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了敵國皇子的孩子。
我生產那天,褚綏之帶著千軍萬馬,親手滅了我的母國。
我誓與大齊同生死,在褚綏之的面前,抱著我們的孩子,從城樓上一躍而下。
可我居然重生了,時間回到我及笄禮那天,棠梨笑著喊我嫡公主。
這一次,我不要再做褚綏之的寧國皇后,更不要再與溫子燁分開。
怪氣溫鄉 x 堅韌純良小公主
【楔子】
我睜開雙眼,看見一條長河,上邊約約漂著一條渡船,我的腳下是遍地的白花。
我曾聽溫子燁說,人死了以后,會來到開滿白曼陀羅的忘川河畔。
那里霧靄漫漫,若是前世有未曾了卻的執念,可選擇不踏過忘川的邊界,向相反的方向走,便有機會,回到執念開始的地方。
我當時問:「那豈不是人人都想回去?」
溫子燁合上畫本子,親呢地用指尖梳理我的鬢發,聲音同薄荷葉般清冽好聽:
「不會。」
他眼眸向遠: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執念背后的真相,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往回走。」
「那你敢不敢?」我抬頭盯著他。
溫子燁看了我一眼,似乎很嫌棄我:
「我能有什麼執念?頂多是他人執著于我罷了,與我又有何干系?」
他說這話時,又是一臉欠扁的樣子。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將怪氣和溫兩種不相干的氣質,如此毫無違和地融為一的。
回憶戛然而止。
我渾打了個哆嗦,才發現這兒真是冷,像個冰窟似的。
所以,我應該是死了?
我記不起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的樣子,更想不起來我是怎麼死的。
但我記得溫子燁的臉和聲音,還有他笑起來時,角彎起的弧度。
我突然好想再看他一眼。
于是,我毅然決然地轉,朝與忘川河岸相反的方向走去。
剎那間,天地清萬里,極刺眼的束頓時將我整個人包圍。
千千萬萬幀畫面從我眼前閃過,我看見了心上人溫子燁的臉,我那威嚴又不茍一笑父皇的臉,婢棠梨態的臉……
還有……寧國太子褚綏之,后來的寧國皇帝,我的夫君,他的臉。
我是齊國嫡公主秦胭,生下褚綏之的孩子那天,他帶著千軍萬馬親手滅了大齊,我的母國。
我的眼角滾下一滴淚來,而后,眼前是一片混沌和漆黑。
等再有意識時,我只聽見一個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耳邊嬉笑:
「我的公主呀,這青提絡配溫好的葡萄酒,涼了可就不好吃啦!」
眼前的濃霧和黑暗散開,我的視線漸漸清明,看見一張稚的笑。
雙環髻,青蘿,素凈又俏皮。
我試著張了張口:「……棠梨?」
「我在呀!」
棠梨笑著:「今日可是及笄禮呢,公主莫不是忘記了?」
我倒吸一口氣:「及笄禮?」
棠梨手探我額頭:
「咦?公主莫不是真還沒睡醒!昨日晚上還說今兒個一起床定要吃青提絡呢,棠梨都給公主準備好啦!公主您看!」
我看著面前那盤青提絡,呆呆地愣了幾秒,猛然醒悟。
現在是齊仁帝三十九年!
今日是我,也就是齊國嫡公主,秦胭的十五歲及笄典禮!
大齊的山河猶在,離我為褚綏之的寧國皇后還有一年有余,而今日我會見溫子燁!
我真的重生了!
【正文】
壹|相見歡
我吃完了青提絡,喝了半盞玉瓊漿。
棠梨扶著我走出公主府,此刻天朗氣清,民間街道熙熙攘攘,作坊里外一派祥和之氣。
我父皇齊仁帝在這天宣布大赦天下,普天同慶本朝嫡公主秦胭及笄之年。
按照大齊的規矩,宮中的侍衛會護送及笄之年的公主,去到宮外的悅神寺祈福,求得大齊來年風調雨順,也是求自己能有好姻緣。
上一世,我坐在輦轎上,同棠梨說了一路的話;這一世,我只是坐著閉目養神,搞得棠梨這一,那兒看一看,活像凳上長了釘子似的。
我看著棠梨那模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你別了,讓我歇會不?」
棠梨這才松了口氣:「奴婢還以為,公主是在不開心呢。」
我開簾子一角,角泛起微笑:「我高興還來不及。」
到了悅神寺,人頭攢。棠梨才扶著我踩凳下車,我便忍不住回頭四張。
此刻距離遇見溫子燁,已剩下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了。
我一邊隨著人的簇擁,往前端正地邁著步子,邊轉眼珠四尋找那個人。
直到一席月白影從眼前一閃而過,我又再次看見了我朝思暮想的年。
我知道他會在這里,可當他真實的站在我面前時,又那麼不真實。
和上一世一樣,溫子燁戴著白斗笠遮面,逆人群低頭行走,似乎不想被人發現。
他的廓在紗下若若現,低調卻依舊晃我的眼。
棠梨和我悄悄看的畫本子里怎麼寫來著?
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寫的就是眼前人。
下一刻,溫子燁的視線倏爾抬起,與我目短暫匯。
我立馬屏住了呼吸,激到差點就失聲要喊他的名字。
可對面只是淡淡地垂下了眼,便繼續撥開人群朝外走,留給我一個陌生背影。
我心失笑:
秦胭啊秦胭,你怎麼能差點忘了呢,此刻他還不認識你啊。
棠梨的聲音將我紊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公主,尋因方丈在里邊等您呢。」
我一個人走進寺廟深,鵝卵石路兩側,竹林葉茂,偶爾鳥雀嘰啾幾聲。
抬手推開古舊的木門,尋因方丈正在點一炷香。聽見我來的靜,他只一笑,手上作未停。
「別來無恙,平公主。」
我一愣,但也沒忘了禮數,先行了大禮:
「秦胭見過尋因方丈。不知剛才方丈的意思,是先前認識我嗎?」
上一世,我與尋因方丈算是悉。
可這一世,我們此刻應該還是第一次見面。那是為什麼,尋因方丈說的話,和上一世不一樣了?
尋因方丈捻著佛珠,語速不不慢:
「佛曰,凡渡己之事,前塵因果,緣起緣滅,無定數,不可說。」
我更是不著頭腦了,不過我還記著規矩,老老實實跟著尋因方丈朝拜祈福。
我跪在團上,求佛眷顧大齊百姓蒼生,給大齊一個世世太平年,切勿要有生殺紛爭奪權之大事,保佑大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默念三遍后,我磕了頭,拜別方丈。
出了寺廟深院,我立刻繞了竹林近道,朝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我與溫子燁的初見本是巧合,那天我在竹林里迷失了方向,差錯進了死路,見一群帶刀的黑人堵著一個極為漂亮的年。
那年背著斗笠,著一襲月白,半束著發,幾綹青垂在耳際,像極了畫。
我的靜教那幾個黑人分了神,年便是抓住這個機會沖出桎梏。
我反應過來時,已經是被他抓著手向外跑,最后兩人躲在橋下邊,一直到半夜才被父皇派出的暗衛找到。
作為已經知道事走向的人來說,重來一遍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在死胡同看到幾個黑影的時候,我欣喜程度遠大于害怕。那幾個黑人也正如前世一般,轉頭發現了我,但是——
溫子燁呢!
幾個黑人的后,空空,別說溫子燁,本什麼人也沒有!
我:……?
可實在來不及細想了,本公主的命可不能折在重生的第一關!于是我立馬轉,腦子里只想著一個字:跑!
跑跑跑跑跑跑跑跑!
