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衛很討厭我,他喜歡我的妹妹宋芝芝。
因為他以為小時候救他的人是宋芝芝。
拜托誒,宋芝芝那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氣小廢,怎麼可能救得起來他?
只是蹲在他旁邊,嚶嚶嚶哭了兩下,便了心地善良的救命恩人。
而我這個同樣渾的大小姐,自然就是害他落水的壞人。
1.
侍衛孟齊確實是因為我才被水淹的。
這個我認。
只因我之前路過假山時偶然間聽見一個小丫鬟的聲音,說孟齊善水,所以那日我有銀簪不慎掉進池塘里時,第一反應便是讓孟齊去撈。
畢竟銀簪雖便宜,卻是母親留給我的之一。
孟齊不不愿地去了,可他下水之后我才發現這貨本不會水,是個實打實的旱鴨子。
這找誰說理去?
怪不得下水前瞪我,真的是,有本事瞪我,沒本事開口說自己不會水,真是個呆子。
我氣得不行,眼看著他在水下漸無聲息,怕他真的淹死,趕一邊喊人來一邊自己跳下去救他。
費了老鼻子勁,終于把孟齊拖到岸邊,遞給了聞聲趕來的侍衛,然后便因力竭暈了過去。
昏迷前聽到宋芝芝哭唧唧的聲音,很是惱火。
哭喪呢哭。
就知道哭。
等到再睜眼時,孟齊便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我一度懷疑要不是囿于家規,他怕是會直接飛奔到宋芝芝的院子里,去當的跟屁蟲。
如今卻只能委委屈屈窩在我這個心思歹毒的大小姐邊。
真慘啊。
如果我不是大小姐本人的話,我也會這麼想的。
我宋越越,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俠越易之的獨,也是刑部宋侍郎家的長。
誰也不知道江湖俠為何會嫁給朝廷鷹犬。
我亦不知。
因為我娘死得早,所以哪怕我也好奇,卻沒機會問上一問。
到底多早呢,準確點說,娘親是在生我時難產死的。
因著這個原因,我爹從未抱過我,他覺得都怪我。
他這人煩得很,向來給我扣帽子,我總是跟他吵架,可唯獨這一點我爭辯不得,因為確實與我有關。
在這件事上,我斷然說不出關我屁事這種混賬話來。
可他在我娘死后沒一個月就娶了續弦,很快又給我生下個妹妹,就是宋芝芝。
所以我有時候其實也弄不清他到底不我娘。
說不吧,他因為娘親去世不喜歡我。說吧,這轉眼又只聞新人笑。
我不理解。
反正總的來說,我在宋府的日子,算不上完全稱心如意。
畢竟是個爹不疼又沒有娘的。
但也沒什麼大罪,該有的份例從來不缺,沒怎麼被欺負過。
至于孟齊,他是我五歲那年府里安排給我的玩伴,后來了我的侍衛,比我大三歲。
論長相,他是同批侍衛里的獨一份,俊得很是養眼。
甚至因為氣質過于突出,常常看起來不像是個侍衛。
論功夫,聽說是個練武的頂頂好的好苗子,打遍府無敵手。
論頭腦,算了,就不應該討論不存在的東西。
這個蠢貨,落水一事發生后我跟他解釋了好幾次,說我是聽了別人的話誤以為他會水。
他死活不信,堅持認為是我敢做不敢當,到現在還以為是二小姐救的他。
要命。
2.
但孟齊是個老實人。
即便討厭我,也一直恪盡職守,對我的事很是上心,盡到了一個侍衛該盡的所有責任。
倘若單把他當侍衛看,我沒什麼好挑剔的。
可我偏偏喜歡他,便覺得他做得不夠。
當然,這是我的問題,不是他的問題。
要問我為何喜歡他,那就說來話長了。
長話短說的話,嗯,實不相瞞,孟齊長那樣一張臉,誰看了不迷糊?
這怪不了我。
何況我與他每日朝夕相對,實在是對此中毒頗深。
這種況到了近兩年尤為嚴重,如今我看不到他時,連飯都吃不太好。
「太好吃了。」我一邊瞅孟齊,一邊拉了兩大碗米飯。
事實上,因為最近幾天珍珠不在,我院子里無人做飯,一直是由府里大廚房那邊做了送來。
可大廚房的廚子水平真是一言難盡。
我吃慣了珍珠做的,早就被養得很刁,若不是孟齊陪著我,我還真吃不下去。
主要是秀可餐,看著下飯。
孟齊聽到靜,面無表轉頭看向我,又面無表看了看桌上的空盤空碗,再面無表地移開視線。
我訕訕地笑,為自己辯解:
「年輕人,長,長。」
孟齊對此不置可否,靜坐如山石。
好俊的山石。
可惜長了張。
「大小姐下午若是無事,可以再鞏固一下鞭法。」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一個家小姐,不去詩作畫,日里舞刀弄槍何統?
嘖嘖,明顯居心不良。
肯定是怕我太多才多藝,出去搶了宋芝芝京城之花的風頭。
可我偏吃孟齊這一套。
主要是耍鞭的確比作畫快樂。
吾日三省吾,啊,我真是個俗人。
飯后一個時辰,我從書房取了鞭子到練武場。
鞭子據說是我娘慣用的紅皮鞭,赤焰,如今又由我爹做主傳給了我。
說起來,娘親著實給我留了不好東西,我及笄后便從爹手里接過了府中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小庫房鑰匙。
當天便進去看過,毫不夸張地說,那些金銀珠寶至夠我躺平了用上十輩子。
在這之前,我本以為俠應該都像話本子里寫的那樣,一路走南闖北去行俠仗義,一生風餐宿地生活。
但娘親是個例外,貌似活得很富有且滋潤。
如果還活著,我倆興許還能做朋友。
我將鞭子舞得虎虎生風,暗想自己會不會有娘親當年的幾分風采。
聽娘說過,娘親是個很厲害的人。
有多厲害不得而知。
娘當時只告訴我:「大小姐,你將來出去江湖上,若是遇到危險,便報你娘親的名字。」
又叮囑我,「記得帶上赤焰,認得它的人都會給三分薄面。」
所以我覺得我娘可能真的很厲害。
不過娘為什麼會信誓旦旦覺得我將來一定會去闖江湖呢?
畢竟我一直生活在京城。
天子腳下,風平浪靜,沒有江湖。
我嘆口氣,覺得人生實在無趣。
這京城的小娘子們,閑來無事只會彈琴作畫,蹴鞠的作都格外秀氣,生怕跑快了顯得面目猙獰。
我作稍大些,們就捂著竊竊私語,說果真是個沒娘教的,魯至極。
偏我天生耳力極好,每一次議論都聽見了,但一向懶得同們爭辯。
只是漸漸不再與們湊作一堆。
沒勁。
3.
「宋越越,你又在練鞭啊。」
不知何時,長風又坐在墻頭一臉戲謔地看我。
長風是我的鄰居,天浪爬墻,最拉著我一起逛窯子。
被他爹發現了就日常挨揍,每次都被揍得鬼哭狼嚎,卻依舊樂此不疲地帶我出去瘋。
我不知道他的快樂來自于哪里,但我的快樂是來自于看他挨揍。
聽他被他爹揍得嗷嗷,看他被追得滿院子跑。
忘了說,他爹是管錢的戶部侍郎。
可能是數錢時都要輕手輕腳的緣故,節省下來的多余力氣都用來揍孩子了,下手賊狠,我每次嗑瓜子看戲都看得很過癮。
總之這人每次出現,都沒什麼正經事。
果不其然,他又開口邀我出門:「南風館新來個清倌,聽說是個冰山男,要不要去看看?」
我立刻來了神,忙回道:「去,怎麼不去。」
言罷,順手將赤焰纏在腰上,轉招呼孟齊:「快,抱我上去。我們跳墻走。」
孟齊臉黑得不行。
他總這樣,每次看到長風來找我他就這副德。
大抵是看不慣我同長風廝混在一起。
也是,京城這些正經人都看不慣我的作風。
但關我屁事,關他們屁事。
我爹都不管我,后娘也不管我,旁人就更管不著。
我垮著臉,看著孟齊。
孟齊抿了一條線,最后總算記起自己侍衛的份,認命地過來環住我的腰,然后帶著我一起輕松地躍過了圍墻。
落地便松開手,規矩得很。
不管怎樣,能借機和男子,我很滿意。
說起來,我的輕功進展比他們兩個慢上一些,可能是平時很自己翻墻的原因。
練習自然進步慢。
哎,這該死的迷人的使人懶惰的富貴人生。
到了南風館之后,發現長風沒有騙我。
新來的小倌確實很冰,也很。
還很貴。
不琴不唱曲不服,干坐著陪吃頓飯便要一百兩白花花的紋銀。
一百兩啊,都夠我吃五頓來福順的席面了。
我不由嘆,幸好是跟著小金庫長風一起來的,一應開銷由他買單。
這小子每次出手闊綽得,生怕人家不知道他爹多貪似的。
不過雖然很貴,倒也不能說不值
。
我看著跟前冰山小倌這張幾乎能與孟齊媲的臉,覺得十分滿足。
什麼狗的春天?
這就是。
兩個男將我環繞在中間。
至于長風,他最多只能算半個。
我宋越越被兩個半男環繞,這覺,爽。
就是養起來略微有點費銀子。
要知道,孟齊從小到大的所有開銷,可都是記在我賬上的。
不僅僅是他,我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是我在養,或者說都是用著娘親留給我的產在養,從未用過宋府公賬上的一文錢。
當然,這事兒也是我及笄后才知道的。
為此心塞了許久。
暫且略過不提。
我收回心神,看向冰山小倌。可惜冰山小倌不看我,只看著孟齊。
這難道就是男間的惺惺相惜?
實在是費解。
4.
我不再想,笑著開口:「小哥怎麼稱呼來著?」
剛剛老鴇領人進來的時候其實介紹過,不過我記不太好,忘記了。
「青硯。」冰山小倌這才看向我,話回得言簡意賅。
很好,比孟齊還冷淡。
「青山的青?宴客的宴?」
「硯臺的硯。」
「好名字。」我由衷贊道。
「宋大小姐過獎。」
我剝蝦的手一頓,抬眼看他,挑眉問道:「認識我?」
「因好奇來逛南風館的子當然不止宋大小姐一個,可明目張膽穿著裝毫不遮掩就來的,宋大小姐是獨一份。」青硯毫不掩飾臉上的嘲諷之,「整個京城誰沒聽過宋大小姐名號?」
我放下蝦,凈了手,接過孟齊適時遞來的帕子,低頭手上的水,里認同道:「確實有名。」
「但是你這語氣,讓我很不爽。」我放下帕子,抬頭看他,平靜開口。
出于多年的默契,長風和孟齊都已經站了起來。
長風開始往外掏銀票,我也慢悠悠起。
「據我所知,南風館的生意一向做得老實,從不干那些強買強賣的破爛事兒,因此小哥你,想必不是因為清高進來的。」
我過長風手里的銀票,拿了一張輕輕拍在青硯懷里,勾起角道:「宋大小姐賞你的。」
話說完,也不看他是何反應,我和長風還有孟齊三人便徑直出了門。
老鴇原本在外候著,看到這一幕面微變,出笑臉過來問:「幾位爺今天怎麼走這麼早?菜還沒有上齊,是不是青硯哪里照顧不周?我讓他來給各位爺道歉。」
說著,便打算進門去喊。
長風手一攔下老鴇,皮笑不笑地開口:「小爺我可沒說不高興,就是忽然覺得隔壁春風樓更有意思一些。」
「起碼人家拿了銀子就會念爺的好,你說是這個理不是?」
我袖手站在一旁看著長風耍威風。
心想咱倆不愧是京城盛傳的敗家雙煞,敗家子嘛,自然就要有敗家子的樣子。
不得不說,長風雖然長相一般,可到底是跟我穿一條開長大的好兄弟。
兄弟一條心,就很棒。
出了南風館之后我才反應過來,孟齊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沒說過話。
他平日里話雖,卻也沒到這種程度。
我出手指了他,想問問他怎麼了。
他卻正了神看著我,似是終于下定了決心,道:「大小姐確實該收斂一些了。」
我不滿,怎麼他也要來教訓我?
