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節 竹枝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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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竹嗜酒,每每都在酒樓里喝的爛醉,然后被爹娘打回府,罵沒半點兒兒家的樣子。

可這沒能讓把酒戒了,反倒是愈演愈烈,而的酒品和的酒量一樣,差的很。

「怎的這般沒有趣?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姐姐我推開,怎麼?害怕?」

這不,又闖了別人的屋子了。

「……」

面前的人沒出聲,約莫是對有些無語。

不過林竹當久了這強扭瓜的人,這等小場面,唬不住

「別怕,姐姐苦苦哀求了你這麼久的日子,也該給姐姐點回報是不是?」

走到那人旁,勾住他的脖子,湊到他耳邊,輕笑一聲。

看到他的耳尖紅的一塌糊涂,林竹只覺得心滿意足。

「姐姐認錯人了。」

面前的人聲音還帶著未褪去的年氣,清清爽爽,悅耳聽。

什麼認錯人?都姐姐了,還真能掰扯。

「姐姐是醉了,但你可不要唬姐姐。」

林竹拉著他走到床榻邊,自顧自的開始解他的裳。

他的衫和上有淡淡的香味,像是春日里的香味。

竟不知,他上還有這味道?

管不了這麼多了,有些急躁的扯開他的衫,第一次覺得這東西真礙事。

大概是明白了的意圖,那人擒住的手腕,不讓繼續。

「做什麼?不是說好了給姐姐回報?反悔了?沒門兒。」

那人嘆了口氣,像是放棄了掙扎,抬手捂住的眼睛。

「姐姐…該求你莫要反悔才是。」

反悔?反什麼悔?高興還來不及呢,恨不得明日就去買幾捆炮竹,放他個十天半個月。

林竹被他捂了雙眼,手上沒了靜,只是愣愣的站在他面前,等著他。

薄涼的上,是溫熱的,因為喝了酒的緣故,里都是香甜的酒味,卻覺得,他的比這酒還要醉人。

誰說喝酒誤人事?這便宜,不喝醉,占不來!

林竹看中嚴枝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

太過張揚,不同別個兒家一樣,把藏在自己的閨房里,相中的,便直說了,像是在為那東西標了價碼。

說是的,那便的。

初見嚴枝時,是在春日宴上。

他著一長衫,眉眼漆黑,紅齒白。

林竹走到他旁,故意崴了腳,摔到了他懷里,弱弱地同他道歉。

這一摔,卻也沒有摔出個名堂出來。

嚴枝這人太過清冷,對道不出個特別來。

林竹又是個好勝的,自然不會就這般棄了這塊好玉,好死不活的糾纏了他整整三個月,卻是半點火星子都沒出來。

懷疑,這嚴枝是不是不行?

不過有些來不及考慮這些了,大當嫁,林竹憑著這張漂亮臉蛋兒,惹了不花草回家。

這上門提親的,快把門檻子都踩爛了,還沒把自己嫁出去。

倒不是說為了嚴枝守如玉,只是除了嚴枝那張臉,其余人同來說,不是過于平淡就是過于無奇了。

想去寺里求求姻緣。

山路遙遠,好不容易趕到了寺里,日頭已經快落了,迫不得已,只得在這里住一夜。

就是在這個檔子,遇到了宋慈。

形單薄消瘦,眸子溫潤如玉,是張清冷卻又不乏艷麗的臉蛋,著一子書卷氣。

林竹向來喜歡這個調調。

如若說他有什麼特別,值得死死盯著他半晌,大概就是……

他同嚴枝,有三分相像。

林竹是清早下的山。

并非睡錯了人害怕,而是躺在旁的那人,只一看,便知道他是同嚴枝一樣的正經人家。

這一類人大多會讓自己負責,但不想。

「小姐,老爺喚了嚴公子來議事,這會子正巧準備進書房呢!」

丫鬟素梅湊到的耳邊,興沖沖地把報講給聽。

林竹剛下馬車沒多久,上的痕跡雖被服胭脂遮了下去,疲憊卻是一點兒沒,困的睜不開眼。

「今個兒太累了,過兩日我再去尋他便可。」

爹爹每隔幾日便喚嚴枝來議一次事,再傻也要猜出用意了。

哪來那麼多事要議?無非就是找個由頭讓嚴枝多見自己幾面,來個日久生

平日里,早就跑過去見他了,但今日實在太累,提不起興趣。

這事兒強求不來,都纏了嚴枝三月有余了,嚴枝還是那麼冷冰冰的,莫非還差今日這一面?

去,裹著被褥呼呼大睡,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來。

招了素梅來給梳妝,自己撐著下,還在打

著瞌睡。

素梅說,若是沒睡夠,就別起來了,躺上個一日一夜。

倒是想,可這越躺這腰越疼,干脆起來活

「小姐,您這頸子上怎的青青紫紫的?莫不是染上了什麼?」

素梅抬手的脖頸。

涼涼的突然想到了那天夜里,那人的手好像也是涼涼的,著自己的后脖頸。

「今日爹爹同人議事了嗎?」

林竹想了想,這烏龍事等空下來再好好同素梅說道,現下沒這個閑說這些。

「嗯,老爺他們在書房呢,但…」

嚯,還真是一刻都不給嚴枝空閑,為了他這寶貝兒,估皮子都要議爛了吧?

林竹隨意上釵子,跑到了書房門口。

跑的極快,也不管后的素梅有沒有跟上。

了口氣,書房的門便開了,可走出來的,哪里是嚴枝?

記得這人,同那天夜里的臉對上了。

爹爹說他宋慈,是宋家的獨子。

宋慈見了倒是沒有半點驚訝,像是不認識一般,和和氣氣的同爹說話,一子清冷寡淡的勁兒。

真有意思。

「不是說嚴枝來府里了?你這丫頭,誆我?」

林竹走在前頭,慢悠悠地回屋。

「小姐,奴婢只說老爺在同人議事,可沒說,是同姑爺議事啊。」

素梅這丫頭最是討的喜,一張能說會道,還未進門,都起嚴枝姑爺來了。

聽得笑出聲。

「不過,小姐認識宋公子嗎?奴婢瞧著小姐像是見人的眼神。」

哦,這丫頭原來察言觀也下了功夫。

林竹挑了挑眉,食指指尖敲了敲,思慮了片刻,答了的話。

「睡過。」

自從知道了自家主子把這宋家公子睡了以后,素梅總是在宋慈和嚴枝兩人之間為難,比自家主子還要糾結。

二人皆是這京城里出了名兒的「京花」,難選,難選吶!