黑人幾個一頭霧水地互相看了看,也立馬提刀就追。
雖然我不是他們原本的目標,但既然被我發現了他們,便肯定是要趕盡殺絕的。
我邊跑邊想,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心思一分神,我腳下便不留心,下一瞬便踩上了半塊凸起的竹筍。
我踉蹌了一下摔在地上,金箔綢的,被碎石塊刮破了好幾。
幸好沒什麼傷,可追趕的步伐已經近在咫尺之。
我跑不掉了。
我閉上眼睛,眼角滾下淚珠來。
這真的……太不甘心了。
我還什麼都沒有做,甚至連再次跟溫子燁說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竟要在此殞命嗎?
可說這時那時快,下一刻我竟聽到后人發出一聲痛苦悶哼,隨后應之倒地!
我驚訝地睜開眼睛,咫尺之所見,竟是一襲白。
溫子燁手持著細長鐵劍,鋒利的劍有銀的芒,還淌著熱,幾滴落在地面上,立馬將散落的竹葉染了。
「還不起來?跪在這兒等著人砍?」
不耐煩的聲音自我頭頂上方傳來,言語間的嫌棄毫不加掩飾,可我卻喜得要哭出來。
我抬眸,對上溫子燁清瘦的臉孔。
他月白的里染了,卻仍然看起來干凈又澄澈,似是神仙一般。
僅分秒之間,我也不想顧什麼男授不親,立馬就抓住了他未持劍柄的那只手,借他的力站了起來。
「謝……謝謝你啊,小公子。」
溫子燁掃了我一眼,并未甩開我:「能跑?」
「能。」我
咬著下,沖他點點頭。
此刻,聽其他幾個黑人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近,他也不拖時間,立即反扣住我手,將我向后頭小路帶:
「跟著我,跑!」
「想活命的話,別回頭!」
貳|生死線
竹林之間溪流淙淙,我與溫子燁奔跑的腳步聲錯。
初見即是生死一線,同樣被追殺的經歷,和上一世終于漸漸重合。
天將晚,溫子燁拉著我跑出了林子,但與棠梨及侍衛隊的等候已經相距幾里。
氣吁吁之間,我終于看見了記憶中的那條河,還有那座廢棄的橋。
「會游泳嗎?」溫子燁問我。
「不是很會,但應該沒問題。」我已經沒了力氣:「我們要跳河躲開他們嗎?」
「不必了,廢橋下面有個,藏里邊就行。那是個死角,從上面看不見,跳河是下策。」
溫子燁躊躇了兩秒,提前打了個預防針:「抱歉,冒犯了。」
我還未做出反應,已經被他攔腰抱起,條件反,我出胳膊圈住他脖頸。
溫子燁眉目微微一挑:「你倒是揩油揩得嫻得很,毫沒有男授不親之理。」
我:「現在明明是況特殊——」
他沒聽我說完便往下輕輕一躍,跳上了斷橋之下的一塊平臺,藏橋的前邊。
我先爬了進去,溫子燁進來之后,拿碎石塊堆在口再作了些掩護。
追殺我們的黑人的腳步聲,自頭頂上方傳來,依稀聽見「跳河」之類的字樣,似乎還有爭吵和罵聲。
然后,一切又安靜下來。
我眼珠子轉了兩圈,最后落到溫子燁上,不知怎麼的,居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前世我一心撲褚隨之上,為他做個溫良端莊的皇后,漸漸丟失了原本的自己,竟想不起來自己多久沒這麼笑過了。如今再見到溫子燁,曾經那個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的調皮公主似乎又回來了。
溫子燁剛想抬手,聽到我的笑聲,難以置信又無語地看著我:
「剛死里逃生,又見了,坐在這更不知道看不看得見明天的太。這種況下還能笑得出來,姑娘真是好雅興。」
「不敢當。」我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畢竟此時的溫子燁還不認識我。
「萍水相逢一場,小公子出手救了我,于我有恩,胭兒在此謝謝小公子,來日必有重謝。」
溫子燁只輕輕一挑眉:「哦。」
我:「……對了,還沒有問公子的名姓?」
他看著我:「公子不敢當,溫子燁。」
「秦胭。」
溫子燁偏頭:「可是秦國的那位平公主?」
這句話他上一世問過,因此我很配合地重復:「正是本公主。」
「今日既然拖累了溫公子,還請溫公子告知本公主自己家住哪里,等出去了好有酬謝。」
「你就這麼確定能出去?」溫子燁輕輕一笑,「那些人可能還會找回來。到底公主從小錦玉食,如此天真。」
這人生的明明是一副溫的皮相,為什麼又欠又賤!
「我當然確定,父皇這會兒肯定已經在派暗衛找我了。」
我面上雖這麼說,但只是因為這些我都經歷過一回,才敢如此篤定。
溫子燁沉默了一小會,才開了口:
「我初來乍到,這里暫無落腳之。我惹了些不該惹的人,那群黑人目標本就是我,救公主也不是我好心,只是不想牽連無辜之人。說到底,是我拖累公主。」
我清了清嗓子:「什麼連累不連累,既然今日遇見,我幫你擋災,你又救了我,自是扯平了。」
溫子燁微微抬眼:「嗯?」
此刻夕西下,橘紅的天際爛漫無比,巨大的落日沉在溫子燁后,將他一襲素白周邊鍍上一層璀璨。
河水平面波粼粼,溫子燁的斗笠放在一邊。我看著他溫的眉眼和廓,一如前世,眼里不控制地起了霧氣。
前世,我究竟錯過了什麼。
我輕輕開口:「那麼,若是我們能出去……」
「溫子燁,你就跟著本公主回宮吧。」
我淚眼汪汪看著他,頭頂上有馬蹄聲響。
是棠梨帶著的車隊和父皇派的暗衛來了。
叁|褚綏之
我那天回到平縣公主府中,看見溫子燁還在,立馬松了一口氣。
溫子燁當時正在研墨,察覺到門口有人,也并未直接抬頭,而是淺淺一笑。
那一笑,可真是日月生輝,好一個瑩澤如玉的年郎。
「在宮里平時寫字麼?」
我鼓起腮幫子:「我寫字不好看的。」
曾經我只會點瘦金的皮,但現在寫的一手好字,全是因為上一世溫子燁教的我。
如今他再問,我若是說不會寫,豈不是錯過了這
拉進距離的好機會?
先前父皇教我瘦金,意在令我謹言慎行,講究板正,小楷在他眼里是小家子氣的。
可在溫子燁筆下,那一簇簇的小楷在宣紙上暈開,別樣一番風流倜儻。
我正以為溫子燁要教我,結果他只是將筆擱置在硯臺上:「唉,那我也不寫了。」
「……?」我也不好說什麼,只心里覺得莫名其妙,畢竟上一世可不是這樣的發展。
我又想起曾經嫁給褚綏之以后,他是也寫得一手好字。
褚綏之的篆書寫的極為漂亮,我站在一邊則相形見絀。
他還會安我說:「皇后寫的小楷最好看,是齊仁帝教的麼?」
我差些忘記了,其實褚綏之,是個極溫的人。他若是不滅了我的母國,我是愿意試著他的。
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
平縣外的丹楓紅得正是一塌糊涂,大片的青山漸漸披了黃褐的。
我出門時,溫子燁牽著一匹馬在門口。那是一匹極好的棗紅馬,鬃順油亮,見我出來,還打了個響嚏。
溫子燁著棗紅馬的腦袋,朝我溫和一笑:「可要帶公主出城兜個風?」
我按捺不住興的角:「那我要去到最高的那座山頭,看最紅的楓葉!」
棠梨在我后跳著嚷嚷:「公主!要記得早些回來呀!」
是啊,得早些回來,因為也沒有經歷過這一段,所以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上一世,我與溫子燁一直待在平縣,從未出去過。每日逛東逛西,打打鬧鬧的,好不自在。
這一世,人沒變,許多細節卻變了。
不過我能確定,溫子燁還是溫子燁,這點毋庸置疑,那便夠了。
山間林風簌簌,馬蹄踏在山頭之上叮咚響。棗紅馬一路馳騁,越過了微紅的地平線。
馬背上的溫子燁仍舊是一白袍,平日里像是個解救蒼生的溫潤仙,現在倒是多了幾分颯爽英姿。
他抬眸的一瞬間,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話說,真樣貌,褚綏之比溫子燁更勝一籌。在我的印象里,褚綏之總著一席玄鎏金線錦袍,束發,骨節上戴一枚青綠的玉石扳指。
我只用瞬間就強行打斷了回憶。
想那個人干什麼?