「你覺得我太惡毒了嗎?青硯他可能有他的苦衷,可是跟我有什麼關系?我欠他的?花了那麼多銀子就聽他來嘲諷我?」
「我看起來很像冤大頭嗎?」
「那個,打斷一下。」長風舉手話,「宋越越,銀子是我的。」
我白他一眼:「咱倆打小就同吃同喝同窗同嫖,十余年的分,還分你我?」
「雖然聽起來哪里不太對,但是你說的也有道理。你們繼續。」長風聳肩退到一旁。
好煩,這人一打岔,搞得我原本要說什麼都忘了。
孟齊看到我倆停歇,方才接著開口:「大小姐,我并非是覺得青硯的做法對,可他話中的容是沒錯的。」
「你以前年紀尚小,來這些地方還可以說是年胡鬧圖新鮮,如今都十七了,再這樣下去總歸是于名聲有礙。」
「我名聲就沒好過,但影響我快樂了嗎?」我雙手抱看著孟齊,「而且旁人不知,你還不知嗎?我跟長風有一個算一個,哪一個真的開過葷?來逛逛都不行?」
「影響婚嫁。」孟齊寸步不讓,直視著我,「大小姐,你總有嫁人的一天。我雖清楚其中詳,但旁人只看得到你終日流連在這些烏煙瘴氣的地方。你這樣的名聲,正經人家都不敢娶進門。」
「那正經人家該娶什麼樣的子?宋芝芝那樣的?」我揚眉挑釁地看向他,「至于我,沒人娶我的話,要不你娶?」
這話一出,剛剛還在侃侃而談的孟齊瞬間漲紅了臉。
他結結地開口:「大小姐……」
看把孩子嚇得,話都不會說了。
我頓覺無趣。
「逗你玩兒呢,知道你一直喜歡宋芝芝。」我垂眸嗤笑,「娶我?我怕你想不開半夜去跳湖。」
5.
孟齊張想要再說什麼,旁邊長風卻像是到了啟發,一把拉住我,滿臉興地開口:「宋越越,不如你嫁給我。」
我一掌拍在長風頭頂,罵道:「你又哪門子風?」
「誒不是,你聽我說。」長風把我的手從他頭頂抓下來,一雙眼睛亮得嚇人,直盯著我,「你想想,我往青樓小館里跑,只有你從來不會生氣。不僅不生氣,還能跟我一起去。誰家夫妻能這樣琴瑟和鳴?」
我嫌棄地把手出來,憐憫地看著他:「傻子。」
當初你多讀書,你偏要跑去看人家殺豬。
先生若是知道琴瑟和鳴被你拿來這樣用,頭發都要被氣得掉一大把。
「我們能一起逛窯子,是因為我們不是夫妻,是兄弟。」
「如果真做了夫妻,看我不打斷你的。」
我惻惻唬他。
長風嚇得脖子一,弓著子裝模作樣地喊:「宋越越,我疼。」
我正開口譏他捧著肚子喊疼,就見伯伯從旁邊走過來,笑得像尊彌勒佛:「我倒是很希越越能做我兒媳。」
長風聞言驚恐地轉頭,看著他爹。
「可惜你小子不爭氣,配不上越越。」伯伯走近,手便給了長風一個栗。
長風懵在了原地,我笑得前仰后合。
每次有爭執時,伯伯都是向著我。
當然,親老子可以隨便埋汰自己親兒子,我這個外姓人是不好去附和的。
要是跟著一起貶低,多顯得不太懂事。
所以笑完我就開口:「伯伯您不用這樣抬舉我,我自己幾斤幾兩心里還是有數。」
不想伯伯卻是肅了神。
他認真道:「越越不必妄自菲薄。我親眼看著你從一個小蘿卜頭長到如今這樣大,你是什麼樣的人伯伯心里最清楚。況且外頭傳的那些流言,大半都跟我家這個不的兔崽子有關,都是他天天攛掇著你去勾欄瓦舍閑逛,別人才會嚼那些舌。將來你若有別的良緣,我自不會阻攔。但若是你哪一天想跟長風在一起,我就幫你約束著他,斷不會讓他欺負了你。」
這話說得誠懇,我倒是不好接了,只得干地笑了兩聲。
還是孟齊出聲幫我解了圍。
「大人,大小姐如今年紀尚小,還不到考慮這些的時候。而且與公子自小一同長大,親如兄弟。」
他著重強調了兄弟兩個字。
我對此深以為然。
很明顯,長風也是這樣想的。在我說打斷他的以后,他便放棄了娶我的這個糊涂想法。
「爹,我覺得,我跟宋越越兩個人,還是做一輩子的兄弟比較好。」
伯伯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孟齊,聽到這句又看向長風,笑罵了一句「蠢貨」,搖著頭便走了。
待伯伯走后,我才饒有興致地看向孟齊。
早就說過,孟齊這個人,通的氣質常常使他看起來不像是個侍衛。
就剛剛那個場景,普通侍衛哪有的余地?偏偏他開口接話接得無比自然,伯伯也不以為忤。
可他又確確實實是侍衛份,且陪我一起長大,我非常確認這一點。
難不伯伯屋及烏,所以對他多有縱容?
我想不通,不過想不通就懶得繼續往深了想。
「其實十七歲不小了。戶部張尚書的外孫十七歲時孩子都生了。」我吐槽。
「你想生嗎?」孟齊問我。
「不想。」
「那十七歲就是小。」
我聽這話覺得有點意思,又問他:「假如我二十歲也不想生呢?」
「那二十歲也是小。」
「假如我三十歲也不想生呢?」
「那三十歲也是小。」他始終一本正經。
我功地被逗笑了。
這個邏輯很強,我很喜歡。
不愧是我的人,很替我著想。
6.
長風在一旁聽著,出無聊的神,嚷道:「什麼小不小的,你們不嗎?剛剛飯還沒吃完我們就走了。」
我聞言了肚子,好像確實有那麼點。
「我請客,咱們去來福順吃芙蓉片。」我手一揮,決定大方一回。畢竟長風今天已經破費過了。
說起來,有點想珍珠。
珍珠做
飯的手藝極好,與來福順酒樓的大廚相比也不遑多讓。
可前段時間被娘帶走說是回老家去辦事,到現在還沒回來。
若是珍珠在府里,我們幾個哪至于淪落到三天兩頭只能在外面吃飯。
哎。
想珍珠的第好多天。
卻不料,心想事。
翌日,我被糕卷的香味饞醒。
我驚喜地睜開眼,大聲喊道:「珍珠!」
果然,剛過一小會兒,便看見珍珠端著水進來,笑瞇瞇催我起床盥洗。
「珍珠姐姐,我好想你。」我撲過去抱住撒,蹭了蹭,「想你想得寢食難安。」
「大小姐慣會油舌哄人開心。」珍珠佯裝生氣,可的聲音糯糯,同的人一般,怎麼也兇不起來,「我看你想的不是我,是這糕卷才對。」
好吧,我被無拆穿,不敢再耍渾,老老實實起床準備用飯。
飛羽苑人,這兩年我們一直是圍坐在一起吃。
至于為什麼人,是因為及笄那年得知自己院子里的人都是自己養之后,我便將邊的奴仆遣散大半。
只余下孟齊一個侍衛兼玩伴,珍珠一個廚娘兼丫鬟,娘充當管家和賬房。而我,哪里需要哪里搬。
沒辦法,在沒找到財生財的路子之前,我這坐吃山空的,花自己的錢,還是疼。
再說我一個人生活,確實也不需要那麼多人陪著。
外頭那些人笑我寒酸,我笑們氣。
正所謂不當家不知油鹽貴。
這大概就是長的煩惱吧,我一勺一勺舀著湯喝,心里默默想著。
再轉念一想,只要能吃到珍珠做的飯,我也沒有那麼苦惱。
心瞬間明朗了起來。
可惜沒明朗多久,又頹了。
剛吃過飯,珍珠收了碗筷去廚房,孟齊去了街上買年貨,娘還沒回來。
我獨自蹲在池塘邊看魚。
池塘有些地方結了冰,有些地方卻還能看到水,魚兒便群結隊地往水面這邊游,紅紅的魚尾擺啊擺,看著喜慶得很。
剛看一會兒,院子里就來了不速之客。
「越越。」悉且讓人頭疼的聲音傳來。
一抬頭,便看到我的親爹宋大人站在我跟前。
我頓時覺得麻煩,想著早上應該賴個床才對。
這些年來,我與我爹相的次數寥寥無幾,而且多半都不歡而散。
他屢次被我氣得吹胡子瞪眼,我也常常在他走后難過得吃不下飯。
我倆的關系一直得不算好,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糟糕。
爹不可親,娘又是個后娘。
幸好我的嚼用都是從娘親帶來的嫁妝里出,才沒惹來張氏也就是我那位后娘的閑話。
說實話,我與他們這些年雖住在同一府,卻實實在在像是兩家人在各自生活。
即便偶然見了面,互相之間也客氣疏離得仿佛見到了生客一般。
上次我爹主登門來找我談心,還是一年前。
因為我當街把調戲民的季史家的公子用鞭子了一頓,結果那個登徒子是張氏娘家表哥的獨子,我爹事后特意登門勸誡我做事要有章法,行事切勿沖。
看著苦口婆心,還不是在偏袒自己新夫人的親戚?我委屈得不行。
這次來找我,不知又是為了什麼。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最近老實得很,什麼壞事也沒干。
遂理直氣壯地同他對視。
7.
沒想到他這次不是來找我麻煩。
稀奇。
「后日晚上的除夕宴,你同我們一起進宮。」爹爹開口。
哈?
我有點困。
除夕宴這玩意兒,什麼時候能跟我扯上關系了?
我長到現在,連一次普通宮宴都沒去過,更別提除夕這樣重要的時刻。
盡管我爹是從二品的天子近臣,年年都可以帶家眷進宮,可從來都沒有我的份。
我撇拒絕:「不去。」
他沉下臉:「必須去。陛下近來不好,想見你一面。」
我更懵了,狐疑地看著他。
陛下怎麼還能想起來有我這麼個人的存在?
我在京城的名頭何時這樣大?
而且,陛下生病就生病,想見我幾個意思?
我爹不會想把我嫁給陛下沖喜吧?
不會吧?
我人傻了,但我爹說完就走了,沒有留下來給我解。
他一向不擅長與我通。
頭大。
我一直認為我爹和后娘他們其實不是什麼壞人,盡管他們看起來全都不喜歡我。
可如今是什麼況,我是真的看不懂。
「要命啊。」我哀怨地往地上一躺。
剛
躺下,就被珍珠拉了起來。還別說,珍珠這個人看起來乎乎,手上力氣一點不小。
「大小姐,下著雪呢,地上涼。」珍珠勸道。
我依著的力道站好,問:「你說他是什麼意思?難道是騙我去給陛下相看?沖喜?」
越說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陛下今年都七十了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我爹他怎麼忍心把我往這麼大個火坑里推?」
珍珠眼神閃了閃,低頭道:「應當不是。」
我瞬間察覺到的反常,追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頭垂得更低:「回大小姐,不知。」
珍珠不會撒謊,但不敢看我,那就是真知道些什麼。
據過往經驗來看,執意不說,我是問不出東西來的。
一直都是這樣。
不管是,還是娘,還是孟齊,連同我爹他們在,好像每個人都有,只瞞著我一個人。
「你們都讓我看出來有了,卻不肯告訴我是什麼,我很為難。」
我抿,是真的覺得為難。
因為我好奇,卻又不想迫他們坦白。
畢竟每個人都有,我也有。
比如我喜歡孟齊,不單單是因為他好看。
他們誰也不知道。
「我可以相信你們嗎?」
我轉踢了一團雪進池塘,看著池塘里原本聚在一起的魚瞬間被驚得四下逃走。
沒等珍珠回話,又點點頭自問自答:「我當然可以相信你們。如果連你們也不能信,我還可以信誰呢?」
誰都不能信的話,生活也太沒意思了。
我低笑出聲,隨即轉過臉看著珍珠:「你只需要告訴我,除夕宴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不會。」珍珠目堅定地與我對視。
「好,我知道了。」
這樣就可以了。
其他的我也不想知道。
我用力點點頭,拍了拍手,又哈了口氣,揚聲道:「我想添套頭面。第一次進宮,總得穿漂亮些。你陪我去趟白玉堂吧。」
「好。」珍珠聲應下。
無論如何,珍珠總是待我好的。
8.
到了白玉堂,才發現白玉堂熱鬧得很。
也是,快除夕了,大家都想換新首飾迎新年。
我不喜歡跟人在一,正猶豫要不要走,被人喊住。
「喲,這不是宋大小姐嗎?怎麼來了白玉堂卻站在門口不進去?」
這語氣一聽就知道來者不善。
我眼睛微瞇往四周掃去,發現說話的人正是向來跟我別苗頭的國子監祭酒長孫李晨林。
全京城的就屬最尖酸刻薄。
哪怕我自認為伶牙俐齒,有時候也說不過。
煩。
「哦,剛想起來,宋大小姐如今窮得很,丫鬟都養不起多一個,怎麼可能踏進這白玉堂呢?」見我沒反應,李晨林接著開口,說完又掩著小聲笑了起來。
不會以為自己這樣笑就顯得斯文了吧?