林竹自然是不知道跟在后的素梅又在發什麼呆,懶得管,因著現在,正提著糕點去嚴枝府里。

雖纏著嚴枝許久,卻從未去過嚴府,今個兒,是第一次。

從前都是嚴枝被爹爹帶到自家府里議事,用不著親自上門。

不過算起來,加上前日里在院里呼呼大睡而沒去見嚴枝,已經整整半月沒見過他了。

嚴枝子涼薄,暖著便好,既然相中了他,總得使一番勁兒,看看自己行不行。

嚴府離家不遠,用不著馬車,走上幾步也就到了,輕快得很。

領著素梅到了門口,通報了一聲,沒多久就進了府里。

領路的小廝恭恭敬敬的,倒是和他主子全然不一樣,熱好客著呢。

七拐八拐的走到了書房,才終于見到了這半月沒見到的人。

大約是近來有些忙,他似乎更加消瘦了些,不過氣很好。

「嚴枝,我親手做的糕點,嘗嘗?」

騙他的,十指不沾春水,怎麼可能親手做糕點。

嚴枝抬起頭,沒什麼神,合上了手中的書卷,隨意扔在了桌案上。

「常春樓的糕點,前日才嘗過。」

原來他知道。

「看來,下回子得換家你不曾去過的店了。」

林竹沒因為被他揭穿而到尷尬,反倒走到他旁,同往常一樣,挽起他的胳膊,著,把頭靠在他肩上。

嚴枝的面鎮定,可兩雙眼睛卻撲閃撲閃地眨個不停,一眼就能猜出來他有多慌張。

他推開,垂著眸,不敢

「林竹,別……」

他沒說別什麼,不過林竹能想到,無非就是別靠著他這些不中聽的話。

可林竹偏不。

「嚴枝,你說什麼呢?你我什麼?」

抬手掐著他臉頰,越靠越近,聲音嫵,笑的也越來越魅。

不喜歡嚴枝林竹,要他可憐著自己姐姐,可嚴枝太倔,這點上,忽然覺得宋慈很乖。

嚴枝其實比大上兩歲,自然是不肯姐姐的。

「……」

果然,他又沉默的答了的話,他不愿。

「既然嚴枝不肯,那便罰你吃我送來的糕點,不吃,我就一直這般靠著你。」

林竹起一塊糕點,送到他邊。

嚴枝皺了皺眉,猶豫了片刻,還是張開,咬了一小口。

那咬的比老鼠還小。

林竹笑的止不住,替他角,湊到他邊,啄了一口。

逗他罷了。

嚴枝這樣正經人家出來的,是想不到會做到這份上的。

臉上瞬間炸開了紅,下意識的站起,急促地推開,滿臉的不可思議。

哦……嚇到「小孩子」了。

說來也是正經人家出來的,怎的自家爹爹把自己養這個子?

嘖,回家討教討教。

林竹滿意的拍拍手,把糕點扔回盤子里,準備打道回府。

撥夠了,不能急,慢慢來。

不過大概是天道給擺了一道,正想著開門,門卻從外邊被推開。

是誰?

是宋慈。

林竹以為,宋慈見到自己在嚴枝這兒,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反應,可他沒有。

除了剛推門時,下意識抬了抬眉,再沒有任何反應。

這人,還真是沉得住氣。

「給。」

宋慈把手中的書卷遞給嚴枝。

林竹不知,原來宋慈同嚴枝認得,可嘆自己纏了這人三月有余,竟一面也沒見過。

在門邊躊躇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踏了出去。

「林小姐,一道走吧。」

宋慈對開了口。

聲音清澈,讓想起了那夜,也是這個聲音,在耳邊,只是那夜的聲音,比今日的更加好聽。

林竹點點頭,又坐下了。

宋慈幾番見了自己都不做回應,反倒惹的心里糾結起來了,如此他既然說了同自己一道走,那便省的先開這個口了。

「認識?」

嚴枝抬起頭,看了看旁的宋慈,又看了看坐在一邊的林竹。

「同林小姐有些緣分,就識得了。」

一口一個林小姐林小姐,前些日子的姐姐可比這林小姐的順溜多了。

林竹忽然想笑,生生憋住了。

嚴枝沒再多問,繼續同宋慈說著林竹聽不懂的話。

談的太久,讓發困起來,開始還撐著下發呆,后面便睡了起來。

再后來,是嚴枝拍醒了

眼的是他那張白皙干凈的臉,不自覺的抬起手,他的眉,笑了起來。

回過神來時,眼前的二人皆是一怔,宋慈,嚴枝,全都愣著瞧

哦,太招搖了。

林竹倒不害臊,歪頭對著他笑了笑。

宋慈垂眸盯著,臉上沒什麼神,眼里倒是波濤洶涌的。

站起走出屋子,理了理,等著宋慈跟上。

「走吧。」

想想,該和宋慈開口說些什麼呢?

可直到兩人走到府外,都沒開口。

「姐姐睡過了,便不認賬了?」

旁的人聲音輕飄飄的,若不是這巷子里沒人,大概都不會在意。

林竹以為宋慈是在同自己哭訴,可轉頭看向他時,哪里看得到半點委屈?

一臉的淡然。

啊哦…他不是來哭訴的,是來興師問罪的。

走到自家門口才發覺,宋慈就這麼跟在后,一直送回了府。

「怎麼?舍不得姐姐?」

林竹轉過,見他還不曾離開,便先讓一旁的素梅進了府里。

「沒。」

宋慈搖頭,停在面前。

「那你跟著我做甚?」

才不信呢,雙手抱著胳膊,饒有興趣的盯著他。

「住這。」

宋慈指了指一旁要遠一些的府邸,那牌匾上明晃晃的寫著宋府倆字。

嗯…有點糗。

得,自作多了。

這府邸知道,去寺里求姻緣的前兩日才有人搬過來,哪里知道是誰。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纏嚴公子。

住哪不好,非住的這麼近?