天暗得要比我想象的快。
當第一只箭著馬肚子飛過時,我便知曉,近日是過得有些太安逸了。
上一世,我便沒有弄清楚,溫子燁到底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招惹了什麼人,便離開了人世。
我死的……太早了,實在太早了。
也不知道,上一世的溫子燁,最后會不會知道我嫁給了褚綏之,還殉了國呢?
這一世,似乎是有意,想讓我探清上輩子死時都未解開的那些真相的。
棗紅馬跑的很快,后七八匹棕馬也毫不遜,距離我們不到百米。
七八個黑人時不時便出一箭,溫子燁似乎是馴馬的好手,總能讓箭羽剛好著馬腹過,也不驚到馬匹。
「抓活的!半死不活的也行!」
后人的聲音嘶啞而狂妄:「還有上次見過的這小娘們,臉蛋材似乎都不錯,抓來給哥兒幾個玩玩!」
我到溫子燁抓著我的那只手猛地一。
換做上輩子,我定嚇得哭出聲來。
這一世,我雖然膽戰心驚,但也死咬著下不說話,總不能給溫子燁添。
只是恍惚間一走神,后的馬匹就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而后有什麼沉重的東西瞬間應聲倒地。
「啊——!」
隨之而來的,是人疼痛到極致才會發出的嘶吼聲,雖然有些心理準備,但還是嚇得我渾一個激靈。
溫子燁的聲音在我耳邊:「不怕,胭胭,咱們不怕,我在呢,絕對不會讓胭胭傷。」
我朝他懷里又了,憋了眼淚。
他這話,不說還好,說了,我反而要差點落下了淚來。
胭胭,這是他上一世喊我的,時隔整整五年,我終于又聽到了。
雖然馬快,但黑人群左右夾攻,我們還是被到了死角,千丈懸崖之上,再無一擇路逃的余地。
溫子燁對我說:「胭胭,閉上眼睛。」
我立刻閉好。
其實現在是在生死一線,但我的心在這一刻,卻一點都不張,反而很平靜。
眼睛閉上了,耳邊的風聲和馬鳴聽的更清晰,溫子燁上的味道很好聞,令人安心。
隨后,人掉落在馬下的聲音,刀刺的,骨頭碎裂的聲音,濺到帛的聲音……聲聲耳。
這場景如夢似幻,像是很多年前,我封后大典那日遇刺,褚綏之也是這樣將我護在后,鮮僅了三千石階。
想必,褚綏之滅了我的母國那天,棠梨崩潰殉主的時候,齊國的大地也是
有這麼多。
想到這里,我的心又是一揪。
再往后,是一片安靜,只剩下奔騰的馬蹄。
我睜開眼:「溫子燁?」
「嗯。」溫子燁一邊策馬下山,一手了一下我的頭頂:「胭胭,我們安全了,我們回去。對不起,今天不該帶你出來。」
我想說些什麼,但卻發不出聲音,大抵是劫后余生的恐懼和后怕。
馬匹停在平縣公主府門口,棠梨才剛出門要迎,立馬「呀!」了一聲:「公主,怎麼有好多?」
也就是這時,溫子燁直地,從馬背上倒了下去。
肆|忘川河
公主府,我抱著溫子燁的一點一點變涼,這樣的溫度就好像是在提醒我,我又要再一次失去他。
不行!不可以!絕對不要!
「溫子燁!你撐住點,不許死,聽到沒有?」
我哭得上接不接下氣,溫子燁抬起手拭去我眼角淚珠,輕笑道:
「只是累了,又死不了,哭什麼呢。」
「平公主啊,你莫不是心悅我,我不過是流點,想睡會,就擔心到哭了?」
我一瞬間有點傻,跳過他的問題,更多的是喜悅:「溫子燁你……你真的沒事嗎?」
這時太醫進來了,我便沒有再多問什麼,將床前的位置讓了出來,轉去小廚房讓棠梨再備些膳食。
看他這麼欠,大概是真沒什麼事兒吧。
棠梨吩咐小廚房煮了紅棗豬肚湯,我又讓棠梨溫了齊國特有的鸝歌釀與離人醉。
這晚月皎皎,我剛準備就寢,窗外卻閃過一個人影。
我警惕起來,剛想去門口喊棠梨,溫子燁直接在我眼前翻了窗。
我嚇了一跳:「你傷剛好些,干什麼呢?」
「晚上睡不著,找有趣的人解解悶。」溫子燁朝我一笑,「有酒嗎?」
「有也不給你,你是什麼份,我堂堂公主還要給你當個解悶的?」我小脾氣上來了,就要將他往外推。
棠梨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公主,您有什麼事兒喊了奴婢嗎?奴婢方才聽您房間似乎有聲音,但未聽清是什麼。」
我下意識遮掩:「沒事兒,你去吧。」
溫子燁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公主方才還推我,怎麼現在人一問,又不趕我了?」
我懶得理他這不正經的,徑自在小桌旁一坐,倒上一壺離人醉:「一直想問你,究竟是怎麼招惹上那群人的?」
有些事,我想弄清楚了。
「你從哪里來?以后又要怎麼辦?溫子燁,其實今天我從馬背上下來,想起來一件事,就是我對你其實一無所知。」
溫子燁輕輕閉了閉眼睛,在我邊坐下來。
他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抬頭看月亮。
「當時,你為什麼愿意跟我走?畢竟我們也不。」
這第三個問題,其實是我最想問的,難不看我好看,你便救下,還要跟我走?
呸呸呸,想想也不可能。
溫子燁聽完笑起來:「因為胭胭好看。」
我炸了:「那你這登徒子倒是裝有模有樣,寫的一手好字,還配得一好功夫。」
溫子燁這次斂了笑意。
「胭胭,寧國的紅楓,比齊國還要艷。」
「嗯?」我捕捉到細節:「溫子燁,所以你本是寧國人嗎?」
溫子燁這次沒有回答我,話題轉得生卻自然:「胭胭,你知道忘川河嗎?」
「什麼?」我眉心一跳,敏銳地轉頭看向他,但溫子燁倒是一臉悠閑。
「忘川河,人死了以后才會出現,并且可能很小。我阿娘說,那里開滿了白的花,人若是不上忘川河上那條船,轉往回走,便有機會再重來一次人生。」
我脊背發涼。
又來了!又來了!
這些話的確是存在的,但與我記憶中的時間線,永遠有對不上的時間差!