「大過年的真晦氣。」我磨牙低語。
珍珠笑著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
「宋越越,你在那里嘀嘀咕咕什麼呢?是不是又在說我壞話?」李晨林不滿我對的無視。
「是啊,確實是在說你壞話。」我不耐煩地高聲回,「我剛剛在說,怎麼祭酒大人家風清正,偏養出你這麼個不的孫,天天跟人學作長舌婦,哪里有一點名門淑的樣子。」
最聽不得人家說不淑,果然,一聽這話就炸:「宋越越你不要太過分!」
一邊說一邊氣得在原地跺腳,但就是不過來。
我失笑,這孩子,被人罵了連打架都不會,真可憐。
「宋越越,你得意什麼?我再如何,也比你這個沒娘管的強。誰家姑娘像你似的?日只會跟著那長風流連瓦舍,人盡可夫,不知恥。」
瞧瞧,還是老一套,翻來覆去只會說這些,也沒個新鮮的,我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
正想回懟,卻聽得有聲音傳來。
「李大小姐慎言。」
圍觀人群讓開一條路,原來是宋芝芝買完東西從白玉堂里出來。
剛剛那話便是出自口。
宋芝芝不疾不徐地走到我跟前站定,先對我行了一禮,喚了聲阿姐,接著轉面對著李晨林,斥道:「李大小姐也是未出閣的子,便是羨慕我阿姐,也不該如此出言詆毀。我阿姐不過是格活潑些,怎由得你這樣胡編排。」
李晨林氣得更甚,爭道:「宋二小姐,你何必來趟這渾水?滿京城誰不知道宋越越水楊……」
「夠了!」宋芝芝打斷李晨林的話,沉聲道,「李大小姐,此事到此為止,我宋府可以不追究你今日無心之言。但你若是再胡言語,我勢必托父親去
問問祭酒大人究竟是如何教導的你。」
宋芝芝就差把告狀二字寫在臉上,李晨林聽到瞬間就偃旗息鼓,只得不甘心地重哼一聲,憤憤離去。
眾人見再沒什麼熱鬧可看,哄一下散開,該干嘛干嘛去了。
留下我詫異地看著宋芝芝,心里甚至想給鼓個掌。
看這言辭鑿鑿的模樣,我這個當事人都快以為時常去逛窯子的不是我而是別人了。
不過這看似好言好語相勸實則威脅人的手段,著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在我記憶中明明是個只會嚶嚶嚶的小哭包。
包括上次在山時,我們被人威脅,也是一味退讓,氣得我腦瓜子生疼。
卻不想還能在今天見到強的一面。
再一想,這京城之花、第一才的名頭,恐怕并非完全靠臉得來,應該多有點真本事在。
9.
不過。
「你為什麼幫我?」我疑問。
我倆撐死了算是個點頭之,互相之間絕不存在能讓當眾而出的誼。
宋芝芝看起來比我還困:「阿姐,一筆寫不出兩個宋字。你是宋家大小姐,我是宋家二小姐,你不好,于我有何益?」
太有道理,無法反駁。
既如此,為何又由著我如野草瘋長壞宋家名聲?不矛盾嗎?
「只是阿姐有一事做得確實不對。」宋芝芝細聲責備,「外人不知,我卻是知曉,阿姐有錢,比整個宋府都有錢,當初為何要清減院中人員?害得旁人都誤認為我娘是惡毒繼母,凈做那苛待原配嫡之事。」
事是這麼個事沒錯,我之前確實沒有想過旁人會這樣聯想,影響到他們,并非我本意。
但如今這樣一聽,還是覺得哪里怪異。
我沒過他們半點關,更沒花過他們一個銅板,他們卻要求我顧及他們的名聲,只因我們對外是一。
是了,我醒悟過來。
其實宋芝芝那句「阿姐有錢,比整個宋府都有錢」就是下意識把我排除在了宋府之外。
我想笑,他們自己不做里子,又想要有面子,世間哪有這麼好的事?
「我是有錢,但是我喜歡把錢拿去吃喝嫖賭,哦不對,我不賭,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怎麼說,總之我不想把錢花在養人上面。然后這個行為給你們造了困擾,是這樣沒錯吧?」
我漸漸理清思路。
「你們若在意這些,不如你們花錢給我多請些人?」我誠懇建議,「其實我不介意多幾個丫鬟小廝。」
宋芝芝柳眉輕蹙,思索片刻才答:「我也曾跟爹娘提過。只是爹一直嚴厲止我和娘干涉飛羽苑的事。娘凡事以爹為先自不會忤逆他,而我是小輩也不好說太多。」
又道:「罷了。爹他為何這樣行事,我也不明白。總之你只需要清楚,我娘真的對你沒有惡意。」
「嗯,我知道。」
的確對我沒有惡意,只是眼中無我而已。
「那就好。」宋芝芝看起來松了口氣,接著神莫名地有些雀躍,「阿姐你先逛著,后日我去接你。你頭一次進宮,有些規矩和忌諱想必不大清楚,所以要跟我。」
我嗯嗯地點頭敷衍,一偏頭看到了遠拿著一堆東西正往這個方向走的孟齊,忙揮手喊他。
孟齊聽到聲音看向這邊,看到我和宋芝芝,加快腳步走了過來。
「大小姐,二小姐。」
宋芝芝嗯一聲算是應了,并不看他,只扭頭跟我講:「阿姐我先走了。」
「好。」
待宋芝芝走開后。
我看向孟齊,發現孟齊在看宋芝芝。
再看珍珠,發現珍珠也在看宋芝芝。
「可以看看我嗎?兩位。」
孟齊率先回過神來,隨口問道:「大小姐,二小姐為什麼會同你在一?」
「姐妹深你沒見過?」我有些醋,怎麼開口就是二小姐。
「方才大小姐同祭酒家的李大小姐產生了口角,二小姐過來幫大小姐說話,并說后日來接大小姐一起宮。」珍珠在一旁耐心替我總結。
我不滿珍珠自作主張,可向來是個老好人,看不得我跟孟齊鬧別扭,總是居中調和。
仔細想想,這樣兩頭氣,也不易。
「好啦大小姐,咱們今天不是來買頭面的嗎?到了倒霉事,買它一套最貴的去去晦氣,怎麼樣?」珍珠哄我。
是故意這樣說好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確實也沒有特別不開心,遂促狹道:「好,買最貴的,從你的月例里扣。」
苦著臉,表夸張地配合我賣慘:「那我豈不是這輩子都拿不到月例了。」
我哈哈大笑。
珍珠也跟著笑,一邊笑一邊說:「大小姐還是笑起來好看。」
我糾正:「不笑的時候也好看。」
「是是是,大小姐艷冠群芳,最最好看。」珍珠瘋狂點頭附和。
「用最就夸張了點。」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若單論相貌,京城這些貴之中,宋芝芝才是最好看的那一個。
盡管我好長一段時間里都不是很喜歡,但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10.
笑鬧了一陣,我們一行三人很快從白玉堂買好了首飾回府。
當然,沒有買最貴的,也沒扣珍珠的月例。
我買了一套銀鎏金頭面,珍珠買了兩白玉簪子,至于孟齊,買的年貨算不算?
次日一早,娘也終于回來了。
年關將至,一家人總算整整齊齊。
我將除夕要進宮赴宴的事告訴,聽完好像并不意外,只笑瞇瞇點了點頭表示知道,沒有如往常一樣千叮嚀萬囑咐。
這可不像。
向來最嘮叨我。
我想不通,便直接問,不回答,倒反問我:「大小姐,你想離開京城嗎?」
我心里一跳,直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我想離開京城嗎?
當然想,一萬個想。
小時候聽他們給我講娘親故事的時候我就問過娘,我可不可以也去闖江湖,像娘親一樣。
娘說我肯定會像娘親一樣的,但是我還小,所以要過些年才能去。
可等啊等,等啊等,哪一年都不行。
問過我爹,他讓我一切聽娘的。
也纏過孟齊帶我離家出走,孟齊不答應。
珍珠更不用說,我一試探,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當然了,我還試過自己溜,可惜即便做足了準備,最遠也只去到京城五里外就被追了回來。
到我及笄那天,我又問了一次娘可不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娘還是說不可以。
從那時起我就干脆不想這個事兒了。
我想娘當初說的等我大一些,大概就是用來搪塞小孩兒的話。
卻不想,如今娘又主提起了這個話頭。
我想了半天,終是誠實地回答想。
娘笑得一臉欣,著我的頭說:「大小姐,你很快就自由了。」
自由?
我過去不自由麼?
原來我從前離不得京,是一種不自由。
我似懂非懂,只等著除夕宴的到來。
因為娘說,那天晚上會有驚喜等著我。
很快就到了除夕這日。
一大早,娘便將我收拾齊整。
但奇怪的是,不能進宮的孟齊同樣穿得很是講究。他日常雖也不穿侍衛服,可向來穿得隨意,不似今天這般正式。
我甚至懷疑他特意做了件新服,致得連袖口都用銀繡著祥云滾邊。
直到想起宋芝芝今天要來接我,我才恍然大悟。
「不就是宋芝芝要來飛羽苑嗎?好家伙,你至于穿得這麼氣?」
原來男也為悅己者容啊。我覺自己已經變了一只酸,滋滋不停往外冒著酸氣。
他仿佛不解,疑問我:「什麼?」
我嘆口氣,這就裝上了。
「放棄宋芝芝吧,你跟沒有可能的。」我勸道。
孟齊一臉看傻子的表看我。
嚯,長本事了還。
這副表,是在跟我表達他不可能放棄?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決定給他下劑猛藥。
「宋芝芝是天家定的太孫正妃,而且自己也是愿意的。我之前無意中聽到,一直沒告訴你,怕你傷心。可如今看你越陷越深,覺得還是早告訴你為好。」
這話倒不是我編出來騙他,是真的。
我說完,同地看著他。
他的表變得很奇怪,奇怪到有些扭曲的程度,我一時竟看不明白他是要笑還是要哭。
「宋越越,我有時候真的很好奇,你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麼?」
完了完了完了,把他刺激狠了,都敢直呼我名字了。
我心里發,覺得要涼,轉就打算去找娘,卻被孟齊揪住了服后領。
他拎著我轉了半圈,面朝向他。
「……」好暴。
他開口:「宋越越,你是豬嗎?」
11.
我才不是,你不要瞎說!
他反問:「我什麼時候喜歡宋芝芝?」
我鎮定地看他:「事到如今,你就別逞強了,暗一個人卻得不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這種痛苦,我懂你。」
「你懂什麼?」
「我真的懂。」
孟齊突然怔住,停頓了一瞬才問:「你有暗的人?」
「有。」我不假思索地點頭。
說完才反應過來餡了,趕捂住。
要命。
孟齊愣住,靜默了半晌才問:「誰?」
空氣太過安靜,我有點慌。
我掐著手指,不停深呼吸,想著既然說都說了,干脆一鼓作氣趁此機會告訴他。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
「是你」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長風的聲音橫了進來。
「宋越越,聽我爹說你今天也要去除夕宴,我們一起去啊。」
我被嚇得一激靈,火噌噌噌就冒了上來,轉吼道:「長風你有病啊!」
長風愣了一下,撓了撓頭,從圍墻上跳下來,走近了才不解地開口:「不就是前天去春風樓沒帶你嗎,至于發這麼大火?」
啥?
「你去春風樓竟然不帶我?」我叉腰。
他解釋:「那天去之前我來找過你,你不在。」
哦。
不對,誰想跟你聊這個啊。
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心想表明心跡的時候怎麼能有第三人在場。
本來箭都在弦上蓄勢待發了,生生被噎了回去。
太憋屈了。
「長風不可以。」孟齊終于說話。
他的臉黑得像鍋底。
等等,他好像誤會了什麼。
我想澄清,結果長風比我還著急,一臉好奇問:「我什麼不可以?」
看著礙事的長風,我心里有些抓狂,一把把他拉開:「沒你事兒,一邊去。」
「孟齊……」我開口。
「他太花心,所以不可以。」孟齊打斷我。
我試圖再次開口,長風又湊了過來,不滿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但是你也不要污蔑我,我還是個純男,哪里花心?」
「有完沒完啊?有完沒完!讓不讓我說話了!」我徹底發。
孟齊看著我,長風也看著我。
「阿姐這是怎麼了?」
我轉頭,看到帶著丫鬟娉婷而來的宋芝芝。
得,這下徹底不用說了。
走之前,我抓住機會低聲告訴孟齊:「等我赴宴回來再跟你講,等我啊,不許睡。」
孟齊神復雜地看著我,沒有應答。
就這樣,我跟著宋芝芝一起去了宋府大門。
至于長風,他因其外男的份被宋芝芝趕回了府,不與我們一起走。
張氏正站在門口等著。
「夫人。」我客氣地向張氏行了一禮,張氏亦平靜回禮。
彼此之間禮貌疏離,一如過往這些年的每一次見面。
我不出一聲娘來,估計也不想聽到我喊。
其后便了同一輛馬車。
一路無話,我抱著張氏吩咐丫鬟遞給我的湯婆子發了許久的呆。
老實講,若拋開張氏是我后娘的這個份,其實是個還不錯的婦人。出自詩禮簪纓之族,溫婉,,細致,典型的大家閨秀,把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與我爹的也一直很好。
唯一遭人詬病的便是在我娘親去世不足一月的時候就嫁進了宋府,太過迫不及待,顯得很不好看。
續弦份,可以說是人生中唯一的污點。
加上宋芝芝是早產兒,外間對此事頗多猜測,也讓其嫡份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灰。
12.
