:「你說得很對。」
如溪拍著我的肩,囂張大笑:「加油吧,小同事。」
這時,不遠響起一聲鳥。
如溪神立刻變得正經,眼中含著殺氣:「來了,走!」
我被染,也斗志滿滿:「上!」
我們兩個飛而起。
「啊!」
啪!
下一秒,我和如溪臉朝下以同樣的「大」字形趴在地上。
如溪的角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我在下,沒飛起來,我也被帶著摔了下去。
「快跑!」
頭頂傳來聲音,我艱難抬起眼去看。
胡同口,臨羽正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狂奔而來。
他看起來沒什麼傷,形依舊敏捷,經過我們時連停都沒停,只留下一屁塵土。
我一把拉起如溪,跟上臨羽的方向。
「咳咳咳」。
我扶著墻咳個不停。
好久沒運,一起來真是要了老命。
如溪也咳,一邊咳一邊問:「你咋跑那麼快?」
臨羽看著跟個沒事人一樣,一說話就大氣:「拜......托,呼,不跑快點不就死了?」
「呸,」如溪唾一口,「死不死的真晦氣。我們走了,你自己回王府吧。」
「等等。」臨羽喊道。
我回頭去看,一把反著月的匕首直沖我面門而來。
我還沒來得及躲,如溪卻像早有準備一樣,反手抓出袖中的匕首撞上去,然后將我帶到后。
「你?」臨羽皺起眉頭,顯然沒想到如溪會護著我,「王府新下了命令,殺掉裴時夫人,然后王府和梁家聯合彈劾將軍府,你沒有收到?」
你在說什麼?
我一臉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有。」如溪冷冷道:「我只知道我的任務是配合裴時夫人暗殺裴時。」
「哈,」臨羽輕蔑地笑了一下,「你也相信靠做夢就能解決一個將軍?且不說夢本就是虛幻之事,即便能真,又豈能控制夢的時間和容。若是一年都夢不到,王府還能等一年嗎?」
「不必說這麼多。」如溪不為所,「我只按接到的命令做事。」
「王爺和太子之間的矛盾日益激化,鏟除太子黨羽已經是迫在眉睫,今日我不殺,以后必定會有其余刺客來,你能護著一輩子?」
「看樣子你是不想罷休了?」如溪使了些力氣,威脅道:「以你現在的力,未必是我的對手。」
臨羽沉默了一會,似是在考慮和如溪對打贏的可能。
片刻后他放下手,看了看我,說了句「好自為之」就跳上墻頭,兩三個躍后沒在夜里。
如溪松了口氣,和我一起坐在墻邊。
我問:「你真的收到做掉我的命令了?」
如溪無奈道:「真沒有。不知道臨羽那個傻子在說什麼。」
我心里有被背叛的覺,「我為了王府嫁給一個從未謀面的人,王府就是這樣待我的?」
「別婆婆媽媽的,」如溪一把拽起我,「你是一個殺手,只能聽命令行事。要不王府培養你這麼久就為了讓你干飯啊?」
我不不愿地站起:「殺手不是人嗎?殺手沒有心嗎?」
「好了,」如溪拖著我,「再唧唧歪歪你家裴小將軍該喝完酒回來了。你就抓時間做個夢,任務完不就可以回去了?王府自然也沒理由殺你了。」
想起裴時,我心里更悶了:「如果王府要你死,你還會對他們忠心嗎?」
「那能怎麼辦呢?」如溪停下來看著我,「要背叛王府?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下意識說:「我們可以找裴時幫忙。」
「你還真把自己當將軍夫人了?」如溪「呵」一聲,「若是裴時知道你是王府派來的刺客,你覺得他會放過你?」
我無言以對。
與裴時相這麼久,我越來越把自己放在裴時夫人的位置上。
但我與他本應是、而且只能是殺手和任務對象的關系,不是什麼眷。
「唉。」
我含淚天,想叛變了怎麼破?