「雖然是騙小孩子的,但看著這月亮,我又想到了我過世的阿娘。「溫子燁眼眸溫:「那,如果是你,你會回頭嗎?」
我沉默,然后說了與上一世不一樣的答案。
「應該不會,人死了就死了,干什麼還要重來呢?沒什麼意思,世上沒有后悔藥,生老病死是人之常,重來一回又有什麼意義?」
「要是我,那就安安心心上船過那忘川河,到了閻王殿再一飲而盡孟婆那湯,然后,大大方方回,轉世,再遇到該遇到的人……這樣不是才對麼?做那違背天理綱常的事,到底有什麼必要呢?」
我一口氣說了許多,發現口干舌燥,拿起一杯酒便喝了。
放下杯盞時,才驚覺溫子燁正看著我,眼中無盡繾綣溫,似乎在過我,看見我的靈魂深。
「我也覺得。」溫子燁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子飲了下去,「沒有什麼好重來的,過
去就是過去了。」
溫子燁似乎酒量不及我。
他只喝了三四杯離人醉和鸝歌葡萄釀,眼神便迷離起來。
語氣也變得很溫吞,與我閑談時,也不會怪氣地故意嗆我。
我和他從大齊聊到邊疆,再聊到我們的初見,就是遇到彼此時,生死一線的那面。
溫子燁那天說了一句話,我至今記得。
「胭胭,你當時在橋下面,看見那群黑人走了之后,對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那一笑,真是差點要了我的命,我愿被黑人再追殺一次,也不敢再看你笑了。」
我好奇:「為什麼?」
「因為會力氣全無,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講。」他又笑了起來,這樣的笑容,我怕他哪天若是敢牽馬繞平,定是滿樓紅袖招的。
我明知故問:「何意?」
溫子燁笑:「我送公主一樣東西,好不好?」
我一愣。
走向又跳出了原先記憶,溫子燁上一世,并不曾送我東西的。
溫子燁從袖中取出一塊玉鐲。
那鐲子水極好,琥珀般剔,一看便價值不菲。
「這鐲子本是一對,我母親留給我和我阿姐一人一只,我現在將我的這只贈與你。」
我上輩子沒經歷過這段,此刻懵懂:「這鐲子有什麼寓意嗎?」
「也沒什麼寓意,好看,送公主戴著玩兒。」
溫子燁眼里清朗:「我曾以為我母親去世以后,阿姐戴這鐲子,就應該是最好看的了。」
「沒想到還是太過年,才疏學淺,不問世事,還好離家跑出來看了看。」
「什麼意思?」我仰起腦袋,溫子燁高出我一個頭還多,相比之下真我覺得自己矮。
他朝我彎起眼睛,答非所問。
「雖是一路上是兇險了些。」
「但是值了。」
溫子燁閉上眼,說話慢了許多:「這鐲子,只傳給我們溫家的眷。」
「懂了嗎,公主殿下?」
伍|嘆離別
那晚我睡得并不好,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上一世,我與溫子燁在一起數月才訂了終,可這一次,溫子燁為何這麼早就送了我祖傳的鐲子?
我能確定這是溫子燁本人,他的樣貌,格,言語都沒有什麼變化,唯一不對的就是時間。
好巧不巧,父皇在宮里辦了晚宴,次日一大早我便回了宮,再返回已經是半月以后。
我同父皇說了,我已有了心上人。
溫子燁本人來路不明,父皇雖是同我發了脾氣,但也拗不過我,喊我將溫子燁帶宮中,他要親自見一見。
棠梨今早在回平縣的路上同我說,公主府的暗影侍衛昨晚下了一只傳信鴿,只是沒有找到尸,也不知傳的什麼信。
我并未放在心上,傳信鴿齊國天天空中有,公主府為了安全,常常誤下國中百姓養的那些,飛過公主府上空的鴿子。
我回到公主府,興地過門檻,連下人扶都不要:「溫子燁,溫子燁!」
推開那扇門,里頭空的,什麼也沒有。
風吹過珠簾。
有一瞬間我以為,溫子燁會出現在我的后,一臉嫌棄地朝我怪氣:
「喊什麼喊?我不是就在這里?」
可是沒有。
又一次,即便我不去想,但這樣的時間差真真實實地存在著。
溫子燁,在他上一世離開我的時間之前,再一次從世上消失了。
棠梨說,前一晚溫子燁明明還在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大活人就悄然走了。
我最后離開了平縣,回到宮里之后,每天渾渾噩噩。
我一直記得那天,父皇將我到邊問:「胭兒,你可還想著那個溫子燁?」
我跪下:「回父皇……恕兒臣不孝。」
父皇嘆了很長很長的一口氣:「你去吧。」
最近我總是做一個夢。
夢里有時會有褚綏之騎在馬上,緒崩潰地在喊我的名字,有時候也有溫子燁的笑臉,他穿著一席白袍,戴著斗笠,溫潤如玉。
但每次都會出現的人,居然是尋因方丈。
他捻手中佛珠,朝我一字一頓:
「命中劫,躲不過;思念因緣,不可說。」
又過了小半月,我才知道,那天父皇為什麼會嘆了那麼長的一口氣。
因為棠梨今早跟我說,寧國的安定公主就快要到大齊了。
我坐在榻上,怔愣了許久。
寧國安定公主的名字很好聽,做褚綏靈。
褚綏靈,是褚綏之的胞姐,寧國的長公主。
的名氣響遍大江南北,不是因為外貌或世,而是因為,是一名上過戰場的子。
封號安定,是因為帶兵打過仗。
上一世在寧國,與我關系不錯。說實話,褚綏靈格大方又英氣,我很喜歡。
可來齊國了,代表寧國來求親了。
前來求親的時間又比我記憶中早了不,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并不再多想,畢竟想了也沒有什麼用。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夢里,尋因方丈對我的那些話……
那麼這一次,我還能躲得掉嗎?
陸|半生誤
寧國前來鞏固外,大齊設宴款待。
席間觥籌錯,我過舞姬看褚綏靈,和上一世一樣好看。
棠梨在我邊悄悄耳語:「公主,聽說寧國貴族一脈都有,您知道是什麼麼?」
「我也不知道,」我吃了一塊青提絡,「棠梨,小聲些。我們第一次見安定公主,可別讓他人覺得咱們沒禮數。」
「是,公主。」
其實我也很好奇,寧國有皇家的事,世人皆知,只是不知其為何。
然而上一世,我即便嫁過去一整年,也從未知道過寧國到底有什麼。
褚綏之沒有告訴過我,我也并沒有問過。
想到褚綏之,我又發了會呆,再抬頭,竟對上褚綏靈的眼。
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平公主見著親切,似是曾經認識一般。」
我站起來頷首:「胭兒見過安定公主。」
「不必多禮,」褚綏靈讓我坐下,起朝向我父皇,「敢問齊王,平公主今年,年方幾何?」
這一句宛若一記警鐘,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除了我的父皇,他只是說了一句:「小方才到及笄之年。」
褚綏靈再次微微屈膝:「方才我見平公主容貌傾國傾城,舉手投足皆十分有靈氣。其實我本次前來齊國,還有一事相求。」
「公主請說。」我父皇點頭。
我袖下的手早已經摳破了皮。
「在座的諸位都知曉,寧國上月剛經歷了國喪,嫡皇子剛剛經過外出歷練便匆匆上位,正是基不穩之時。而鄰邊楚國虎視眈眈,新帝便帶了兵馬,花半月時間滅了楚國。」
我的父皇一點頭:「可見寧王是一世奇才。」
這件事我知道,同時也在我意料之外。
上一世,我死的時候,楚國應該還在,并且之前還同我們齊國十分好。
現在,褚綏之居然剛上位就滅了楚國。
褚綏靈頓了頓:「一世奇才不敢當,寧王怎麼說也還年輕,在我這里都只是胞弟罷了,我這個胞姐總隨時牽掛。」
「現在寧王年十九,如今寧國民風和樂,國泰民安,寧國還差一位皇后。」
我父皇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褚綏靈說下去,后者會意點頭,語句擲地有聲:
「所以,我作為寧國使臣代表,替寧王來求娶齊國嫡公主秦胭,做寧國的皇后。不知,平公主是否愿意?」
雀無聲。
我甚至想立馬站起來,說我不愿意。
可父皇先我一步。
他先是咳嗽了幾聲,而后道:「今日先到這里吧,安定公主,我膝下有十幾個皇子,但公主僅胭兒這一位,的夫君自是要看意愿。這一句話就定下的話,實屬太過隨意。」
「寧王自是風流倜儻,但終大事,也要讓我的胭兒自己想一想才是。」
褚綏靈面自若,微微頷首:
「是我唐突了,那就等平公主想過之后,再作決定吧。」
褚綏靈去歇息后,父皇在殿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胭兒,你是不是不愿意?」
我還未作答,左相已經站出一步:「公主,恕老臣直言,此次和親是非去不可啊!」
右相亦踏出一步:「臣附議,寧國已經滅了楚國,而楚國曾與我國好。況且,安定公主是上過戰場的將軍,寧國為何派前來外,此心可識!」
「臣附議!」
「臣亦附議!」
「公主,請您為大齊著想!」
呼聲激起千層浪,我突然明白了,父皇為什麼看我的眼神,那樣的深,又為什麼,在這幾天總要嘆很長的氣。
就像在說對不起,就像在告別。
父皇他是在怕!