沒過多久,馬車停在了宮門口,接下來的路只能步行。
我率先跳下馬車,卻見一名老太監恭敬候在一旁。
他看到我時愣了瞬息,很快面如常地對其后下來的宋芝芝和張氏依次行禮,笑道:「宋二小姐,宋夫人,陛下特命咱家來接二位。」
說完,又面朝向我,問:「不知這位小姐是?」
「是府里的大姑娘。」張氏應聲。
「原來是宋大小姐,咱家剛才失禮了。」老太監笑著致歉。
我亦回以微笑。
張氏從袖中掏出一張輕飄飄的銀票遞出,笑得端莊:「承蒙楊公公照顧。」
楊公公不聲地將銀票接過攏好,笑容不變接著開口:「宋夫人原就是宮中常客,不必這般客套。」
話語間他已經站到了張氏側,一路正常朝前走著,似是不經意地低聲開口:「陛下抱恙,太醫院來來回回已經看過幾,皇太孫殿下在宮中侍疾,寸步不離。」話畢,不再做聲。
一時間,場間氣氛凝重。
就這樣一路到了干清宮。
直到坐下開宴我都安安靜靜,秉承著不多,不看的原則,事不找我,我不找事。
直到看見陛下。
我瞳孔微。
陛下我曾經見過。
幾次深夜,宋府,我的院子里。
但那時娘只告訴我他是娘親的故舊,姓岳,讓我岳爺爺。
他過我的頭,贊過我鞭法好,還夸過我好看,說我一雙眼睛尤其像
娘親。
岳爺爺。
陛下。
陛下為何會私下去看我,又為何會知道我娘親長什麼樣?
「阿姐。」宋芝芝扯了扯我的袖子,低聲提醒我,「阿姐,陛下問你是否有才藝要獻。」
我回過神來。
「回陛下,臣才疏學淺,就不獻丑了。」我低頭回稟。
倒不是真的一無是,只是這會兒心神不寧,不想做任何事。
「無妨,無妨。」陛下倒是很好說話,打了個哈哈,就這樣揭了過去。
一直到宴畢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
唯一一件大事,是陛下終于給皇太孫和宋芝芝二人賜婚。
宋芝芝為皇太孫正妃,這是眾人心都清楚的事。
本就是天子近臣的宋家,如今盛寵更濃。
可這與我有什麼關系呢?
我心不在焉地吃著東西,滿腹心事。
宴會散后,我同宋芝芝一起被留了下來。
名義上是皇后有些己話要跟未來的皇太孫妃講,而實際上……
我看向殿正中坐著的那人,心跳霎時快了起來。
實際上宋芝芝確實被帶去了皇后娘娘那里,我卻被帶來面見陛下,和皇太孫并排站在一起。
「越越,干兒,你們到朕邊來。」陛下微笑著開口。
我二人依言上前。
陛下確實病了,病得很嚴重,整個人極其消瘦,臉上呈現出一種青灰衰頹之。
他和藹地開口:「越越,你還記得朕嗎?」
此話一出,我便知道自己沒有認錯。
眼前的陛下的確是我時曾經見過幾面的那個岳爺爺。
「岳爺爺。」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手足無措。
「你與干兒,是表兄妹。」陛下緩緩開口。
一時間滿室俱靜,落針可聞。
我呼吸頓時急促。
皇太孫若有所思地看向我。
「干兒,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個小姑?」陛下問皇太孫。
「有幾分印象。」皇太孫恭敬回答,「之前聽父親偶爾提起過,說是格活潑,在宮中很是寵,可惜天妒紅,早早就去了。」
「是啊,走的時候你還在襁褓之中。」陛下嘆道,「是朕所有孩子里面最聰明的一個,尤甚于你父親。」
「正因如此,朕才放心將那件大事給。」
13.
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江湖上聲名遠播的俠越易之,還有另外一重份。
陛下向我和皇太孫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故事的開始,娘親本名岳亦,是陛下的幺,宮中年齡最小的十四公主。
天生聰慧,勇敢,善謀。
二十幾年前,我朝武林之風盛起,各地勢力混不堪,地方民難以直達天聽,而朝廷政策也總是很難在地方順利施行。
陛下有心整改,卻無能為力,只因江湖中人排斥朝廷員。
于是我娘親便自請出宮深武林,想要替父分憂。
那一年才十五歲,剛剛及笄。
從此宮中的十四公主岳亦「病逝」,江湖多了個年輕俠越易之。
又過了幾年,聲名鵲起,一手建立了星月谷,又聯合另外一些頗負盛名的有志之士共同組建了武林盟,逐步將江湖混的局勢穩定下來。
我朝面臨的困局瞬解。
「越越,你娘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陛下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是朕最大的驕傲。」
「后來發生了什麼?娘親為什麼又回了京城?」
宮中早就沒有十四公主了。
為何要回來?
「當時武林盟里出了同敵國西黎勾結的細作,你爹遇害亡。細作藏得太深,一時查不出有哪些人,你娘又恰好發現自己有了孕,不敢冒險,便回了京城,假意心灰意冷退出武林。其后大張旗鼓嫁到了宋府,以迷細作讓其放松警惕,認為你娘已經變心,放棄了報仇。后來因為你在腹中不太安穩,你娘幾次差點流產,不得已只能推遲計劃,打算等到生產之后再回去。」
陛下說著說著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殿中彌漫著抑制不住的咳嗽聲。皇太孫立刻去扶他,卻被他擺手拒絕。
「誰也沒有想到你娘會死于難產。」他繼續道。
「這些年的舊部一直在暗中活,試圖找出當年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可自你娘走后,朝廷在武林中的勢力被不斷蠶食瓜分,行事艱難,進展緩慢,十幾年過去,一直到前幾日才收到消息說當年的細作已經被拔除得差不多。」
「我爹死了?」我攥角,心格外茫然。
「宋侍郎其實是你大伯,你爹宋西武,是宋侍郎的同胞弟弟。」陛下溫聲解釋。
「越越,朕這些年礙于份很去見你,但你的長經歷事無巨細全都有專人報與朕知曉
,所以朕知道你同你娘親一樣深明大義,亦是極聰慧之人。我們現在依然需要有人在武林中保持足夠的影響力,不能讓江湖離朝堂的控制,而你,作為一個不為人知的皇室中人,又有你娘那層關系在,恰恰是最合適的人選。」
「你經驗不足,又有人在暗中窺伺,所以早些年一直不讓你離京,京城畢竟是京城,沒人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傷得了你。如今外界環境終于相對安全,就是你離開京城去鍛煉的最好時機。」
他殷切注視著我:「越越,你愿意接替你娘,去完你娘的未竟之愿嗎?」
「我……」
我不知道。
這是我從未想過的問題。
我幻想過自己一人一匹快馬去闖江湖,卻沒有想過背負這種沉甸甸的責任。
我從未想過喊了十幾年的爹不是爹,是大伯,更沒有想過從未見過的江湖俠娘親是公主。
我只覺得腦子烏糟糟了一團,什麼也想不明白。
以前我最崇拜娘親,一直覺得的人生應當是快意又瀟灑。
可如今知道了更多,才發現恣意背后原來是步步為營的艱辛。
我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如此陌生。
14.
陛下還在滿臉期盼地看著我。
他真的已經很老了,病得也很重。
我不由回想起他之前來飛羽苑看我的時候,抱我,夸我的眼睛像我娘。
顯然,他一直以娘親為傲,娘親是他最優秀的兒。
我呢?
我是娘親唯一的兒。
娘親是因為我才死的。
想到這里,我終于下定決心:「我可以試一試。」
只是試一試,我沒有把握。
陛下連道了三聲好,臉因激而變得紅。
他從床頭的柜子里出一塊金令牌遞給我:「這塊免死金牌,原本是給你娘的。死之后就收了回來,如今傳給你。
「朕自是希將來你們這些小輩永遠同心同德,可一旦涉及權力之爭,皇室中人就會溫而多猜忌。無論多親近的關系,今時信任往后都不一定。」陛下緩緩開口,「這塊免死金牌給你,意在保護。但朕希你永遠不會有機會用上。」
我接過金牌謝恩,聽見陛下又囑咐起皇太孫。
「干兒,朕也希你能記住,你的小姑,還有越越表妹,們舍棄安逸生活去江湖中苦心經營,是為了能夠與朝廷守相助,是為皇權維系、為我們岳家做出的犧牲,所以應當予以全力支持。」
岳乾立刻承諾:「孫兒必將牢記于心。」
接著,陛下整個人眼可見地松弛了下來。
「下雪了啊。」他目和地向窗外,喃喃低語。
不知何時起,外面已經飄起了鵝大雪,鋪天蓋地落下來,被宮燈熏得暖黃。
老人神悵然:「亦兒離宮那天,也是下著這麼大的雪。」
又聊了許久,待出宮,已是后半夜。
為避人耳目,我與岳乾一前一后各自離開。
帶我過來的那名圓臉太監又負責帶我出宮。
圓臉太監提燈低頭疾走,一路上并不言語,只聞雪花簌簌之聲。
終于到了宮門,府里周管家第一時間迎了過來。
「大小姐,老爺已經等候多時。」
我聞言看向右側方,看到大伯正掀開轎簾對我招手:「越越,進來。」
我走近俯鉆進車,后簾布重重一垂,風雪便都被拒之在外。
「人多眼雜,回府再說。」大伯制止了我開口。
又是一路靜默無言。
說起來,這應該是我十七年來最安靜的一天。
回到府中,一路直奔大伯的書房。
張氏帶著丫鬟一道送了兩杯姜茶過來,親眼見到我與大伯二人飲盡方才離開。
「大伯。」我率先開口。
活十七年,突然換了個爹,好在依然姓宋。
大伯關窗的作一頓,隨即若無其事繼續把窗合上,轉頭道:「你都知道了。」
我點頭。
他淡笑慨:「說起來你跟你爹子很像,都是惹事生非的主,從不讓人省心,所以都跟我合不來。」
我靜靜聽著。
他繼續道:「我跟你爹關系極差,說是同胞兄弟,其實從小吵到大。他嫌我管他太嚴,說我為人死板不知變通,一門心思想要出去當個浪子。我一直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沒想他十五歲那年真的離家出走。」
大伯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以為他在外面挫了就會回來,結果自那以后便失了音信。再聽到他的消息已是十年后,由你娘親帶回來的,他的死訊。」
他從鼻腔里哼一聲:「我那時候才知道,他竟然真的姓埋名在江湖上闖出了些名堂,還得了個銀面郎君的稱號。你娘親告訴我,他曾經說過,是因為我總說他不
,所以就一定要證明給我看。」
「越越,你說人都死了,能證明什麼?」
15.