心里是這麼抱怨他的,不過到了夜里,又對他住的近竊喜了。

為何?

爬了宋慈的窗。

宋慈的屋子是索了許久才找到的,這屋子不高,就是有些難爬。

林竹著窗沿,騰出一只手叩響了窗。

起初無人應答,又敲了幾下,這才來人推了窗。

「……」

宋慈看著冒出一個頭的林竹,半晌沒開口,就這麼盯著,心里想的全都顯現在了臉上。

「我竟不知姐姐還有這等喜好?」

上雖是這麼說,卻還是老老實實的把窗子撐好,拉住了的手腕,把拉進了屋子。

「我那院里太清冷了些,家里沒個姊妹說說話,你既住這兒,姐姐來尋你說說話也是好的。」

林竹這人有些自來過頭了,自顧自的坐在了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一大口。

「深更半夜的,姐姐要說什麼?」

宋慈把窗關了起來,又點了幾燭火,屋里亮堂了些。

「你這屋里怎的一子甜味?」

從剛進來時,這屋里就有一淡淡的甜味,不是很濃,卻整間屋子都是這個味。

「吃嗎?」

宋慈走到桌前,把那桌上的方盒打開,舉到了面前。

方盒里面滿滿當當的裝著糖,各式各樣的,看著就香甜好吃。

也沒客氣,抓了兩顆送進了里。

這味道悉的,甜而不膩,像是從前那個小侄子喜歡吃的東西。

不太吃這些小玩意兒。

「我們阿宋原來嗜甜?」

這屋里擺了多這樣的方盒,可見他是多吃糖。

「嗯,吃了糖,會舒心。」

宋慈點點頭,聽自個兒「阿宋」,不由得想笑,便抓了一顆糖含在里,左邊的腮幫子微微鼓起,看上去有些難得的可

林竹盯著他咽了咽口水。

「甜嗎?」

無厘頭的問了他一句。

里分明就吃著和他一樣的糖,卻還問他甜不甜,不安好心。

「姐姐沒味覺了?」

宋慈蓋上方盒,放在了一邊,坐在旁,也給自己倒了杯茶。

「過來,給姐姐嘗嘗你的。」

林竹湊到他跟前,神認真的著他。

「姐姐怎麼進的府?我宋府的人懶了?」

宋慈看出的用意,不答的話,輕笑了兩聲。

「自然是用姐姐獨有的。」

其實花了大功夫才爬進他屋里的,不過他說的也沒錯,他宋府的守衛是了懶,那些個守衛全都喝了送的酒,這會子約莫還在醉著呢。

「哦,姐姐確實勾人,往后要多派些人手守著了。」

這人臉皮應該和一樣厚。

「罷了,同你聊還不如逗嚴枝有趣,姐姐乏了,回去了。」

林竹沒了興致,站起就要走。

宋慈也沒攔著,還心的搭了把手,給送到了窗外。

他就不能讓自己走正門出去?

「……我們阿宋還真是好樣的。」

林竹心里慪氣,來尋這人半點便宜也沒占到,還給自己整的一肚子氣。

宋慈看氣頭上的模樣笑出了聲,俯下,對著親了親,糖香和甜味全都涌,讓人著迷。

「姐姐,明日再來。」

第二日夜里,林竹沒能去宋慈屋里。

宮里開了宴會,是圣上為公主召開的,各戶貴家全都趕了去。

一點兒也不想去這場宴會,這場宴會有三個由頭,一是為這老皇帝的寶貝兒找個駙馬,二是給各家貴族相互間絡,三是給那些個閨家尋個中意的郎君。

林家是太子黨的,這老皇帝,只愿早些倒臺罷了。

下了馬車,打著哈欠就進了宮門,走在這長長的道上,走了許久,這才到了宮宴席里。

彼時宋慈跪坐在位子上喝果酒,嚴枝則和公主待在一談話。

林竹沒覺著什麼奇怪,公主有太多的面首了,這老皇帝又寵著,即使嚴枝被公主嚷著做了面首,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荒唐一家。

是這麼想的,但也明白,也是個荒唐人。

否則一個被整個京城都知道看中嚴枝的人,就不該在對上嚴枝的目時,反對他笑笑,轉而坐到宋慈旁的位子上。

「姐姐坐別吧,這位子有旁人了。」

宋慈放下手中的酒杯,偏頭看向

林竹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趕走?在鬧什麼幺蛾子?

「旁人?可我卻沒瞧見,阿宋莫不是在同我講鬼故事?」

假意對著這位子翻找了一番,沒找著,脖子,裝著被嚇到的模樣。

「隨姐姐吧,坐便是了。」

宋慈沒搭的茬,眉眼彎彎,對笑了笑,看上去比冷著臉要好看的多。

莫名其妙。

林竹倚靠在桌上,隨手丟了顆葡萄在里,看了看前邊站著的嚴枝,又瞥了瞥旁坐著的宋慈。

嗯,養眼。

突然羨慕公主養那麼多面首了,如若也把嚴枝和宋慈養在府里……

爹大概會打死

「這金鈺只找了嚴枝?怎的沒將你也去?」

金鈺是公主的名,可林竹和向來不太對付,兩人打打鬧鬧的也有個幾年了,按的了解,不該只了嚴枝一個人才對。

「自然是宋慈沒能殿下的眼。」

沒能金鈺這淺人的眼?當真是同講笑話。

「無妨,阿宋就當給姐姐守了。」

林竹給自己斟了杯酒,敬他。

這酒還沒喝到里,耳邊就傳來說占了位子的聲音。

抬頭看了看,來人是個小姑娘。

姑娘聲音清脆,長的也水靈,一席鵝黃穿上也顯得活潑生

氣,稚

林竹站起,自個兒不占理,自然是讓這小姑娘坐下了。

小姑娘人也熱,見不太想走,便拉著袖,招呼坐在旁,如閨中友一般。

不太同別人親近,此時被人這麼拉著,還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說,是宋慈的妹妹。

記得,宋慈是宋家的獨子,沒有兄弟姐妹。

笑笑,說是自認的。

哦,異父異母的親兄妹,算是明白了。

看上去年級不大,約莫也才十四五歲的樣子,比小上幾個歲月。

「我見過你,你是林家的,我能你姐姐嗎?」

看來認哥哥姐姐的。

「妹妹這麼機靈活潑,姐姐看的心里歡喜,自然是能的。」

客氣了幾句。

「姐姐生的真漂亮,從前只看過畫,如今見了真人,真是比畫里還要漂亮幾分。」

畫?據所知,從未找過畫手來給畫像。

「妹妹是在哪見的畫?」

兩個眼睛轉的機靈,轉來轉去,轉到了宋慈上。

「宋慈哥哥屋里有很多,全都是姐姐。」

林竹也不知怎麼給自己養了個爬窗的好的,總之,時不時的在夜里去尋宋慈。

上回宮宴沒來得及問他的話,今夜要一并問了。

宋慈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于能曉得會在什麼時辰敲窗,總是能在想敲窗時,先把窗推開。

