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白月貴妃死了。
白月?
有些可笑。
可是整個大衍都這樣傳。
1
皇宮里安靜又抑,自從上回皇上遇見兩個宮在貴妃葬儀前笑談被割了舌頭挖了眼睛制人翁之后,現在整個宮里幾乎沒人敢說話。
遲晏也十天沒有上朝了,貴妃尸一直沒發喪,他只是守在棺材旁整日呆坐著。
昏暗的靈堂,華貴的棺槨,他看著著冠霞帔靜靜躺在里面的人,蒼白僵的手指拂過的臉龐。
他的小桃子還是這樣。
「我許的后位還沒給你,你怎麼就死了呢?」
他哭了。
他居然也會哭。
我坐到他邊,盯著他的眼淚瞧,想看清楚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林錦榮啊林錦榮,你怎麼就死了呢?怎麼會死……」
他木訥的一聲又一聲。
我都聽煩了,撐著腦袋昏昏睡:「死了就是死了。」
「林錦榮,我不殺他了,我不殺楚決了,你活過來好不好?」
他幾乎低聲下氣的語氣讓我有些意外。
據我所知,他向來清高的不可一世,除了林悅沒有人能得了他的眼,在我面前他從來都是假裝低頭。
「你再不活過來,我真的要封林悅為后了。」
「封就封唄,我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我仰頭打了個哈欠,終于不用拘禮于貴妃儀態,我想怎麼懶腰就怎麼,想怎麼笑就怎麼笑,想怎麼哭就怎麼哭。
「你種的桃樹我去看了,每一朵花都艷滴,很好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我當然記得啦。
從小我就喜歡吃桃子,父親在院子里栽了好幾顆桃樹,我爬到上頭去摘桃子。
底下的奴才們擔驚怕地沖我張著手:「大小姐,你小心點!千萬別掉下來了!」
我故意在上頭來去的嚇唬著他們,看著他們害怕的模樣哈哈大笑。
一個不小心卻真的掉了下來。
我閉眼睛,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反而是落了一個厚實的懷抱里。
我睜開眼,看到他的那一刻都呆住了,比漫天旋舞的花瓣還要彩奪目的恐怕只有遲晏的臉了。
他長得真的過分好看,導致每次被他氣得不行的時候看到他那張臉我都能讓自己消一半的氣。
「那天,我接住你,你傻乎乎地盯著我看,其實我心里可煩了,可當時你是林士介唯一的兒。」
林悅是父親流落在外的嫡,我想如果林悅沒有自小流落在外,遲晏那一日接住的絕對不是我。
遲晏雖早早立了太子,但當時朝堂政局不穩,先皇偏寵意妃之子,趁機打太子,妄圖重新立儲。
遲晏急需用人,他把目轉向了當時清正廉明百姓戴的林太傅,也就是我爹。
而當時我爹只有我一個兒。
沒有林悅的時候,我和遲晏算得上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我們一起讀書識字,一起騎馬箭,我時常宮去太后那里,跟其他貴們一樣仔細學習宮里的規矩,想著有一天會嫁給他。
沒有林悅的時候,他待我也是極好的,他會帶我去承德大街買珠釵,我問他是的好看還是紅的好看,他會著我的頭說,你戴什麼都好看。
他還會帶我去酒樓聽說書,說書先生案板拍的直響:「問世間為何,直教人生死相許,奈何世間萬兩難全吶。」
我傷心地流眼淚,他把我擁在懷里,溫地哄著:「小桃子,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我是太子,你便是太子妃,我是皇帝,你必定是皇后。」
我們會在元宵節裝扮普通人家的爺小姐去長河放燈,去城樓看煙火,去夜市上吃餛飩。
那時候,我覺得,他真的是我的。
可林悅回來后,一切都變了……
首先變的是爹爹,他不似從前般那樣疼我了,滿心滿眼都是失而復得的林悅,事事以為先。
祖母也喜歡上了,以前祖母總是把我抱在懷里,著我的小臉,滿眼慈,可現在更喜歡林悅。
林悅聰明睿智,林悅懂事乖巧,林悅可有趣,林悅什麼什麼都好。
甚至連府里的下人都喜歡。
從前沒有時,我就算是庶他們也都得我一聲大小姐,因為我是爹爹唯一的兒,現在有了林悅,我就是名副其實的庶,他們都我二小姐。
可他們都不要,我還有我的遲晏,讓我沒想到的是,太后居然把林悅指婚給了遲晏!
我恨死林悅,討厭死林悅了!
是狐貍,是賤人!搶走了我的遲晏。
遲晏抓著我的手,信誓旦旦的跟我說:「你放心,我不會喜歡上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個人。」
我不信。
他們都喜歡上了
林悅!
遲晏抱著我,吻著我的,眼神專注又溫:「你信我,等我做了皇帝,我一定封你為后。」
我抱著他的腰肢,近他的膛,聽著他的心跳聲,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我無可救藥的相信著他,認定著這是真的。
他們大婚之日,林悅冠霞帔,十里紅妝,舉城歡送,是最盛大的一場婚禮,而且嫁的人還是我最的遲晏。
幸好我派了細作跟著,時刻向我匯報他們的一舉一。
當我知道他們新婚之夜不僅沒同房還大打出手的時候我高興極了。
遲晏守約了,他的還是我,等他做了皇帝他就會迎娶我為皇后。
到時候我也要穿最華麗的裳,要最轟的婚禮。
遲晏還是時常與我約見,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可慢慢地,他和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
我每日收到的信件上都寫著:
太子與太子妃一起切磋武藝
太子妃為救小鳥從樹上掉落得太子相救
太子妃在狩獵場上奪得榜首,得皇上賞賜,與太子關系緩和
太子與太子妃一同議事
太子與太子妃泛舟湖上
太子與九皇子為太子妃大打出手
太子與太子妃同房……
「你喜歡上了,對不對?你上了對不對!」
我大聲質問著他,他眼里再沒了對我的寵溺,反而多了一厭惡。
「你能不能別無理取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狩獵場上的弓箭手是不是你安排的?你想做什麼,殺了自己的親姐姐嗎?」
「你變了林錦榮,你真是越來越過分,越來越不可理喻!」
我抓著他的袖不讓他走,抱著他不讓他走,哭著喊著不讓他走。
「遲晏,你不是說你只我一個人嘛!對不起,我錯了,可是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你不要我了……」
他最終還是轉過了,眼神猶豫復雜,我沖上去環住他的脖子。
「遲晏,你別離開我好不好?別不喜歡我。」
許久,他微微嘆著氣,上我的背跟從前一樣安著我。
「好了別哭了,我既許了你便不會食言,只是你別再做那些事了,林悅真的是個好孩。」
好孩,好孩。
好孩為什麼要搶走我的一切。
我和遲晏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他對我越來越冷漠,對林悅越來越上心。
林悅是萬眾矚目的焦點,所有人都喜歡,與眾不同,懂醫,善詩書,會武功,沒有子的刻板弱,有屬于獨特的氣質。
是流落在外的林家嫡,是皇上贊不絕口的中豪杰,是父親寵有加的亡妻獨,是遲晏的太子妃,九皇子的心上人。
就算遲晏一遍又一遍的跟我說,一遍又一遍的跟我保證,可他騙不了我,也騙不了他自己,他滿心滿眼都是林悅。
我的遲晏……他上了林悅。
2
遲晏登上皇位的第一年接我了宮,不過他不曾封我為后,而是只封了榮妃。
我雖生氣,但我早就被他磨的沒了必須為后的決心,只求他心中還有我,還讓我在他邊即可。
他也沒封林悅為后。
我知道他是出于對林家的忌憚,朝中必須有所制衡,不能林家獨大,所以他也只封了林悅為賢妃。
林悅并不比我好多,可不似我這般傷心,因為不似我這般他。
遲晏很忙,他時常半個月都不進一次后宮,來了也是去林悅那里,很來我這兒,好不容易來一次,他也不常開口。
我們待在一,疏離又生分,不再和從前一樣暢所言,說話都是相互試探,我怕他厭棄我而變得小心翼翼,他怕我存心思而變得寡言語。
他問我,為何我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如從前般明,不如從前般單純,也不如從前般喜樂。
我問他,可如從前般我?
他愣上一愣,竟然不說話。
我心里一驚,又或許,他從未過我。
「榮妃,你只要記住,朕心中有你。」
「嗯。」我點點頭,依偎在他懷里。
遲晏喜歡我,但不是只喜歡我,也不是最喜歡我。
遲晏不來的日子里,我多數是在發呆,要不然就拿宮太監出氣,漸漸的,我的名聲變得很差。
父親宮也不再來看我,祖母倒是來看過我一次,說我暴,無可救藥,讓我不要再傷害林悅,一錯再錯。
我害過一次林悅,我把推進了荷花池里,試圖淹死,我傻傻地想,只要林悅死了,一切又會回到從前。
但我沒想到,遲晏能毫不猶豫地跳進去救,他抱著從池子里出來,神慌張的一口一口給渡著氣,直到林悅嗆著水醒過來。
他抱住,把在自己的心口,像是他此生唯的珍寶。
「悅兒,我錯了,朕的是你,念的也是你,朕不許你離開朕!」
林悅也哭著抱住他:「我知道了,不離開你,生生世世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我見證了他們不畏生死的偉大,也祭奠了我那可笑可悲的年深。
遲晏把我關在錦宮,他的眼里除了對我的厭惡與怨恨,我已經再找不出一尚存的意。
那雙好看上挑的桃花眼冷漠涼薄的斜視著我。
「榮妃,朕還是勸你,多行不義必自斃。」
嗯,多行不義必自斃。
遲晏背棄誓言,林悅奪人所,希你們都多行不義必自斃,早點死掉!
我每天都靠這樣的信念活著,我開始變得暴躁,變得易怒,變了徹頭徹尾被拋棄的壞人。
沒有人在意我,也沒有人敢忤逆我,遲晏一天不廢妃,我就還是榮妃,還是主子。
所有人都說我始終還是遲晏心中抹不去的白月,做了再多的壞事他也不會殺我,皇宮里再多看我不順眼的人都拿我無可奈何。
我繼續恬不知恥地活著。
第三個春日,我讓人在院子里栽種了桃樹,可花兒開的就是不怎麼好,都說皇宮里頭的風水最好,卻也養不起一株桃花。
恍惚間我又想起了父親為我特意種的桃樹,不知家中的院子里可還留著。
想必是沒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盞,索然無味,務府的差事辦的是愈發斟酌了,近來連品能口的茶葉都沒有。
想來做安安靜靜被人忘的棄婦,還不如當他們口中殘暴不仁的毒婦,至他們不敢不給茶喝。
「娘娘,務府送了當值的太監來。」
我略微掃了眼,幾個看著就不中用的愣頭青,遲晏撤了我邊的奴才,眼下我邊只有枝紅了。
「嗯,各自領了差事去吧。」
「奴才告退。」
我抬起頭復去時,在最末竟看到一個太監長的酷似年時的遲晏,乍一看簡直一模一樣。
我怔愣了半許,還是再他們離開之際住了他們,指著那人。
「你什麼名字?」
那太監低著頭,從人群中走出來,應聲回答:「奴才楚決,參見榮妃娘娘。」
我盯著他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真的好像,長得像,說話聲音也像。
「楚決,坐到本宮邊來。」我指了指我旁的椅子。
他抬起眸子看了我一眼又訕訕低下頭,怯生生地說:「娘娘,奴才卑賤,榮妃娘娘金軀,莫讓奴才沖撞了您。」
用著肖似遲晏的臉說著這些話實在有趣得。
「那你便走近些,本宮有幾個問題問你。」
他聞言,著腳步挪了幾下。
我撲哧一笑,起走向了他,奈何發髻上的冠又重又響,我只能慢慢悠悠地走。
他又抬起眼睛,瞥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跟遲晏一樣,是一雙含的桃花眼,只是遲晏的眼睛微微上挑藏了許多的算計與凌厲,他的眼底平和,沒有多余的緒。
我越走近,越覺得像,看了眼,又覺得不像。
正當我思想矛盾時,腳下一絆,就已經直直往前栽去了。
我一如既往的怕疼,閉上了眼睛。
一只強有力的手臂攬住我的腰肢接住了我,我朦朧中抬頭看他。
他臉上的驚慌之還未退,眉眼間盡是擔憂:「娘娘,您怎麼樣?」
我紅了雙眼。
「娘娘可是有傷到了什麼地方?」
他一臉凝重地著我。
我揚起角,默默地向了他背后的桃花樹:「沒有,我還能傷到什麼地方。」
他這才松了一口氣,拱手垂首道:「方才事出急,奴才一時冒犯,還娘娘恕罪。」
我忽然覺得有些累了。
「楚決啊,你若不忙的話,陪本宮賞會兒花吧,今年的桃花開的雖不好,卻勝在香氣淡雅。」
我復又坐回貴妃椅上躺著。
楚決像是站在原地做了很久的思想斗爭,領頭太監也已經帶著其他太監下去了,他看了眼我旁唯一的宮還是不不愿地走了過來。
也不知是憐憫還是施舍,亦或是我如今還算半個主子,他走到我旁,勉強陪著我賞花。
「楚決今年什麼歲數了?」
「十九。」
「為何進宮做了太監?」
「去年年關鬧了荒,家里人都死了。」
「哦,那你可想要什麼,留在本宮邊,本宮盡可能給你。」
他搖了搖頭:「沒有。」
我想個懶腰,但是我是榮妃,即便沒了從前的風,我也不能放縱了自己。
「怎會沒有呢?」
他再次拱手,語氣誠懇道:「奴才……只想活著。」
我笑了聲:「好,那便好好活著吧。」
春日的風拂來,溫和又平靜,蘊含著桃花清雅的香氣,令人還在遐想此刻的安逸。
桃花的花瓣被風吹得打著旋兒落下,我出手試圖接住它。
奈何看似離得近,卻在我怎麼也夠不到的地方。
一如往昔……
楚決走過去,撿起了那瓣花收在掌心,走到我面前攤開。
「娘娘可是想接住這個?」
我看著他手中的花,又順著手臂看向他,方才還八分相似的臉,如今他笑起來竟是半分都不像了。
楚決笑起來時,眉眼是彎的,不只是角有弧度的笑,連他的眼睛里都盛滿了笑意。
這樣真心實意地笑,我從未在遲晏那里見過。
我一口氣吹走了他手心的花,語氣淡漠:「日后別笑了,難看。」
他的笑容一點點落了下去,默默收回手,似是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什麼都沒問,只是彎腰低頭。
「是,娘娘。」
遲晏登基的第四年,父親去世了,我沒回去,也不曾過問。
我承認我是個心狠的人,一旦對一個人下定決心的失,便不會再付出半點心思了。
這些年來父親從沒有進宮看過我,也沒人會把我和風的林國公聯系在一起,提起林家兒,只有那位備恩澤的賢妃,林家的鼎盛我未曾過半點,林家的衰落我倒驗的實實在在。
楚決在桃花樹下埋了桃花酒,說來年可以喝,不必在喝那口苦的茶水。
我想著倒也不錯,又多埋了幾壇子。
希來年可以多喝一些吧。
父親死后,遲晏清理朝堂,攘安外,平定夷州,又拉下了許多頑固不化的老臣。
他的皇位越坐越穩。
他準備冊封皇后了。
他過來與我坐在一起,忽然問我:「朕封你為貴妃,可好?」
「不好。」
他好不容易對我展出的溫瞬間消失,蹙起眉頭,用試探的語氣質問我:「那你想做什麼?」
「臣妾要做皇后。」
他拂袖站了起來,雙眼輕黯:「皇后?」
我走到他面前,理直氣壯地著他:「陛下曾經許諾過我,若你是皇上我便是皇后,陛下可是忘了?」
「朕是許諾過你,可如今……」
「如今皇上平定外,勵圖治,百姓安居樂業,皇后的冊封還是往后推推吧,臣妾不急。」
我逃避遲晏不我的事實,也麻痹自己連曾經的諾言都守不住的悲哀。
心里頭怨著他為何如此待我,一邊又理解著他為何如此待我。
我時常換位思考來疏解自己,這種事原本就不能強求,遲晏會上林悅是我無法避免的結果。
遲晏偏過頭,沉默了許久,才輕嘆了幾聲,像是無奈之下的決定:「好。」
他沒有再提冊封的事,可朝堂之上卻不停地有人遞折子,后宮不停地進新人,一批一批的來。
可惜啊,那些如花似玉的人始終沒一個人能抵過林悅。
「楚決,你說,我和林悅誰長得好看。」
楚決淡定回答:「娘娘好看。」
我開心地笑了笑,可很快又落寞下來,楚決給我蓋上毯子,勸我些憂思。
我的憂與思始終和遲晏息息相關。
遲晏來看我我便開心,他不來看我我便難過,他來了,想著另一個人,我便生氣,和他又吵又鬧,他也就愈加煩我。
我承認我在挑戰他的底線,只有他對我的容忍我才能證明他或許也是喜歡著我的。
他心里還是有我的……
3
林悅懷孕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好從桃花樹下挖出了酒壇子,摔在泥土里半天沒反應過來。
楚決過來扶起我,仔細撣去我上的淤泥,臉上異常平靜。
「娘娘,賢妃有孕,您應當歡喜。」
「什麼?」我憤怒地給了他一掌:「下賤的狗奴才!胳膊肘往外拐!若想另投新主,就趁早滾遠些!」
我扔下酒壇子,跑回屋子里,趴在床上就開始大哭。
我不該把怨氣撒在楚決上的,可他偏偏是我當時唯一能發泄的對象。
遲晏過來時,我已經三天不吃不喝了,可能是宮們怕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趕通知了他。
「中宮乃國母,亦是國之本,朕不可不立。」
他端著皇帝的架子,毫看不出破綻,仿佛就僅僅是為了國家而立皇后的好皇帝。
我站起來,走向他:「那你為什麼不立我?你不是說我嗎?你不是說心里有我嗎?當年不是你親口許諾給我皇后之位的嗎!」
我走近他,他下意識的便往后退,我停下腳步,放輕語
氣:「遲晏……難道你待我半點分也沒了?」
他默默偏過頭,聽著我每次都問的問題,已經從開始的愧疚疼惜了厭煩疲倦。
到如今已經連看都不愿意看我:「錦榮,你我相識多年,分自然是有,可皇后之位我不能給你。」
到底為什麼我和遲晏會變這樣,明明屬于我的皇后之位他也要給別人!