我認真想了很長時間,方才回道:「死了什麼也證明不了,但重要的是怎麼活過。」
在知道他只是大伯的一剎那,我以往心里對他的所有埋怨都消失殆盡,如今終于能心平氣和地同他講話。
我仰頭看向他:「大伯,您在朝中耕耘,我爹在江湖闖,你們二人其實都是在過各自想過的生活。」
大伯明顯不太適應我這麼平靜的語氣,道:「難得見你說話不帶刺。」
我聞言有些害臊:「很激大伯當初收留我娘親,配合娘親的計劃。只是這麼多年被蒙在鼓里,不僅從未謝過大伯一聲,反倒多次頂撞。」
「我倒還好,沒什麼好謝,畢竟為長兄,為了胞弟犧牲一些原就應當。」大伯并不居功,「只是苦了夫人,我們認識在先,卻無端了續弦。」
「夫人直到現在都不知曉是何原因,卻因為信我,終究還是嫁了過來,又因著續弦份平白遭人背地議論,而我永遠無法替正名。」
大伯嘆了口氣:「你大伯母骨子里極驕傲,這些年頂著流言蜚語,過得并不容易。」
我腦中頓時閃過剛剛來送姜茶的張氏。
本意是關心大伯,卻也沒下我。
我又想到在馬車中命人遞給我暖手的湯婆子,心里起波瀾,問大伯:「不可以告訴大伯母真相嗎?」
「不可以。」大伯語氣突然嚴厲了起來,「越越,你要記住,你的真實份,不能輕易告訴任何不知的人,每多一個人知道,你就會多一分危險,知道的那個人也會面臨危險。」
「無論如何,現在、過去、將來,你對外的份都只能是江湖俠越易之和我宋西文的兒。」
他沉著臉:「你娘親公主的份不能公開,你爹銀面郎君是我這個朝廷要員胞弟之事同樣不能暴。一旦暴,勢必會引起整個武林輿論嘩然,那我們這些年所有布局都會到影響。所以他們都只能是也必須是江湖中人。」
「出了這個書房,你依然要像以前一樣我爹,不能再我大伯,哪怕私下也是如此,務必做到謹言慎行,明白嗎?」他殷殷叮囑,「我已經死了親弟弟,不想有生之年再失去弟弟唯一的脈。」
「你明白嗎?」
我看著大伯凝重的眼神,握了握拳,低聲道:「明白。」
離開書房回到飛羽苑時,天已經微微泛白。
雪停了有些時間,地上的積雪尚無人打掃,走在其中能被雪沒過鞋面。
我回過頭看自己一路走來清晰的腳印,卻仿佛看到自己一片模糊的未來。
江湖是怎樣的?似乎跟我想象中大不一樣。
它好像不僅僅是一個快意恩仇的地方。
刀劍影,雨腥風,勾心斗角,利益爭奪,以及,欺騙瞞,出賣背叛,都是江湖的調。
老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第一次有些懂得這句話。
珍珠開門看到我,欣喜地開口:「大小姐,你終于回來了。」
「先別跟我說話,我很困,想睡一覺。」我擺擺手繞過珍珠,徑直往屋里走。
這一夜聽到的事太多,我需要一些時間消化。
天塌下來也要等我睡醒再說。
16.
直到睡醒睜眼,我才記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昨日離府前我約了孟齊晚上見,但我早上才回來。
想到這里,我趕起床穿,簡單收拾之后一個鯉魚打就奔了出去。
「孟齊……」我剛喊一聲,旁邊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我笑著轉頭,發現是娘,心里有些失。
「大小姐,孟公子有事出去了,要晚些時候才回來。」娘道。
「孟公子?」我疑地看向。
這個稱呼……聽起來有點奇怪。
娘溫和笑著,拉過我的手示意我坐下:「從今日起,孟公子便不再是大小姐的侍衛了。」
「什麼意思?」我呆呆地看著娘。
娘這才開始解釋。
我認真聽完,唯一的想就是——果然每個人都有。
而我永遠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人。
孟齊確實不是一個普通的侍衛,但他沒有換名改姓,用的是本名。
在為我的侍衛之前,他原是平城孟家的主,生來錦玉食,仆從環繞。
江湖有四大家八大派,其中四大家分別為韶南齊家,嶺山魯家,肖家,平孟家,皆是盤踞一方讓朝廷無比頭疼的地頭蛇。
而四大家里孟家排名最末,也是唯一一個被朝廷暗中招安功的家族。孟家現任家主更是我娘之前行走江湖時結的義兄。
當年我爹被卷進西黎細作事件導致意外亡,從表面上看,全因孟家做事出了紕。
事過后,孟家主自覺愧疚難安,提出彌補。
但那時候娘親已經不相信江湖上的任何人,便帶著數心腹回到了京城,尋求陛下和宋府的幫助。
而孟齊之所以會被送到我邊,是因為我出生幾年后陛下因為另外一些事對孟家起了疑心。
孟家這才忍痛將孟齊送來,對外的說辭是照顧我這個義妹之,實際上是向陛下遞投名狀。
嫡長子,主,孟齊的份足夠貴重。正因貴重,方能現孟家的誠意。
加上這些年他們做事一直本分,也全力協助調查并理當年之事,宮中漸漸不再懷疑。
雙方約定好待時機放孟齊歸家,不會永遠拘著他。
如今便是時機之時。
我獲得自由,他亦如是。
若說區別,我倆唯一的區別就是: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什麼都不知道,而他對自己的境一清二楚。
據娘所言,當年提出把孟齊送到宋府時,孟家主與其夫人原有不舍,最后是孟齊自己點頭說愿意,才有了后面這些年這些事。
那時候他才多大?
八歲。
17.
時隔多年,他第一日來府中時的場景我依然記憶猶新。
一群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穿同樣的布衫站在一起,旁的小孩都面黃瘦,皮糙,眼神或不安或膽怯或迷茫。
只有他獨自在人群外圍,站得筆直,一張臉白白凈凈,一雙眼睛大而黑白分明,抿著,一副不太愿的模樣。
我當即生了興趣,毫不猶豫留下了他。
他本就對我有些抵,沒過多久又出了我害他差點淹死那件事,很長時間都沒有主同我說過一句話。
那段時間里他唯一的優點只有長得好看以及對我言聽計從,即便不愿也會照做。
比如長風欺負我,天天書也不念,凈搬著個小梯子爬墻,趴在墻頭看我練功,看就看了,看完還要說我每天圍著院子跑像個瘋婆子,扎馬步的樣子也丑得要死,沒個孩樣兒。
我本不搭理他,可聽多了也嫌煩,就喊上孟齊跟我一起去揍他。
二打一,長風毫無贏面,總是很快認慫。
但認慫歸認慫,下次還敢。
一來二去,我和孟齊一起揍長風揍了兩年,武力值瘋漲。
可能是緒都發泄出來了的緣故,兩人的關系也緩和了不。
后來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長風照常趴在墻頭看我和孟齊對練,在看到我徒手把孟齊的小木劍折斷之后,對我佩服得五投地,再也沒有嘲諷過,而是選擇了加。
從那以后我們的雙人隊伍就變了三人行。
除了每日例行上課以外便是一起打架聽曲上山爬樹下河捉蝦,熱熱鬧鬧互相嫌棄過了十余年。
至于珍珠,也習武,不過對打架不興趣,所以學得沒我們好,但也比一般的丫鬟強上很多。
最喜歡的是待在廚房研究吃食,而且在這方面很有天賦,我們的胃都離不開。
我一直以為,我們幾個會永遠在一起,什麼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誰料今時不同往日,孟齊再也不是只屬于我的小侍衛。
我難免有些沮喪和茫然。
正愁苦間,孟齊回來了。
他換了比昨日更漂亮華麗的服,袖口擺邊的銀線也改為了金線。
「大小姐。」他習慣這樣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什麼事?」我問道。
他繼續開口:「關于我剛來宋府沒多久,就被你喊去跳池塘撈簪子差點淹死那件事。」
聞言,我小聲嘀咕:「說了多次,不是故意刁難你。」
他一改往日嚴肅,角帶著笑意澄清:「我已經弄清楚當年原委。」
「哦?」我瞬間來了興致,「怎麼說?」
他眉目間流淌著溫,繼續開口:「之前機緣巧合從二小姐里聽到一些消息,后來又花了點時間,找到了當年那個與我同名又善水之人。」
「宋芝芝?」我疑問道。
他點頭:「此事多虧二小姐還有些印象。」
18.
在他的敘述下,我總算理清前因后果。
原來當年我無意中聽到一個小丫鬟說孟齊善水,并不是我聽岔了或者記憶出現了偏差,而是真的有這麼個人。
只是那個人孟奇,與孟齊同音不同字,是宋芝芝邊的侍衛。
那侍衛的確水極佳,在端午龍舟賽時救下了城南江家一名不慎落水的舵手。
因為立了功,大伯就作主除了他的奴籍,將他放出府去了。
想來當時是我聽到了小丫鬟們的議論,又因為走得匆忙沒聽完整,才鬧出后面一系列烏龍。
誤會解開,我如釋重負。
只是剛放松下來,念頭一轉,又想起宋芝芝和大伯他們一
家人。
這些年來,因為無知任加上不明真相導致的置氣,我實實在在給他們添了不麻煩。
如今真相一樁一樁被揭開,我越發覺得自己虧欠他們許多。
即便是無心之失,傷害卻是真實存在的。
有什麼辦法能彌補一些呢?
想了又想,我來娘。
「小庫房里面所有東西我都可以隨意支配嗎?」我問道。
娘微微一笑:「不可以。那些東西都是陛下從自己私庫中撥出,主要用途是建設星月谷和維護武林秩序所需。」
我嘟囔道:「那我之前所有開銷不也是從里面出嗎?」
娘失笑:「大小姐只要不去賭博,個人開銷便都是小頭,是九牛一,影響不了什麼。」
「好吧。」我有些泄氣。
看來不能把小庫房搬去給宋芝芝添嫁妝了。
「大小姐是想做什麼用?」娘問道。
我沒有瞞,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娘無奈地笑笑:「想要報答的心是好的,只是更應該循序漸進。你一下子想回報給人那麼多,會把人嚇到,反而不好接。尤其是宋侍郎一家人的格,更不可能一口氣接你這麼大的好。」
我有些苦惱:「那依娘所言……」
「等等,我想到了。」不等娘開口,我喜滋滋看向娘,「娘有認識通制作暗的工匠嗎?」
娘聞言錯愕:「大小姐這是想到什麼了?」
我解釋道:「再過不久我們就要離開京城,宋芝芝也要嫁給皇太孫。我聽人家說,皇家媳婦兒都不好當,滿是勾心斗角,栽贓陷害什麼的,我想留個東西給防。」
娘不贊同:「二小姐從未習過武,便是暗在手,也不會使用。」
「那給點迷藥或者毒藥什麼的。」我認真思考,「要不就迷藥吧。宋芝芝那種子,給毒藥估計不敢用。」
娘這才點頭:「這個主意還行。」
我到肯定,連忙再接再厲道:「迷藥一包一包的容易被人發現,不好隨攜帶,有沒有辦法將它封到常用的首飾里面又不會導致藥效消失的?」
「這就需要工匠技藝嫻了。」娘笑道,「幸好我們星月谷還是有些能人,而我恰好知道一位,最近正好在京城。」
很快,在娘的帶領下,我見到了那位極厲害的工匠。
將所有要求說清楚后,他笑道:「這個不算麻煩,等做好我派人送過去。」
我點點頭,隨即環顧四周。
「這是星月谷在京城的一個據點嗎?」我問娘。
娘回道:「是暗樁,知道的人不多。」
我走到外面,假裝隨意瞥過旁邊的招幌,只見上面寫著——陳記銀樓。
19.
回到宋府后,我原本打算去找長風。
想著自己過不了多久就要離開,以后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便打算好好告個別。
誰知他竟然不在府上。
不是他,連伯伯也不在。
問守門之人,守門人一問三不知。
奇怪,大過年的,人去哪兒了?
一直等到元宵,長風和伯伯都沒回來。我只好放棄告別的想法。
很快便到了十六,一大早,我同大伯按照之前商議好的,在宋府門前大吵了一架假裝斷絕父關系,揚言要去投奔娘親當年的親信。
眼見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氣氛也烘托到位,我策馬一路疾跑出城門,珍珠隨其后追過來。
出城往西十里有個樹林,在樹林深,娘早早領著人馬等在那里。
我勒馬停下觀察,才發現實際上是兩隊人馬,涇渭分明。
其中一隊人見我落地,立刻跟著娘行禮,齊聲喊道:「參見谷主。」看這架勢,想來是星月谷的人。
我下馬抬手,朗聲回道:「不必拘禮。」
幸好幸好,裝腔作勢向來是我的強項。
而孟齊,則站在另一隊人馬中。
有一年輕男子與他并肩而立,仔細一看,赫然是青硯。
我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不好的預。
果然,青硯皮笑不笑地走來,率先開口:「又見面了,宋大小姐。」
我角微,想看看孟齊是何反應。
不料青硯形一轉,擋在我視線前方,繼續道:「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孟青硯。」
孟青硯?姓孟?孟家的人?
我心頓時砰砰跳。
「是孟齊的弟弟。」他勾起角,語氣惡劣。
我倒吸一口冷氣,好不容易控制住要罵娘的沖。
「久仰久仰。」我艱難地扯起角敷衍。
難怪那天在南風館孟齊那麼反常,而且一出門就苦口婆心把我教育了一通。
原來青硯竟然是他弟弟。
孟青硯對我的厭惡幾乎擺在了臉上,毫不遮掩,恰如此時此刻。
場間氣氛霎時微妙起來。
娘在旁疑開口:「谷主?」
「沒事。」我苦笑,「之前偶然見過一面,有些誤會。」
孟青硯挑眉:「誤會?」
我點頭肯定道:「誤會。」
孟齊這才咳嗽一聲站出來:「別耽誤時間了,走吧。」
話音剛落下,孟青硯真的就乖乖退到了一旁,沒再與我爭鋒相對。
我心中詫異,想不到這孟青硯看起來一副不服管教的刺兒頭模樣,竟然這麼聽他哥的話。
他退了一步,我自然也不好再計較。
兩隊人馬很快整裝出發。
好巧不巧,接下來我們幾乎完全順路。
我去星月谷,他們回平城休整。而星月谷恰好位于平城東三十里。
我都不敢想象,后面幾天會經歷什麼樣的修羅場。
「跟熊孩子打道實在不是我強項。」夜間休息時,我向不遠的火堆小聲慨。
娘笑了笑:「熊孩子跟熊孩子鬧矛盾,不就是比誰更熊嗎?」
我哀怨地看向娘。
怎麼還帶連自己家孩子也一起罵的?