七
嫁進將軍府第三個月,我還是沒有夢見裴時。
此時皇帝愈發病重,朝綱不穩,奪嫡大戰一即發。
王府按捺不住,發了好幾個急令要我趕完任務,否則就提項上人頭請罪。
我站在屋檐下看著傳令的傻鳥活靈活現地模仿領隊的語氣,簡直想一把抓住它的脖子扔到墻頭外面去。
但是我不敢。
這只鳥慣會模仿,若是讓領隊知道我想掐他脖子,大概不用等我負荊請罪就已經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被拉去填河了。
我點頭哈腰:「是是是,對對對,都按您說的來。」
「元元。」
裴時的聲音突然從走廊拐角傳來。
我一驚,急忙直起子。
那傻鳥被我一嚇,撲棱著翅膀就掉下了欄桿。
我不敢去看,忐忑地等裴時走過來。不知道剛才的對話有沒有被他聽到。
裴時卻神正常,經過我時腳步沒停:「跟我來。」
這幾個月來我已經習慣與裴時親近,下意識就拉住了他的手。
裴時沒回頭,反握回來。
忐忑被莫名的開心取代,我小跑著跟上裴時的腳步,隨著他穿過走廊、花園,直到大堂。
將軍夫人正坐在首座和人說話,見我們來了就笑著招手:「元元快來,看看這是什麼?」
我走過去,就看到桌子上多了個木頭做的小院。
房屋、走廊、秋千,應有盡有,皆栩栩如生。
我不自「哇」了一聲,左看右看,本
移不開眼睛。
這細致的紋路、這比例大小的掌控,簡直就是木雕的最高境界啊!
「好了。」將軍夫人看我眼睛都要黏到木雕上了,失笑:「這是韓明先生做的,以后可以讓他教你。」
韓明?
我扭頭看去,一個不認識的面孔。
我又看向如溪,正低垂著頭,安安靜靜地當個雕塑。
我記得王府有個雕刻師傅就韓明,王府很多木雕都是出自他手。
我對木雕最沉迷的時候經常纏著領隊要他搭個線,讓我見韓明一面。可每次都被領隊拎著領拉去關在大門外面。
領隊不喜歡看我拿著木頭,甚至練劍都不讓我用木劍。想想要不是師兄師姐們反應快、躲得急,說不定早就為我鐵劍下的亡魂了。
可是韓明來做什麼?
殺我,還是殺裴時?
一冷意從腳底傳上來,我簡直想打個寒。
這時將軍夫人拉住我的手:「你跟著韓先生學習雕刻,時兒走后就不會那麼無聊了。」
「啊?」
上一個消息還沒消化,又來一個,我徹底呆住了。
走?裴時要去哪?
將軍夫人疑看向裴時:「你還沒和元元說嗎?」
「還未來得及。」裴時看著我道,「邊關出了點問題,圣上要我帶兵去駐守,大概半個月之后啟程。」
「啊?」
我一臉懵。
這是什麼意思,我和裴時就要分開了嗎?
我要很長時間都見不到他了嗎?
晚上就不能牽他手睡覺了嗎?
剩下半沓的《詩經》誰陪我讀?
......
我心撲通撲通跳,被突然涌上的酸緒充滿。
裴時走過來,手指覆上我的眼角:「怎麼哭了?」
「我才沒。」我下意識反駁,然后就覺到臉上的涼意。
將軍夫人語氣也有些低落,卻還是安我:「時兒和他父親、兄長一般保家衛國、錚錚鐵骨,元元應該到驕傲才是。」
雖然并沒有到很驕傲,我還是含著淚違心地點了點頭,以示我很識大。
「那你幾時回來?」
裴時又替我抹了抹眼角:「大概夏至之時。」
那麼久?現在還沒過年呢。
我抬起眼睛看他,然后余就瞄到如溪悄悄抬頭瞥了我一眼。
心里的警鐘「當」響了一下。
我突然記起我好像還有任務來著,完不領隊還說要親自來取我狗頭。
一瞬間我眼淚流得更兇了。
裴時一去那麼久,等他回來我大概已經涼了。
八
可是若完任務,不等半個月裴時就要涼了。
想來想去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怎麼都是永別。
我心拔涼拔涼的,眼淚更止不住了。
裴時似乎沒料到我反應會這麼大,雖然面上仍游刃有余,可是著我肩背的手卻明顯有些無措。
他無奈:「怎麼這麼哭?」
我心里苦啊。
我趴在他肩頭,泣著:「我也不想,可是......我忍不住。」
裴時失笑,替我了眼淚,「我不在的時候你跟著韓先生學雕刻,等你學會廓我就回來了。」