所有人都在害怕!
他們害怕寧國!他們怕褚綏之!
因為,千古以來,從未有過新帝剛上位,就帶兵滅一國的先例!
可是褚綏之他敢!他還做到了!
這怎麼能教人不害怕!
我金枝玉葉,錦玉食了十五年整,嫡公主的份在我這里,從未有過如此重的分量。
我一直以為,平公主,齊國嫡公主,不過是個稱號罷了,有和沒有都是一樣的。
現在我才知道,不一樣的。
我是公主,我已經及笄,那就要為十五年的食無憂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嘆息一聲:「算了,我來嫁。」
我一答應,數百大臣跪地,高呼嫡公主深明大義,我只看見父皇眼角的淚。
棠梨也哭了,跪在地上,扯著我的角,一聲聲地喊我公主。
父皇啊,兒臣不孝,兒臣這麼快又要走了。
但是您放心——這一次,我一定不讓齊國再滅于寧國手下。
這是兒臣,能為母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看。
我向遠方:溫子燁,我這半生,大概又要獨一人了。
所以,你到底去了哪兒呢?
齊國去往寧國的馬車,走了整整半年。
從我的十五歲,一路走到了十六歲。
上一世,棠梨在我出嫁時生了場大病,沒有同我一道去寧國。
我在忘川時,看見過的死。就是在我躍下城樓之后,棠梨當即扯了一片白綾自縊,在家里殉了主。
這一世,由于一切時間提前了,我出嫁的時候棠梨很好,終于得以隨我一同遠走他鄉。
好歹這一次,邊還有個伴作陪,我心里的確是好了許多。
寧國的城門開了又關上,我這一生,大抵再也出不去了。
柒|再相逢
那天晚上,我終于又見到了褚綏之。
那時,棠梨候在門外,我剛沐浴完,坐在榻上思考事,不知不覺竟然閉上了眼睛。
房間門口的珠簾撞發出脆響,有一人緩緩走近。
他步子很輕,聲音卻帶笑而不容人忽略:
「我都還沒有來,我的皇后就要睡著了?」
我瞬間驚醒,抬眸看向那個人。
大約這世上除了我,夢中的郎都能是這個模樣。
褚綏之樣貌不似溫子燁般溫和,眉宇間更多了倜儻英姿。
他著一席玄鎏金線錦袍,長鶴立,如同記憶中一般,高出我許多。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戴著一枚青綠的玉石扳指。
我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褚綏之我的頭:「若是困了,那就先睡覺吧。」
「?」
我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其實我現在已經不困了,并且肚子發出了不合時宜的聲。
我:「……」
褚綏之又笑了。
他笑起來其實很好看,完全不似棠梨口中,那般傳聞中的殺伐決斷惹人害怕,反而很清朗,也沒有笑話我的意思:
「是我忘記說了,桌上有皇后喜歡的青提絡,要不要吃一點?」
我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寧國也有青提絡了?上一世,我嫁過來后,再也沒有吃過。
時間也對不上,我上一世嫁過來應該是十七歲,而現在我才只有十六,提前了大半年,褚綏之真不是個人。
我吃東西的樣子大概有點像倉鼠,褚綏之這晚上一直是笑著的,還夸我好看。
他問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家里有幾個哥哥,父皇寵不寵我,好多小事他都要問,比我認識的褚綏之似乎話多了不。
那天晚上,他抱著我眠,什麼都沒有做。
「皇后,我以后你阿胭好嗎?」
語氣好溫好溫,他摟著我的肩膀,像是怕我要離開一樣,腦袋著我的脖頸。
「明天既是你的十六歲生辰,又是封后大典,阿胭,你想要什麼禮,你同我講出來,只要能辦到的,要星星不給月亮,好不好?」
我在夜里睡得安穩,約約聽到了他的一些問話,但已經沒有力氣回答。
我很累了,明天的封后大典大概還是如上一世一樣,會有刺客。
但我不能說,而且說了也沒人信。
褚綏之明天應該還要大開殺戒呢,他現在倒是力旺盛。
走一步看一步吧,首先我得在明天的封后大典上保住小命。
至于褚綏之,就隨他吧。
次日一早,我在喜鵲的啼鳴聲中朦朧地睜開眼,褚綏之已經穿戴好。
他背對著我,將一塊帶紅的雪白帕子給了一個人。
又是這樣一個場景,褚綏之逆著門口的,與我十五歲時見到的溫子燁很像。
如果他此刻,又剛好回過頭朝我一笑,那便更加相似了——
就在此刻,褚綏之回過頭,目對上我的眼睛:「醒了?棠梨在外面,我讓他進來。」
棠梨進來之后說話小心翼翼的,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告訴,昨晚上我睡得很好。
棠梨眼睛瞪得像銅錢:「真的?不是吧,我看那話本子上不是都說……」
我輕輕給腦門上一記:「想什麼呢,快給我梳妝,今日可要熱鬧呢。」
一說這個,棠梨便起了興致,一邊給我梳洗一邊碎碎念念:
「我的公主啊,其實寧王他真是個大好人,他連您吃青提
絡都知道!」
我知道。
褚綏之是溫的,可他也鐵石心腸。
我的命,棠梨的命,任何人的命,對他來說都可以是重要的。
可首先他得是寧國的皇帝,他坐上了那個位置,前前后后殺了很多的人,滅了楚國。
以國為先,而后,他才是我名義上的夫君。
即便他溫,不還是滅了我的國家嗎?
這樣的恨,我怎能忘了?
忘不了的。
捌|春寐短
封后大典這日,寧國舉國歡慶。
即便是在齊國,我也沒見得有這麼熱鬧過。
褚綏之束發戴冠,一鎏金錦袍,他站在石階之下,朝我出手:「阿胭,過來。」
三千石階鋪滿朱紅,萬山芳華開遍。遠是天淡淡,百鳥飛躍朝,重臣跪拜叩首,振臂高呼萬萬歲。
一直到典禮結束,我心繃著的弦才松下來:從頭到尾,竟沒有預料中的刺客襲擊。
我與褚綏之在大殿門口,一位將士來報:「陛下,刺客已經都抓捕完畢。」
我心下一驚,朝后退了一步,棠梨連忙扶住我:「皇后當心。」
褚綏之面一凜:「皇后還在這兒,通報的事再重要,也得看看時間。」
那侍衛跪在地上:「是臣驚擾了皇后,還請皇后恕罪!」
我擺擺手:「你去吧。」
「今日竟有刺客?還真把我嚇了一跳。」我佯裝從未知,朝褚綏之投去疑問的目。
褚綏之眸深深:「嗯,但已經都控制住了,皇后盡管放心。」
說著,他朝我出手:「隨我回殿吧。」
可就在這時,方才的侍衛突然大喊:「陛下當心!保護陛下!」
一支利箭劃破空氣阻礙,不是沖著褚綏之,竟是直直地朝我跟前來!