20.
珍珠在旁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正往烤上刷著蜂,聽到這話回頭飛快地掃我一眼:「大小姐現在屬于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好你個珍珠。」我作勢起,齜牙咧便要撲向。
娘輕咳一聲。
我停下作,瞥了眼四周聽到靜投來目的眾人,訕訕坐下,隨后出四平八穩的微笑。
哎,還未到江湖,就已經開始懷念起了以前的生活。
孟齊正好端著一盤菜過來,見狀奇怪地看我一眼。
我趁人不注意瞪他。
他失笑,莞爾道:「青硯年紀小,胡鬧,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我聞言開口:「他為什麼對我意見這麼大啊?」是真的有些好奇。
「你在外面的名聲太差,他以為我在宋府這些年遭到了極大的迫害。」孟齊微笑道。
「……」
我抬頭天。
他起,離我更近一些,開口:「我們也重新認識一下吧。」
我看向他。
他一雙眼睛深邃平靜:「我孟齊,來自平城孟家。之所以這個名字,是因為我父親姓孟,母親姓齊。」
我訥訥點頭:「我宋越越,來自京城宋家。之所以這個名字,是因為我父親姓宋,母親姓越。」
我在心里小心糾正,不是越山河的越,是三山五岳的岳。
孟齊自然聽不到我的心聲,他輕笑:「咱倆名字很般配。」
這話有些孟浪過頭,我自己聽著倒是還好,畢竟風月場所混慣了的,見多識廣。
只是娘還在旁邊,可聽不得這種話。
果不其然,娘幾乎立刻呵斥:「孟主慎言。」
「慎言,慎什麼言?」一道譏諷聲音響起。
我抬頭一看,原來是孟青硯走了過來。
他看著我,目不屑:「宋大小姐在南風館里都能進退自如,還怕聽到這些?」
我心中憤憤,面上卻道:「比不得青硯公子犧牲相仍能變不驚。」
年輕人之間玩歸玩,鬧歸鬧,哪有跑到大人跟前上眼藥的道理?
過分了誒。
孟青硯聽到這話,眼頭下,戾氣外顯,眼看著又要口出狂言,孟齊終于出聲:「我在宋家沒有過什麼委屈,你不必替我打抱不平。」
他說完,一只手恰好從旁橫過來,手上握著幾串烤。
「谷主,吃。」珍珠溫言開口。
孟青硯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他鼻尖微聳,隨即雙目放看向火堆:「好香。」
珍珠斜他一眼,然后自顧自擺弄著那堆烤的家伙式,沒有作聲。
孟青硯見狀,嘁一聲,嘟囔道:「小氣。」隨后轉大步離開。
沒過多久,幾道呸呸聲和吐槽的話語在不遠響起:「要不你去跟人家學學是怎麼烤的?」
我搖頭,過珍珠,示意端一盤烤好的過去。
孟齊送盤菜過來,我送一盤過去。禮尚往來,也不算跌份。
21
大概是吃人的原因,第二天再見到孟青硯時,他的態度明顯緩和了不。
從一直針鋒相對見面就掐,變了偶爾怪氣煽風點火。
就這樣吧,我很滿意。
主要是趕路要。
因為還要留出時間調整狀態并悉谷中事務,我們一行人快馬加鞭,花了十天才終于抵達平城。
在我趕路的同時,代為管理星月谷多年的容玨容長老正派人往各家送兩個
月后的武林大會請帖。
武林大會三年一屆,由各家各派流承辦,歷來以賞花之名行分配資源之事,如今已是第七屆。
當然,今年還有一不同,那就是星月谷將趁此機會正式宣布我為新任谷主。
據我所知,星月谷如今的地位岌岌可危,連續兩屆都是八大派墊底,快被甩出四大家八大派之列。
對初出茅廬的我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看向眼前的城門,心思飄遠又攏回,慨萬千。
孟齊調轉馬頭停下,坐在馬背上看我,言又止。
這十日來,孟青硯總是有意無意阻攔我和孟齊流,導致我和孟齊幾乎沒怎麼說上話。
加上各自份轉變,還未適應過來,我也經常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正如孟青硯所言,孟齊如今已經不是我的侍衛,我不應該再理直氣壯要求他為我做這做那。
可說實話,經年累月的行為習慣被打破,我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該怎麼正常和孟齊相。
過于隨意吧,顯得我不尊重他這個孟家主。
過于客氣吧,又覺得渾哪兒哪兒都不自在。
不敢細想,一想就覺得麻煩。
我看向孟齊,主開口:「兩個月后星月谷再見。」
他沉默點頭,轉帶隊往城去。
我也不再猶豫,示意珍珠在前帶路出發去往星月谷。
很快就到了此行目的地。
星月谷比我想象中要許多。
剛下過雨,地上還有些,從遠看去,一片綠夾雜著點點黃,恰似星星點點。
來到谷,我翻下馬,正好一陣微風襲來,帶著些許寒意和迎春花的清香,也帶來了一道整齊劃一的聲音。
「恭迎谷主。」
話音落下后,最前方的一名中年男子再次開口:「容玨攜星月谷眾長老及弟子恭迎宋谷主。」
以他為首,在他后男男大約有數百人,皆俯首單膝下跪行禮。
「諸位免禮,快快請起。」我上前虛托起容玨,他順勢起。
「原來這位就是容長老。」我含笑開口,「這些年多虧容長老帶領各位辛苦持谷中事務。」
容長老一聽這話,面惶惶然又要跪下,被我手攔住:「這是做什麼?」
「容某愧對前谷主信任,星月谷至今……」他面慚愧之請罪。
「不急,進去再說。」我依舊笑著,態度卻強了些許,「都到家了,哪有站在門口就開始聊的。」
容長老聞言神一凜,告罪道:「是容某疏忽。谷主請跟我來。」
其后自是谷休整談話,略過不提。
谷中本就事務繁多,又要為即將來臨的武林大會做準備,我是悉各項流程就已焦頭爛額。
時間飛逝,如白駒過隙,轉眼到了繁花盛開的季節。
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各路人馬這幾天陸續到來,各自安排住。
這日清晨,我照舊接過小丫鬟遞來的熱巾燙了把臉,強打起神來準備開始一天的忙碌。
珍珠急急忙忙地從外面跑來,大聲道:「谷主,公子來了。」
我頭也不抬,回道:「按照之前擬好的名單安排住就好。」
不對,沒聽說哪個門派掌門公子姓。
我疑地抬頭看珍珠。
珍珠撲哧一笑,出兩顆小虎牙,尖尖的,著調皮,解釋道:「是長風公子。」
我霍得站起來,問:「他怎麼來了?」
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又問:「領進來了嗎?」
長風會來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江湖武林大會,他一個京城公子哥兒來做甚?
一踏出院子,便見到風塵仆仆的長風。
他背著個松松垮垮的包裹,額頭沾了灰,有些泛白和起皮。
見慣了他鮮亮麗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狼狽。
說來奇怪,明明只是間隔兩個多月未見,一時間卻恍如隔世。
我看著他,心有些復雜。
他突然咧開,然后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往我這邊走,接著張開雙臂一把將我抱住,手上力道極重,勒得我有些不過氣。
「宋越越,我想死你了。」
22.
我尚沒來得及反應,他便低下頭把腦袋重重往我肩膀一靠,沙啞著聲音開口:「你這鬼地方太難找,小爺我差點死死在路上。」
是了,長風是路癡。
我失笑,果然還是那個悉的、不靠譜的長風啊。
我手推開他,笑著轉頭吩咐珍珠:「帶公子去喝水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下。」
珍珠笑嘻嘻點頭答應。
長風卻是耍賴不肯去:「宋越越,我要跟你一起。」
我不理他,他便夸張地:「我們都兩個多月沒
見面了,你舍得趕我走?」
我扶額嘆息,無奈道:「長風,我現在很忙。你先跟著珍珠去休息好不好?晚點我忙完去找你。」
「我們從認識開始,從來沒分開過這麼久,整整兩個多月。」長風直勾勾看著我。
他一雙眼漉漉的,看著仿佛要哭出來:「宋越越,我想見你,想得都快瘋了。」
我心里驀然一跳,一時間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遂將視線移開,正好看到娘走來,忙得救般喊道:「娘。」
娘見狀加快步伐過來,看到一旁的長風很是詫異,卻不耽誤開口:「谷主,孟家和韶南齊家兩家的人大約還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到谷。」
「這麼早?」我口而出,下意識轉頭看了眼長風。
長風不明所以看著我。
我轉回頭吩咐:「娘隨我一起去谷迎接,珍珠你帶公子下去休息。」
說罷,便徑直往谷走去。
「之前不是說自六年前孟家主發妻齊氏去世,孟家主將側室楊夫人扶正后,孟家和齊家的關系就疏遠了很多嗎?」我邊走邊仔細回想這些天死記背下來的各家況,不解地問娘,「今天怎麼兩家一起過來了?」
「聽說是孟齊回到孟家后,兩家之前的姻親關系又被重新提了起來,想要親上加親,所以現在走得近了一些。」娘回答。
我猛地頓住腳步,轉頭盯著娘:「姻親關系?」
「是的。好像是已故的齊夫人在世時跟齊家那邊口頭約定好,后來因為孟家主將楊氏扶正,齊家主一氣之下斷了跟孟家的往來,那個約定便不了了之。」娘道,「如今舊事重提,想來是有利可圖。」
我定了定神,道:「知道了,走吧。」
口頭婚約嗎?
我深吸了口氣,心里有些不安。
如果兩家都認可的話,口頭協議變正式婚約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來不及想更多,轉眼就到了谷。
放眼去,遠塵煙四起,集的馬蹄聲傳來,地面輕微震。
不多時,齊、孟兩家的人馬便到了近前,來的人不,大約有三四十人。
我一眼就看到了孟齊。
他今日穿得十分簡單,正因簡單,更襯得一雙眼睛漆黑深邃,像是不到底。
多日未見,他臉上添了眼可見的疲憊和淡淡愁容。
此刻他也正看向我。
娘在一旁低聲提醒:「谷主,緋外這位是齊家家主,靛藍外這位是孟家家主。」
我這才收回目,揚起標準笑容向已經下馬落地的兩位中年男子走去。
23.
接下來就是例行歡迎,互相客套一番。這套流程我已經走得極其練。
原本該其樂融融,卻出了點小小的意外。
孟青硯對我怒目而視。
我不明所以,試探問道:「孟二公子可是不適?」
他冷哼一聲,沒多言語。
我心頭微微煩躁,不知道這人好端端又鬧哪門子脾氣,但想到他今日是客,還是按捺住子打算再好言兩句。
正在這時,旁邊齊家小姐走了過來。
面向我,笑開口:「宋谷主,幸會。我齊月,是孟齊的未婚妻。」
我心跳頓時了半拍,下意識轉頭看向孟齊,想跟他求證。卻發現孟齊閉著,臉上倦更重。
他沒有出言反駁。
也就是說婚約一事是真的。
我勉強鎮定下來,扯起角回道:「幸會。」
說完,又認真看了兩眼齊月。
一雙眼睛十分明亮,像星星又像泉水,含笑看人的時候,著天真稚氣的味道。
我心下有些黯然,齊月雖然整相貌不如宋芝芝,但看起來實在是俏可人又討喜。
我若是男的,我都喜歡。
一直到安頓好眾人后,我心里還是糟糟。
娘察覺到我不對勁,走到我后,開始幫我按起了頭。
低聲道:「谷主最近太累了,瘦了好多,模樣也憔悴了不,待這次武林大會結束后,可得好好休息一陣。」
我閉眼輕嗯一聲,這難得的片刻寧靜。
直到娘突然出聲:「孟主。」
我立刻睜眼。
「趙嬤嬤。」孟齊點頭致意。
他說完又面向我:「我想跟你單獨聊聊,有時間嗎?」
娘搶先道:「孤男寡,恐怕惹人閑話。」
看向孟齊,沉聲開口:「孟主現在已經有了未婚妻,應當多約束自己行為,不要做引人誤會之事。」
孟齊接話:「婚約會取消。」
他定定看著我:「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辦法把婚約取消。」
他又看向娘,認真解釋:「本就是先母酒后戲言,作
不得數,更何況已經過去這麼多年。」
我立刻問:「你既然不愿意,為什麼剛剛不反駁?為什麼由著齊月在大庭廣眾之下以你未婚妻份自居?」
一開始就保持沉默,后面再想撇清關系,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他神為難:「月兒表妹年紀尚小,一時快,口無遮攔,你別放在心上。」
「年紀尚小?」我冷哼一聲。
年紀小從來不是胡作非為的理由。
忽然想起,他之前說孟青硯胡鬧請我多包涵時,好像也是這套說辭。
年紀小是萬能借口嗎?哪里需要哪里搬?