這一切都是因為林悅!
「是因為林悅對不對?我會去殺了,我要去殺了!」
我要殺了!殺了遲晏就還是我的。
他擋住我的去路,猛然掐住我的手腕,眼神也深諳起來,一字一句道:「你若是再敢傷了悅兒,那你我的分定是不復存在了!」
他十分兇狠忌憚地著我。
他為了林悅可以做任何事,或許有一天他也會為了林悅廢了我,殺了我……
我有些害怕,我不害怕死,只是害怕死在他手里。
我哭著抱住他:「遲晏,我錯了,我不傷害林悅,我不殺了。」
以前只要我哭,他就會原諒我所有事。
遲晏雖然垂著手始終沒有我,但他的語氣終究還是了下來:「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會盡我所能許你安穩的一生。」
我乖巧地點點頭。
我不知道他平時是怎麼跟林悅說話的,或許他對我說的這些模棱兩可,讓我越陷越深的話在林悅那里簡直跟笑話一般。
可是我要讓自己堅信他不會那般無的。
4
林悅的胎很不穩,枝紅還告訴了我一個匪夷所思的。
楚決和林悅從前就相識,而且關系不一般。
我心里忽然有了個計劃。
若我貿然傷害林悅,不僅破壞不了他們,萬一失敗還會被遲晏怪罪,反而得不償失。
我要做的是讓遲晏不再那麼,是讓他們的出現問題。
我把楚決了過來。
他走到我面前,一如往常的面清冷。
「楚決,你到本宮邊也有些日子了,本宮待你如何?」
他抬頭,似有察覺地看著我:「娘娘待奴才……極好。」
我捻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這茶是楚決親自出宮采買炮制的,聽說他每日卯時不到便起去接桃花上的水。
口還帶有一桃花的清香,十分合我胃口。
放下手中的茶盞,再向眼前的楚決,我竟然猶豫起來。
楚決的差事當真是做的極好的,他細心周到,事無巨細,子溫和,宮里的炭火用,點心吃食,一日三餐,幾乎都辦得妥妥帖帖。
我知道我不得寵,置辦這些東西定是要費不勁。
我不曾過問他,因為對這些事我向來不上心,他便也從來不說。
我時常會無緣無故地對奴才們撒氣,邊的一眾宮婢太監都對我意見頗多,藏怒宿怨,自然不能對我盡心。
可楚決始終對我盡心盡力,我提起荔枝,第二日果盤上就多了荔枝,我說我想念宮外的冰糖葫蘆,他雖囑咐我不可貪甜食,但還是會從宮外帶一串。
桃花樹我怎麼都養不好,他接手后細心灌溉,施剪枝,日日查看,我都勸他放棄了,跟他說我這宮里怨氣太重怕是種不起桃花。
他偏偏不信,還是一日復一日地盯著,他這人有時候看著很弱,無大志,只想活著,可有時候又固執的可怕。
結果那株桃花樹如今在院子里開得艷清麗,花落之時院子里鋪了滿滿的一層。
楚決……是個好人。
而且是為數不多待我好的人。
「娘娘可是需要奴才做什麼?」他那雙清亮的眼眸一瞬不移地著我。
「本宮想讓你在中秋家宴上,去和賢妃娘娘敘敘舊。」
我低垂著眼,好人又怎樣,任何人在我心里都抵不過遲晏,只要能重新得到他,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我見他眉頭皺,惴惴不安的跪了下來,便知枝紅說得不錯,他們關系果真不一般。
「娘娘,奴才與賢妃娘娘從前的確相識,但關系甚淺,無舊可敘,奴才對娘娘絕對衷心,請娘娘相信奴才。」
「無妨,相識便好,你去和打打招呼,屆時本宮會將皇上帶過去,你到時候做幾個親作就行。」
他應當是聽懂了我的意思,許久未回話。
我掀開桌子上的紅布,對他說:「這里是一千兩銀子,事辦妥之后本宮會讓人送你出去,東郊二十里我為你置了間宅子,你出宮做個小營生也是可以的吧。」
他猶豫了半天,起默默看向我,微微睜大的黑瞳孔里滿是失落,半晌,他才沙啞道:「奴才懂了,奴才告退。」
遲晏再來我宮里時,我故意讓楚決隨在邊伺候,以前怕遲晏誤會,我從來不讓楚決過來。
果然,遲晏一眼便察覺出他的樣貌。
「以前沒見過
你宮里有這個太監。」
我讓楚決去給他布菜,楚決一聲不吭地去了。
「皇上來我這里來得,自然不知道臣妾邊上有什麼人,這個小太監楚決,是林悅姐姐的舊識呢,我也是看他老實本分才讓他伺候的。」
「哦?」他忽然來了興趣,復而打量了好幾眼,神漸漸沉了下。
「你是哪兒的人?」他問楚決。
「奴才是宜川人。」
「你和賢妃是舊相識?」
楚決跪了下來,連忙自證:「奴才與賢妃娘娘……只是認識而已,奴才當時并不知曉賢妃娘娘的真實份,還皇上恕罪。」
遲晏眼里的疑慮未散去分毫,眉頭反而蹙的更深了。
我與他倒了杯酒:「說來也奇,楚決面上與皇上有幾分相似,不知皇上可有發覺?這賢妃又與楚決相識,難道都沒和皇上提過嗎?」
他抬眸怒視我,一把摔了酒,怒不可遏地沖了出去。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左不過是去質問林悅,是否將他當作了替。
林悅沒那麼他,我看得出來,遲晏自己也會得到。
我撿起地上的酒杯,心頗好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楚決:「做得不錯。」
「娘娘,如此做傷的反而是您自己。」他表無奈,眼神中居然還帶著同。
我撇開眼,懶得看他:「滾出去。」
他起道:「奴才告退。」隨后畢恭畢敬地走了下去。
我一時心中不忿,猛地砸了手里的杯子,現在連個沒的狗奴才都開始同我了!他懂什麼!
沒關系,等事,遲晏就會回到我邊了…
一轉眼,就到了中秋家宴。
我已經事先讓楚決假裝偶遇林悅拖延時間,宴席上林悅也始終未現,遲晏的表在宗親的議論下已經越來越難看。
「賢妃娘娘怎麼還沒來啊?」
「這賢妃娘娘都快立為國母了,還如此忽視大衍規矩,皇上一再容忍也實在太放縱了。」
「許是賢妃娘娘有孕在,不甚方便?」
「那也應當命人通傳,如此做派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
我在一旁悠然自得的看戲,想著差不多時間了就帶遲晏出去散酒,恰好遇見林悅與人私會,那人還是與他長相相似的太監。
遲晏自尊心這樣強的人怎麼可能得了這個。
他們吵的正熱鬧,我也想的正歡,枝紅忽然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低頭與我道:「娘娘,楚決沒去。」
「什麼!」
我差點站了起來,咬著牙問:「他人呢?」
「他說他想見你。」
我這麼完的計劃居然被他給破壞了!
我看四下無人在意我便出了宴席回了宮中,楚決正站在桃花樹下等我。
看見我來,盈盈一笑。
我都囑咐過他不許在我面前笑!
我走過去,瞪著他:「你敢忤逆本宮?」
「奴才不敢。」他面平靜地看著我:「我只是不想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我冷哼道:「一個太監,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
他笑了聲,從袖子里出手接住掉下的花瓣,翻手,花瓣還是落在了地上,他莫名有些落寞。
「娘娘可曾想過,若奴才今日去了,娘娘給的那些奴才都無福消,以陛下的子他會殺了我。」
我知道,可那又怎樣。
「你不是說你對我忠心耿耿嗎?這點事都不愿意做?」
楚決向我走過來,他和遲晏差不多高,只是他時常彎著腰做卑賤的姿態,如今昂首地站著,居然跟遲晏一樣俯視著我。
他抬起手,捻起我發冠上散落的花瓣,收在掌心里,冷峻清揚的一張臉,目灼灼地看著我。
「娘娘啊,奴才這條命對你來說或許一文不值,但它卻是奴才的全部,奴才可以為娘娘做任何事,但奴才不想死,所以不愿去。」
借口!借口!
我推開他:「你就是為了林悅!你是不是怕遲晏怪罪?你也喜歡對不對!」
他佇立在原地,目沉郁地著我,卻沒回話。
我就知道!他們都著了魔了,他們都喜歡上林悅了,他們一個個都瘋了傻了,全都上了林悅!
我忽然覺得有種無力,好似我做什麼都會失敗,而林悅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會有人,有人保護。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到底怎麼做才能挽回遲晏,從前那個遲晏離我越來越遠,遠到我都快忘了他長什麼樣子。
我轉過,覺得很累:「你走吧。」
他靜默了半許,回答了我:「奴才去給娘娘準備茶點。」
他不走。
我看著楚決定背影,忽而覺得他和遲晏很像,以前覺得他們只是模樣相似,如今覺得格也像。
至對我都是看似有
實則無。
我的計劃失敗,預示著林悅將順利封后,搶走了父親的寵,搶走了林家兒的殊榮,搶走了遲晏,搶走了一切一切,如今連原本許我的皇后之位都搶走了……
「錦榮,朕準備先晉你為貴妃,再著禮部置辦皇后的禮儀。」
我沒回話。
他從后面抱住我的腰,在我耳邊輕聲道:「錦榮,中秋那日朕看到你和楚決站在桃花樹下的模樣,忽然讓朕想起了從前的我們。」
我苦心為林悅辦的「捉」,沒想到遲晏卻看到我和楚決在一起。
「皇上,我和楚決并不是……」
「朕知道。」他打斷我,反而低笑了聲:「朕想待你好一些,不想辜負你,但也不想辜負悅兒,朕不在的時候,有楚決在你邊陪著也算是寬,朕不介意。」
他不介意……
他不在乎……
因為他不我。
「錦榮?」他著我:「你怎麼哭了?」
我轉過,對上他慌張的眉眼,像是真的在心疼我,那便當做是真的在心疼我吧。
我吻上他的瓣,他停滯了一瞬,又加深了這個吻。
至濃時,低沉沙啞的嗓音也會在我耳畔響起。
「……小桃子,我一聲阿晏可好?」
我攬過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輕回應他。
「阿晏,我準備放下你了。」
嗯,該放了。
他有些木然地著我,眼睛里閃過一疑,不過他又很快清明起來,沒什麼反應地把我的話略過。
5
我撤了安排在敬事房的人,把遲晏送給我的玉玨折扇發簪通通收了起來。
我想嘗試忘記他。
既然當初如此輕易就上了他,那如今只要我下定決心也一定能忘了他。
果然,遲晏再沒來找過我。
或許他也在等我放棄他,不再拿從前種種迫他,讓他沒有負擔了無牽掛的和林悅執手相伴。
那我便全了他們這對狗男!
我開始做些其他事分散力。
去學做糕點,在廚房一待就是一整天。
去市集收舊玩瑪瑙,買回來擺在書架上,難的時候就摔,摔了再買,買了再摔。
楚決把摔在地上的碎片拾起來,傻愣愣地勸我勿要浪費。
去桃花樹下品茶埋酒,聽楚決給我吹塤,我嫌棄他吹的難聽,讓他換些喜慶的曲調,他偏說塤音本就如此,是我心不靜。
我趕走了他,自己一個人品茶吃點心。
去沈昭儀宮里陪們放風箏,楚決給我扎了只喜鵲風箏,他說這個喜慶,我真的高興的。
那天,我的風箏放的最高最遠也最久。
這段時間,遲晏封了我為貴妃,不僅追加了賞賜與尊號,還重修了錦宮,看得出來,他已經在盡力彌補我了,或者說在盡力兌現他年時的承諾。
為了能和林悅心安理得地在一起,他不吝嗇于給我除了后位和以外的東西。
忙了一陣又去和枝紅學刺繡。
準備繡一幅鴛鴦戲水,可我怎麼繡都繡不好,我拆了又繡,繡了又拆,結果扎的滿手是,疼得掉眼淚。
楚決板著臉給我上藥。
「娘娘。」他著我,聲音有些低落:「已經很好看了,別再繡了。」
我低下頭,瞧著他那張同遲晏八九分相似的臉,看著看著還是不爭氣地哭出聲來。
我很哭的這樣安靜,我都是歇斯底里的遷怒到所有人。
以前總覺得既然旁人讓我不好過,我也不會讓其他人好過。
楚決等我哭完后,才拿了樽琉璃屏風過來,抬著一張乖覺得臉,試探著問:「要砸東西嗎?奴才陪你。」
這人,平時總一本正經的勸誡我不要浪費,現在又自己攛掇我去砸。
「真沒原則。」我接過他手里的琉璃屏風
他剛想抬起角,似是想起了什麼又放下了。
我沒再看他,把手里的屏風安然無恙地放到了一旁,默默嘆著氣。
快了吧,我應該快忘記他了。
6
朝中忽然有大臣上折子反對立林悅為后,隨著幾個人站出來,陸陸續續都提出了反對。
聽說遲晏發了好大的脾氣,還當場收押了一位出言不敬的老臣。
事愈演愈烈,民間的傳言也變本加厲 ,說林悅是妖后,蠱了君王。
每天來我宮里想趁機拉攏我一起給林悅落井下石的嬪妃越來越多。
遲晏是個顧全大局的人,可他這次遲遲不松口撤回旨意。
朝中的形勢一即發,甚至有些人背地里都在說遲晏貪,不顧民意,假以時日必定荒廢朝政釀大錯。
我跟很多人一樣都在等著看林悅的好戲。
我甚至希林悅就此跌谷底,也嘗嘗被人唾
罵的滋味,最好是刺激了的胎,讓小產,讓這輩子都不能再懷孕。
沒想到事又出現了反轉。
南中瘟疫問題已經困擾多時,一些逃命的難民甚至已經涌城中,傳染極強。
皇宮里那麼多太醫,大衍那麼多大夫沒有一個人想出抑制之策。
林悅居然一下子就研究了出來!