可是等你回來大概就只能去河底撈我了。
一想到河水那麼冰,我眼淚「嘩」一下又淌下來了。
「好了,」裴時輕輕拍了拍我的臉,又說了一遍:「怎麼變得這麼哭?」
我腦袋混著,沒聽明白他說的「變得」是什麼意思。
這時如溪走進來:「二爺,圣上召您進宮。」
裴時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后將手帕遞給我:「我去去就回。」
我手帕著眼睛,胡點了點頭。
裴時出門后,如溪一屁坐在我對面,沉沉盯著我。
我頂著魚泡腫眼,心虛地別開頭。
如溪一拍桌子,大有供的架勢:「說,你是不是對裴時了?」
我舌頭打結:「我......我沒有。」
「好啊,你結了!」
「說什麼呢?我一個孩子你怎麼能說我結?」我眼睛黏在木頭小人上,弱弱反駁:「我這是哭的,哭的!」
「好,」如溪一只手撐,瞪著我:「那你說你為什麼哭?」
我看著如溪獷的姿勢,總覺得如果我說得不合心意下一秒就要被拉去填河。
「呃,」強之下我靈機一,道:「我只是......只是怕我們半個月完不任務,領隊會懲罰我們。」
「真的?」如溪將信將疑。
「真的!」我特別堅定地點點頭,然后趕轉移話題,「韓明不是王府的人嗎?他是來協助我們的?」
「不是。」如溪從我手里搶過木頭小人,一邊左右打量著一邊道:「領隊昨天來過消息,說韓明是從王府地牢逃走的,不知道做了什麼錯事。你可別傻的去跟他套近乎,跟他學習的時候也管著你的。」
我點點頭,不是來殺我的就好。
如溪「嘶」了一聲,突然問我:「你小時候見過韓明嗎?為什麼他刻的這個東西和你小時候長那麼像?」
其實我剛見這個小人時也有這個疑問,這面貌、這神態,簡直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但我對他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如溪又問:「你進王府前有沒有跟他打過道?」
我一臉無辜地看著。
如溪自顧自「哦」了一聲,「我忘了,你沒有進府前的記憶。」
確實,我八歲被領隊帶進王府,在此之前的記憶全都丟失了。
我問過領隊關于我父母和八歲前的事,不過都被領隊搪塞過去了,還說小孩子健忘很正常。
難不我八歲前見過韓明?
那他會不會認識我父母?
我父母會是怎樣的人呢?
......
「尋思啥呢?」如溪沖我擺擺手,打斷我的思緒:「還有半個月,你就沒有一點危機嗎?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那還能怎麼辦呢?」我沮喪地趴在桌子上,「我就是夢不到。」
如溪納悶:「我就不信了,這三個月你就沒做過夢?」
「做過啊。」我掰著指頭跟數,「一次是夢到河里幾條魚學著躍龍門,最后躍到岸上回不去了,我們第二天不是去撿回來烤著吃了嘛。」
「還有一次夢見西街包子鋪的小孩差點被馬車撞了,第二天咱倆專門在路口等了一天把他救下來了。」
「還有......」
「停停停,」如溪打斷我,不耐煩聽我瞎嗶嗶,「你就沒有夢到跟裴時哪怕有一丁點關系的嗎?」
我想了想:「有。」
如溪「啊」一聲,瞪大眼睛:「那你咋沒跟我說?」
我糾結:「重點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裴時啊。」
這個夢其實做過好幾次。
夢里有一個大宅子著火了,一個年被人拉著不讓他沖進去。雖然沒有人喊他的名字,我對那張面孔也沒什麼印象,但給我的直覺就是裴時。
「你看,」我攤開手,「我們總不能回到裴時年時期把他殺了吧,跟任務沒啥關系我就沒說。」
如溪沉著臉,似乎在制怒氣,手上青筋都出來了。
我一凌,急忙后退到角落,「你你你......你冷靜點。」
如溪沉聲:「我很冷靜。」
可你看上去就要火山發了啊喂!