我第一次對孟齊有些失,又或許是剛剛被齊月刺激到,話一出口自帶三分譏諷:「是小的。孟青硯只比我大一歲,齊月還比我小三個月呢。」
這兩個月來,我早把四大家八大派主要人的基本信息背得滾瓜爛。
正是因為悉,才氣不打一來。
明明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紀,憑什麼我要包涵這個諒那個?
說來奇怪,娘這樣要求我時,我覺得娘是為了我好。可出自孟齊之口,便覺得十分諷刺。
還有委屈。
像是最喜歡的人,不向著自己。
想到這里,我恍然大悟。
原來癥結在這里。
我喜歡孟齊,便希孟齊心向著我,萬事以我的利益我的為先。
在以前,他還在宋府時,的確是這樣做的。
可自從他恢復份,為孟家主之后,他就不再事事以我為先了。
他不再是那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滿心滿眼只有我的小侍衛。
如今他有親人,有朋友,有了更多在意的人。
當然,他也并非完全不在意我,否則不會專程來向我解釋。
只是我從唯一變了其中一個。
而現在,他顯然沒有料到我會突然發火,一時間有些沉默。
娘開口:「孟主的婚約是否作數,不是孟主一人說了算。因此事沒有塵埃落定之前,請孟主謹言慎行,不要給我家谷主帶來不必要的非議和麻煩。」
24.
孟齊斂眸:「晚輩明白。」
恰在此時,長風的聲音自外傳來。
「宋越越,你在做什麼?」他語調輕快,走得也快,眨眼便進了屋。
一見到孟齊,便喜不自勝:「好家伙,我聽珍珠說,原來你是什麼大家族的主?」
孟齊子一側,避開他的接,淡淡道:「公子為何在這里?」
長風怔愣片刻,隨即道:「我在京城待得無聊,想宋越越了,所以過來看看。」
孟齊臉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他轉過臉對著我,沉聲道:「我記得你之前似乎說過喜歡他?」
我有些困,隨后想起來那次被打斷的表白,連忙澄清:「沒有的事。」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還想再說什麼,沒來得及說,被孟家派來的人走了。
真是見鬼。
明明是期盼了很久的見面。
雖然還算不上不歡而散,但也沒好到哪里去。
我搖頭不再想,繼續投于忙碌當中。
事真的太多了,我又不是那種特別聰明的人,本沒有多余的時間和力去傷春悲秋。
臨近傍晚時分,邀的門派家族總算全部到齊,大會前的洗塵宴也即將開始。
長風激得很,再三表示一定要參加,好長長見識回去跟他爹吹噓。
「你的份是個問題。」我指出,「武林大會,武林大會,你是什麼來路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隨便編唄,江湖這麼大,犄角旮旯里的英雄豪杰那麼多,也沒人認識我。」長風滿臉無所謂。
「不巧,還真有人認識你。」我一下一下敲著桌面,「南風館那個青硯還記得嗎?他也來了。」
「怎麼不記得,印象深得很。」長風將搭在凳上的放下來,疑開口,「他來做什麼?」
「邪門就邪門在這兒,青硯,孟青硯,他是孟齊的弟弟。」我苦笑,「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長風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真的假的?」
我點頭。
他輕笑搖頭,隨即沒骨頭似的歪在桌上:「這兄弟兩個真會玩兒,一個給人當侍衛,一個去南風館當小倌。」
「孟家混得不行啊。」他總結道。
我笑著扔了個紙團砸過去:「別鬧,說正經的,你真不能去。」
長風頭一歪躲了,笑嘻嘻開口:「你別說,我非去不可。萬一他要起什麼壞心,我去了還能給你幫個手不是?」
「就你?你幫個……」我白他一眼,正打算嘲諷兩句,突然靈一閃。
「等等,也許你真能幫我。」我倏地起。
長風立時
來了興趣:「怎麼說?」
我急切開口:「沒記錯的話,伯伯是戶部侍郎對吧?」
「沒錯。」他點頭。
「戶部握著朝廷的錢袋子,大家也都知道你爹是個大貪……」我看著長風,心中雀躍。
長風嘖一聲,反駁道:「會不會說話?我爹那善于理財。」
「不重要不重要。」我擺手解釋,「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爹的名頭。」
「怎麼借?」
「你過來,我細細跟你講。」
長風狐疑地將腦袋湊近。
25.
很快到了晚上,星月谷燈火通明。
這次各家各派來的人不,因此洗塵宴分了兩波同時進行。
一波由我和容長老負責,宴的是各家主和各掌門及他們的嫡子。
另一波由娘和另一名長老負責,宴的是各位管事和隨從。
「谷主,公子的位次要排在何?」容長老看了眼跟在我后的長風,低聲詢問。
除主座之外,其余座位早早就已經據上屆排名安排好,長風今天來得突然,席上原本沒有他的位子。
「安排在我旁邊就行。」我沉道,「其他人的不要。」
「好。」容長老領命退下,隨后便帶人來添了張食案。
不多時,宴會正式開始。
眾人陸陸續續座,大多數人都按位置坐好,只有原本該在前方的齊月一人跑去了后方孟家的位置,讓人給加了張食案在孟齊和孟青硯兩人中間。
齊家主搖頭笑了笑并未說話,而孟家也未拒絕。
雙方都很滿意,自然不到我這個外人多。
我掃了眼孟齊,見他時不時側回應齊月和孟青硯兩句,又想起剛剛說說笑笑并肩而來的三人,說不清心里是什麼滋味,索不再看那邊,免得心誤事。
孟齊如今份地位不同往日,不再是以前那個對我言聽計從的小侍衛,我實在拿不準他現在的想法。
待余掃到長風,發現這小子看歌舞看得迷。
他仿佛注意到我在看他,轉頭嬉皮笑臉同我講:「宋越越,你離京之后,我連往日最的曲都不想聽,只覺得見不到你就抓心撓肺,難得很,如今跟你待在一,發現歌舞好像又妙了起來。」
「看你的舞去。」我啐他一口,德。
「還未請教宋谷主邊這位小公子是哪方豪杰?看著有些面生。」一道獷的男聲在席間響起。
我扭頭看去,發現是嶺山魯家的家主在問。
這就來了嗎?
我放下剛夾起來的水晶蝦餃,滿心憾地示意歌舞停下,待表演的人員都退場后,方才微笑開口。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公子便是戶部侍郎家的獨子長風。」
長風起配合地沖大家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隨后重新席。
全場嘩然。
朝廷要員的兒子亮明份來參加武林大會,無異于油鍋里進了一滴水。
連空氣都暴躁起來。
魯家主憤然站起,厲聲質問:「宋谷主此舉何意?武林大會豈容朝廷走狗招搖過市?簡直胡鬧!」
眾人紛紛附和。
孟青硯看熱鬧不嫌事大,起添了把火:「聽聞宋谷主與公子乃是青梅竹馬,甚篤。如今連武林大會這麼重要的場合也帶著一起過來,想來傳言屬實非虛。」
這話說得,我跟孟齊也是青梅竹馬,你怎麼不提?
眾人聽完孟青硯的話,吵嚷得更加厲害。
孟青硯角含笑,見我看他,挑釁地眨了下眼。
我沒有回應,視線一轉落到孟齊上。
孟齊依然坐得筆直,只是微低著頭,看不出在想什麼。
孟家主笑呵呵起,接口道:「想必其中是有什麼誤會。宋谷主,你不妨簡單跟大家澄清一下。」
「有什麼誤會?我看宋越越就是跟朝廷走狗狼狽為,不把我們大家放在眼里。」說話的是肖家的家主,「我早就說,爹是朝廷的人,的心肯定是向著朝廷那邊。」
「宋谷主與公子的事,老之前也有所耳聞。」落派的掌門拄拐起,鄙夷開口,「聽說二位都是風月場所的常客,常常結伴出行,而且玩鬧起來男不忌。」
一時間,場間眾人的眼神由憤怒變得微妙曖昧起來。
長明宗宗主咂了咂,慨道:「想不到宋谷主年紀輕輕就見多識廣。」
齊月小聲開口:「竟這般不知恥嗎?」語氣驚詫,仿佛難以置信。
長風忍無可忍,起爭辯。我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也不急著開口。
此時齊家主旁觀一陣后,見眾人已經說得差不多,方不不慢當起了和事佬:「依我看,或許其中另有也說不定,我們還是先聽聽宋谷主怎麼說。」
26.
我笑容不變起鼓掌,嘆了句「妙啊」。
眾人皆看向我。
場間一時安靜下來,只有清脆的啪啪聲在席間響著。
「倒是我自作多,還想著有錢大家一起賺。」我假作苦惱,「原本想著吃獨食不好,才把公子來跟大家見個面。沒想到大家都是清風霽月之人,不財,只關心我睡過幾個男人。」
「錢財乃濁,有什麼好在意的。」齊月清脆開口,「宋谷主原來不僅好還貪財麼?當真是俗人一個。」
「濁?齊小姐仿佛與錢財有深仇大恨,不知平日里吃穿用度從哪里來。」我微微笑著,「至于我,當然財。畢竟我從未吃過錢財的虧,自然覺得錢財好,而且啊,越多越好。」
「像蝎山的紅玉,珍寶樓的金縷,環海的野生大黃魚,誰會嫌多呢?」說著,我轉而看向齊家主,笑問:「齊家主,你說是不是?」
齊家主眸閃了閃,笑道:「自然是不會嫌的。」
說罷,又看向長風,問道:「只是這跟公子又有何關系?」
齊家在上屆武林大會大比中奪得魁首,在四大家里排行第一。
聽起來風,可架不住他家人口多開銷也大,花銷方面雖不至于捉襟見肘,可到底不如其他幾家肆意。
而星月谷正好與之相反。
星月谷的有能之人最,錢卻是從來不缺。
我斂笑,重新坐下,平靜開口:「公子為何而來,的原因并不復雜,不過須得放在明日再說。」
「賣關子!有什麼不能今天說。」魯家主大聲嚷道,「不會是這小白臉慫了想連夜逃跑吧?」
他說完,自己哈哈大笑了起來,表滿是輕蔑。
長風不慌不忙地起,撣了撣服,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只道:「魯家主好膽量。」
說完回頭沖我眨眼:「無聊得很,還不如回去睡覺。」
一轉頭,竟是誰也不理,大踏步直接走了。
我哭笑不得,長風這小子每次跟我打配合時的臨場發揮從不讓人失。
二世祖的派頭端得十足,全寫滿了「你敢我試試」六個大字。
那頭魯家主一時探不清長風的虛實,臉變了又變最終沒有發作。
所以說,能當上家主的人,看著再沖易怒,也不可能是真的魯莽。
我笑著開口:「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公子此行究竟為何,明日就會揭曉。諸位吃好喝好,晚上好生休息,別耽誤了明天大比。」
「我還有事,先行告退,接下來容長老會替我招待好大家。」
容長老微躬應了。
其實沒什麼事,就是想趁此機會個懶。
主要是那頭三個表哥表妹其樂融融,看得我眼睛疼。
沒想到出門不久,孟青硯就跟了上來。
他面鐵青地攔住我。
我好笑地看著他:「孟二公子,我們之前明明已經和解,為何現在又開始針對我?」
27.