褚綏之沒有任何猶豫,瞬間一側,扳過我的肩膀靠在他膛,擋在了我的前。
箭頭刺破皮的聲音,在腥氣出現之前。那聲音并不大,卻近乎令人窒息。
褚綏之倒在我懷里,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傷。他的皮那麼白,鮮淌過他的皮,眼看著更是目驚心。
刺客幾乎是立馬就被團團侍衛控制住,頃刻間便咬舌自盡。
剛才那位通報的侍衛愧疚到幾乎要以死謝罪,我皺著眉教人攔下他的匕首,厲聲道:
「出了事不想著將功抵罪,反而想著這些沒什麼用的,褚綏之培養的就是你這樣的親衛?」
不等他反應,我高聲道:
「都還在等什麼!快傳太醫!棠梨!你也別在我邊待著了,去該去的地方幫忙!」
褚綏靈也很快趕到,大將軍就是不一樣,很快嘈雜如無頭蒼蠅的宮侍衛們,被治理發配得井井有條。
我在永安殿外候了許久,一位老太醫方才出來:「給皇后請安。」
「怎麼樣?」
「皇上龍康健,此箭不帶毒,理應并無大礙。只是,皇上先前有舊疾在,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知道了,退下去吧。」
我了解況之后,就讓大多人都回去了,褚綏靈呆了一會也走了,就只留了棠梨在門外候著。
坐在榻上,我盯著褚綏之閉著的眼眸愣神。
大概長得好看的人都是這般,昏睡的樣子也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覺。
其實,從昨天起滿打滿算,我與褚綏之不過是認識了兩天。
褚綏之啊,對于只認識兩天的人,就因為名義上是你的皇后,你就直接為擋箭嗎?
是在逢場作戲?想想又沒必要,畢竟刺客是真的有,下意識的反應總不能騙人。
這怕是太不像個帝王人家,你真該薄寡義才是。
夜半三更之時,紅帩帳垂了下來,我約覺自己被抱了起來,然后被放在榻上。
有一人著我耳際廝磨,上發燙。
「阿胭,阿胭。」
「我的阿胭,你在哭嗎?」
「我若是死了,你會難過嗎?」
「會比……那個人死了,更加難過嗎……」
我迷迷糊糊被弄醒,對上一雙不已的眼睛,那是褚綏之的眼睛。他的眼睛那麼好看,平時都是清亮而克制的。
現在,它盛滿了。
黑夜太,我的心也了好幾分。
我早就已經準備好,畢竟我是他的皇后。無論怎樣,該來的都要來,只是……
「不是傷了嗎?」我已經有些氣吁吁,在褚綏之有下一步作之前,忍著緒念叨了一句:「陛下,您還是注意……龍。」
半晌的寂靜,頭頂傳來一聲很輕的笑。
「阿胭,你很擔心我?」褚綏之襟半落,我借著的月,大抵能看個大概,真難分辨是月白還是他的皮更白。
真一個……即便用活生香來描述,大抵都是可以的。
「我是皇后,一切總要以陛下為主。」
褚綏之覆下來,他的手在我的玉鐲。
我瞬間有一種極強的,被撕開盡心遮掩的面的恥,更像是在被捉在床。
「這鐲子水不錯,齊王送的?」
「嗯。」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索心下一橫,主吻上去。
輕紗紅帳落下的時機剛剛好,褚綏之的溫度很燙,將我也勾得暈眩。
他一邊作,一邊吻我:「阿胭,別喊我陛下,喊我阿綏,好不好?」
「也不要總說你是我的皇后,那樣太生分,我的心也會疼……你是我的,我的阿胭。」
「心肝阿胭,我也是你的。」
我哭出聲來。
褚綏之,你為什麼總要對我溫呢?
你滅我母國的那天,可曾對得起這份溫?
你若是真的心悅我,又為何要害我家破人亡,被人指著罵禍害了齊國?
你的孩子是死了,你心痛,可是……
可那也是,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褚綏之,你從不無辜。
玖|難生恨
我還是懷了褚綏之的孩子。
最近我時常收到父皇的家書,日期都是半年以前,畢竟兩國路程極遠。我封封都回,信紙上面的齊國親印帶著母國的氣息。
有一次在寫家書時,我突然到一陣惡心,隨即暈了過去,把棠梨嚇壞了,青提絡滾了一地。
再次醒來時,是在永安宮里,褚綏之坐在我旁邊握著我的手,底下太醫跪了一片,都在說:「恭喜皇上!恭喜皇后!」
褚綏之眼眸發亮:「阿胭,我們有孩子了,我們有孩子了,你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我其實很開心,同時也很悲傷。
但這樣的哀愁,我一點都不能顯出來,只能一起笑。
閑雜人等都離開后,褚綏之的手依舊在微微抖,他第一次當父親,自然是激的。
我回握住褚綏之的手:「阿綏。」
他一愣,隨即道:「我在。」
我平時,很在白天主這麼喊他。
「我生產那天,你能不能留在宮里,不要出去?」我說著說著竟哭起來,「阿綏,我很害怕,我怕疼,我更怕會死。」
褚綏之抱住我:「好,好,我那時一定陪著阿胭,絕不會離開的……你不要怕,不要怕。」
我心里的那弦不知為何崩斷了,種種委屈一腦兒涌上來:
「我的母后,就是生我的時候沒住……你答應我,阿綏,那天你一定要在,否則我不過去的,我知道的,你不在,我就一定不過去的……」
褚綏之的神竟惶恐起來:「不許這麼說,不會的,阿胭你信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看得出,褚綏之他真的慌了。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我。
之后的每一天,宮里人行事都很小心,褚綏之也在我宮里加了許多的侍衛和宮。
這天棠梨同我說,褚綏之今早對大臣們發了脾氣,提早結束了早朝。
我心下會意,褚綏之的后宮空缺,我這皇后本什麼事都不用管。如今國家安寧繁盛,大臣們遲早會提出選秀的,只是了一枚導火索。
這導火索好找,上月我就聽聞了,西域這月要來進貢,一同前來的還有他們的公主。
那位公主我上一世就見過的,真真是絕,還會跳舞。
我與之相比,本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技藝。
真要說,現在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溫子燁教過的小楷……
棠梨一邊跟我說這事,一邊忍不住念叨:「皇后娘娘,我覺得寧王待您是真的好,除了齊王,他是對您最好的人了。」
我知道在說什麼,這是在指桑罵槐呢。
溫子燁他戴著斗笠,兩次救我于水火之中,讓我心之后,無聲無息,消失在了秦胭的世界,再也沒有出現過。
其實,我真的不褚綏之嗎?我的。
可是現在我和他隔著一條家國的鴻,而我是這世界上唯一知道這個事實的人,何其可悲啊。
這天夜里,褚綏之來了我的寢宮。
看得出,他心很不好,難得在我面前還是低氣。
棠梨見此,放下一壺寧國特產的清酒,很有眼力見地退了出去。
我扶著褚綏之坐下,輕輕給他按肩:「聽聞,皇上不想要那西域人?」
褚綏之似乎是驚訝我的直白,嘆息一聲:「你倒是一點不會吃醋。」
「皇上已經拒絕了,臣妾還吃什麼醋?」
我笑了,看得出褚綏之心也好了起來:「都說多次了,私下里不用自稱如此生分。」
我倒了一壺酒遞給他:「這清助眠,阿綏,今夜早些歇息吧。」
我這麼他的時候,褚綏之總是很用。
他喝了酒,抬起骨節分明的手,上我的腹部:「應該是有三月了吧?可我的阿胭怎麼上一點都不長?」
褚綏之酒量并不好,這在帝王家很見。
那天他暈是有些暈的,卻還是迷迷糊糊地,又把我抱到了床上。
「阿胭……」
褚綏之這慵懶的聲音真是勾的我頭疼。