「臨羽說得對!」如溪像是突然參悟大道,眼睛「滋滋」往外冒火,「你果然靠不住,看來還是要老娘出馬。」
如溪和我是同一屆殺手班里的,近戰、毒績一騎絕塵。出任務從未失手過,一度被認為是可以和大前輩們抗衡的存在。
這次遇上我大概會為殺手生涯的一大污點。
我打著哆嗦:「你想怎麼著?」
如溪盯著我,發出一聲志在必得的冷笑。
九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如溪「啪」一聲將一沓紙扔到我面前。
我放下正在雕刻的韓明給我留的作業,湊上前:「這啥啊?」
如溪高傲地拿鼻孔看我:「刺殺裴時的一攬子計劃。」
我立刻不興趣了,回腦袋:「你打算干嘛?」
「吶,」如溪拿起第一頁紙給我念:「在裴時飲食里下毒。」
我弱弱舉手:「不會把我一塊毒死嗎?」
如溪想了想:「也對。」然后念下一頁:「銀針煨毒,趁他不注意扎他。」
我小小聲開口:「扎到我寄幾怎麼辦?」
如溪搖搖頭,翻到下一頁:「枕下藏剪刀,趁他睡給他來一下子。」
我猶豫著:「可剪刀那麼鈍,扎不到本的話我會不會被反殺?」
如溪嘆口氣,開始翻下一頁,還沒念呢就不耐煩把計劃往我面前一甩:「大哥,還能不能行了?」
再找理由就真惱了。
我很懂得察言觀,訕笑著整了整紙張:「大哥,都按您說得來,您說東我絕不敢往西!」
于是就定了第二個計劃,在我服上別著煨毒的銀針,還是毒最烈的藥,然后今晚趁裴時睡覺的時候扎他。
可是邊關告急,宮里一直開會,裴時晚上沒有回來。
我心里松了口氣。
但如溪人生中沒有放棄兩個字,第二日夜里又給我服上別了一針,還說打聽好了,裴時今晚一定會回來。
我看著如溪忙前忙后,終于忍不住開口:「你知道十年前平王曾經陷害京城有名的木雕師的事嗎?」
如溪納悶:
「沒有啊,為什麼問這個?」
「韓明告訴我的。他說那是他的師兄,他在王府十年就是為了尋找線索,替他師兄報仇。」
如溪停下來瞪我:「他為什麼跟你說這個,你把你份告訴他了?」
「當然沒有!」我反駁。
說出去小命可就不保了,我又不傻。
「他說他師兄的雕刻技遠在他之上,我還想見見呢,」我嘆口氣,「結果天妒英才。」
「哦。」如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聲,「那請問跟你有什麼關系呢?」
「確實哦。」我托著腮,陷沉思。
其實今天我還問了木頭小人的事,他說那是他師兄的小兒。面貌上與我相似大概是有些緣分在的。
還說王府因為怕事敗影響奪嫡,把知這件事的人都囚起來或者殺掉。他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為裴時所救。
很奇怪這件事明明與我無關,可我心里卻悶悶的,總想起夢里那場大火。
「別瞎尋思了,好好想想今晚怎麼進行任務吧。」如溪倚在床邊,彈了彈我上的銀針,「我看好你呦。」
我思緒回籠,哭無淚。
可能是因為刺殺裴時的力太大,我又夢見了那場大火。
依舊是火沖天,濃煙滾滾,幾乎將黑夜都點亮。
年時期的裴時眼睛里有兇狠和不甘,最終因為被人拖著無法上前而落絕。
我想湊上前聽救火的人在說些什麼,畫面一轉卻來到了一片楓樹叢林。
裴時在林中著急地走著,像是在尋找什麼。
一支箭破空而來,直沖他心臟而去。
「!」
我「騰」地從床上坐起,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做噩夢了?」
裴時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已經換下服正要吹滅蠟燭。