他神微變,隨后略有些不自然道:「你是不是喜歡我哥?」
我沒有否認:「是又如何?」
他立刻嘲諷道:「我哥那樣的神仙人,你配不上,死心吧。」
「哦?」我嗤一聲,「我配不上的話,誰配得上?齊小姐?」
「?更不配。」孟青硯,「笨得要死。」
話里話外滿是嫌棄之意,可看他的表卻明顯不像那麼回事。
不過這不重要了。
因為齊月自黑暗中現出形。
「原來在青硯表哥心中,月兒是這樣的人嗎?」緩緩開口。
孟青硯神眼可見地慌起來。
我憋住笑,二話不說轉離開,揮手道:「你們慢慢聊。」
這種的熱鬧,不看也罷。
孟青硯咬牙切齒的聲音自后傳來:「宋越越!」
我搖搖頭。
禍從口出啊小朋友。
口是心非要不得。
其實從他們一到星月谷我就看出來了。
孟青硯眼珠子都快黏在那齊月上,齊月笑他跟著傻笑,齊月怒他跟著憤慨,齊月喝水他無意識跟著舉杯。
他那模樣,分明就是喜歡齊月,喜歡得不得了。
結果上不肯承認也就算了,還要替他哥撮合,最后再胡找理由一個勁兒貶低心上人,生怕我這個惡毒人把矛頭對準齊月。
癡心一片,可敬可嘆又可憐。
哎。
一路快步走回小院,看到長風在院子里等我。
長風笑著調侃:「你回來得還快。」
「本來還可以再快一些。」我扯起角,「有容長老在后面唱白臉,不了。」
長風卻沉下臉:「你這笑眼不笑的模樣,后面又發生什麼了?」
「沒什麼。」被他吐槽,我收起笑,轉了話題,「還早的,你要睡覺嗎?」
「這麼早有什麼好睡的?」長風放棄追問,無聊地活了下脖子。
「那帶你去個漂亮地方。」我拍了拍他肩頭,「看在你難得出來一趟的份上,盡一下地主之誼。」
我剛來星月谷時力太大,總是失眠,晚上常常睡不著,睡著之后也要做噩夢。
后來就出去走,發現一片很大的桃花林。
說起來,星月谷別的沒有,就是花草樹木多。
正是十五,月傾灑在桃枝上別有一番滋味。
我找了棵順眼的桃樹靠著發呆,長風站在不遠看我。
看著看著,他忽然開口:「宋越越,我剛發現你長得其實好看。」
我眼皮子都懶得抬,問他:「你過去十幾年是瞎了嗎?現在才發現。」
「就是太毒。」他笑著搖頭,「這一點,風采就要減去三分。」
「彼此彼此。」我回以假笑。
「話說回來,今天聽他們說你不知恥的時候,我心里還不是滋味。」長風也往后一棵桃樹靠,低聲開口,「現在想來,在這方面,世間對子比對男子要苛責得多。我倆一道去玩兒,他們撐死了說我一句公子風流,卻會用無數惡毒話來貶低你。」
「別想太多。」我安他,「誰在意那群人怎麼想?他們說他們的,我又不了一塊。」
「就是覺得聽著很不舒服。」長風不解道,「也是奇怪,以前京城那些人也說你,我都是當笑話聽,如今倒是不了了。」
我抬眸,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他目不轉睛地回我。
互相盯著看了半晌,長風突然困地開口:「我不會是喜歡上你了吧?」
別介啊。
「好好聽你的曲看你的舞,別瞎琢磨。」我移開視線不再看他,轉而看起樹上的桃花。
桃花朵朵,星點點,不勝收。
「也是。」長風沉默片刻,隨后表示認同,「咱倆認識這麼多年,要喜歡早喜歡了。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好兄弟的。」
我聞言舒了口氣。
28.
「話說你過年那段時間去哪兒了?」我忽然想起之前離京前想跟長風告別,卻發現連同伯伯在,他們父子二人一直沒有回府。
「被我爹帶著回了趟老家。」長風道,「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就說想回去看看。」
「難怪沒見到你,當時還想著跟你吃頓飯告個別來著。」我開口。
說著,又想起來,問他:「你后來怎麼知道我在這里?而且,出門這麼久,伯伯會不會擔心?」
「我爹告訴我的,他說你以后很有可能不會再回京城,所以我就來找你了。他還讓我不必著急回家,說難得出來玩兒,應該到多走走看看,給我準備了不銀票以備不時之需。」
長風吐槽:「你一走就走這麼遠,我趕了好久的路才找到這里。」
我沒有接話,總覺得這事兒著古怪。
這些年來,從未見伯伯帶長風回過老家,據說是當年分家鬧得很不愉快。
怎麼突然就回去了?還把長風趕到了離京城這麼遠的星月谷來。
而且我看過伯伯替長風準備的銀票,即便大手大腳,花上十年也不問題。
僅僅是來找我玩兒,需要準備這麼多嗎?
長風貌似發現我狀態不對,問怎麼了。
「你爹有什麼地方跟平時不一樣嗎?」
「沒有啊。」他滿臉疑,「能吃能喝能睡,跟往常一樣。」
「哦對了,倒是發生了一件事。」他拍了拍大。
「什麼事?」我追問。
長風笑道:「福伯跟著我們一起回了老家之后,沒有再回京城。不過這也沒什麼,他跟在我們邊這麼多年,如今年紀大了,在老家和一群老朋友下下棋釣釣魚,頤養天年好的。」
長風接著道,「說起來,這次見你,覺你心思重了好多。」
我白他一眼:「你是不當家不知愁滋味。」
他得意地笑:「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愁什麼?」
真是讓人羨慕的天真。
「回去吧。明兒還有一場惡仗要打。」我離開桃樹,拂了拂上的灰。
一夜好眠。
次日,大比如期而至。
「星月谷棄賽?」孟家主皺眉頭,「宋谷主,此事非同小可,開不得玩笑。」
我平靜開口:「諸位沒有聽錯,我剛剛說的確實是星月谷退出此次大比。」
從京城來的路上已經知道星月谷在八大派里實力墊底,可經過這段時日的親了解,才發現實際況比他們告訴我的還要嚴峻。
星月谷如今只是在勉力支撐,堪堪場面上過得去。
真擺開架勢各方面拿出
來秀一秀,免不得被看穿了去,屆時更易引人窺伺,后患無窮。
還不如另辟蹊徑。
齊月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舉劍指我,聲開口:「宋谷主這就怕了?還未開始就先認輸,豈是大丈夫所為?」
我扯起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出赤焰將齊月的劍穩穩纏住走,然后輕輕扔在地上,接著慢悠悠收回赤焰,煞有其事地勸道:「齊小姐可千萬別拿劍指著我,我膽子小,會害怕的。」
長風在旁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宋越越,你……」齊月臉上一陣青白加,似乎打算放點狠話,卻被齊家主搶過了話頭。
「宋谷主此舉何意?」
我看向眾人,侃侃而談:「諸位心里清楚,星月谷武藝高強者向來不多,當初之所以能夠位列八大派以及這些年依然能立足于江湖不倒,靠的也不是武力,而是金銀珠寶和我娘的三分薄面。所以這武林大比,星月谷參加或者不參加意義都不大,總歸是最后一兩名。」
「宋谷主此舉是壞了規矩。」長明宗宗主開口質疑,「若其他家族和宗門有樣學樣,這武林大比意義何在?」
我狀似不解:「難道還有誰想要和星月谷搶最后一名?」
「休得強詞奪理。你不想比,外面有的是其他家族宗門破頭想進來。你以為你這最后一名就是穩當的?簡直可笑。」落派掌門氣勢洶洶開口。
我似笑非笑:「別的不敢說,但這最后一名,只要我想要,那還真的非我星月谷不可。」
說完,我瞥了一眼,然后掃向眾人,開始切今天真正的主題。
「昨日大家都很好奇,公子此行前來究竟為何。現在告訴大家,為的便是要和大家一起發財。」
這話一出,眾人皆不再言語,神各異等著我繼續往下說。
我接著開口:「據我所知,目前各家各派的主要收來源,除開本就有的房產田地之外,基本以走鏢和收保護費為主,真正掙大錢的門路幾乎沒有。是不想掙嗎?不是。那為什麼不?因為這些都牢牢把控在朝廷手里。你們沒有渠道。」
「但我有。」
常言道:學一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但總有人一本領卻不甘被束縛,便有了無數江湖人士。
可不甘被束縛,不代表他們不想圖謀更多。
29.
我娘之前用的方法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因為當時的江湖環境太,紛爭四起,影響民生。
而如今將近二十年過去,形勢已經大為不同。
各方勢力現在趨于穩定,互相之間聯系,形了一大到可以威脅朝廷統治的力量雛形。
當下我需要做的,便是讓他們不要這麼團結。
而瓦解同盟最好用的辦法是什麼?
一曰唯有財帛人心。
二曰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們這些年習慣靠武林大比決定后續資源分配,我偏要加點籌碼橫一腳,不讓他們如意。
之所以大比前夕才開口,便是為了不給他們留反應和商量的時間,如此才能盡可能地分化瓦解他們之間的利益聯系。
只要利益夠大,再安分的心都有可能蠢蠢。
「宋谷主說有這個渠道,為何不自己留著?」齊家主不,理智開口,「而朝廷若是真有心于此,何以只有公子這個沒有的人前來?」
「倒不算是朝廷有心,只是大人想要替君分憂。可他朝中事忙,斷不能離京這麼長時間,才將事給公子來辦。」我不慌不忙開口應對,「至于我不吃獨食,是因為星月谷的實力不足以將其完全吃下,所以才需要各位一起。」
不得不說,有時候名聲不好,也有名聲不好的用。
這事若換一個清流來做,說服力便會大打折扣。可長風他爹名聲在外,背著陛下做些什麼見不得的勾當在這些人眼里就會是很正常的事。
即便如此,這群老狐貍肯定也不會輕易相信。
但沒關系,來日方長。
我不需要他們現在完全相信,只是先埋下一顆的種子在他們心里。
到時候誰的更大,誰就更著急。
再說了,離京前陛下允了我極大的自由發揮空間,只需要過后報備清楚,他們就可以跟我打配合。
想到這里,我再次開口:「今日大比結束后,歡迎所有有意向的家主掌門前來通。」
其后又是一番槍舌戰,無形刀劍影,讓人疲憊。
「好累。」我生無可地開口。
此時我已回到谷主府,旁邊都是自己人,便不再端著。
珍珠殷勤地跑來給我倒茶,笑得燦爛無比,夸道:「谷主今兒可是威風得很。」
娘亦是一臉欣地開口:「是啊,谷主如今長大了。」
我幽幽地看著二人,不言語。
珍珠立刻會意,笑瞇瞇問:「谷主想吃什麼?我去做。」
「懂事。」我這才咧笑了,隨后抱著珍珠的胳膊撒,「想吃燒子鵝和麻油卷。」
珍珠寵溺地應了,立刻去廚房準備,我樂呵呵等著。
沒一會兒,孟齊和長風一道走了進來。
30.
長風吊兒郎當自行找了把椅子坐下,像在自己家一樣,舒服得很。
他這人臉皮厚,向來不與人見外。
孟齊瞥了他一眼沒作聲,又看向我,開門見山道:「先前月兒說話不好聽,年紀還小,又被人誤導,所以對你有些意見,你別放在心上。」
我哧一聲,不以為然地看著他,問:「你是替來向我道歉?」
「是。」孟齊痛快承認,「我已經訓過了。」
「哦。」我漫不經心點著頭,頗覺好笑,「比我還小幾個月呢,是小的。」
「涉世未深還是孩子心,很多事不懂。」孟齊認真解釋,「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
「那看來是我涉世太深了。」我始終笑著,卻多了點自嘲的味道,「以前都是你替我向別人道歉,如今變你替別人向我道歉。」
「孟齊,我們之間已經生分到這種程度了嗎?」
「不是這個意思。」孟齊道,「宋越越,我的意思是,月兒是無心的,你不要因此生氣。」
我像是那麼小氣的人?
好吧,我確實是那麼小氣的人。
「月兒,月兒,得倒是親熱。」我站起,「你與十幾年沒見過,關系還這麼好?」
是真的有些困。
他一方面告訴我婚約會取消,另一方面,又月兒月兒喊得親熱,我倒是連名帶姓。
我都不知道該信他哪一句。
「月兒小時候救過我一次,而且始終是我表妹,所以我不希你們相不好。」孟齊凝眸看我,「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后面會跟解釋清楚,不會讓再胡言語傷害到你,你信我。」
「原來如此,救命之恩啊。」原來不論做什麼,他對始終和悅,源是在這里。
我心里泛苦,接著開口:「信,怎麼不信。我相信你,因為我了解你。你這個人什麼都好,什麼都想照顧周全。可你明不明白,有些事就是會順了哥失嫂意,沒辦法兩全。」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同計較。事實上,我也沒同計較過,不然今天早上掉在地上的就不僅僅是的劍。」我了眉心,疲倦開口,「你來一趟只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孟齊猶豫一瞬,接著道:「還有青硯,因為你在坊間名聲向來不好,所以他對你也見頗深。我雖然勸過他,但他子執拗,一時之間很難轉變過來。加上月兒一事的影響,他……」
我長嘆口氣,忍耐道:「也是年紀尚小多包涵?」
孟齊點頭:「嗯。他畢竟是我弟弟。」
我輕笑:「孟齊,我也才十七。」
我也沒比別人多吃幾年飯,為什麼既要包容這個,又要包容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