這下不僅解決了大衍的燃眉之急還取得了民心。
朝中反對立后的聲音漸漸平息了,反而都在歌頌林悅功偉績。
可真是厲害啊……
我有時不嘆林悅實在是太耀眼了,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只能停留在上。
而我,只能蜷在暗的角落里,就算做盡了卑鄙無恥的下作之事,也得不到遲晏的一個回眸。
封后大典的日子定了,下個月初九,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頒布圣旨的那日,遲晏來看了我。
自從我晉為貴妃,他第一次來錦宮。
「朕有好些日子沒來看過你了。」
他雖與平日般正襟危坐在桌前,眉梢卻帶著藏不住的笑意。
他在高興。
他心好跟我說話的時候都是難得一見的繾綣溫。
我給他倒了杯桃花酒,坐在他對面,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這是最后一壇桃花酒。
「悅兒的藥方不僅解了大衍的困擾也解了朕的。」
我喝了一杯又一杯酒,桃花酒是楚決教我釀的,香氣淡雅,酒味不濃,反而有清甜的果桃味,喝再多也不會醉。
他踟躕了會兒,又道:「貴妃,朕想問你要個東西。」
「朕記得你娘給過你一塊刻有『心』字的玉石?」
我倒酒的手微微一頓,想制止他未全的話。
「那其實是悅兒母親的,悅兒從未見過的母親,雖然上不說但朕知道還是很在意。」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錦榮,你可否……」
「那是我娘的。」
「朕知道,可是你母親不是留給你很多東西嗎?再說,這不是你母親的,是悅兒母親的。」
「這次悅兒立了大功,朕要給一個特別的賞賜。」
我嗤笑了聲:「皇上都已經把后位給了了,這還不算是特別的賞賜嗎?」
他怔了一瞬,偏過頭略有些不悅道:「朕以為,你這些日子安分守己,已經想通了,不再執著于后位。」
他以為?
所以他才毫無顧慮的在我面前說這些。
「你憑什麼覺得我一定要把玉石給,又憑什麼以為我一定要遂了你們的意必須全你們。」
遲晏的表開始不耐煩起來:「朕沒有強迫你,你若是不愿意就罷了。」
我端起酒盞,囫圇吞了一口,語氣淡下來:「從前我們在酒樓聽書,那人說道世事無兩全,林悅還真是不要臉,什麼都想要。」
什麼都要從我這里奪走。
「夠了。」他拂袖起:「你不用怪氣的總是提起從前過去,朕從前的確承諾過你,但也在盡量彌補你了,你做了諸多錯事,朕也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你,別把朕的耐心都給磨沒了。」
我垂下眼,沒有再說話,也真的無話可說,看到他肆無忌憚地在我面前維護另一個人,還是遏制不住的心痛。
「皇上說說,臣妾做錯了什麼?」
他蹙起眉頭向我,又有些不忍直視的移開視線:「罷了罷了,每次同你說話都是這樣,朕走了。」
「哦,恭送陛下。」
他倏地停下腳步,不解地回頭看我。
他在等我的解釋,等我的反駁,等我的花言巧語,等我的糾纏不休一哭二鬧。
一旦我一反常態,他反而疑,心里不舒服。
「錦榮……你……」他言又止,又是迷茫糾結的神,像是有什麼阻止了他。
我坐回桌子前,將他杯子里的酒飲盡,我釀的桃花酒,遲晏一口都沒喝過。
頃,他表有些扭曲,出乎意料地問。
「……你真的放下我了?」他改了稱呼,沒再自稱「朕」。
我轉過沉默下來。
我想灑堅定的回答他一句,對,我放下你了,你都上別人了,還不準我放下你嗎?
可惜了,我做不到。
因為我還著他。
獨自靜默了好久,夜都已經濃了,興許他也已經走了。
我才無奈悲哀地嘆了口氣。
「……我忘不了你。」
做糕點總是下意識放點糖,因為知道遲晏不吃太甜的。
去市集看到悉的地方,想起這里是遲晏帶我來過的,在原地傻站半個時辰都走不道。
桃花樹下的酒我一直都只想跟遲晏喝,放風箏的時候也在想,遲晏是不是也會看到我的風箏,然后想起我,會過來看我
。
鴛鴦戲水當年我也繡給過遲晏,他說難看,我跑回府哭了好幾天。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
我都不知道是先忘記他還是忘記我自己。
我平靜地笑了笑:「有時候真的替自己不值得,你都已經不我了,我還如此執著做什麼,可我就是不甘心。」
因為我始終沒想明白憑什麼要我放下,要我退出?憑什麼他們雙宿雙棲,痛苦的只有我?
明明一開始遲晏就是我的。
我討厭他們總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正義凜然地俯視著我,怪我不夠灑,不夠敢敢恨。
猶記得當初遲晏對我的信誓旦旦,說他絕不會喜歡上林悅。
如今只覺得諷刺可笑。
我紅了眼:「你沒有資格隨意拋棄我,明明是你親口說,不會上的。」
回應我的只有寂靜。
我看著桌案上的棗泥糕,我做了一個下午,遲晏也一塊都沒吃。
正當我拿起盤子里的棗泥糕,背后響起了遲晏的聲音。
「錦榮。」
他沒走?
我遲疑的轉過,他站在原地,雙目微睜,他復又垂下眼瞼,掙扎了數回,才走到我面前,認真仔細地注視著我。
「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從未想過要拋棄你,不是同你說過,我心里是有你的嗎?」
他狹長的眼尾那抹黯紅讓人沉醉,像是溫,像是陷阱。
我義無反顧地想要往下跳,可我比誰都清醒。
他在說謊。
他在騙我。
這是他慣用的哄騙手段,是假的,這是他最擅長的事。
「別哭了,是朕這段日子疏忽了你。」他靠近我,糙的指腹拂過我眼角的淚花,用著和從前般同樣的語氣和嗓音。
「別害怕,朕會永遠在你邊。」
他把我擁在懷里,我靠在他的口,習慣的聽他的心跳聲,是悉的溫度,悉的氣息,回味他口中的「永遠」。
永遠……
假話還真是又聽又又令人惡心想吐啊。
7
我把玉石還給了林悅。
那塊玉石是我母親臨終前到我手上的,對我說,還留了個禍患,沒能殺了,總覺得放心不下。
那時的我本不知道還有林悅存在,也不知道這個禍患是來威脅我的。
太醫來回我,說林悅的胎可能是個男胎。
我問楚決:「你知道男胎意味著什麼嗎?」
楚決板板正正的回答:「意味著,是位皇子。」
我輕輕笑了聲,撣去書上飄落的秋葉:「意味著遲晏在騙我。」
「騙您什麼?」
「騙我他會永遠在我邊。」
楚決不明白,不過他也沒問,他多數的時候是在安靜地陪著我。
快進十月了,桃花敗零得太快,整個秋季我都無心再賞花,再加上近日來總是犯困,索每天都在睡覺。
我開始過的有些渾渾噩噩。
枝紅總是勸我:「娘娘,陛下心里是有你的,奴婢看得出來他還是顧念舊的,只要除了林悅,您還有機會。」
「是嗎?」我淡淡笑了聲。
「枝紅,你還記得從前父親最喜歡陪著我念書嗎?其實我不念書,是他不厭其煩地哄著我,一字一句地教,哥哥們有的,我從來不,他們沒有的,而我都有。」
我著凋零的桃樹嘆了口氣:「他真的很疼我的,無論我犯了什麼錯,他都不會責怪我,連祖母有時候都會說他太溺我了,縱了我的子……」
枝紅似乎也想起了從前,慨著:「老爺一直都最喜娘娘了。」
我端起案前的茶盞,茶已經涼了,苦的發,可我還是喝了,才發現人一直妥協,到了后頭苦茶也了甜茶了。
「枝紅,你說,看起來如此喜我的父親,為何后來會連見我一面都不肯呢?」
枝紅低著頭回答不上來。
其實我也沒想明白,從前我的任縱在父親眼里是格直爽,俏皮可,后來便是頑劣不堪,暴猖狂。
現在約明白,不喜歡一個人,無論做什麼都是令人厭惡的。
父親厭惡了我。
遲晏也是。
心口發悶惡心嘔吐的況越來越嚴重,我擔心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忽然想起遲晏的話,多行不義必自斃,或許天理昭昭,我有了自己的報應。
可是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去做,沒能殺了林悅,屬于我的東西我一樣都沒能拿回來,還有太多太多憾。
真正面臨死亡的時候,我還是恐懼得不得了,只能躲在被窩里哭。
遲晏問我哭什麼,我問他:「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遲晏先是蹙眉,又覺得可笑:「朕都答應今夜留下來陪你了,不必如此。」
我背過去,過了會兒才道:「讓我穿一次嫁吧。」
「冠霞帔,紅妝十里……」
這是我從時遇見遲晏便一直在做的夢。
他從后面擁住我,沉聲道:「別胡思想了,睡吧。」
我們同時沉默下來。
遲晏我的頭發:「其實,你已經是貴妃了。」
「你應允我的是皇后。」
「為何你如此執著于地位,林悅從來不在乎這些。」
我覺得有些冷,了子,也離他的懷抱遠了些。
「不需要在乎,因為你會給。」
「錦榮,你為何……」
「算了,我不想要了。」我打斷他的話,捂了被子。
他給不了我的。
他給不了我想要的婚禮。
即便我真的穿上了嫁,我也不會是他的妻子。
8
遲晏派了太醫來瞧我,他懷疑我得了瘋病,整日說些不知所云的話。
我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可我卻清醒得很。
而且人越來越清醒,還有種之前的一切才像是瘋了的覺。
太醫給我診脈,我害怕從他口中說出患絕癥,藥石無醫的話。
他探了半天,蹙眉頭又探,反復確認的好幾次才跪地回稟道。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是喜脈!」
什麼?
喜脈……
屋子里立馬熱鬧起來,一眾宮婢太監全都跪了下來。
枝紅更是喜極而泣地跪在我邊:「娘娘您等到了,您終于等到了!」
楚決走過去問:「你確定沒有診錯?」
「臣診了好幾回,不會錯的,已經兩個多月了,的確是喜脈。」
太醫從地上起來:「娘娘,您氣郁結,有憂思之癥,還勸娘娘要保重龍胎,微臣回去再給您開一副對癥的安胎藥。」
枝紅上前給著賞賜:「有勞太醫了。」
太醫拱手:「臣還要去給皇上回話,微臣告退。」
我怔愣了半許才反應上來。
喜脈的意思是,我腹中有了孩子……
孩子?
我和遲晏的孩子?
我抬手上自己的腹部,有些不可思議,這里面居然有我和遲晏的孩子。
說不出是什麼覺,只覺得腦子懵懵的。
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把我好不容易快要理清的思緒又全都打了。
但是——
我依舊是歡喜的。
其實,林悅懷孕的時候,我也盼過我與遲晏也會有孩子,只可惜始終杳無音信而已。
總覺得這次是上天給我的希,我一直認為上天不公平,它偏袒著林悅,什麼好都給了林悅。
現在它終于也給了我一個。
我忽然想看到遲晏知道我們有了孩子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也像我這樣驚喜。
可能不會,我的第一個孩子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不過他應該會很驚訝吧。
會抱著我,我的肚子,跟我說:「小桃子,你喜歡男孩還是孩?」
然后我回答:「男孩孩都好。」
他又說:「我也覺得,只要是我們倆的孩子男的的都喜歡。」
我笑了笑。
覺到了久違的幸福。
「娘娘,您怎麼哭了?」
我哭了嗎?
上自己的臉,果然已經了。
枝紅過來給我著眼淚,也哭得眼睛紅紅的:「皇上一定很高興!」
我一眼掃去,只有楚決滿臉愁容,他蹙眉不展的模樣和遲晏太像了。
一瞬間我心里又莫名泛起深深的擔憂。
「你為何不高興?」我走過去質問他。
楚決道:「奴才沒有不高興。」
「那你怎麼這樣一副神,本宮有孕,你不應該開心嗎?」
楚決垂下眸子解釋:「奴才實在是太歡喜,以至于不知做出如何表面對娘娘,冒犯了娘娘,奴才該死。」
我瞥了他一眼:「行,你也學會騙我了。」
我抬步越過了他。
他走過來攔住我:「娘娘去哪里?」
「本宮要去見皇上,我想親口告訴他。」
他一定歡喜的。
我再次抬步,楚決隨到我后:「奴才陪您一起去。」
我回頭斥開他:「本宮自己去!」
我忽而有種很不好的預,但我想不會的,就算遲晏不喜歡我了,可如枝紅所言,他依舊顧念著舊。
就算舊也淡了,我腹中的也是他的親生骨。
他又怎會不歡喜?
他總不會林悅到只愿意與有孩子。
……不會的,不會的。
他是天子,
有三宮六院。
我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跑向了遲晏。
從前我都不知道,錦宮離他的承乾殿真的好遠好遠。
9
「懷孕了。」
「沒有。」
「懷孕了!」
「不會的……悅兒。」
他們在吵架。
他們居然在吵架。
我停下腳步,躲在了殿外,大口呼吸著。
遲晏躲閃著目,有些不解:「怎麼會懷孕。」
「悅兒,即便林錦榮懷孕了,朕對你的分也不會一一毫,朕現在心里只有你。」
「你們有過去,有曾經,是你心里永遠都抹不去的白月,難道不是嗎?」
遲晏抱住,極力反駁著:「不是,不是!」
他心疼地著林悅的頭發:「你才是朕最的人,朕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過一個人,自從你出現,就占據了我整顆心。」
林悅哭的雙眸通紅,仿佛真的被傷了心。
「我早知你是皇帝,總會走到這一步,只是沒想到會那麼快。」
遲晏蹙起眉頭,抓住的肩膀
他注視著:「什麼意思?」
林悅拂開他的手轉過去:「我不愿意分,我也本不稀罕做什麼皇后,我會離開你。」
「你敢!」遲晏聲音嘶啞,也紅了雙眼。
遲晏開始失控了,盡管眼神狠厲,還是可以覺到他在害怕。
他真的害怕林悅會離開他。
兩人僵持了半天,最終還是遲晏妥協般地從背后抱住,聲音無奈道:「你真是……仗著朕你,不舍得你,什麼話都敢說。」
林悅泣著抱住他的腰,靠在他口上,他們相擁在一起。
我出神地著他們,眼睛脹的發。
遲晏著林悅的肚子,溫聲道:「我們的孩子還沒出生呢,你哪里都不許去,你不是想要一個男孩嗎?」
「可朕覺得,只要是我們倆的孩子男的的朕都喜歡,」
「男孩朕帶著騎馬箭,孩你帶著讀書習醫,可好?」
「林錦榮也會給你生孩子,以后還會有很多人給你生男孩孩。」
遲晏沉默下來,或許他也明白,林悅不是他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的人
「悅兒。」
他輕輕喚著的名字。
悅兒,悅兒……
我真的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遲晏不再我小桃子,又是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林悅悅兒。
「朕說過,林錦榮是曾經,朕曾經對做出過承諾,可過去的事你都知道,我和之間沒有。」
「朕的是你,也只有你,唯有你,朕待林錦榮原先是利用,后來是愧疚,從來就沒有過。」
從來
沒有過……
遲晏握住的手,親吻著的額頭,堅定地說:「悅兒,你放心,朕會證明給你看。」
我心頭微,上自己的肚子,轉離開。
我真的覺得自己的自欺欺人已經到頭了。
盡管我在心里為他解釋千萬遍,解釋他不會那麼絕,解釋他不會沒過我,解釋我們至還有曾經。
可再多的解釋,也抵不過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他對林悅的肺腑之言。
皇宮夜里的風可真冷啊,吹的我清醒了不。
遲晏很林悅。
的小心翼翼,的如珠如寶,甚至的有些卑微。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錦宮的。
坐在床榻上,上肚子。
在幾個時辰前我知曉他的存在時,還以為他是拉我出深淵的希,還奢著這個孩子能替我挽回什麼。
想起這些,我覺得自己是在自取其辱。
證明?
遲晏打算怎麼證明?
他還不夠證明的嗎?他對林悅的直白又明顯,癡又深刻。
恐怕只有我,一次又一次被他模棱兩可,繞來繞去的話所欺騙。
枕套上是我繡了又拆,拆了又繡的鴛鴦戲水。
遲晏睡在上面時,無論我怎麼暗示他,他都發現不了那對鴛鴦后的桃樹。
「娘娘,您回來了。」楚決走過來換了更亮的燭火。
我重新看向鴛鴦戲水,之前不覺得,如今看,一對鴛鴦后繡著桃樹,看起來突兀又稽。
就像我對遲晏一廂愿的一樣。
巡禮,今晚遲晏應當會來看我。
我想親口問問他,問問他到底為何這樣待我,問問他既然不我又為何騙我,為何一次又一次的給我期待,難道他從頭到尾都在玩我嘛!
正當我混時,外頭響起了聲音,是遲晏邊的一個太監。
枝紅笑地迎著他們進來。
他們端著藥碗走近,熏得我有些反
胃。
「娘娘,皇上知道您有喜非常高興,特意讓奴才送來了安胎藥,娘娘趁熱喝。」
枝紅興地接過藥:「有勞公公了。」
太監還守在一旁,笑容和善地著我。
安胎藥……
太監伏著腰說:「皇上吩咐了,讓奴才看著娘娘喝完。」
枝紅端著藥湊近,熱氣撒在我臉上,苦味沖進了鼻腔里。
安胎藥?