見我醒了他走過來坐在床邊,將我攬在懷里:「你又做了那個夢?」
我點點頭,喃喃:「我為什麼總是會夢到這場火?」
裴時停頓片刻,才緩聲道:「夢本就是虛幻之事,不用太過在意。」
「恩。」我頭抵在他肩上,閉上眼睛,「為什麼這麼晚還回來啊?」
這麼晚宮里應該有提供住的地方。
「不是你說的?」裴時笑,「不能讓你獨守空房。」
但我笑不出來。
我知道只剩下不到半個月,裴時想與我多相些時間。
可是他那麼晚趕回來,我卻要殺了他。
我手上銀針,良久都沒有拿下的力氣。
任務又沒完,我徘徊在如溪房門口,像個無頭蒼蠅一般轉。
正當我猶豫著是自首還是被緝拿再認罪,就聽見房傳來水杯被打翻的聲音。
我趕推門進去,如溪正捂著肚子伏在地上。
「怎麼了?」
我跑過去將扶起來,就看見發白,一腦門冷汗。
我心里慌極了,托著的臉問:「你怎麼了?」
「毒發而已。」如溪是見的虛弱,「解藥沒有按時送來,可能看我們沒有很久都完任務給我們的懲罰。」
這是王府用來牽制殺手的手段。
王府的殺手從小就要服下一種毒藥,領隊每月會給解藥。如果殺手叛變或不服從管理,就得不到解藥,久了便會毒發亡。
「啊?」我遲疑著:「那我怎麼沒事啊?」
「對啊,」如溪一激就要起,然后又痛得趴在我上,「說,你是不是吃解藥了?是不是想我死了你和裴時雙宿雙飛去?」
「什麼死不死的,」我沒空理的玩笑,有些手足無措:「我該怎麼辦啊?我要去哪里找解藥?」
「昨日得了消息,領隊被關押了。新來的領隊不近人,恐怕我們只能拿報去換解藥了。」如溪艱難抬起頭看我,「你那里有什麼進展嗎?」
「我......」
我支吾著,有些不愿說出來。
昨日我問了裴時那片楓樹林,他說在校場附近。
地點、人、夢都齊全了,三天之必會發生。
夢里箭并沒有中裴時。若是不告訴王府,或許還能救裴時一命。若是告訴了王府,他們必會補刀,到時事就會很麻煩了。
我正猶豫著,如溪突然吐出一口鮮,然后抓住我的手,青筋都暴出來:「我好像快死了。」
「不會的,不會的。」我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手無措地著的臉:「你快跟王府傳消息,說我夢見裴時了,讓他們送解藥來。」
十
新來的領隊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擬定好了刺殺計劃。
他們實地考察地形,在楓樹林附近埋伏了許多刺客,然后讓我探聽裴時去楓樹林的時間和事宜,打算給他一擊斃命。并心地為我規劃好了逃離將軍府的路線。
來信末還給我附贈了一顆毒藥,說以前領隊疏忽,忘了給我吃了。
為了王府的統一管理和調配,希我自覺一點自己咽下去。
我撇撇,剛想起那顆藥丸看看,就被如溪一掌打掉,然后在腳底下踩碎了:「吃個屁。」
「你沒吃毒藥的事自己都不知道,天底下或許只有領隊清楚。」如溪著下,一副思考的模樣:「那他這十年都沒想著讓你吃,今兒怎麼就出來了?」
「不知道。不過覺王府部好像要變天了。」
「唉。」如溪嘆了一口氣,「我先回王府了,反正只剩下打探消息這件事了,你自己能完吧?」
「放心吧,」我自信地拍拍脯,「給我!」
如溪雖將信將疑,可是新領隊的命令不能不聽,當天就離開了將軍府。
刺殺裴時計劃的執行人員便只剩下我一個。
看著窗欞上擺放的木雕,我心里做好了決定。
夜里,我沒什麼睡意,一邊刻著木頭一邊等裴時回來。
我打算把我夢中裴時年的樣子刻下來。
雖然我沒有韓明進的手法,可自認雕刻出的小人樣貌、形還是能夠眼的。
二更天的時候,裴時回來了。
他顧念著手上涼,沒有我,而是坐在對面看我刻東西。
裴時看了沒一會便問:「這是我?」
沒告訴他還能認出來,這是對我雕刻技的認可啊!