那些個守衛似乎變了許多,爬他的窗變得容易了許多。

大約是他遣走了那些人。

「我瞧著姐姐是上癮了,夜夜來我這,林府該是多冷清?」

宋慈搭了把手把拉了上來,和往常一樣,狗里吐不出象牙。

這屋子里依舊一子甜味。

「我來尋你,你不高興?」

林竹反問他,也不管他什麼臉,在他屋子里左顧右盼。

「找什麼?」

宋慈把窗關上,生怕來人,又走到門邊落了鎖,這才坐到邊。

「許不是說了,你這多的是我的畫像,哪呢?拿來給姐姐瞧瞧。」

林竹攤開手,歪頭笑,眼里是說不出的狡黠。

「那丫頭說瞎話,姐姐這也信?」

他說的坦然,臉上倒是的確看不出什麼破綻,像是個說真話的樣子。

「我同初見一面罷了,為何要對我說瞎話?是阿宋你說瞎話才對。」

林竹問,宋慈不語。

「哦,阿宋不敢拿出來?嗯…莫不是畫的……印著我這漂亮臉蛋的……春,宮,圖?」

說的磨磨蹭蹭,宋慈的耳尖登時變得通紅。

這人還真會給他扣帽子,什麼事到了里就不是事兒了。

「這是在想什麼?臉都紅了。」

林竹抬手他的耳尖,用力掐了掐,有點,有點燙。

「阿宋別,這些個畫姐姐不在意的,畫,就讓我們阿宋畫個夠好了。」

宋慈打掉的手,皺了皺眉,他不被人耳。

「不如,你照著姐姐再畫一幅?」

鬼話連篇,惹的他一皮疙瘩。

「姐姐不是喜歡嚴家長子?總來尋我是何意?」

他接不住林竹的話,只好扯開話題,早些結束這奇怪的氛圍。

這回子,到林竹沉默了片刻。

「啞了?」

宋慈見這樣有些不爽,冷了語氣,開了糖罐子,給自己塞了一顆糖。

林竹卻撐著下,先是皺皺眉,又轉轉眼珠子,轉而又咬咬下

絞盡腦的模樣。

「嚴枝生的漂亮,我看著高興,可阿宋生的也是漂亮,看著心里一樣高興,同我來說,自然是都歡喜的,怎就不能尋你了?」

問的認真,不像是在逗他。

宋慈抬眸,忽然勾笑了,覺得來了意思。

哦,這位姐姐,原來…不懂什麼是喜歡。

嚴枝近來多次把宋慈喚去府中,兩人時常在書房里各自閱文,很搭話。

宋慈不明白他是何意,喚自己過來,卻不同自己提半句話,莫名其妙。

「每日喚我來府中是想說些什麼?」

他只好先行開口。

嚴枝停下筆,懸在紙上,墨水滴落,蔓延開一小片。

「你同林竹是如何識得的?」

又問了這問題,上回兩人答的模模糊糊,嚴枝心中隔應了幾日。

本也不曾多想什麼,可那日宮宴上,林竹沒來尋他,反倒同宋慈相談甚歡,他生了好幾日悶氣,偏偏這林竹是半點也察覺不到。

宋慈聽他問出的這句話,不由得就輕笑出聲來,隨意翻著手上的冊子。

「嚴公

子在意的很?」

他并未直接答了嚴枝的話,只是隨口問了句,卻也嚴枝有些啞口無言。

他知道嚴枝這人不曉得如何刨問底,要面子的很。

可嚴枝到底還是對他擺出了一副正宮姿態。

「這陛下近年來越發荒唐,你我皆站在太子這邊,林家也為太子這,去林府同林大人多相談幾回,識得林小姐,不是自然?」

他撒了謊,他只去過一次林府,不過這謊,也能嚴枝難幾日。

果不其然,他的臉很快就冷了下來。

宋慈覺得,嚴枝是有資格生氣的,雖說林竹這人對之事懂得忒,可在心里,約莫還是覺著嚴枝更加重要些。

倒是他,才是沒有資格生氣的那一個。

宋慈總是理的很清,不過有時也會覺得不公,不公于林竹識他識得太晚,不公于自己等了那麼多年,也不公于,嚴枝半路足。

可這些,林竹不知道,嚴枝也不知道,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記得。

「林小姐生活潑,嚴公子不是不知。」

宋慈淡淡笑著,抬起頭,眼里含著冷,比不笑時看著更是迫。

說起來,他其實早就能看明白嚴枝,大抵是被林竹纏的久了,了心思。

可嚴枝會忍,緒,不讓人看出來,估著是因為他也能猜出來,這林竹誰都不喜歡,只是玩罷了。

嚴枝想要林竹真正喜歡他。

這一點,宋慈倒要謝謝他。

謝他什麼?謝他拖著林竹,沒敷衍的答應林竹嫁給他唄。

「既嚴公子想問的我已經答了,那便不叨擾了。」

宋慈站起,把冊子收起想要離去。

「宋慈,你該離林竹遠些。」

嚴枝皺著眉,是平日里不會有的神,說的話,也不是平日里會說的話。

他果然是把自個兒當正宮了。

「緣由呢?」

宋慈自是不會聽他這一兩句沒威力的警告,他從不是個糯的主。

嚴枝也一樣不會告訴他緣由。

「嚴公子得著姐姐的歡喜,自然是有恃無恐,覺著我該遠些。」

可他才不在乎,比起嚴枝,他有的是手段。

宋慈同林竹說今日要帶吃好吃的,讓去宋府尋他,莫要帶上旁人。

林竹罵他沒有風度,分明是他要帶出門,卻讓自個兒去宋府尋他。

罵歸罵,還是去了。

平日里都是到了夜里爬宋慈的窗,今日卻是白日里去尋宋慈。

這是頭一次。

宋府里奢華又有韻味,的確是那位夫人的格調。

宋慈的父親早早離世,是他母親獨自一人給他帶大的。

不容易的很。

到了屋里,宋慈把糖罐子塞給,說是要好好帶在上。

又在做什麼勞什子事?