安胎藥?
證明?證明……
我瞬間明白了什麼,偏過頭,闔上了疼的發的雙眸,心也徹底沉了下來。
他的證明就是殺了我們的孩子!
他居然要殺了我們的孩子。
他林悅,到只愿與林悅生孩子。
公公還守在一旁,監視著我喝藥。
從承乾殿回到錦宮,前后不到半個時辰,遲晏的「安胎藥」就送了過來。
遲晏對林悅的承諾來得可真快啊。
他許給我的承諾,這麼多年一個都沒有實現過。
我拿過安胎藥,用袖做擋,那公公看著我正在喝,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奴才告退。」
待他走后,我才放下寬袖,上衫已經了大半。
枝紅沖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娘娘,皇上賜的安胎藥您為何……」
「枝紅,這不是安胎藥,是打胎藥。」我把藥碗放下,渾都在發抖。
我想鎮靜一點說出這句話,掩飾幾分自己的狼狽,奈何連聲音都在抖。
不愧是我的阿晏吶,果然夠狠,夠決絕。
我以為他至會來看看我,縱然往日分已逝,縱然皆是利用虛無。
至……至也該來看看我……孩子……
不該是這樣賜一碗安胎藥,隨意的,悄無聲息的就殺了我們的孩子。
若我今日未聽到他們的對話,或許轉過他又會裝模作樣的來哄我。
他說他愧疚?
他一邊對我做盡了不仁不義的事,一邊又說對我抱有愧疚。
好笑,實在是好笑!
于林悅來說他或許是偏執深,只一人的良人,對我來說,他就是不折不扣的負心漢。
遲晏是負心漢!他負了我!他負了我!
我覺得很痛苦,可分不清自己是哪里痛,覺得全都痛,又覺得是心在痛。
覺要窒息了。
「娘娘……」楚決走過來,臉有些蒼白。
我不想看到楚決,不想看到跟遲晏有關的一切。
「滾!滾出去!」
我想我該冷靜一下,突如其來的大喜大悲讓我的腦子很混。
我慌地理著僅有的思緒。
遲晏從沒有過我,一點都沒有,之前都是利用。
他的是林悅。
很很。
到要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給!
到只愿意跟生孩子!
到我一點機會都沒有。
到連他的親生骨都能殺死……
「娘娘,奴才帶你走吧。」
「你滾沒聽見嗎!不準你同本宮說話!」我嘶吼著讓他閉。
遲晏林悅。
只,唯。
他為了林悅要殺了我們的孩子。
楚決說什麼?
我怔怔地看向楚決。
楚決就蹲在我腳邊,神間有些許愧疚,他抬起頭對上我的目,語氣堅定地重復了一遍。
「奴才帶你走。」
「只有離開這里才能保住您腹中的皇子,陛下今日的打胎藥您能躲過去,明日的,后日的呢,您躲不過去的。」
走?
我不理解他口中的走是何意。
走去哪里?
「娘娘,真的可以了,能做的您都做了,真的可以結束了,離開皇宮吧。」
楚決眼眸里閃爍著星子,深深注視著我,像極了當年說我的遲晏,像極了眼里只有我一人的遲晏。
好像好像。
我想大哭一場,像以前一樣沖楚決泄憤發發脾氣,可我真的覺得沒必要了。
從見到遲晏的那刻起,仿佛注定了「遲晏」二字會是我畢生的枷鎖,我心甘愿的承著他的忽遠忽近,他的若即若離,他的似非。
我沉浸在「總有一天,他會上我」的謊言里,活得好累好累。
他說他厭倦了。
我也真的累了。
所以,真的可以了林錦榮,真的夠了。
走吧。
或者,我也本沒有第二條路能走,遲晏會殺了我腹中的孩子。
他為了林悅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出的,甚至有一天,他也會殺了我。
所以,走吧。
離開皇宮,離開遲晏,離開他們。
10
我記得分明。
那年我十四歲,遲晏帶我去長河放燈,寫下自己的心愿放在燈芯里隨水漂遠。
我問他:「你許的什麼愿?」
他笑著轉過頭看我,著我的腦袋:「愿我不悔此生吧。」
我瞧著他的燈飄向遠,也趕雙手合十放了出去,念了許久才睜開眼。
「到你了,許了什麼愿?」
我靠在他的肩頭,他擁著我,河面上都是承載著心愿的河燈,隨著水流飄遠,有的是希冀,有的是憧憬。
「我不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他假裝嘆著氣:「誆我說出來,自己倒不說了。」
「小桃子。」他忽然認真地看向我:「有個位置我很想要,而且我也會竭盡全力的爭取拿下來,你愿意陪著我嗎?」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無論他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他的。
他眼睛里有些的,在我額頭上印了一個淺淺的吻。
我也親了他一口。
那天的月亮特別圓,遲晏的笑容特別好看,他第一次吻了我。
我記得分明。
我許的愿是——
我與遲晏不離,不棄。
馬車趕了一晚上,才出了京師,我掀開轎簾回頭時,晨熹微,霧朦朧的一層又一層,有種不切實際的覺。
總覺得自己這十幾年來是在做夢。
認識遲晏,上遲晏,當上榮妃,封為貴妃,最后離開遲晏。
離開遲晏……
我現在正在做的事,是離開遲晏。
「娘娘,您別想了,是皇上辜負了您,就讓他和林悅那個賤人一輩子在一起吧,他本不值得您這樣他。」
他和林悅會一輩子在一起嗎?
他們會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他們不是說好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嗎?
是啊,他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
枝紅勸著我,一路上卻都在哭。
我看哭得傷心,替著眼淚,反而說:「娘娘,您還是哭吧,別憋在心里。」
我不想哭。
因為我知道,哭也沒用,就如那年的河燈一樣,放了也沒用。
出了京師的繁華與喧鬧,郊外的林鳥語花香,生機。
楚決告訴我:「聲音清脆悅耳的是黃鸝,聲音劣嘶啞的是烏,白眼圈的繡眼,尾羽有白點的是杜鵑。」
「楚決。」
他靠在馬車邊,還在興致盎然介紹著,一下子被打斷,有些無措地看向我。
「你回去吧,去找林悅,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興許還能保你一命。」
這是我最后提醒他:「一旦失敗,必死無疑。」
他低下頭,只「嗯」了聲,對我說:「奴才明白,趕路吧。」
我們離開了那片林子,其實林子真的很好看,楚決介紹的鳥兒也很有趣。
只是這些我都不在意,也不想在意。
「娘娘,您何苦趕楚決走,若他真走了,我們不僅了個幫手,萬一他回去跟皇上泄了我們的行蹤,我們也是死路一條。」
我靠在窗邊,任風往我臉上吹。
「枝紅,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枝紅拿起手算了算:「十月初三了。」
初九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今日是初三了。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我和枝紅相視一眼,都沉默下來。
下一刻,利箭穿過薄霧在了馬背上,馬驚揚起脖子長鳴一聲,連帶著馬車倒在了地上。
枝紅扶著我從馬車爬出來,楚決神慌張的過來拉住我們:「走。」
我回頭看,霧散了些,約約的是混的馬蹄聲,是衛軍,是遲晏。
不知為何,我只有恐懼。
一想到會回去,會痛苦,又要聽遲晏的那些亦真亦假哄我的話,我就恨不得跑得快點再快點。
可我跑不,真的跑不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最后將我們團團圍住,我轉過子,遲晏高高在上地坐在馬背上,穿著銀白的鎧甲,還未退卻的月映在他臉上,森,可怖。
那張我以前只看便能消氣得臉此刻也只覺得面目可憎。
他嗤笑地俯視著我們,像看著螻蟻一般。
楚決拿起地上的箭,用手做弓了出去,將面前一匹馬上的人倒在地,他快速上了馬,朝我們出手。
我沒有任何停留,直接回過頭,走向了楚決。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選擇遲晏。
楚決向我的后,瞳孔倏地放大。
我也聽見了利箭劃破疾風的聲音,可我不想躲開,也躲不開,太累了。
「娘娘!」
我聽到枝紅聲音撕裂的我。
撲到我
后抱住我后,周遭的一切都停了。
我愣愣地轉過子,利箭穿了的,枝紅口滿是,口中嗚咽的也在吐,看起來好可怕,我扶住不讓倒下去,卻極大地推開我。
「娘娘,你走,你快走!」
我順著那支箭看向馬上還保持拉弓姿勢的遲晏,他弓上的箭已經在了枝紅上,而那支箭原本對準的是我。
走!
快走!
我還沒回頭抓住楚決的手,遲晏的第二支箭就已經在了楚決的口,鮮一點點暈開,染紅了他一整片襟。
遲晏的箭向來很準,當年先帝的圍獵場上,我站在一眾貴當中,目熱烈地看著我深的年,奪了一個又一個頭彩。
或許箭偏離要害半寸,是遲晏給我的最后一個機會。
楚決咬著牙看著我,他的表有些痛苦,那只手還著:「娘娘,走吧。」
我出手還是朝他走了過去,剎那間,我覺得上一痛,就半跪在了地上,利箭穿過我的。
真的很疼。
疼的人想哭。
我深深看了楚決一眼,看向倒在泊中已經了無聲息的枝紅,最終垂下了手。
我仿佛才明白過來,仿佛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枝紅死了。
遲晏殺死了枝紅。
他或許還會殺死楚決,然后再殺了我。
不對,他第一個想殺的就是我……
眼淚糊住了眼睛,我抬眸想看一眼遲晏此刻到底是怎樣的神,卻是模糊的。
眼前一片黑,我倒了下去,就倒在枝紅旁,的眼睛還睜得大大的,驚恐痛苦地著我。
就在剛剛,枝紅還在跟我說,前頭就是的家鄉,要去摘柿子給我吃。
我想出手,卻無能為力。
我放棄了,認命地看著昏暗的天空,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我邊的人,我始終一個都守不住。
那天的畫面最后定格在慘烈的紅,而我腦子里的遲晏也早就面目全非,只有他沾滿鮮,冷厲沉的臉。
11
是噩夢吧。
我想應該是。
「皇上,是否保下皇子?」
旁圍滿了太醫和宮,肚子也疼的絞在一起。
我胡想抓住什麼,沒什麼目的,就想抓住什麼東西。
一只溫熱的手抓住我,我看向他,遲晏憔悴得不樣子,慘白,仿佛比我還要痛苦。
他瞳孔里一陣迷茫一陣猩紅。
我轉過頭,我寧愿我已經瘋了,已經傻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我就是清醒地知道,遲晏殺了枝紅。
「皇上,娘娘腹中的皇子還能保住的。」
還能保……還能保……
我哭著看向他,孩子無辜,錯的是我而已。
想求求他,求求他至放過孩子,可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起,放下床邊的帷幔,目暗沉,對太醫說:「不保。」
……不保,果然是不保。
我就猜是不保。
我睜著眼睛平躺著,遲晏又過來握住我的手,失神地說:「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
我懷疑瘋了的是他。
到最后,我甚至能覺到有個孩子離了我的,他或許還沒型,但我就是能聽到他的心跳。
他大概長什麼樣子呢?
會不會已經長出了手和腳?
會不會他也有思想?也有應,知道是他的父親要殺了他?
他會不會痛,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哭?想不想讓我哄哄他?
我錯了,我錯了。
我承認我錯了,是我的錯,有沒有人饒恕我啊!
能不能把枝紅和孩子還給我呢?
我錯在哪兒了啊?
有人告訴我嗎?
嘖,殿外什麼聲音那麼吵。
我捂住耳朵,是哭聲,是孩子的哭聲,哇哇大哭的聲音,難聽死了,吵死了。
「林錦榮,你在干什麼!」
我在干什麼?我哪知道我在干什麼。
「清醒一點!林錦榮,你再這樣朕一定會把那個楚決也碎尸萬段扔在你面前!」
楚決?
他是誰?算什麼東西,跟本宮又有什麼關系。
「林錦榮!你是故意的?你是裝的對不對?」
嘶,好疼。
他抓住我的肩膀,我終于對上了那雙眼,眼睛里面紅一片。
「我是遲晏!」
遲晏?
我猛地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正赤著腳窩在墻角,遲晏就蹲在我面前,皺著眉頭著我。
「到底怎麼回事?」他忽然怒吼。
「皇上,娘娘醒來就這樣了,一直說吵,
還說些奇怪的話。」
遲晏又轉過頭死死盯著我:「朕才不相信你瘋了,又在耍什麼花樣!」
瘋?
我才不要瘋。
我才不要忘記,是誰讓我淪落到今天的地步,我才不要釋懷,我就不認錯!
反正我也沒什麼能夠失去的了。
那我還怕什麼呢?
「我要殺了林悅。」
「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殺了林悅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再殺了林悅。」
遲晏給我撣干凈我腳上的污漬,又給我蓋上被子,在床邊坐著,他垂著眸子,放輕了聲音說:「你從來都看不到自己的錯,是你執念太深,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嗯,我還是要殺了林悅和的孩子。」
「林錦榮,你擅自離宮,藐視宮規,朕完全可以治你的罪。」
我「嗯」了聲。
治吧。
「朕念在你剛剛小產,所以不再追究,你好好休息,別再發瘋了。」
他轉離開,我拉住他的手。
「能放過楚決嗎?他只想活著,讓他活著吧。」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咬著牙說:「要誰生,要誰死,只能由朕決定。」他轉毫不猶豫地離開。
他不會放過楚決的,他連自己的親生骨都不放過,又怎麼會放過楚決。
上的箭傷還沒好,我只能躺在床上。
沒想到我居然還能活得下去。
「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娘娘,十月初五了。」
新來的宮告訴我,宮外可熱鬧了,百姓們都在慶祝即將到來的封后大典。
「百姓們都說皇后娘娘人心善,治好瘟疫,救助百姓,大赦天下,是頂好的人呢。」
就說是新來的,不知道我是什麼脾氣,我扇了一掌讓滾出去。
旁邊嬤嬤告訴:「貴妃娘娘剛小產,你別在跟前晃悠了,快出去吧。」
小宮哭著跑了出去。
四周又安靜下來,沒人再過來靠近我,小宮剛進宮,什麼都不知道,只有會來跟我說說話,現在我把也趕走了。
沒人會來我這邊了。
「皇后娘娘駕到!」
外面的唱聲響起。
皇后?誰是皇后?封后大典未行,林悅怎麼配作皇后!
林悅穿著皇后的朝服進來,我靠在床邊上,看著發髻上的皇后朝冠,滿頭珠釵,雍容華貴。
真的好。
遣散了所有的奴才,端坐在桌邊。
我笑了聲:「你來干什麼?」
「林錦榮,無論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想過傷害你的孩子。」
我才不信。
著我嘆氣:「難道你毫不覺得自己有錯?時至今日,你還執迷不悟嗎?」
我著,忽然想到了父親,想到了祖母,想到了太后,想到了先皇,想到了遲晏。
他們一個一個都去了林悅那邊。
我一無所有了……
「林錦榮,是我太傻了,曾經我還試圖將你當作自己的親妹妹,我還想著你和你娘不一樣,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你,讓著你,父親去世的時候就勸我離你遠點,他說他最了解你是怎樣的人,果然,都到了今天你依舊執迷不悟的可怕。」
「你有數過你這輩子做了多壞事嗎?你每次傷害我,想殺我的時候,有想過我們是親姐妹嗎?」
「你沒有。」紅了一雙眼,有些難過地看著我:「從來沒有過。」
是啊,我們是親姐妹。
可這個親姐妹輕而易舉地搶走了我的一切,我眼睜睜地看著我所有的一切都被搶走。
憑什麼我不能搶回來,我不能爭回來,憑什麼都要向著林悅啊。
憑什麼都是我的錯!
為什麼他們都說是我錯了!
我只是想把我的東西拿回來,那些本來就是屬于我的!
闔上漂亮的眼睛,仿佛我是不忍直視的怪。
「林錦榮,你壞事做盡,自食惡果,你的貪念,妒忌,占有,都讓你走上了不歸路。」
又是嘆了聲站起來。
「或許就算遲晏不在你平日里的茶水下藥,就算我不讓楚決在你邊提防,這個孩子你也保不住,你本沒有資格做一個母親。」
我還沒想好怎麼反駁罵這個賤人一頓就愣住了。
下藥?
提防?