我笑著湊過去給他顯擺了一下:「像嗎?」
裴時點點頭,沒問我為什麼會知道他年的模樣,只是用手了我的臉。
「等我刻完這個,我再刻一個小時候的我,然后再刻一個長大的你和我,將他們擺在一起好不好?」
「好。」裴時道,「等你完我就回來了。」
我低下頭,不讓裴時看見我眼中的水,裝著專心刻木頭。
三個小人,不算小的工程量。
待裴時離開,我說不定就沒命了,這個承諾或許也完不了。
「怎麼了?」裴時像是看出我的低落,輕笑:「覺得很難嗎?」
我搖搖頭,問:「這幾天你可以一直在府里陪我嗎?」
裴時握著我的手:「出兵事重,各方都要安排好。我是主將,不能一直呆在府。」
「那你會去校場嗎?」
話出口我才察覺這不是廢話嘛。
裴時是主將,要練士兵,怎麼能不去校場。
可裴時還是回答了我:「會。」
「好吧。」我點點頭,又變了個條件,「那你做完事能直接回府嗎?不要去附近玩也不要去喝酒。」
裴時又說了個「好」字,依舊什麼也沒問。
我卻疑起來:「你不問為什麼嗎?」
裴時笑:「夫人管束我,我豈有不聽的道理。」
我想要護著他的命,他卻覺得是夫妻樂事!
我臉一紅,「說什麼呢!」
「我知道。」裴時莫名來了這麼一句,然后用指腹挲我的臉頰,「都聽你的。」
裴時果然兩日都沒去楓樹林。
如溪來信跟我說士兵們在楓樹林舉辦了一個關于獵的比賽,其他人都去了就裴時沒去,氣得新領隊都歪了。
還跟我說不要用事,我一個人的力量是抵抗不了王府的。
我嘆口氣,對如溪默道了一聲「對不起」。
在王府和裴時之間,我還是選擇了裴時。
我喜歡他護我縱容我,不喜歡做一個冷冰冰的殺人機。
而且聽府中老人說十年前韓明師兄的府邸就發生過一場火災,聯想到我夢里經常出現的那場大火,以及韓明師兄兒與我相似的容貌、我對木雕的喜,即便我腦子不太好使,還是能夠覺察到一些苗頭的。
若我真是那場禍事中唯一的幸存者,那麼王府便是我的仇人。
但這些還只是猜測,暫時無法考證。
心中煩悶,我掀開馬車的窗簾想氣,卻看到外面并不是我回府的路。
臨羽的聲音從車夫位置傳來:「王府在楓林埋伏這麼多人,不可能空手而歸。裴小將軍不去,我們只能把他引過去了。委屈你一下。」
我心一。
果然是高手,我本就沒有察覺到車夫什麼時候被換了下去。
「什麼意思?」我故作鎮定,「你們要綁架我?」
「什麼綁架?只是演戲而已。等殺了裴時,你就隨我們一同回去,不用再回將軍府了。」
「怎麼演戲?我又不是唱戲的,餡了怎麼辦?」
「我們已經給裴時發了消息,說你在我們手上,讓他去楓樹林救你。到時候你就假裝被我擒住,什麼也不用說、什麼也不用做。」
我心里慌慌的,說話都有些不穩:「你們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
「
肯定會的。」臨羽似乎沒聽出我話里的張,甩了一下鞭子讓車跑得更快,「即便他不認你當夫人,可是礙于梁家的面子他也會來。」
「你什麼都不用管,老實做好人質就行了。」
十一
秋末,楓林如火。
我和臨羽并排坐在枯木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遠。
許是因為林中藏著多人,鳥兒都被嚇跑了,林子只剩下風吹樹葉的聲音。
最后臨羽不了我們兩個傻子一樣在這大眼瞪小眼,不過也可能是他太好奇終于逮住個機會問了:「你真是老領隊的私生嗎?」
「啊?」我心思本來在別,聽見這話一臉懵。
說啥呢,我怎麼聽不懂?