半信半疑的把糖罐子帶在上,跟他出了屋子。

秋日也過了些日子了,糖炒栗子的味道蓋過了上那罐糖的甜味。

林竹覺著,不如帶宋慈去街上買點嘗嘗?也不知他吃。

還在胡思想,前邊帶路的宋慈忽然停了下來。

這今日可沒人告訴,會遇到那不出屋的宋家主母。

就這般湊巧?

宋母問吃了午膳沒有,道沒有,宋母把留在了宋府,說是要必定在宋府用午膳。

直到林竹同他們坐在了桌前,都還有些懵。

看來宋慈要帶吃的好吃的泡湯了,糖炒栗子也泡湯了。

宋母溫婉,和林竹是不同的子。

林竹天生的自來,即使兩人沒有話聊,卻也生生的聊了好一會兒,逗的宋母頻頻笑出聲。

這頓飯吃的還算其樂融融,尤其是那些個菜,也不知宋府的廚子是誰,林竹倒有些想把他挖去林府了。

沒等發完呆,宋母便命下人拿出一罐糖,遞到跟前。

打開罐子,酸味撲鼻而來,聞著都酸的讓人不自主的流口水。

不太吃,可宋母已經舉到邊了,那一臉和善的笑容,還真讓不好意思拒絕。

口就是濃烈的酸味,差點兒讓兜不住。

「這酸糖我和慈兒都吃,小竹吃著可喜歡?」

林竹轉頭看向宋慈,見他含著那酸糖,卻是面無表

記得他不是嗜甜?

林竹深吸一口氣,抿一笑,點點頭。

不敢說話,一開口就把整張臉皺在一起。

這酸糖生生的被宋母遞了三顆,宋母以為是真的吃,就差沒把整罐都送了。

不記得是怎麼出宋府的了,只記得臉都笑僵了,里全是酸味,直沖腦袋。

「來。」

宋慈把手攤開,舉到

林竹抬頭了他兩眼,把里的酸糖吐在了他手心里。

「姐姐不是帶了我屋里的糖?吃吧,解解酸。」

經他一說,林竹想起來,趕忙把糖罐子翻出來,吃了兩顆。

旁的宋慈也從里面起一顆,含在里。

「你今日是故意讓我來尋你的?」

否則他不會提前讓把糖罐子帶在上,分明是篤定了他們會遇到宋母。

宋府的菜的確上佳,他昨日說的好吃的,大約就是這頓午膳。

被他騙了。

「別生氣,帶你去吃糖炒栗子。」

宋慈的頭,拉著去街邊的小攤。

倒也沒生氣,接過攤主的一包栗子,抱在懷里。

「這就想打發我?」

兩人走在街上,融在人群里。

「有更好的法子?」

宋慈低笑出聲,拉著的手,悠閑的逛著,一前一后,離得不近不遠。

「給我親一口,我就把這賬消了。」

林竹挑挑眉,瞥了瞥走在前頭的人的背影,也不管周圍是否有人聽到的話。

「等…等到了前邊沒人的巷子。」

宋慈輕咳一聲,即使不看臉,也能知道他害了。

林竹就這麼被他拉著走著,盯著他的背影出了神,勾勾角,無聲的笑了。

他真的很不經逗。

林竹近來發現,素梅有些不對勁。

近日總是溜出府里,因著是陪自己好些年的丫鬟,便也沒算的過錯。

卻越發過分了起來,干活時走神不說,連主子說的話也聽不進去。

林竹問是不是想反了天,素梅只求饒恕。

畢竟是唯一多加照拂的丫鬟,林竹心里,沒和計較,只說出緣由來。

素梅說,鄉里的周哥哥來了京城。

那好哥哥大約是的小郎,好丫頭,長大了,學會會郎了。

可素梅說,那是喜歡。

怎麼著算喜歡?林竹不知道,林竹也不懂,生下來,就沒被人教過什麼是喜歡。

素梅卻告訴,沒有人會教的,唯有自己悟。

彼時的素梅和平常有些不一樣,倒讓人覺得,是先生,而林竹是個學徒了。

說,如若是喜歡一個人,便會心里時時刻刻想著他,念著他,只想記得他的好,或許有時會記得他的不好,可很快便忘卻了。

又說,喜歡一人時,會覺著同他待在一起高興的很,什麼都不做,也是高興的。

林竹問,你心里想著誰?

素梅說,是周哥哥。

素梅又問,小姐呢?小姐想著誰?