什麼意思?
覺渾的都凝結了起來,一瞬間,全都僵了。
「皇后起駕!」
「不準走!不準走!」我從床上爬下來:「林悅你不準走,你說清楚,遲晏怎麼會在我的茶水里下藥?」
林悅回過子,疑不解地看著我:「你不知道?我以為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
遲晏在我的茶水里下過藥?
他下的什麼藥?
「原來你真的不知道。」林悅平靜地看著我:「遲晏讓人在你的茶水里下了不孕的藥,是楚決告訴我的,因為這件事我還和遲晏大吵了一架,我并不贊同他這樣做。」
「至于楚決,你在我邊也安排了人,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但我從沒想過害你,之所以把他安排在你邊,是不想讓你害我。」
……
哈,原來是這樣。
……
怪不得,怪不得遲晏不相信我會懷孕,楚決也不信。
……
怪不得,怪不得遲晏總說對我愧疚,他不僅利用完了就甩,還給我下了藥。
……
怪不得,怪不得楚決跟遲晏長得那麼像,又恰好分到我宮里。
……
怪不得,怪不得楚決對我那麼好,原來是為了取得我的信任。
……
怪不得,怪不得……
12
我選了一個好天氣,去見的楚決。
我記得那天是十月初七。
盡管那日的明,暗的地牢里也曬不進一。
木頭桌子上很臟,茶壺里的茶葉也是黑的。
楚決坐在我對面,發凌,面無,可角卻掛著好看淺淡的笑容。
「奴才還以為您不會來的。」
我也這樣以為。
可是心里就是有個念頭,想來看看楚決。
我給我自己倒了杯茶,端起來抿了一口,喃喃道:「這里的茶比錦宮的茶甜多了。」
他垂眸不語,一口一口地往里送茶,直到杯子里的茶水都盡了,他才看向我,嘆著氣說:
「遇見林悅的那年,荒,死了好多人,我得快死了,林悅說,不需要我做什麼,只要待在您邊提防您害就好,所以我宮做了太監。」
他陷回憶里,著墻壁隙的殘出神,仿佛省略了許多的故事。
他忽而落寞下來:「對不起啊娘娘,奴才欺瞞了您。」
總覺得楚決還是我印象里那個小心謹慎,老實的小太監。
就算是現在,我依舊覺得楚決同初見時一樣。
他挲著手中破裂的茶盞,緩緩道:「娘娘,楚決是貪生怕死之人,或許娘娘并不在意奴才如何,可楚決還是想說,楚決任何對娘娘說出口的話都是真的。」
他眼底泛紅,聲道:「每一句都是……」
記得第一次遇見楚決的時候,他只有十九歲。
那年的桃花開的很不好,我躺在椅子上,讓他跟我一起賞,他陪著我一起賞花,笑起來很好看。
可惜,笑起來就不像遲晏了。
唉。
我不怪楚決。
原本我也沒想要他的幾分真心,也從來沒對他付諸過多心思。
他連替代品都算不上。
可是我還是有點難過。
難過……原來楚決也是站在林悅那邊的人
可我知道,
楚決是個好人。
就算他對我的好有關乎林悅,可在其他人都忙著推開我的時候,還是只有他朝我出了手。
現在回想起來,楚決已經在他能力范圍幫過我了。
他總是想盡辦法地不讓我喝務府送來的茶水。
可我從沒有懷疑過,我甚至懷疑過楚決別有用心的桃花茶都沒有懷疑過務府的茶水苦是否有問題。
有誰敢這麼明目張膽的下藥呢。
除非那個人是九五至尊,是天下之主。
我喝著茶,奇怪了,今天的茶就是特別甜,甜的人心坎都舒服。
「楚決啊,本宮不怪你,陪我說說話吧,我是來找你說話的,陪我說說話就行了。」
楚決沉默了會兒,還是乖巧地點點頭:「娘娘說吧,奴才聽著。」
「這些年我只費盡心思的要留住遲晏一個,其他的全然不顧,停下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什麼都沒了,除了找你我再想不出其他人了。」
「可我記得,我以前是個什麼都有的人,或許如他們所說,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咎由自取吧。」
以前總想跟他們爭辯我沒錯,是林悅搶走了我的東西,可如今想想,若我沒錯,邊的人為何一個一個的離我而去?為何他們都指責我?又為何我會淪落到今日的地步?
或許,真的是我錯了。
「楚決啊,如果那天我們逃跑功了,我現在是不是已經吃上枝紅給我摘的柿子了?」
「可那樣我就永遠都不知道真相了,我還傻乎乎的以為遲晏對我有至的眷之心呢。」
「遲晏林悅的程度讓我覺得他對我連喜歡都沒有過,或許從一開始,他站在桃花樹底下接
住我的時候,他就是厭惡我的,從一點點的厭惡到很多很多的厭惡……」
說著說著我就想起了好多從前的事。
想起我和遲晏第一次見面,他眼里約的不耐煩;
想起遲晏與我好,遂攛掇父親上書彈劾九皇子;
還想起遲晏那年娶了林悅為太子妃,從開始的水火不容到如膠似漆再到深義重。
想起遲晏不顧生死的去池子里救林悅。
想起他瞪著眼睛警告我,不準我傷害他的悅兒。
想起他每次躺在我邊上,口中呢喃著林悅的名字……
「你說,遲晏為何會對我這樣啊?就算不也不至于如此吧,我從未辜負過他啊?」
楚決垂著眸子,輕聲說著:「娘娘,奴才給不了您答案,但是奴才想告訴您,您陷得太深,或許,你仔細想想,就會有另一條出路。」
我還有其他出路嗎?
我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
翻過來覆過去地想,也沒想出我還有什麼出路。
我還想再問問他什麼出路,獄卒就神慌張地走了過來。
原來是遲晏的旨意下來了。
楚決跪下領旨,遲晏的圣旨上說,三日后,以極刑。
楚決平靜地接了旨意,又坐了回來,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我笑了聲:「你還說你是貪生怕死之人?能這樣從容面對生死的恐怕世上也找不出幾個。」
楚決也笑了笑:「其實奴才很怕的,只是怕也沒用,我總要接我的結局。」
總要接的。
我想我該回去了,我也該接我的結局了。
走到門口,獄卒重新鎖上鐵鏈,我抬起頭,想把眼淚憋回去,可就是忍不住。
當年我問楚決想要什麼,我盡可能給他,他說他只想活著。
我以為這是個很簡單的愿的。
「……對不起了,本宮就許了你一個愿,也沒能實現。」
我這一生還真是沒意思,別人應允許我的實現不了,我應允給別人的也實現不了。
活著除了失去就是在失去了。
我回過頭去看他時,他也正含著淚朝我笑過來。
他的笑和他這個人一樣,斂又清醒。
楚決笑起來可真好看吶。
這麼些年我不準他笑,都看了那麼好看的笑容。
他眼尾殷紅,角輕地著我,淚水就這樣悄無聲息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他是笑著哭的。
我也哭了,可我笑不出來。
鼻頭酸得發疼,眼淚怎麼都止不住地流。
許久之后,他才聲音沙啞著回答:
「娘娘啊,別道歉,不是你的錯。」
13
我聞到了……
桃花的香氣。
外面好吵啊……們笑得好開心。
想把們都給殺了,都不準笑。
「娘娘,您要不要去外頭看看,桃樹忽然開花了,大家都在那兒圍著看呢。」
小宮端著吃食進來。
我起,從榻邊走到鏡匣前,看著銅鏡里的自己,眼窩深陷,頭發散,臉蠟黃,我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怪不得總能聽到們我瘋人。
我推開支窗,果然,院子里的桃花開了,宮太監們都在哪里看。
「真是稀奇啊,桃花怎麼這個時候開了。」
「肯定托皇后娘娘的福唄,正好明日是封后大典,這桃花就開了!」
「皇后娘娘懷龍裔,又福澤深厚,佑我大衍啊!」
桃花隨著風洋洋灑灑地飄落,滿天飛舞,我出手,探著花瓣,花瓣拂過我的指尖落在地上。
剛開始種桃樹是想留住回憶,留住遲晏,也讓我自己有個念想,覺著桃樹依舊,人亦依舊。
可我怎麼種也種不好。
后來,是楚決。
他悉心照料,每日照看,每年開花的時候地上都會鋪滿一層,香氣馥郁,整個錦宮都聞得到。
「皇后娘娘果然是有大福氣的人啊!」
「肯定啊,皇后娘娘心地善良,施恩施惠,這才得上天庇佑,顯靈讓這桃樹開花的。」
「這樣吉利的事得去稟告皇上,說不定能討個賞呢!」
我著桃花樹出神。
風吹的嗆了幾口,我才關上了窗子。
小宮站在我背后,小心翼翼地問:「娘娘,奴婢給您挽挽發?」
「梳吧。」
小宮瞬間開心起來,在后頭給我綰著頭發,臉上的掌印還紅著。
我從銅鏡里看,臉圓圓的,眼睛彎似月牙,像是天生長了一副笑模樣。
我記得阿蔫。
整日活蹦跳,嘰嘰喳喳的,現在倒有些怕我。
「娘娘,您的頭發又黑又順,是奴婢
見過最好看的了。」
我盯著鏡子里的我,想扯起角笑笑,可怎麼都笑不出來。
以前都是枝紅給我盤發,從小就是,總是給我戴上挑細選的珠釵,然后對著鏡子里說,小姐你真好看。
「娘娘,您怎麼哭了?是不是奴婢弄疼您了?」
小宮慌地收回手。
我側,拿過手里的梳篦:「本宮不想梳了,你出去吧。」
「不好了!不好了!」太監忽然闖進來通報:「皇上帶了前侍衛正往錦宮趕,聽說是皇后娘娘出事了!」
我靜靜的放下梳篦,終于揚起角,鏡子里的人也隨著我出一個笑容。
遲晏要來看我了。
話音剛落,遲晏就怒氣沖沖的踹開了殿門,侍衛圍了整個錦宮,太監宮跪了一地。
我看向他,他火急火燎地沖過來,帶著一張憤怒的臉和滿的殺氣。
可還是那樣好看啊,我的遲晏,我的阿晏。
殺了枝紅的阿晏。
殺了孩子的阿晏。
殺了……我的阿晏。
「你真是歹毒至極。」他冷冷地說出這句話。
我掩噙著笑:「比毒的話,誰能比得過皇上呢?」
「悅兒自從與你見面之后,就腹痛不適,為了不讓朕擔心一直忍著,直至今日見紅昏迷。」
他有些痛心疾首地著我:「林錦榮,是不是你做的?」
腹痛不適?
見紅昏迷?
「那麼大陣仗,我還以為林悅死了呢。」
他強忍著掩下眼瞼,后退了幾步,悲切地笑了一聲又一聲,口中呢喃著:「果然是你,果真是你。」
以前是我做的我也會狡辯,可我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
「從頭到尾都不是悅兒的錯,你為什麼就是執迷不悟,為什麼就是跟過不去,為什麼就是要傷害!」
他吼紅了雙眼。
我站起,上的箭傷還疼著,可我就是要直直站著,抬起下輕視著他。
「當然,你的悅兒善良又溫,怎麼能是的錯?那是誰的錯,那是誰的錯啊?」
我緩緩地說出了我想了好久好久的答案。
「遲晏,是你的錯。」
「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來接近我,就不應該騙我說你只我一個人,就不應該許了我皇后之位又封我為貴妃。」
對,是遲晏的錯,是遲晏的錯……
「你簡直無可救藥!」他搖了搖頭,看著我像是看一個瘋子:「是你嫉妒林悅,三番四次陷害,是你貪圖后位,費盡心機算計朕,利用朕對你的歉疚之妄圖得到朕的!」
「歉疚之?」
又是歉疚之
「你說過只我一個人,現在變我妄圖你的了?」
「好了夠了!用不著總是說什麼曾經過去,恨不得無時無刻提醒著朕,朕這些年有虧待過你嗎?你不還是高高在上做你的榮貴妃嘛!朕欠你的早就不知還了多了!」
「朕有無數個可以置你的理由,可就為了那些跟你抹不去的曾經,一忍再忍,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不想讓自己在他面前哭,只能把頭抬了高高的,同樣惡狠狠的和他對峙。
「你在我的茶水里下藥也是出于你的歉疚之嗎?」
他驟然愣住,僵地看向我,臉逐漸有些扭曲。
這表著實彩得不得了。
「你滿口正義來譴責審判我,冠冕堂皇地把自己塑造無可奈何的害人,你和林悅,你們,像是寬宏大度的施舍者,實則天底下最無無義,最虛偽,最狠毒的人就是你們!」
「遲晏!」
我大喊著他的名字。
「這輩子我沒有對不起過你,只能是你遲晏對不起我!只能是你遲晏欠了我!」
他像是聽到了莫大的笑話的一般,大笑了幾聲:「朕對不起你?朕欠了你?」
「哈哈哈哈哈……」
整個大殿充斥著他諷刺的笑聲。
我用手撐住桌沿,其實我渾都在發抖,眼睛疼的發酸,嚨里也在冒。
我一點底氣都沒有,我是作惡多端的罪人。
他們都是干干凈凈的正義之士。
他們可以把我的罪行放大放小,而我還是只能揪著遲晏不我,傷害了我。
可這些聽著像是我的罪有應得。
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要報應,那都不是我的錯,是林悅的錯,是遲晏的錯。
他已經停了笑,面無表地看著我。
「你還真是會為自己申辯啊,倒打一耙的本事那麼厲害,朕的錯?朕欠了你?」
他角提著笑,慢慢靠近我,狹長的眼眸輕瞇,到他危險卻悉的氣息,我還是定在了原地。
我看不懂他的眼睛,暗紅的眼角平添了
些攝人心魄的注視,像是曾經對我許諾,說我時的眼神。
下一刻,他就故作深地看著我說:「林錦榮,你未免過于高看你自己,總覺得天底下的人都欠你的?」
「朕或許有錯吧,最大的錯誤就是惹上了你這樣一個心思歹毒的人!」
他的神當真是冷漠到了極點。
「那我就干脆跟你說個明白,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你刁蠻任,鄙不堪,又蠢又壞,我最厭惡的就是這種人。」
「可我試圖說服自己,與你相過程中也過你的率真,想給你一個面,可你始終本難移,頑固不化,你知道為什麼林悅出現后大家都遠離了你嗎?」
不準說!不準說!
我不想聽遲晏親口對我說!
求求你不要說了啊!
「是你,是你自己壞事做盡走了所有人。」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將我抵到鏡子前,他手上的力道不斷加重,眼里滿是鷙惡劣的戲謔
「你與其責怪我們都喜歡上了林悅,為什麼不去照照鏡子好好看看自己是怎樣一副丑陋的臉,從到外,你都沒有一點比得過林悅!從頭到尾,我也一點都沒過你!」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惶恐掙扎的表。
好丑……
真的好丑。
「我本就不該你,這樣也不用多此一舉的給你下藥。」
「這一輩子,我只會林悅一個人,我遲晏就只會有林悅一個皇后,一個妻子!」
「我是不會讓你這種人給我生孩子的。」
他一句一句地說。
我一句一句地聽。
真的好痛苦啊。
痛苦的想死。
「林錦榮,你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你以為你的父親,你的祖母,還有你邊的每一個人,他們喜歡過你嗎?」
「他們都沒有!即使沒有林悅,不你的人照樣不會真心你,也沒有一個人會站在你這邊。」
可以了嗎?