「別人都這麼猜測的。」臨羽聳聳肩:「要不怎麼解釋他不給你吃毒藥,還縱容你刀、劍之類的東西都不用學會呢?」
「還有,你這個任務持續了三個月之久,老領隊只是口頭催促,本沒什麼實際作。若不是新領隊斷了如溪的解藥,恐怕你們現在還在拖延吧?」
這麼大信息量,我可消化不了。
「別開玩笑了,我和領隊長得一點都不像。」
「所以只是猜測。」臨羽用匕首尖在落葉中撥來撥去,「畢竟也沒人愿意把親生孩子當殺手來培養。」
「這是誰造的謠?」我納悶:「你們怎麼天天不務正業、聊八卦。」
「不務正業我還能陪你在這......」臨羽聲音一頓,拉起我鉗在前,匕首抵上我的脖子:「來了。」
我凝神去聽,真的聽見有腳步踩在枯葉上的聲音。
裴時這個傻子,還真來了。
但我不能出聲提醒。
我不知道這里有多人,也不知道箭會從哪個方向來。
提醒只會是打草驚蛇,說不定我們兩個都要死在這里。
我小聲問臨羽:「箭從哪邊來啊?」
臨羽同樣輕聲道:「四面八方。」
「......」
「最關鍵的那支呢?」
王府不可能那麼草率,必定派了一個或者幾個百發百中的弓箭手過來,他們的箭都會瞄準裴時的心臟。
「我們后。你別掙扎,到時候我帶著你躲。」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一就要倒下去。
臨羽拉住我:「你干嘛?」
「我......我尿急。」我舌頭打結,「我想方便。」
臨羽語氣滿含著一言難盡:「這里都是人,你再忍一會。」
裴時的影已經在目里出現,他走得很匆忙,不消片刻便能到我們這邊。
我推了推臨羽的胳膊:「你能拿遠一點嗎?我害怕,就更想方便了。」
臨羽不耐煩「嘖」了一聲,但還是讓匕首與我的脖子拉開了距離。
裴時比我想象中到得更快,他站在不遠,語氣是難見的張:「別傷害。」
我不敢說話,只能用語跟他表示:「有人,快走。」
裴時卻像是沒看懂:「我知你們目標是我,別傷害我夫人。」
真是豬隊友!
要不是況不允許,我簡直想跳腳了。
臨羽不愧是府高級殺手,都沒接裴時的話,直接在我耳邊說:「箭來了。我數到三,我倒向右邊,你倒左邊。」
「啊?為什麼?」
就不能一起去右邊嗎?
臨羽卻沒理我,直接開始數:「一。」
「二。」
「三。」
數到「三」時,臨羽胳膊松,我使出吃的力氣一把推開他,沒有去左邊,而死徑直向裴時跑過去,想替他擋住自己后來的箭。
但裴時比我反應更快,影一閃就抱住我向一旁翻滾。
「嗖。」
「嗖。」
兩聲箭響,一支進土里,一支在樹上。
看箭的位置,若是我剛才聽了臨羽的話倒向左邊,那麼樹上的那支箭就會中我的膛。
原來王府的人早就想殺我!
但不待我細想緣由,更多的箭矢從空中來。
裴時用枯樹干擋著箭雨,拉著我向遮擋跑去。
說是遮擋,不過是一個低矮的土坑,勉強能擋住各飛來的箭。
裴時將我護在下,觀察著各方的靜。
樹枝擋不過兵,雖然已經躲避大半,還是有箭頭過裴時的手臂,鮮浸了白的衫。
箭雨沒一會停了,叢林中響起一些雜的腳步聲,應該是王府的黑人出在尋找我倆。
我心絕,攥著裴時的袖子。
王府對這件事這麼重視,肯定派了不高手過來。
裴時雖然武功高強,但帶著我這麼一個累贅必然是打不過的,他自己或許還有生還的可能。
我抖著:「裴時,我去引開
他們,你自己先逃吧。」
「你去引開?」裴時依舊觀著況,沒看我:「我在你眼中就這樣無能嗎?」
「不是。」我心一橫:「其實我是王府派來刺殺你的,并不是梁家小姐,我不值得你救我。」
「是嗎?」裴時聽起來并沒有很驚訝,「那你剛才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因為我不想讓你死。」
「為什麼?」
「我......」我支吾著,說不出來話。
難道我要說我喜歡你、不舍得你死嗎?