「三月有余,應該……是可以了吧……」
拾|溫鄉
我次日起來,腰疼得起不了床。
褚綏之已經去了早朝,棠梨推門而,伺候我洗漱。
我看得出在憋笑,忍不住給腦門上敲了一記。
不過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棠梨,你和我同歲對吧?」
棠梨一愣:「是。」
「若是有心儀的人,切記要同我說,不必藏著掖著。」
我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棠梨嚇得將水盆都打翻了,立刻跪在地上對我磕磕絆絆:
「奴婢不是故意瞞的,皇后別跟奴婢置氣,奴婢知道錯了……」
這給我嚇了一跳,連忙扶起來,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干什麼?大驚小怪的,我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還真詐了出來?」
棠梨:「啊……我……」
「你呀你,傻不傻!這麼多年來,我有沒有真的怪過你什麼?」
我喊了門口的宮進來,收拾完一地的水,再將門關上:「說說看,哪里認識的?是宮里的,還是宮外面的?」
棠梨支支吾吾說了個名字,我一聽,有意思,居然是褚綏之的親衛,也就是上回帶頭捉刺客的那個。
棠梨哭著抱住我膝蓋:「皇后您先替棠梨保好嗎?知道您一直心善,心疼奴婢,想給奴婢找個安穩的歸宿,但棠梨不等到您肚子里的小皇子出生,說什麼也不會離開您的!」
我失笑:「好,噯你快起來吧,別再哭了,吵的我頭疼。」
這時,有個聲音進來,隨即門被打開:「誰在里面吵吵嚷嚷的呢?朕老遠就聽到了。」
棠梨吐了吐舌頭,我讓趕出去了。
褚綏之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我,我朝他搖搖頭:「我和棠梨的己話,不說給阿綏聽,行不行?」
褚綏之聽我這般喚他,心大好,朝我揮了揮手里的信:「齊王來信了,阿胭,過來。」
我的案幾上還擺著筆墨紙硯,昨天晚上本想寫些信,卻被褚綏之這個不速之客擾了計劃,現在宣紙上還是純白一片。
褚綏之徑自走到桌邊,抬手開始研墨,墨香和紙香,縷縷充斥在寢宮里。
「阿胭,寫字給我看,好不好?」
我蘸了墨水,寫了兩首我很喜歡的小詩:
玲瓏骰子安紅豆,骨相思知不知。
我蘸墨,又寫下另一首,其間褚綏之很安靜,一聲不響的。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無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夜來幽夢忽還鄉。
我寫出來的小楷,是上一世溫子燁教過我的樣子。因此與褚綏之筆下的雋秀卓越放在一起,并不會相形見絀。
這一句,也是上一世溫子燁教我時,寫下的句子。
褚綏之盯著我的字,看了很久,抿的薄輕啟:
「皇后的小楷很漂亮,是齊王教的嗎?」
我點點頭:「是。」
褚綏之拿過我的筆,亦寫下一句詩。
他的手很漂亮,提筆時手背的青筋在薄薄的一層皮下,骨頭與脈絡十分明顯。
他寫的不是小楷,竟是父皇教過我的瘦金,筆凌厲,又斂些鋒芒: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汝相思意。
簾外,此刻雨聲漸潺潺,吹來一房的風雨味。
拾壹|述己
褚綏靈今日來了我這兒。
與談時我才知道,原來我每周吃的青提絡,是褚綏之專門請人給我單獨做的,安定公主到現在竟都沒有吃過。
這讓我愧疚臉紅得不行,忙讓棠梨去小廚房拿兩份來。
褚綏靈是個話多的,今日便是來同我說己話的。
是個好姐姐,話題隨時隨地不離我肚子里的孩子,以及褚綏之。
「我這個弟弟,從小說話就喜歡損人,但確實是個穩重又不失手的子,和他在一塊兒你大可放心。」
我想了一下:「他似乎不損我。」
「可能是他疼你。」褚綏靈笑笑:「再過段日子,你再與他些,就知道他其實欠得很。」
「還有,后宮那方面,我也威脅過他了,不許納妃,否則我就收了他的兵!」
我失笑:「其實,充盈后宮這件事,為皇上,是該以脈的開枝散葉為己任,應該......」
「應該為他的皇后守如玉!」褚綏靈接過我的話,不容我有半分異議。
我:「......」
「不是我自吹自擂,我的阿弟褚綏之,真的是個難得的聰明人。」
褚綏靈說到這兒,似乎是在回憶過去:「寧國先皇并不宅心仁厚,治國齊家方面不盡人意,也貪權勢。他并非是我和綏之的父皇,而是叔叔。綏之回來以后不久,他便駕崩了,綏之也是匆匆上位。」
「可未曾想,他火急火燎地頒新令,撤舊臣,整頓兵馬,竟要去滅了那與我們寧國從未有過糾葛的楚國!這是我現在想來都后怕的事兒,至今我沒弄懂他怎麼想的,問他,他也不說。」
我聽得還起勁,褚綏之別的不說,在治國方面,真是一代絕世英才,完全沒話說。
不過,說個心里話,今日我看褚綏靈,似乎比之前看到的幾次,稍微圓潤了些,但好像也不是胖了……
褚綏靈正吃得開心,抬眸發現我盯著看,片刻怔愣,而后會意:
「妹妹是不是覺得,我比先前來看,長得有些不一樣?」
我暗自嘆褚綏靈能將「吃胖了」說得如此得,定要好好學習話。
不等我回答,褚綏靈自顧自說了下去:「那是自然的,我上周獨自去了鄰國游山玩水,容貌還沒恢復罷了。」
我一時間沒有聽懂:「什……什麼?」
這下換褚綏靈一臉懵然:「什麼是什麼?我獨自去其他國家,若想掩人耳目,總得稍微變個樣貌。」
我怔在原地。
「難不,我胞弟他沒同你講起過,寧國皇家弟子,都會些簡單的易容嗎?可能......他覺得不重要吧,畢竟這本就是常事。」
褚綏靈又眉頭一皺:「可是寧國皇家有一事,街坊之間都該有傳聞,你嫁給褚綏之這麼久,竟沒有好奇過,或者是主問過,這個是什麼嗎?」
我腦子有些。
「我們寧國的皇子皇孫,在年滿十八那年,都要出去歷練,其中定會經歷許多艱難困苦,也會有死敵追殺,都是常有的事,因此也不是人人都能夠回來。每個月,我們會用信鴿傳遞消息,來告知自己的平安與否。」
褚綏靈疑:「這些,他都沒同你說過?」
我覺一時半會理不清,只寥寥幾句搪塞過去:「安定公主,您的袖子沾到青提絡了。」
「是嗎?」褚綏靈抬起手,手腕出半截。
我敢說,那是我此生看見的,最寒直豎,頭皮發麻的一幀畫面。
因為,褚綏靈的手腕上,戴著和我手上一模一樣的玉鐲。
「這是什麼?」我驚得近乎失聲,還將褚綏靈嚇了一跳。
「這個?」指指自己的手腕,「我和綏之的母后傳下來的啊,之前一直出宮怕摔壞,就不敢戴著,昨日才重新戴起來的。」
「我和綏之一人拿一只,我的好妹妹,他那只,不正是在你的手上麼?」
拾貳|訴衷
我渾像是被冰水潑了一般,從頭頂一直涼到腳跟。
「砰咚!」房門被猛地推開,褚綏之落了一風雨而來,而我已經紅了眼眶。
他氣吁吁地盯著我,眼尾同樣略微發紅。
「阿姐,你先回去吧,外頭有輦轎也有千里馬,隨你選一樣,先回宮里。」褚綏之這話是對褚綏靈說的,眼睛卻直直地盯著我:「我與皇后,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好,那我先走了。」褚綏靈似乎也意識到有什麼大事,此時也不好多問,走時還輕輕了一下我的腦袋聊表安:
「有什麼事就攤開來好好說,你們夫妻之間,沒什麼不能講的,知道不知道?」
我點點頭。
房只剩下我與褚綏之兩人,我看著他的樣子,心糾結萬分:有期待,有張,還有一些......有一些恐慌。