我承認了,我認罪了,我不想再從遲晏里聽到任何一句話了。
我去贖罪行不行,我去死,我去死。
「站在你那邊的人得到了什麼結局,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枝紅的死,楚決的死,還有你腹中的孩子,都是你的報應!是你害死的他們!」
我能不能立刻就死啊,死了是不是就不會痛苦了。
我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皇上!皇上!」有人跑了進來,哭著稟報:「皇后娘娘難產!皇后娘娘說要見你!」
他手上的力氣松懈,聽到林悅出事表立刻繃起來。
他用力甩開我,把我丟在地上。
他低眸看我,像是瞬間什麼,原本厭惡的眉眼間有了容,負在背后的手居然在了半途中。
他沒有向我,只是僵持著。
「皇上?皇后娘娘等著呢!」
他死死咬著牙,最終放下了手,恢復淡漠的表。
「你最好祈禱悅兒無事!」
他走了,
忙著去見他心的悅兒了。
我著他的背影,他走得好快,背影也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直到離開,直至消失。
我下意識地想他一聲,我想說,我不自欺欺人了,我不掙扎了,我會去贖罪。
能不能換個人來跟我說這些話,能不能換個人來審判我。
為什麼偏要是他,為什麼始終是遲晏。
原來我的結局還是這樣。
上天毫沒有聽到我的任何乞求,他還是一點奢都不肯給我。
我原以為他已經夠偏心林悅的了。
至,至會給我一個平靜的結局。
他沒有給我,他沒有憐憫過我,他跟他們一樣覺得我罪無可恕。
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減輕我的罪孽,企圖推點罪行給他們,我告訴自己,走到今天,不完全是因為我一個人的錯,是他們我的,大家都會有錯的。
或許沒人比我更害怕,害怕是我害死了枝紅他們,也害怕這條路走到今天,懲罰我的人始終是遲晏。
我害怕的事永遠都會發生,我想留住的人永遠都留不住,我想搶回來的東西一樣也搶不回來。
從林悅出現慢慢搶走我邊一個又一個重要的人時,我就開始害怕了。
最后失控,最后抓狂。
我拼命地想把那些人搶回來,越爭我失去的反而越多。
大殿里又空無一人了。
沒有枝紅,沒有楚決,也沒有遲晏,他們都走了。
其實我很累很累。
我早就沒力氣爭,也沒力氣搶了,可我就是死撐著,不愿意低頭。
從來都只有我一個人面對失去。
我不想再一個人了,太痛苦太痛苦了。
我不會等著遲晏來賜死我的,更不會順遂天意,死在遲晏手里。
遲晏是我的枷鎖,我親手戴上的,我會把他親手摘掉。
14
鐘聲響了五十四下。
整個皇宮的人都在給林悅祈福,外頭的桃花樹上掛了許多的紅帶。
我睡在榻上,床邊留了兩盞燈,
著大紅的床帷發呆。
從這個角度過窗子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桃花樹。
阿蔫系上了紅帶,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愿善良寬厚的皇后娘娘能渡過此劫。
我想林悅不會有事的,總是能化險為夷,吉人天相。
或許這世上真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吧。
鐘聲響了七十二下。
想必此刻已過子時了。
遲晏應該正守在林悅邊,輕聲喚著悅兒悅兒,握著手,寸步不移地守著。
鐘聲響了七十四下。
我已經能覺到胃里作痛,還不到一刻鐘,整個腹部就都疼起來。
痛陸續蔓延開來,疼的我嘔了好幾口。
我按住肚子,試圖減輕一些痛,可還是痛。
痛的我大腦一片空白。
鐘聲響了八十下。
我已經疼地蜷在了一角。
外頭太監穿梭在每條路上大喊:
「皇后娘娘生了!皇后娘娘生了!皇后娘娘生了個小皇子!」
鐘聲響了八十五下。
除了痛就是痛,
痛不生。
腦子里不斷的閃回各種各樣的人臉,有父親,有祖母,有枝紅,有楚決,有林悅,還有遲晏,夾雜著各種各樣的記憶,七八糟的混在一起。
鐘聲響了九十下。
像是這輩子的煎熬都熬到頭了。
五臟六腑都爛了一攤水,直至心臟。
外面的天大概是亮了。
我睜開眼,只能看到,干了的上流著新鮮的。
不知道當年我滿懷希冀的在林家院子里撒潑玩鬧的時候。
會不會想過我會這樣一個人,痛一夜,然后慘淡的死去。
我已經聽不到外面的鐘聲了,眼前也黑了,還是疼。
疼的全痙攣,一直持續了好幾個時辰,大抵是藥效全部都發作完了,我的痛覺才散去。
我還沒死。
覺嚨里堵了最后一口氣。
我下意識的,機械的,用那最后一口氣說了最后兩個字。
「……阿晏……」
真是死不悔改啊,林錦榮。
「啊!」
我聽得出那是阿蔫的尖聲。
接著就是哄哄一片的聲音。
我分不清是誰在喊是誰在又是誰在哭。
「貴妃娘娘服毒自盡了!」
我想這個時候我的大概已經死了,我已經支配不了我的。
但我還是堅強的殘存了些許意識,包括若乎其微的聽覺。
我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和悉的心跳聲。
那個人就在我邊,離我很近的地方。
是個人,
是遲晏。
果然,他的聲音就鉆進了我的耳朵里。
「林錦榮?你……你死了?」
我的意識忽然掉進了一個夢境里。
我仿佛是在別人為我編織好的夢境里,我在這個夢里沉迷,墮落,慢慢失去自我。
因為那個夢里有遲晏,他溫深刻的著我,我把自己融惡鬼的靈魂里,不余力地著他,瘋狂癡迷的著他。
在這個夢里,我們彼此相著。
我付出了所有,他也應當著我。
忽而,遲晏涼薄的聲音傳了我的耳朵。
「死了就死了,林錦榮謀害悅兒腹中之子,本就該死,對,本就該死!」
我瞬間清醒,掐斷了自己的夢,是啊,遲晏深刻著的人并不是我。
我終于清醒過來,無比無比的清醒。
在眾人「娘娘歿了」的驚呼聲中絕的死去。
其實那一刻我是最痛快的,我終于明白了自己這些年到底都做了哪些蠢事,只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一旦我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才發覺,這條路我早就走的不明所以,糊里糊涂了。
我很慶幸,我終于解了。
——
大衍晏帝十一年冬,十月初九,是個大快人心的好日子。
作惡多端的貴妃林氏死在了這一天……
15
記憶斷斷續續的,像是夢。
我聽到有人在喚我,我也順著那聲音醒過來
了。
六宮舉哀,悲鳴伏拜。
眼前的景象讓我有些遲疑,隨即又反應上來。
哦,我已經死了。
榮貴妃娘娘服毒自盡了。
喪儀很宏大,很壯觀,比我冊封貴妃的時候看起來還要榮耀。
可遲晏發了瘋,不肯發喪,不肯下葬,整天坐在棺材旁自言自語。
一日又一日,一天又一天,已經十日了。
這十日,他去錦宮看了桃花,在樹下埋了桃花酒,著枕頭上的鴛鴦戲水發呆,連夜趕制了一套大紅的喜服,還讓人做了棗泥糕,吃了一口就發怒掀翻了桌子。
其余的時間都在這里坐著,整日都是渾渾噩噩的。
我睡一覺醒來,他在笑,我又睡一覺醒來,他在哭,我睡了好幾覺醒來,他又哭又笑的。
這副悵然若失的樣子,不知道的真以為他慘了我。
「林錦榮啊林錦榮,你怎麼就死了呢?怎麼會死……」
這句話他來回重復了好幾趟了,煩的很。
遲晏的表癡癡地,似乎他自己也不明白在干什麼,他扶著棺槨站起來,挪到尸面前,他往尸里灌了水銀,面容還是一如既往的完整,甚至就像睡著了一樣。
他的手不控制的過去,將要到臉的時候又瑟瑟了回來。
「你還沒死對不對?」
他總是想著,還會站起來,打他罵他,不依不饒,兇狠的流著眼淚,說一定要殺了林悅,要讓死。
結果自己倒死了。
我飄到他面前,看不出他眼里的緒,難過?傷心?還是慶幸?
我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看著他,看來看去還是看不懂他。
算了懶得看他,不懂就不懂吧。
殿門忽然打開,一個悉的影走了進來。
逆著,我有些看不清楚,他慢慢走進來,我才敢確定。
是楚決。
沒想到遲晏居然放了他。
我記得上回看他的時候,他的臉還沒有如此憔悴,可如今眼窩凹陷,雙目渙散,滿臉狼狽,想必在牢獄中吃了苦頭。
他的目落在碩大的棺材上,從前清亮的眸子里了無生趣,十分空。
遲晏看向他,聲音喑啞:「朕不殺你了,你滾吧。」
楚決面無表,他的目落在棺材里,落在尸臉上。
我看不出他的緒,楚決向來是這樣寡淡的人。
「是陛下賜死了嗎?」
這句話像是了遲晏的逆鱗,他瘋了似的沖上去,拽住他的領,低沉地笑著:「林錦榮作惡多端,謀害悅兒腹中之子,本就該死。」
「那陛下在這里裝模作樣的干什麼?」
遲晏慢慢松開手,一臉茫然,他在這里干什麼?他在這里干什麼?
「林錦榮是罪有應得!害人無數!朕是高興,朕是高興終于死了,朕是高興,高興……」
他連連后退,一龍袍連帶著貴的配飾叮當作響,卻還沒有直站在那里穿著破爛太監服的楚決看起來有氣勢。
楚決有些諷刺的笑他。
他的笑轉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了。
我好像第一次看到楚決這樣,他是個聰明理智的人,深知自己的境和份,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不聲、藏鋒斂鍔。
因為他想活下去,他的眼里總是匿著活的,好似為了活他可以不擇手段。
可現在,他眼里什麼都沒有,一片死寂。
外頭又進來一個送話的太監,他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皇上,皇貴妃的儀制已經備下了,可隨時發喪。」
太監通報完就趕撤了下去。
楚決闔上雙眼,這次他直接笑出了聲:「嫁?皇貴妃?」
「怎麼?」遲晏皺著眉頭:「你難不想讓朕封為皇后?既已畏罪自縊,就不配為后。」
楚決笑了又笑,扶著棺材還是在笑,笑聲響徹整個空曠的大殿,凄厲又難聽。
他笑著笑著雙眼浸滿了淚水。
「原來林錦榮都可悲這樣了,可惜了,自己看不到到底有多可悲。」
我正看著呢,
而且我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可悲。
遲晏在楚決面前還是端著皇帝的架勢,盡管他渾都在發抖還是半點不肯示弱,他輕黯下眼,沉地俯視著他。
「你滾!」
我覺得很奇怪,遲晏和楚決都讓我覺得奇怪。
我沒死的時候,他們給我的是謊言,欺騙,傷害,他們各自有心里最重要的東西,我永遠都比不上。
可如今我死了。
他們表現的又是這樣一副傷心絕的模樣,我實在是無法理解。
就像現在的我也無法理解生前的自己何苦執念到如此。
楚決捂住傷的口,淡漠地看向遲晏:「皇上,記得奴才同你說
過,戲演完了之后,哪樣是真哪樣是假,說不清楚,正如你看不清自己的心一樣,或許娘娘也看不清自己的心,可現在出局了,不必困在戲中了。」
「娘娘的戲是您,您的戲是不,出了戲后的不得而知,至于皇上您的心意您自己最清楚,不知道現在皇上是否已經能懂幾分奴才的意思了?」
遲晏的表逐漸凝固住,他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更糊涂了,愣在原地呢喃。
「不是的,朕的心意朕是清楚的,朕不喜歡林錦榮,厭惡極了。」
楚決沒再看他,他走到尸面前,看著那平靜的尸,果然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楚決消耗了全的氣力,他依靠著棺槨支撐,咳幾下,膛起伏的厲害。
亦不知他是否也命數已盡,油盡燈枯。
可他依舊支撐著自己的,著棺材里的人,悄聲說著:「奴才實在看不慣皇上,替娘娘報個仇,娘娘您別怪奴才……」
「唉。」他著棺材里的人長吁一聲。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他的神寂寥,我總覺得楚決孤單的很,他向來都是一個人,從開始到現在他都很孤單,沒人能懂他,他卻好像每個人都看得懂。
他從袖子里拿出一瓣干枯的桃花,默默地,將那瓣桃花放在了尸手心里。
他有些憾對我說:「娘娘啊,奴才去不了錦宮,聽說今年的桃花開的最好,這一片是奴才在來時的路旁撿的。」
他握住尸的手,想讓手心里的桃花攥些,可那是一只冰冷的僵的手,握不住的。
楚決了眼眶:「娘娘,您拿些,桃花很香的。」
我一直都強忍著的淚水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真的好想哭,不知為何傷,為誰傷,就是好想哭。
「你在做什麼!你離遠一點!」
遲晏沖過來,翻開手心掏出里面的桃花扔了出去。
「你胡言語,沖撞貴妃,藐視朕,朕要殺了你,來人,來人!」
楚決似乎覺得如今的遲晏很好笑,他冷嘲熱諷對遲晏說:「陛下無須惱怒,無論如何您終究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了。」
他像是故意氣遲晏一般,伏腰恭敬作揖:「謝陛下賜死。」
我著楚決出去,他昂首,每一步路都走得很端正,我有些羨慕楚決,他真的活得好清醒,比遲晏比我甚至比林悅還要清醒。
風把扔在地上的桃花吹至我腳邊,是一片干枯了失了的花瓣。
我剛想彎下腰撿起來,另一只手先于我撿起了花瓣。
遲晏的雙眸黯然,邊溢著慘淡的笑,他把花瓣捻在指尖上,眼淚順著深紅的眼角落。
我就站在他面前,靜靜地看著他。
是演的嗎?
他貫會演戲的。
他看著手里的桃花好似想起了什麼,忽然激靈道:「對了,桃花,桃花。」
他跑回尸面前,傻傻地笑著:「我帶你去看桃花樹,帶你去摘桃子,你不是最喜歡桃花的嗎?你起來我帶你去看。」
棺材里的人一不。
遲晏也一不。
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好,我帶你去看!」
他把半開的棺蓋直接推來,出手將里頭的人抱了起來。
「朕帶你去看花,朕帶你去看桃花。」
他似乎有些興。
遲晏瘋了嗎?
「皇上!萬萬不可,還是讓貴妃娘娘安息吧!」
他還沒走到門口就被一大群人攔住,他們集跪在地上,抱著寧死不屈的態度。
「滾開。」
「皇上,貴妃已去,還陛下節哀,以朝政為重,以大衍為重,以貴妃娘娘的面為重啊!」
「奴才知道皇上與貴妃娘娘深義重,即便貴妃娘娘意外亡,您還有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才誕下皇子,虛弱,您怎能不顧呢!」
遲晏像著了魔一樣,就是要抱著尸往外沖,踢倒了一個又一個。
他的表堅毅,帶著勢必要去看桃花的決心。
我都看傻了。
我宮里的桃花年年都開,無論開的好與差遲晏都沒有這樣想看過。
一批又一批的人來攔,他護著懷里的尸,又實在力不支,直接半跪在了地上,用膝蓋支撐著。
可就算這樣他還是想再起,他剛起踢到一個人,自己反被作用力擊倒。
他抱著懷里的林錦榮一起倒下,他們躺在地上,遲晏重重順了一口氣。
他像是再也沒力氣了。
我站在遠看著他們。
林錦榮就躺在他的臂彎里,冠有些歪了,遲晏小心翼翼地將它扶正。
他抵著林錦榮的額頭,像小孩似的崩潰大哭:「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吶……」
他這樣讓我想起了許多年前,
遲晏喝醉了酒也是靠在我上哭著說「為什麼父皇不喜歡我,只喜歡九弟?」
我安著他,著他的頭發:「我喜歡你,我會一直一直喜歡你的。」
他在尸耳邊輕聲說著:「你不是很我的嗎?林錦榮,你我對不對?那你活過來,我帶你去看桃花。」
他說著說著就開始嘔,一口一口地往外吐,他的臉漲得通紅,捶著口,痛苦的渾發,殷紅的慢慢暈開,看著就目驚心。
這讓我想起了我死前的折磨,一寸一寸地,噬骨噬,覺回憶起來五臟六腑都在疼。
他嗆了好幾口才逐漸平靜下來,第一件事就是出手去旁人臉上染上的漬。
「小桃子,我錯了,不該把你的臉弄臟了,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他的聲音孱弱沙啞,滿臉都是和淚,再沒從前那般風恣意了。
我著他抱著那尸,看的久了,眼睛酸,想抬起手眼睛,才發現雙手都已經明了。
我嘆息了聲,
真是太晚太遲了。
遲晏這樣我實在分辨不出是真是假,但我看得清自己。
我再遲晏,也不會想那樣的苦了。
每一秒都是無盡的煎熬。
我無助的沉溺在與恨、癡與嗔里快要窒息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來救過我。
好不容易摘下的枷鎖,我是不會再戴回去的了。
「小桃子,別離開,別離開……」
他在尸耳邊低聲說的話我都能聽見,我聽見他著我小桃子,哭著喊著讓我別離開他。
「我還有機會的,我還有機會的。」
真的沒有機會了,遲晏。
「不會的不會的,我還有機會,這輩子不行,還有下輩子的,下輩子不行,還有下下輩子,我終究有的是機會……」
他好像忘了,他和林悅約定了生生世世,他們生生世世都會在一起。
他自欺欺人的樣子像是這些年我不斷地蒙蔽自己遲晏會上我一樣。
覺有些可笑可悲,我和他都是。
下輩子?