林竹想的,是宋慈。

素梅笑了,說肯定是嚴枝爺,那是認定的姑爺。

錯了,是宋慈。

林竹覺著,喜歡宋慈,忘了怎麼喜歡的了,可是好像,就是喜歡。

這件事,似乎是要告訴宋慈才行。

跑到府外,只幾步之遙,卻被嚴枝攔了路,嚴枝說,想去府上同聊聊。

林竹沒尋宋慈,回了府里。

林竹坐在竹椅上,時不時往里丟幾顆葡萄,倚著桌邊,撐著下,發呆似的看著嚴枝。

嚴枝垂著眸,細細品著茶,神有些嚴肅,反復晃著茶杯。

這茶他喝不下,因他心里著塊石頭。

「嚴枝尋我可是有要事?如若不是什麼大事,我該去尋宋慈了,我有件大事要告訴他。」

林竹咬破里的葡萄,葡萄兒流進里,不太甜,還有些發酸。

「說與我聽聽?」

嚴枝抬起頭,扯出一笑,若不是他這張姣好的臉撐著,可真比哭還要難看。

林竹盯了他半晌,歪歪頭,角含笑,眉眼也彎彎,的很。

「告訴你也無妨,可嚴枝想聽嗎?」

說實在的,林竹不是個詢問別人意見的人,我行我素的,只說自己說的,做自己做的。

不過今日,覺得應該是要問問嚴枝的,即使是走個過場也好,好歹是自個兒纏了三月有余的人了。

秋日都來了,陡然的移別念,也該好好告訴嚴枝才是,別傷了小孩的心了。

不過嚴枝大約不會傷心,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開,是高興才對。

「是件大事,同嚴枝來說約莫也算是喜事。」

林竹笑的神,高高興興地補了一句,只等嚴枝再問下文。

可嚴枝沉默了,神黯淡,眼里沉。

如若給他一面銅鏡,他就能瞧到自己那張布的臉了。

「嚴枝?」

林竹喚了他一聲。

「喜事?怎說?」

嚴枝挑挑眉,喝掉了杯里的茶,輕輕反扣在桌上。

這茶太溫,該給他一杯涼茶,他有些煩躁,他甚至能猜到林竹會說什麼。

僅僅三個月,他把林竹的的。

「我的終大事。」

林竹著聲音,像是在同他說悄悄話,可眼里的喜悅快要溢出來了。

的聲音很小,嚴枝聽來卻如擂鼓聲。

大事?和宋慈的終大事?那纏著他的這三月算什麼?

玩他?消遣他?

嚴枝被氣的笑出聲來,和四目相對,兩人皆笑著,一個喜悅上頭,一個氣的上頭。

兩重天。

「林竹,你把自己當嫖客了?」

嚴枝能忍的,此時還能著心里的怒火,實屬不易。

「我喜歡宋慈,不再纏著你,嚴枝該高興才對,板著臉做什麼?」

林竹挑了個壞葡萄扔在一遍,見他神不對,把葡萄往他那邊推了推,示意他吃點兒。

「如何定奪的?你懂嗎?」

嚴枝耐著子問,他不是個會發火的人,只會自己生悶氣,是個打碎牙往肚里咽的人。

「喜歡如何定奪?心里想著,便喜歡了,跟個明鏡兒似的,一想便能懂了。」

林竹皺皺眉,不太喜歡他的問題。

是沒能全明白什麼是喜歡,可即使是懂些皮也足夠了,沒人能解讀什麼是喜歡的。

「可你從前心里想著的是我,不對嗎?」

嚴枝又問,后邊是個問題,不過前半句分明是篤定的語氣。

他說的沒錯,卻又有些錯。

「你同宋慈有些不同,我說不清,可我能到。」

林竹反駁他,底氣到底還是有些不足。

是啊,從前分明心里想的是他,可只是覺著他生的漂亮,生來就漂亮的東西的。

宋慈也是,生的漂亮,卻有些不同。

跟宋慈待在一起的,甚至會夢到宋慈的。

是以,喜歡宋慈,是篤定的。

「那我呢?」

嚴枝聲音覆著微弱的哭腔,聽著可憐兮兮的,人心里發

「嚴枝……你喜歡我了,對嗎?」

林竹問他。

嚴枝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算是默認,只是眼眶有些發紅,看上去委屈的很。

如若是從前的林竹,大概會抱住他,挑逗他,趁機著他自己姐姐。

可林竹現在只覺著一個頭兩個大。

后悔了,不該招惹嚴枝的,現在是個罪人,欺負了別人,卻沒半點法子。

「嚴枝,你聽我說,你不該喜歡我的。」

林竹嘆了口氣,有些郁悶。

「我這人生,總捉弄別人,你聽聽外邊那些人的話,誰不是唾棄我幾句?誰不是拿我當飯后的笑料?有何值得你喜歡的?」

嚴枝別過臉,不再看

「你去尋宋慈吧,別耽誤了。」

林竹說的夠清楚了,他便也只能松口了。

揪著說個不停也會讓他覺得自己聒噪的很,他今日問得夠多了。

說起來,他心底不怪林竹。

他知道,林竹是個貪玩的人,做過很多不顧后果的事,如今自己的事,也不過是貪玩做的其中一件事罷了。

他能怪誰呢?怪自己嗎?

怪自己其實早就在春日宴看出了要摔在自己懷里的意圖,還穩當當的把接住?

怪他早就在林竹纏著他前就喜歡了?

還是怪……他一次次推開,只是為了能真正的喜歡自己,而不是捉弄自己?

嚴枝站起,理了理裳,想同一道出府。

林竹見他站起,也急忙忙的站起,走在前頭,開了屋子的門。

門開了,跟前立了個人。

林竹抬起頭,只對上宋慈的眉眼。

「宋慈?」

林竹疑了他一聲,還沒說什麼,便被他拉著手腕帶走。

宋慈回頭微微朝嚴枝點點頭,繼而拉著快步離開。

他是帶去宋府。

林竹沒說話,就這麼任由他拉著,帶著自己走進去。

宋府的人似乎已經習慣了的到來。

七拐八拐的,總算是來到了宋慈的屋里,悉的香甜味又涌鼻腔,比那日吃的糖炒栗子香多了。

果然還是宋慈屋里的甜味,甜而不膩。

到了屋里,像是在自己屋里一般,林竹自顧自的坐在凳上,給自己斟了杯茶,一點兒也不見外了。

「青天白日的,阿宋就已經等不及了?」

這話是唬他的,宋慈一向很有分寸,除了酒醉強上的那日,倒是一次也沒

雖說沒過,可宋慈哪哪都人,林竹忍不住啊,便宜沒占,里里外外占了個遍。

腳還不夠

里還要不停的說著葷話,每每都惹的宋慈耳尖翻紅。

這麼說來,宋慈有分寸,倒是沒半點分寸了。

無妨,宋慈臉皮薄,總要開口的。

「要看畫嗎?」

宋慈忽略了剛剛的話,笑著問

他似乎心很好,也不知道得了什麼便宜事。

「剛剛來林府做什麼?聽到我和嚴枝說話了?」

林竹瞇了瞇眼,上下打量他,趴在桌上,沒個正型。

「想著姐姐在府里會悶,誰知巧聽到姐姐會郎呢。」

他說的怪氣,卻也不見得真的生氣,語氣里分明哪哪都著高興。

「阿宋別跟我打啞迷。」

懶得陪他怪氣,干脆挑明了說。

「……上回不是說要看畫?看不看?」

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又問了一遍剛剛的話,暫且不答的問題。

「瞧瞧唄。」

林竹挑挑眉,也不他,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宋慈勾了勾,從柜里翻出了幾卷畫來。

「怎麼把畫藏在這?書房里放不了?」

林竹笑他,覺得他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

宋慈一手抱著畫卷,一手鼻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出去一趟,你先看。」

他說的扭,一改往常挑逗的風格,像個正經君子,放下畫卷就急匆匆的走出屋外。

搞什麼?把自己丟在這了?