縱然我沒心沒肺慣了,對自己的意還是于開口。
我抱了一下裴時,然后就要沖出去。
裴時卻抓住我,讓我彈不得:「老實待著。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梁家小姐,只要嫁給我便是我的夫人。我有義務保護好你。」
「可是......」
「別擔心,」裴時打斷我,「我們不會死在這里。」
這時更多紛的腳步聲傳來,還夾雜著「將軍」、「將軍」的呼喊——救兵到了。
十二
「平王被撤職幽,邊親信皆被抄斬或者流放。」
冬季晴好的下午,裴時回府帶來這麼一個消息。
皇帝病重,太子監國。裴時因要輔佐太子暫時留在皇城,待日后再去邊關駐守。
我與韓明正坐在花園雕刻東西,急忙問:「如溪呢?」
裴時搖了搖頭:「不知道逃去了哪里,不在流放名單。」
我心里松口氣。
韓明停下手中雕刻的作,嘆:「師兄大仇得報,他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但我并沒有覺得很開心。
即便沉冤得雪,逝去的人卻再也不能回來了。
我八歲前的記憶并沒有完全恢復,但已經記起我就是韓明師兄的兒。
領隊與我娘親是舊識,或許是不忍看我一家被滅門,從火中救出我并用藥封住我的記憶帶回王府。他不讓我學雕刻、也不讓我見韓明,就怕出破綻。
夢中那場大火便是我被帶離府邸時看到的,因為太過驚懼,所以會經常夢到。
裴時看出來我的低落,了我的臉:「不高興嗎?」
韓明「咳」了一聲,放下手中雕刻的東西慢悠悠離開了。
我臉莫名紅了,瞪了裴時一眼。
裴時卻笑:「小時候也沒這麼容易臉紅。」
裴家與我家是世代的,我和裴時也算是青梅竹馬。他經常來我家,帶著我上街買糖。
將軍夫人還說我們自小就定了娃娃親,不過這些我還沒記起來。
我擺弄著手中的木頭小人:「只是因為記不起爹爹和娘親的模樣,心里有點不開心。」
裴時攬我在懷里:「等藥過了,會慢慢想起來的。」
我不置可否。
即便充裕,天氣還是冷的。
我扔下小刀和木頭,將兩只手都塞到裴時寬大的袖口取暖。
裴時縱容著我,還給我掖了掖披風。
我下抵在他肩上仰起臉看他:「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王府派來的人?為什麼沒有暗中理了我呢?」
「你嫁過來時便知道。」裴時回答我,「我是太子一派,王府一派的人怎會愿將自己兒嫁與我。」
「那可不一定。」我振振有詞:「裴小將軍玉樹臨風、才智過人,可有不佳人芳心暗許呢。」
「是啊,」裴時聲音帶著些許笑意,「我可是記得有人說傾慕我良久、非我不嫁。」
「我......」
我無言以對,誰讓這是我新婚之夜親口承認的,便只能將冰手上他手臂的用以解無法反駁之不痛快。
裴時卻像是覺不到,語調不變:「我原本想冷淡待你,可見了你卻覺得悉。后來經過調查并向韓先生確認后我才敢確定你真的幸存下來。失而復還,又怎麼能暗中理你。」
「那你為什麼當時不跟我說啊?」
「你制于王府,我擔心告訴你后反而讓你陷危險之中。王府債累累,即便你是他們手下之人,也未必不會將你置。只能先瞞你。」
確實,楓樹林那場刺殺中,王府必然早就知道我是那場火災中的幸存者,所以打算在利用我將裴時引來后把我們兩個給就地理,一絕永患。
那兩只箭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我遲疑著:「你就不怕我真的會殺了你嗎?」
「不會。」裴時了胳膊:「我倒是有懷疑過你是不是王府派來的人,武功不高、膽子也小,這兩點和小時候幾乎一樣。而且你容易心,又怎麼會殺人呢?」
這話到底是在損我還是在夸我?
我抬頭就看到裴時眼睛帶著笑意,一副惡劣模樣,就知道他在笑我是個笨蛋刺客,便「噌」地一下站起來,佯裝生氣:「你笑話我?」
「不笑你。」裴時拉過我,將我錮在雙間,很正經地看著我說:「我反而要謝謝你。」
我對上他的眼睛,舌頭打結:「謝......什麼?」
「謝夫人的不殺之恩,謝你能與我共度余年。」
「不......不客氣。」我紅著臉,「我也要謝謝你。」
裴時挑起眼眸:「謝我什麼?」
謝你我護我,縱容我的任和好。
謝你幫我家人沉冤得雪。
謝你能與我攜手一生。
但我支吾著說不出口,眼角瞥過一抹紅,趕忙轉移了話題:「看那里!」
裴時也沒堅持要我說,被我拉著走到紅梅樹前,隨我一同觀。
紅艷似火,梅香清淡。
冬天的第一株紅梅終于開了。
(完,番外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