褚綏之突然大步朝我走來,扣住我的下,不由分說地便吻了上來。
我被他地桎梏著,下被的很痛,毫不能彈。
他吻得很重很兇,毫不憐惜,我幾次差點都緩不過氣,終于得我咬破了他的舌,腥氣彌漫開來,他才停下。
我向他眼眸,褚綏之竟已經完全紅了眼眶。
他在我前,慢慢蹲了下來,那雙漂亮的手,此刻指尖正微微抖。
「阿胭......你一直都認識我,你是記得我的,對嗎?」
聽到這話,我瞬間如五雷轟頂,此刻腦海里一片混:
「什麼意思?褚綏之,這話你什麼意思?」
到后面我有些歇斯底里起來,拿起茶壺摔在地上:「你說,你說啊!你是誰啊!我害怕了!」
褚綏之抱住我:「阿胭,胭胭,心肝,你別急,你冷靜,冷靜......生氣你就打我,千萬別讓自己難,別忘了我們還有孩子......」
「是啊,你也知道還有孩子!」我急了眼:「你也不想,再失去一次骨至親,對嗎?」
「對!」褚綏之摟住我,無論怎樣我踢他打他,都不放手:
「所以,咱們冷靜下來好不好?我們慢慢說,只要你想知道的,我一點都不藏著,我都說給你聽,好不好?阿胭,你冷靜下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我噎了許久,也了力氣,才在他懷里漸漸不繼續哭了。
褚綏之一直在拍我的背,他知道這樣的作,能讓我安心。
我將臉頰埋在他臂彎,褚綏之就著這個姿勢,緩緩道:「阿胭,本來我以為,我要藏著這個一輩子。」
「好不容易才有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不去深思前因與后果,只想這一世要好好守著你,不讓你再一一毫的傷,將上一世沒有給你的都給你。」
他低頭笑了一聲:「我沒有想到,你居然也有記憶的。」
「你是怎麼發現的?」我已經將自己的緒整理好,支起來,微微離他遠了些。
褚綏之單膝跪在我前,挲著我的手背,他的掌心很溫熱。
「最早覺得奇怪,是還在齊國的時候,同你提起忘川河,你回答得與上一世不同。但之后,我沒有再找到什麼懷疑的點。」
「但就在前幾天,你給我寫字的時候,你寫的是曾經我在上一世教你的詩句。」
「而這一世我化名溫子燁再遇見你,并未教你寫過字,你該寫的是齊王教你的瘦金才是,可你寫的卻是小楷。」
褚綏之閉了閉眼睛:「這件事能夠直接一錘定音,你一定也有上一世的記憶。」
「你為何上一世不告訴我,你就是溫子燁?」
「上一世我登基時,先皇并未駕崩,只是不好,無奈將位置給了我。那時候我的權力到制約,不能對任何一個人表出明顯的恨,否則便會被他住把柄。」
褚綏之嘆息一聲:「我的阿姐對你說過了,先皇并非我的父親,他的位置,其實是設計害死我和阿姐的父皇才得來的。」
「我的阿姐想事簡單,雖會帶兵打仗,但心思并不深,并未懷疑過先皇。」他頓了頓,「所以,這一次,我提前籌備,然后替我和阿姐的父皇報了仇。」
「是我親手殺了他,我不欠他任何,這是他該還給我的。」
我反抓住他的手,哭著道:「那麼,我的母國呢?褚綏之,你為何要滅我的母國?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了!我沒日沒夜地在恨你!」
「阿胭,我沒有。」褚綏之輕輕搖頭:「我趕到齊國時,城池已經破了,是楚國的細作祟,借著好的名號打齊國部,才致使齊國滅亡。」
「所以這一世,我第一件事就是滅了楚國,阿胭,你的母國會好好的,一切都會好好的,你信我,好嗎?」
我滾下淚來:「溫......褚綏之,你是說真的?」
他點點頭:「阿胭。你若喜歡的是褚綏之,那我便一直是褚綏之。但你若喜歡的是溫子燁,那我便也可以是溫子燁,隨你喜歡,聽憑你安排。」
「這一世,我搏來了這大好江山,可你若不在了,空留??這?枯山??敗??水,僅??留我一人在世上,我又與誰看呢?」
山谷引來清風,樹林支起天空。
幾次想相忘于世,總在山窮水盡之又悄然相見。
算來,即是一種暗與不舍。
拾叄|平生
這下子,先前的種種謎團,終得以全部解開。
我與褚綏之在同一天,同一地點死去,在同一時間又再次回到了執念開始的地方,都想好好地重活一遍,殊不知,對方也有前世的記憶。
所以在最開始,褚綏之就知道在竹林里有追殺他的人,那天便主避開了他們。
只是沒想到,我竟主撞上那些人,算來又算去,仍舊走了相識的老路,只不過我救他變了他救我。
所以,他有了些許與上一世不同的行軌跡,做許多事的時間都提前了,包括問我關于忘川河的那個問題。
那天公主府上空被暗衛下的信鴿,便是來給他傳遞消息的。
寧國那老皇帝病膏肓之時,他便必須馬上啟程,否則極易了陣腳,所以來不及同我告別,亦不知如何與我告別。
他花了大半年,整頓國風,滅了楚國,然后來求親。
封后大典在上一世遭遇了刺客,我了傷,這一世,他便提前進行圍剿,還替我擋下一箭。
他什麼都知道,所以,什麼都不再想讓我知道。
他將前一世我的痛苦掃清,準備好這一世全心全意地我。
卻沒想到,我與他一起,重來了一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褚綏之著我的肚子,語氣溫到我想落淚。
「阿胭,我先前稚得很,自己同自己較真。我不告訴你我是溫子燁,也因為我害怕你喜歡那個是溫子燁時,虛假的我,而不喜歡真正的褚綏之。」
「馬上秋天就要到了,還記得嗎
?我說,寧國的紅楓,可比齊國的更艷。到時候,我還騎棗紅馬,帶你去最高的山頭看紅楓,好不好?」
「阿胭,咱們把這個孩子好好地生下來,我保證,這一次,不會再讓他到一一毫的傷害了,好不好?」
我咬著下,狠狠地點頭。
「好。」
上一世,棠梨殉主,秦胭跳樓。
褚綏之抱著我的尸,于城門折劍自刎。
這一世,棠梨和我都找到了心上人,我的母國平安順遂。
我的人,全都在我旁,活得很好。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汝相思意,終得以相平生。
【尾聲】
金秋十月,寧國的嫡長子順利出生。
褚綏之當即立了他為太子,給他取名為褚綏良,我為他取字做子熹。
棠梨和褚綏之的親衛選擇了一起留在宮中,次年,棠梨也做了母親。
又過了一年,我再誕下了一位公主。
生得俏可,褚綏之說很像我,寵得不得了,給取名為褚綏嬰,小字。
那一天,惠風和暢,我們一同回了一次齊國。
拜見完我的父皇及故人以后,我們去到悅神寺燒香,又到了尋因方丈。
他披袈裟,朝我們深深鞠躬,手上佛珠竟突然斷裂,散落一地。
我和褚綏之大驚,尋因方丈卻只莞爾:「二位施主不必驚慌,別來無恙。看來,二位是都已經順利了卻了自己的那份前世執念啊。」
我忙雙手合十:「還請尋因方丈指點迷津。」
他依舊是那副溫吞的模樣:「天機不可說,不過有一事,老衲可以相告。」
褚綏之頷首:「聽憑方丈指點。」
「忘川河以彼岸花為引,執念為因。想要重來一回,不甚容易,至我活了百年,并未遇見過一次。」
「大多人死去難遇忘川河,是因為今生今世無念;又有一些人,遇見了忘川河,卻不敢往回走;再有一些人,往回走了,卻無法再重來一回。」
「因此,必須是兩個相互有羈絆的人,同年同月同日死,并且同時在忘川河畔一起選擇往回走,才得以重生,換得一次重來的機會。」
尋因方丈搖著頭離開:「是真緣,是真緣啊!請二位施主務必珍惜,務必珍惜!」
我去眼角的淚,回頭看向褚綏之,發現他也在看我。
是何其有幸,能夠遇見重來一次,也會選擇我的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