林竹也沒追他,隨手解開畫卷的細繩,展開墊在桌上。

畫上是位子,一張臉同如出一轍。

說像的話,倒不如直接說是,可畫里的

畫里坐在秋千上,周站著一群孩記得,那是辦生日宴的日子,坐在秋千上,由著這群孩子在背后推

又解開一幅畫,展開,亦是

這回不同了,像是更小些的時候了,畫里坐在花堆里,靜靜聽著旁的人說什麼。

也記得,那是爹爹為辦的宴會,爹爹很是寵,知道貪玩,從小到大辦了不這樣的宴會。

這副畫很舊了,護的很好卻也還是有些裂痕,應該是有些年頭了。

后來展開的每一幅畫都是,畫里的有時笑著,有時的哭著,有時又在捉弄別人,畫的仔細,好看的很。

這些,是宋慈畫的。

不記得見過宋慈,對宋慈最初的印象,是在山頂寺里的那一次。

宋慈,為什麼能畫的如此細?

林竹把畫收起來,推開門,想去尋出去的宋慈。

不過宋慈沒有走遠,他一直就待在門外不遠,盤弄著院子里還沒凋謝的花。

他沒注意到林竹朝他走去,只是蹲在角落,小心翼翼的擺弄那些好看的花。

林竹很見到他認真的神見的最多的,是他慵懶調笑的模樣。

宋慈,認真起來,有點可,有點……想

「做什麼呢?」

林竹明知故問。

宋慈抬起頭,見到是出來了,耳尖又是一紅,對著訕訕一笑。

「看好了?」

林竹轉過回屋,聽到他跟上自己進屋的腳步,才坐回凳上。

「看是看好了,可你不想跟我說點什麼嗎?」

林竹見他坐在自己邊,出手,指尖對著桌子隨意敲著。

本不想用質問的語氣問他的,至心里是高興的,話到了邊卻有點變味。

若此刻不用質問的語氣說話,便會說出更矯的話,不想在宋慈面前變得矯

想,宋慈這張臉,大概見過太多在他面前矯的姑娘了,不想變得如那些姑娘一樣繁多,想,有些特別。

又怕,宋慈會覺得有些不領

想來想去,話說出來,心里卻在后悔,后悔,招惹嚴枝算一次,這次,又算一次。

應該說的平淡些的,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竟開始站在宋慈的角度著想了。

「說……什麼?」

好在,宋慈在有些該認真的方面有些天然呆,完全沒注意想了那麼多。

「那些畫,你不是在山頂那次才見過的我?或是更早以前,你見過我?可我…不記得你。」

想想,的確,誰會在第一次見面就里里外外都給對方,也就這種饞的瘋子了。

可宋慈怎麼看都不像瘋子。

「我知你不記得我,所以給你看了畫。」

宋慈笑笑,下擱著胳膊,趴在桌上,認真的看著他。

「小時你府上總辦宴會,我娘湊熱鬧,回回都帶我去,你玩伴太多,總是不記得我,我便跟著你,可你說討厭我,我在府里哭了好一陣日子。」

林竹聽他這麼說,細細回想了想,似乎的確有這檔子事。

小時子潑辣,頗有些男孩樣,招人喜歡的很,所以人人都來尋玩。

可偏偏有個小孩,總是默默跟在自己后,也不說話,只是直直的,那眼里全是期待。

有次忍不住,問他怎麼總跟著自己,煩得要命,恐嚇他別再跟著自己了,再跟著自己就把他拉到小巷子里揍一頓。

那小男孩兒果然嚇得眼淚汪汪,可憐的看著,依舊是一句話不說。

后來以為都做到這地步了,這小孩大概要退卻了,可這小孩還真是難纏,每次宴會都小心翼翼的跟在自己后。

沒了法子,直接對著比自己矮小半頭的男孩兒罵了一頓,說如何如何討厭他,他別再跟著自己了,這才沒再見這小孩兒跟著自己。

后來每次辦宴會,也沒再見過他了。

不過回想這些,這小孩兒其實什麼都沒做錯,只是喜歡跟著罷了,甚至連半句話都未曾跟說過,是煩不到的,卻還是對這小孩兒兇的要命。

為何?因這小孩兒長的丑。

同其他孩子不一樣,這小孩長的忒丑,怪就怪林竹那時只喜歡漂亮的,自然是不待見他。

可林竹沒想到,那小孩兒就是宋慈,還長了如今這副勾人模樣,真真是對不起他。

「真是為難我們阿宋了。」

林竹雙手他的臉頰,也學著他的模樣趴在桌上,兩人對視著,隔著一寸的距離。

「無妨,我也沒往心里去。」

宋慈笑出聲,安,氣息灑在的臉上,有些令人燥熱。

「沒往心里去?可那之后我也不曾再見過你了。」

林竹才不相信,對那小孩兒印象算深,的確從那之后再也沒見過他,以為他真的被傷到了心,還愧疚了好一陣。

「躲在角落里,當然見不到。」

宋慈回,說的輕松,卻聽的人心里有些泛酸。

「你總是在人堆里,見不到我的。」

林竹有些心疼,撇撇,對從前的自己很是火大。

「好阿宋,是姐姐對不起你。」

「嗯,是姐姐對不起我。」

宋慈點點頭,也不反駁的話。

「那你前些日子不讓我看,為何現在讓我看這些畫了?」

林竹有些疑

「因為……你喜歡我。」

他果然在林府全都聽到了。

林竹瞥了瞥他的眼眸,往下移,他的,克制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好阿宋,姐姐補償你吧。」