我才不要有下輩子,誰知道上天又要給我怎樣的故事,誰知道下輩子會不會又遇見遲晏,又上他。
我一定要死的的。
我不會有下輩子的。
新一的太升起,枯黃的桃花又吹回我腳邊,我彎腰蹲下看桃花,那邊的遲晏在著我。
在徹底消失之前我還是吹走了那片桃花。
桃花順著風落在遲晏和林錦榮中間,遲晏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他抬起頭,尋著風的方向看向我。
我是笑著對他說的。
「再也不見了,阿晏。」
番外:遲晏
【上】
春三月。
是桃花盛開的日子,他莫名想起了很多年前有個人拼了命的向他跑來。
那個人是林錦榮。
跑出來的時候總是發出「噠噠噠」清脆的腳步聲,穿過昂長的甬道,提著擺笨拙的下著臺階,明張揚地沖他笑著。
等到真正跑到他面前,故作一副矜持的模樣,聲喚著他「阿晏」。
他也會上前替戴好散落出來的發簪,著的頭發,說些事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的甜言語。
林錦榮是他見過的最好騙的人。
好像他幾乎什麼都不用做,林錦榮注定就會死心塌地地他。
可他還是陪去城樓看了煙火,去屋頂上賞了星河,八月十五還是打扮的奇奇怪怪去小攤子上吃了不干凈的餛飩。
餛飩真的很難吃。
但林錦榮那天真的很開心,每每看到有趣的玩意兒,就遲晏遲晏的一聲聲著他。
他隨在后,想提醒走慢點,別摔了。
可他試圖張開口,怎麼都說不出話來,嘗試幾次他還是放棄了。
算了,他跟點就是了。
他走上前,跟在后頭,一步都不落,走在林錦榮回頭就能看到他的地方。
他跟林錦榮走得越近,預示著跟林家走得越近,朝中見風使舵,中立態度的大臣有很多,這陣風一吹,他這邊立刻起了勢頭。
皇帝偏心九皇子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但九皇子生母低微,母家貧瘠,皇帝這兩年放了兵權給他又許他一同商討政策,已經在竭盡全力的為他綢繆。
他一刻都不能松懈,一旦松懈丟了太子之位,他的下場恐怕不會比那個上吊自縊的蠢人好多。
明明不用死,只要坐穩了皇后之位,皇帝喜歡誰又有什麼關系。
可蠢到執意要皇帝的,蠢到得不到就去死。
他的路原本不用走得那麼難,他是母后的棋子,母后也是他的棋子,可偏偏自己走上了絕路。
他承認母后死了他有些了分寸,他怕皇帝會不顧大臣
反對立意妃為繼后,也怕皇帝會廢了他的太子。
所以他用了下下策。
去接近林錦榮。
他從沒想過會和這樣的人共度一生,林錦榮沒有任何吸引他的地方。
把他討厭的點幾乎都占了,自私自利,目中無人,傲慢無趣,又蠢又壞。
吃醋的時候跟皇帝后宮里的那些人看著沒什麼兩樣。
可林錦榮他,的明目張膽。
他見過的是母后對父皇各種算計的強制,是父皇對意妃小心翼翼地偏。
林錦榮這樣明目張膽地他第一次見。
好像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顧,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喜歡他。
后來恨林悅也是這樣,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藏,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有多恨林悅。
林錦榮的與恨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
他曾經學著的樣子過,他沒有過別人,只能學。
林錦榮沖他笑的時候,他也會笑,他還會抱著,讓在自己的心口上,喜歡聽他的心跳聲。
仿佛那樣就能聽出他是在說謊還是在說真心話。
可他從小在皇宮長大,學會的都是爾虞我詐。
他貫會騙人。
他其實是騙的,他本沒過林錦榮。
可他想,他有其他東西可以彌補,他可以許很多,比如太子妃的位置,又比如不盡的榮華富貴。
不是也想要當太子妃嗎?
那他給便是,反正太子妃的位置終究有人要坐,不如給有用的人坐。
又或許,來日他真能登上皇位,他還能給更多。
終究,他是不欠的。
林錦榮話很多。
更多的時候都是在說話,抱怨奇鳶齋的脂不好用啦,誰家釵子上的翠珠工減料啦,要不然就是說些宅姨娘們斗來斗去的日常事。
說到氣憤的時候,的小臉都皺到一起:「爹爹每次都這樣,三姨娘跟先夫人長得像,他就偏心!」
他哄著:「不氣,你跟三姨娘比你爹爹還是更疼你。」
想想,笑了:「說的也是。」
林錦榮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都很開心,總是撐著下傻傻地著他:「遲晏你長得真好看,怎麼看都看不膩。」
林錦榮很喜歡他的長相。
他向來不覺得相貌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即便林錦榮長得丑,他也會來接近。
除了正事,他的大部分時間都留給了林錦榮。
他們一起讀書寫字,一起騎馬箭,林錦榮最認真的就是在太后宮里跟著嬤嬤學規矩了,說長大了就要嫁給他。
冠霞帔,十里紅妝,風風的嫁給遲晏,要做遲晏的妻子。
他意外的沒回話,他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又或許在他心里,太子妃是太子妃,并非遲晏的妻子。
他還會經常帶著林錦榮出去逛市集,林錦榮玩起來比誰都玩,不被條條框框的規矩束著,更是肆無忌憚了。
「阿晏,的好看還是紅的好看?」
拿了兩支俗不可耐的珠釵放在頭上比對,期待地等著他。
他略地掃了眼,跟往常一樣了的腦袋:「我的小桃子戴什麼都好看。」
滿意地笑了。
兩支珠釵放在手里斟酌了好幾個來回,最終選了紅的。
遲晏將那支的也買了,他知道兩支都喜歡,好像很喜歡這種小攤子上的便宜貨,每次跟他出來買的,都收在一個妝匣里。
林錦榮地了他的手,湊到他耳邊小聲說:「謝謝阿晏。」
遲晏低頭看,正著那支的釵子笑,收了那支紅的,把的戴在了發髻上。
燈火映在的側臉上,襯著清澈明亮的瞳孔異常耀眼,那支的珠釵似乎也沒那麼俗氣了。
等他反應上來,他已經盯著林錦榮看了許久。
林錦榮拍了拍他的肩膀,俏張揚地笑著:「小郎君,你再看,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哈。」
說完,就假裝深沉的負手走在了前頭。
走了不出三步又回過頭來,咧笑開,沖他喊著:「遲晏,快跟上。」
他想,那一刻他對林錦榮是了心的。
有時候閉上眼睛,他會想起林錦榮笑著喊他的模樣,日積月累,那副畫面被死死刻在了腦子里,后來盡管是那異常強大的力量也無法抹去。
他可以允許自己對心,屬于他的他都會要,但他不會允許自己要上。
不過他林錦榮一分,他可以表現的十分,這樣的會比沒有任何的裝要真實的多。
很快,他「」變得得心應手
他說的話也不全是假的,他說會把太子妃的位置給,日后他做了皇帝也會封為后
。
這是他給林家的「酬勞」,給林錦榮的「酬勞」。
聽到他的承諾真的很高興,眼尾紅紅的,著他的時候,眼睛里會出現他的樣子。
然后會抱著他的腰,靠在他口上,悄聲說著:「我喜歡你,遲晏,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不出意外的話,他和林錦榮是會永遠在一起的。
其實他能想象到的以后都是有林錦榮的,除卻與林家一榮共榮一損俱損的原因。
還有就是,他喜歡看到林錦榮笑,喜歡小桃子,也喜歡聽林錦榮他阿晏。
時間久了,他覺得小攤子上的餛飩也沒那麼難吃,酒樓里說的書還有意思的。
林錦榮聽到共的地方就哭,有丈夫背叛了妻子,就問他以后會不會背叛,男主角不能在一起,也要問他是不是以后發生什麼都不會和分開。
甚至聽三國演義,水滸傳,也能揪幾個關于他們的問題來問他,怎麼都會繞到他們上。
他都會抱著,深且認真地告訴。
他不會背叛,他們也不會分開,他會永遠永遠和小桃子在一起。
林錦榮很用,聽著他口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他說著謊話:「我你,小桃子。」
雖然看不出他是裝的,但他是愿意的,他愿意裝一輩子的。
他們在一起,度過了每年的中秋,每年的元宵,每年的除夕。
賞過了十五的月亮,放了七夕的長河燈,許了一個又一個執手相伴的愿。
他有種錯覺,那時候,他是有點喜歡林錦榮的。
可這個錯覺很快就被否決了。
因為……林悅出現了。
他的畢生所,出現了。
【中】
記得剛知道他要娶的太子妃是林悅的時候,林錦榮和他狠狠鬧了一場。
哭的不依不饒,一直喊著「你們全都喜歡上了!」
喜歡?他當時只覺得自己有點喜歡林錦榮,但那也只是可憐的一點點,一略而過,在某些瞬間或者林錦榮還算乖巧的時候。
林錦榮哭的實在是太可憐了,在他印象里的哭鬧是為了達到某樣東西的手段,例如新出的首飾,又或者好看的古玩,名貴的字畫,更多的是在跟林太傅撒,林太傅也樂意寵著。
而他對的眼淚妥協,只是習慣使然。
可現在,什麼都不求了,想要抱怨哭訴自己失去了什麼,可好像沒了平常的伶牙俐齒,只會重復一句「你們都喜歡,都不要我了。」
看著倒有些可憐。
他把抱進懷里,和從前一樣安著:「你放心,我不會喜歡上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個人。」
哭的一一的,沒有停止。
遲晏只好抱著,吻著的,眼神變得專注又溫:「你信我,等我做了皇帝,我一定封你為后。」
林錦榮黑明亮的眼眸移來移去地著他,也不知道在探究什麼,但無論是什麼,最后的選擇都會是相信他。
果真,抱了他,在他的口上,聽著他的心跳聲。
林錦榮還是這樣的信他。
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林悅的?
他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有些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腦子里有很多空白的地方,但一旦看見林悅,那些空白的地方會自填滿,全部都了林悅。
林悅從樹上救下小鳥的回眸一笑。
林悅在狩獵場上的英姿颯爽。
林悅的笑容,林悅的聰明,林悅的善良。
林悅的優點在他的面前都會不停地放大,生長扎住在他的腦子里,不容任何力量的侵犯。
他覺得自己已經徹底迷上了,或者是上了。
不同于他對林錦榮時而妥協時而質疑的喜歡,他林悅仿佛是一個信念,信念告訴他,他就應該是林悅的。
林悅什麼都好,比林錦榮懂事,比林錦榮理智,比林錦榮冷靜,而且還是林家嫡,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喜歡林悅呢?
所以他得很瘋狂,有時候他的眼里只有林悅一個人,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
他封了林錦榮為妃,但似乎沒那麼高興。
林錦榮逐漸不在他面前發脾氣,他也很去看。
在漫長的一段日子里,他覺得自己在有目的的按照指示往前走,指示的終點是林悅,過程……也只能是林悅。
林悅到只想和有孩子,這個念頭很夸張,但他照著指令做了,為什麼不做呢?他那麼那麼林悅,為什麼不能這麼做,他應該這麼做。
林錦榮做了好多錯事,嫉妒傷害林悅,用了下作的手段,說想當皇后,貪慕權利,欺凌弱小。
相對的,林錦榮的壞,林錦榮的蠢,林錦榮的無理取鬧,林錦榮的不知滿足,林錦榮的缺點都會在他的腦子里不斷地放大。
可就算這樣,他還是很想見一個人,很想很想。
為什麼想見?
不知道。
可他就是想,有時候想的快瘋了。
就算他坐在錦宮著林錦榮,他也會想,他想的頭發,告訴,你今天梳的新發髻很好看。
桃花酒聞著很香,想問問,是不是自己釀的。
想帶去看看他的皇位,記得以前他跟說他想要某個東西,問會不會陪著他時,的回答是會。
他想告訴,他現在已經得到了,他要帶著小桃子一起去,讓坐在自己旁。
他的書房里有好多名貴的字畫,他收集了許多黃公的畫,林錦榮最喜歡他的畫。
他準備再帶去江南吃劉阿婆的餅,他們以前去過一回,可只在那里待了一天,他還要趕回來辦事,林錦榮也不能離家太久,這回可以吃個爽快了。
他已經是皇帝了,他可以給除了后位和以外,其他一切的東西。
可惜,這些事他一樣都做不到。
連看到坐在桃樹下,坐一整天,他試圖走過去,走到面前,他都做不到。
他的信念告訴他,遲晏不會這樣的,遲晏不會這樣,不會這樣,不會……
遲晏會的。
他著林錦榮寂寥的背影,秋風徐徐,吹落的花瓣就掉在肩膀,他給了自己第一個反抗的肯定答案。
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痛苦,深骨髓,痛得他連氣都不上來,只能蜷在墻角看著自己逐漸明的手指。
肩膀上的花瓣被人拿去,那人守在后,為披上服,二人似乎說了什麼話,林錦榮是笑著回答他的,笑容未達眼底,反而顯得悲涼。
好痛,小桃子。
「阿晏,的好看還是紅的好看?」
都好看。
「阿晏,日后我要冠霞帔,十里紅妝,風風嫁給你,了一樣都不能算妻子的。」
嗯,我知道,我知道。
「阿晏!快跟上!」
我走不過去,小桃子,你能不能回個頭,我就在這里,在你回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著自己已經消失的手臂,真的很痛,覺有人在一片一片切割他的,要讓他徹底消失。
因為他違背了他的信念。
錦榮啊……
從袖子里出手指,花瓣沾了秋風的冷意,打著旋兒過的指尖,掉落在地上,沒接到。
他企圖他哭的聲音能聽到,可是聽不到。
花瓣被撿起來,收在手心里,了子向他這邊。
他朝出手,才發現自己的兩條胳膊都沒了,他居然沒覺得驚恐,他只覺得無能為力,他覺得痛不生。
林錦榮,我好想你,怎麼辦。
林錦榮的目從期待到失,最后絕,收回了目,手心里的那片花瓣也隨風走了。
原來,即便回頭,也看不見他。
他們本看不見彼此。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吶!
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當他面對林錦榮,心里想的都是林悅的時候。
當他說著以前練的謊話,卻已經百出的時候。
當他厭惡、氣恨林錦榮的時候;
當林錦榮不再相信他的時候;
當他的厭惡變徹底的拋棄;
當他親手出那三箭,當他殺了枝紅,殺了孩子。
當林錦榮死的時候……
當林錦榮死的時候,當林錦榮死的時候,當林錦榮死的時候。
林錦榮死了?
怎麼可能。
他告訴自己,他的人是……的人是,林悅。
他覺得自己快瘋了,他不斷地問自己在哪里?在做什麼?說了什麼?
他在往前走,前面有,他很聽話的一步一步地走,因為前面是,所以他妥協了,一步一步一步走,前面的確是。
就這樣,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個深淵。
他才意識到不是,是深淵。
深淵很黑,有人曾經在這里掙扎痛苦過,無助的哭喊「救救我!」
他著深淵,縱跳下去,四周的石壁上都是,干涸的跡上流著新鮮的,一道兩道百道千道……
全部都是,全部都是林錦榮留下的目驚心的獨自掙扎的痕跡。
林錦榮……
林錦榮。
他著的名字,林錦榮,林錦榮,林錦榮,林錦榮!
小桃子!我是阿晏,聽到我你了嗎?
就靜靜地躺在那里,明明是林錦榮,卻聽不到他,那不是林錦榮,只是一冰冷的尸。
明明他以前,都會回頭的。
明明以前他做錯什麼事,都會站在原地
等他的。
明明……明明……
「你的明明是林錦榮。」
他忽然回想起楚決說過的話,他的回憶被拉扯著,又回到了那間牢房里。
「難道陛下從未覺得奇怪過嗎?」
楚決似乎是第一次直視他,他的眼神平和淡然,從前對他的警惕與害怕通通消失了。
他坐在那張破舊的矮桌前,上有數不盡的傷口,每日的牢獄之刑好像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神上的痛苦,只有蒼白的臉和時而的咳嗽聲中判斷,他真的傷得很重。
「您那麼皇后,又如此厭惡貴妃娘娘,走了豈不合您的意?」
「悅兒和林錦榮都求朕饒你一命,但看樣子你并不想活。」
楚決似乎是要揚起角笑的,可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的表變得有些扭曲,他捂住口,那里是中箭的地方。
遲晏偏過頭,他又想起了,那天箭的畫面,心頭猛的一滯,有些刺痛,痛得他想逃。
「既然你不想活,那朕就殺了你。」
他轉離開,楚決的聲音在后響起
「讓奴才猜猜,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聲音明明沒有任何起伏波,卻偏偏牽制住了遲晏的腳步。
「應當是林悅出現之后,出現之前,皇上當真也那麼厭惡娘娘嗎?如你所說,全都是虛假意,利用愧疚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低沉著聲音,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這個死太監,是不是真不要命了!
可楚決還是不不慢,悠悠然道:「陛下總是在空白的地方站在不遠看著一個人,就站在那個人回頭就能見到地方。」
遲晏深深皺起眉頭,張開想說什麼可什麼都說不出來。
楚決的目也暗了下來,篤定地說:「你的明明是林錦榮。」
「混賬!」遲晏沖過去一只手就把他拎了起來,楚決臉上的訝異轉瞬即逝,他很快又平靜下來。
「朕的是皇后!你是想幫林錦榮說話,是想替求饒,你不是林悅的人嗎?耍的到底是什麼花招!」
他把楚決狠狠甩到地上,瘦弱的子砸在墻壁上,吐出一大口,楚決用袖子著。
「這場戲,就您演的最差,您還不自知。」
似非,亦真亦假,時而戲中人時而戲外人,毀的整出戲人模鬼樣。
楚決仰著頭靠在墻壁上,深深嘆著氣:「會逃,是不是說明,出了戲,不一定會你?你會追,說明出了戲,你也沒那麼厭惡。」
遲晏本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楚決就像一個瘋子,一個理智的旁觀者,他在分析研究著他們,平靜又可怕。
楚決自顧自地笑起來,笑著笑著他就垂下了頭,腥苦的在里嚨里有些難,他想起了那天林錦榮慢慢收回的那只手。
妥協了,認命了。
又或許也反抗不了。
或者更悲哀的是,即便出了戲,想的的依舊是坐在馬上朝箭的男人。
所以,他也妥協了,他來到這個世界每一天都在妥協都在認命,因為他害怕死,活的如履薄冰,唯一的一次反抗也讓他深刻認識到自己的力量有多薄弱。
他的結局也不過如此。
林錦榮的結局也終究如此。
娘娘,只有這個了,只能幫你求這個了。
楚決朝著遲晏伏地而跪,腦子里忽然劃過他和林錦榮第一次見面的模樣,后來他才知道,他和遲晏長得很像。
「陛下,出了戲真真假假誰都分不清,如果有一天你明白了也遲了,奴才只勸您,你再恨娘娘也別親手殺,即使有一天死了,至,不是因為您,就好。」
遲晏走上去,腳踩上他的脖子,他被迫倒在地上,臉埋進泥污里,他悶哼一聲卻沒有反抗。
時間久了,他早就忘了什麼是尊嚴,什麼是反抗。
「你還真是護主的好狗,原來故弄玄虛的就是為了給求,也為你求,怎麼?難不朕不在的時候,林錦榮難掩寂寞,找了個替來疏解?」
楚決僵住,他反應了好久,手掌撐在地面上,有了想反抗的念頭。
遲晏踩住他的手,狠狠碾住:「你以為,你能反抗我?」
楚決先是笑了第一聲。
接著楚決抑的笑聲又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響起,聽起來很刺耳。
「……你們都好可憐。」
林錦榮很可憐,林悅很可憐,遲晏……也那麼可憐。
他像是嘲諷,又像是嘆。
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遲晏,眼睛里混濁,模糊,只有固定化的信念和臺詞。
他是反抗不了,遲晏又何嘗不是。
遲晏踢了他一腳才離開,聽見他在后面不死心地喊:「希您不會后悔。」
遲晏的背影瀟灑的消失在幽長的牢房里,楚決靠在墻壁上,一邊哭一邊笑。
別后悔,別后悔,都別后悔……
【下】
他冷眼看著棺槨里的尸。
楚決說,希他不要后悔。
林錦榮是自殺。
滿床都是,的雙手垂在床邊,似乎向誰求救過,又像是在逃跑。
的眉頭是皺的,上還有溫度。
他第一個念頭是不可能,林錦榮怎麼可能自殺。
第二天念頭是,林錦榮罪有應得,因為傷了林悅。
接著巨大的痛苦向他襲來,又是那種疼,制著他的思想,控制著他的。
他狠狠看著床上的林錦榮,雙眼布滿了,只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莫名的力量倒在地,渾抖。
眾人「娘娘歿了」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林錦榮死了!是誰殺了林錦榮?是誰殺了林錦榮!
床沿邊上在滴著,一路蜿蜒到地上,像是一條鮮紅艷麗的紅帶,可那并不好,是淋淋的破了制規則的代價。
遲晏迷茫又驚恐,他著那張悉的臉,摘下了自己的帝冠,朝走了過去。
大殿里忽然安靜下來,他們親眼看著自己的君主近似癲狂的癡笑著,他們看不見的是他的眼淚,落在地上,融于中。
每一步都很痛,每一步都很想。
終于,他還是走到了面前,他跪在床邊,想要手去的臉,還未及,另一種更深更無盡的痛苦直擊他的心臟。
風很輕,掠過桃花樹,花瓣隨著風從窗戶飄進來,就落在了他上。
是林錦榮,是林錦榮。
他慌地撿了那片花瓣,追著風踉踉蹌蹌地跑去了外面,桃花樹被風吹得搖曳,毫不吝嗇的灑落著花瓣,樹枝上掛滿了祈福的紅帶。
愿善良寬厚的皇后娘娘能渡過此劫。
諸如此類。
他目掃過了什麼,神一凝,邁著步伐朝桃花樹走了過去,他走到那條紅帶面前。
筆跡很悉,
上面寫著。
再也不見,遲晏。
落款是……
他出蒼白的手,拉下了那條帶,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可字跡已干,再多的眼淚也化不開。
手指過上面的字,頓在了落款,上面寫著方方正正的「林錦榮」三個字。
「再也不見,再也不見……」
他重復著,靠在棺槨邊,眼神渙散,像失了靈魂的軀殼。
十天的時間,他仿佛走到盡頭了。
林錦榮死的第一天,他在錦宮看了一整天的桃花,他告訴林錦榮,桃花開的很漂亮。
林錦榮死的第二天,他在樹下埋了桃花酒,他告訴林錦榮,酒是他親手釀的,放了很多果子。
林錦榮死的第三天,他親手給穿上了嫁,戴上了冠,他告訴林錦榮,長得很,可林錦榮沒有很高興,的面平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林錦榮死的第四天,他讓人做了棗泥糕,不好吃,他問林錦榮,能不能再做一次,林錦榮不回答,大概是生氣了。
林錦榮死的第五天,他和說了好多話,一個字都沒回。
林錦榮死的第六天,他想起了第一回見林錦榮,他在樹下接住的場景,他問林錦榮,你還記得嗎?沒有人回答他。
林錦榮死的第七天,他不說話了,他就坐在邊,想到有趣的事就笑一下,可他發現有趣的事真的很。
林錦榮死的第八天,他腦子里很混,林錦榮怎麼會死?他喜歡的不是林悅嗎?坐在這里干嘛,他看著始終一不的林錦榮,冷冷地告訴我不你,等了許久,這次再沒紅著眼瞪他。
林錦榮死的第九天,他時而喚一聲的名字,大殿里空曠寂靜,只有他的回音。
楚決來看過林錦榮了,林錦榮還是沒說話,他疑,難不永遠都不說話了嗎?
他好累,這些年隨著指示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艱辛,明明知道這不是盡頭,可他已經走不下去了。
一直以來他放棄抵抗,順應控制,上林悅,他沒有一天活的是他自己,真的好累。
他著林錦榮的名字,可林錦榮就是不理他。
他知道林錦榮是生氣了,不舍得不理他的,很他。
我帶你去看桃花,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錦宮的桃花,他們從未一起賞過。
好,我帶你去。
這次他站起來反抗了,他抱著,義無反顧地往前沖。
每往前走一步他的痛苦就加深一寸,一寸又一寸腐蝕著他的心臟。
他早就應該走到林錦榮面前的,無論多痛苦,無論會不會消失,他都應該走向。
為什麼那麼晚,遲晏,為什麼那麼晚!
他抱著懷里的林錦榮倒下又站起來,站起來又倒下,最終他們倒在了地上。
遲晏轉過頭,想看看林錦榮,靜靜地躺在他的臂彎里,像睡著了一樣,冠有些歪了,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扶正。
手指掃過脖子上的脈,那里也很安靜,沒有浮。
他難過得哭出聲來,林錦榮死了,他抱著的只是一尸,是他親手殺了。
怎麼辦?林錦榮,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他抵著林錦榮的額頭,像小孩似的崩潰大哭:「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吶……」
「你不是很我的嗎?林錦榮,你我,那你活過來,我帶你去看桃花。」
順著他的嚨涌出來,里滿是鐵銹的腥味,他捂住心臟的位置,眼睛盯著林錦榮,一眼也不舍得移開。
他怕生氣了。
林錦榮很喜歡生氣的。
他不去看,生氣,他去看,沒抱,也會生氣,他不小心弄壞了送的簪子,也會生好幾天的氣,他重新送一個。
就把他送的簪子放進那個妝匣里,他知道,那個妝匣里放的都是他送的東西,即便是廉價便宜的地攤貨,也會收得好好的。
可他送的東西都是讓小廝隨便買的,從未有一樣上心過。
對不起。
他輕輕拭去臉上沾染的漬。
「小桃子,我錯了,不該把你的臉弄臟了,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我跟你道歉。
他抱著,近的耳朵,說著一句又一句話。
他不停地懺悔,他后悔了,林錦榮,你聽到沒,我后悔了!
他告訴自己,還有機會的。
還有下輩子不是嗎?
終究要回的,下輩子他不會放手,不會懦弱,他會不顧一切地沖到面前,告訴,他的是,從頭到尾,的都是林錦榮。
新一的太升起,遲晏有種抱不住的錯覺。
他著,林錦榮閉著眼,他親吻著的額頭。
枯黃的桃花被清涼地吹了回來,落在了他們中間,慢慢被浸染。
「阿晏。」
他怔了一瞬,看著眼前的林錦榮,意識到了什麼,抬起頭尋著風的方向看到了一抹淡淡的影。
是笑著說的。
「再也不見了,阿晏。」
小桃子……
他出手乞求抓住什麼本不存在的東西,可他什麼都抓不住,看似很近,卻離他很遠。
一如往昔。
他哭不出聲音了,只能盯著那一個方向,像無數次他躲在空白的地方一樣無能為力。
再也不見,
再也不見了。
他抱著懷里的林錦榮,口中一直念著這句話,直到夕西下,大殿里恢復黑暗。
他才抱著林錦榮,把放回了棺材里。
他臉上的表已經沒了,或悲,或喜,無悲,無喜。
終究,是回不到過去了嗎。
他站在棺槨旁,微涼手指細細掃過的臉,沙啞蒼涼的聲音卻很溫。
「等我。」
……
春三月。
是桃花盛開的日子,他莫名想起了很多年前有個人拼了命的向他跑來。
那個人是林錦榮。
「陛下,外頭來人傳,皇后娘娘要見您。」
阿蔫站的離他遠遠的。
自從貴妃娘娘去世之后,皇帝大變,不理朝政,頹廢度日,時而清醒,時而糊涂。
外面都在傳,皇帝的白月貴妃死了,所以皇帝痛不生。
可宮里人知道,皇帝滿心滿眼只有皇后娘娘,他對貴妃娘娘無,又談何多痛。
反正阿蔫是無法理解他的,只是有些替皇后娘娘委屈,不僅要照顧小殿下,還要幫著皇帝著那些大臣。
遲晏坐在桃花樹下,穿了件鮮紅鮮紅的新郎裝,映襯著他整個人更加蒼白,風過他散的頭發,將飄落的桃花吹到他上,他也不去撣。
阿蔫早就見怪不怪了,遲晏的瘋人盡皆知,只是今天更瘋了,居然穿了件這樣的服。
「陛下!您真的不去見皇后娘娘嘛。」
遲晏轉過頭,著站在不遠的小姑娘,的神呆滯,目混濁,像一個提線木偶。
遲晏笑了聲。
「怪不得,楚決說我們很可憐,果真。」
阿蔫不懂他的意思,可又不敢怒龍,只道這皇帝是越來越瘋了。
遲晏拿過旁的酒壇子,這是他埋的桃花酒,里面放了許多林錦榮吃的果子。
林錦榮死了,楚決也死了。
他不知道林錦榮喝的是什麼味道的桃花酒。
他捻著手里的金樽琉璃盞,直接在酒壇子里舀了一杯。
冰涼的酒劃過嚨,帶著苦味。
阿蔫順著他的視線落在了殿中的棺槨里。
五個月了,
林錦榮的尸還放在那里。
遲晏尋遍了天下異士將的養著,又傳了許多聲稱有起死回生之的人。
可是哪有死了的人還能回來的。
阿蔫想,貴妃娘娘自盡得如此決絕,就算能回來,想必也不愿意。
遲晏著那邊,視線不移,酒一杯又一杯地喝。
他的桃花酒居然這樣的苦。
他又開始重復那句「再也不見」。
阿蔫無奈地搖搖頭,離開回話去了。
遲晏默默地聽著風的聲音,桃花落下,落在了他的酒杯里,他知道可以了,可以結束了。
他扔了手中的酒盞,起,理了理上的服。
這些日子,他虛空了,雙手只能無力下垂著。
他一步步地朝里面走去,臉上居然有了笑容,像是去迎接他的新娘。
昔日的話言猶在耳。
冠霞帔,十里紅妝,說,要穿最華麗的裳,風風的嫁給遲晏。
他的腳步開始變的沉重起來。
或許毒已經了五臟六腑,無力回天。
角溢出的滴落在紅喜服上,平添了一份綺麗異樣的紅。
他哪里知道原來這毒是如此難熬的呢。
終于,他走進了殿,他用手捂住,可不停涌出的鮮就是會從他的指間溢流出來。
他按住棺板推開。
林錦榮還是安然無恙的躺在里面,臉上依舊化著妝容,他每日都會替描眉上,甚至臉上還留著氣,如果不是始終沒有睜眼,遲晏會覺得只是睡著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時常抱著這樣的幻想。
原來幻想破滅的那一刻,是會疼的。
他躺了進去,胳膊枕著頭就這樣著。
他的小桃子很好看。
遲晏覺得他從未有一刻這樣安心過。
他出手,手指上沾著,他虛虛的臨摹著的臉,從眼,到鼻,再到。
他收回手,咳出了幾口。
許久許久之后,眼淚糊住了他的視線,他探到林錦榮耳畔:「林錦榮,我喜歡你,我你。」
他著眼淚,想認真的看著說,聲音卻是抖的。
「很很很……」
這輩子他對林錦榮撒過太多「我你」的謊言,再說出口只覺得可笑蒼涼。
可他本不知道該說什麼表達他的。
無論是什麼,也都已經晚了。
他抱住了林錦榮,手在手上,一口口的涌出來,他的視線已然模糊,卻讓自己盡量和旁的人合在一起。
他埋在林錦榮的肩膀上,小聲哭噎著。
抑的哭聲越來越慘烈,錦宮早就寂靜的猶如一座冷宮,他的哭聲像是大殿里的祭鐘,悲壯亦沉重。
很快,他覺得自己的痛已經在慢慢消失了。
棺材里,兩人寬大鮮紅的喜服疊在一起,宛如一對伉儷深的新人。
遲晏的眼睛始終固執地注視著,線一圈繞著一圈把的面容暈散了,他又強撐著讓視線聚攏試圖將的樣貌刻在自己的腦子里。
終于走到盡頭了。
「林錦榮,來生再見,再給我一個機會,求你了,求求你,求求你……」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他卑微的乞求著。
卻永遠都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力般的闔上眼,眼淚從他的眼角落,他只覺得痛苦又絕。
那年的河燈,許的的愿是,與遲晏不離不棄。
他離,所以,也棄了。
——
大衍晏帝十二年春,三月二十一日,晏帝駕崩,其子遲豫繼位,尊生母林悅為太后。
至此,林悅垂簾聽政二十七年。
——
楚決站在桃花樹下,來往的游客都在拍照,他抬頭凝著,可惜這不是那棵桃花樹,也再沒了那個站在樹下的孑然影。
有風拂過,他抬手,接住了落下的花瓣,將它握在手心里,很久之后,才釋然的笑起來。
「原來,他們都只是配角……」
- 完 -
□ 擇木而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