說是補償,倒不如說是自己心上頭了,離得這麼近,不饞才怪。

「……」

宋慈盯了一會兒,點點頭,沒

「那你過來些。」

林竹也趴在桌子上,沒

「好啊。」

像是較上勁兒了,他真的只是靠近了些。

「……嘖。」

忍不了了,算了,弟弟就是要讓著些。

林竹對著他的親了上去,如看上去一樣,人。

宋慈也是,人。

林竹不用再爬窗去尋宋慈了,宋府的人有時會在夜里帶路,送到宋慈屋里。

送到屋里,兩人也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像是真的在解悶。

秋日過得分外的慢,大約是不太見得著宋慈的緣由。

有時一等便是一整日,見到他了,又覺著時辰過得真快。

爹爹也開始繁忙了起來,早晨醒來就已經不見他在府里的蹤影,到了用晚膳時,也不見他回來。

即使是嚴枝,也沒再來尋過,來了林府,也不過是同自家爹爹在書房里談一整日的政務。

林竹明白,他們開始繁忙起來,是因為,太子的計謀開始實施了。

這老皇帝治國不當,是個昏君,偏偏不愿放過這虛度的日子,想著廢除太子,抬那扶不起的阿斗二皇子登基。

荒唐,荒唐。

好在太子早些年就已著手準備起來,只等一步一步擊潰這昏庸的老皇帝了。

計謀初,自然是要辛苦他們一些,就是苦了林竹,從深秋等到了深冬,才終于等到他們有歇息的日子。

不是個粘人的人,不過許久沒見到宋慈了,粘著,也不賴。

宋慈清瘦了許多,整張臉看上去清冷了不,不過笑起來時,出一排漂亮森白的牙,同從前也沒什麼兩樣。

春節就要到了,家家戶戶都開始掛上燈籠,冬日里下起了雪,白茫茫一片,印著這紅燈籠,怪喜慶好看的。

林竹怕冷,裹了條大氅,寧愿哈著氣陪宋慈在街上逛也不愿坐在馬車里。

路上遇到了沈家大人沈景,面容憔悴,臉慘白,病怏怏的。

林竹小時見沈

景漂亮,揪著他玩了不時日,便趕忙拉著宋慈想去打招呼。

「遇見老人了?」

宋慈看上去有些不高興,卻也提起腳步跟上

到了面前,沈景也只是微微朝點點頭,沒太大的興致,總讓人覺得風都能吹倒他。

不過林竹也能理解,沈家是明面上太子邊的人,近日被那老皇帝折磨的不像樣,恩的夫人也同他合離了,這冬日,于他來說,著實夠寒冷。

沈家為明,他們卻為暗,老皇帝愚笨,暫時還未查到他們頭上,否則,這冬日,難的可就不止沈家一戶了。

「沈景……」

開了開口,沒說下去,嘆了口氣。

林竹心里替他惋惜,盯了他離去的背影,搖搖頭,嘆沈景頗有些病弱人的意思。

「京城吃人,犧牲難免。」

宋慈知道在想什麼,可太子的計謀本就是需要路來鋪的。

林竹咬著,也不再說什麼。

無妨了,不是個菩薩心腸,只愿他們的人能平安便好,尤其,是爹爹和宋慈。

「戴上。」

宋慈把領到了面攤前,付了銀子,隨手拿了個面戴上。

反應過來時,林竹的臉上已經帶好了面

愣了片刻,從面的兩個孔里去看宋慈。

宋慈的束發有些松散,額前和鬢角飄了幾縷碎發,本就生的白皙,映著這白雪,看上去更是紅齒白,招人疼惜。

他笑的眉眼彎彎,眼睛亮亮的,下有顆黑的痣,在白凈的臉上尤為明顯,可看上去艷麗急了。

即使林竹向來知道他是好看的,但那時,還是不敢正眼他,躲在面下,說不出話。

后來回憶起來,才明白,的悸大約就是一遍一遍的為他渡,一層一層的渡

第一次覺得,在想念一個人。

哪怕那人就在自己邊,看得著,得著,可只要他站在那,林竹就覺得,的心里,是想念著他的。

是不舍,是思念。

春節過去沒有兩日,林竹就聽到了沈府了牢獄的消息。

沈府獄,是必定的。

如今的皇帝,早已墮落為昏君了,而太子登基,也是必須要實行的,這里,需要明君。

不知何時會牽扯到林府,老皇帝雖愚笨,可他邊那些個文臣還算機靈,拖的越長,暗被暴在明的可能就越大。

林竹待在府中,見不著爹爹,也見不著宋慈,如今不過剛剛過了春節,往后,太子他們的路會更難走。

「小姐,該用膳了。」

素梅開口打斷了林竹的思緒。

林竹抬眼,看著布菜的影,忽然想到,林府大約再過些日子也不安生了。

「素梅,你那周哥哥,可還在京城?」

「回小姐,在的。」

素梅有些疑,卻還是規規矩矩的答了這話。

「今夜把東西收拾收拾,我會給你一些銀兩,明日就和你那郎出城回鄉吧。」

林竹筷子,夾了塊菜葉子吃下去。

素梅陪了許多年,幫了許多事,不想最后還因為這些事不好過,趁著日子還算平安,早些走吧。

「小姐…是在趕奴婢走嗎?」

素梅問得小心翼翼,怕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惹的生氣了。

「如今你心思也不在這了,整日跑出府早該罰的,你平日里還算乖巧懂事,正巧趁著這檔子事,早些出府吧,也算是圓了你和那哥哥。」

林竹心里明白,素梅這丫頭雖然有些笨拙,可對是一等一的好,若是把林府的事說出來,怕是就不肯走了。

什麼理由也無妨,只要肯走便行。

「奴婢知道錯了,奴婢會改的,小姐別趕奴婢走。」

素梅跪在地上,瞬時就哭了出來。

若真是因為這些過錯,林竹就不會趕走,是個刀子豆腐心的主,可如今哪是這些小事了?

「明日我會讓人拿些銀兩手鐲給你,若是你嫁與了他,我大約也是不能去隨禮了,這些就當是我為你備的嫁妝。」

林竹偏過頭,不再看

「若是你不愿嫁他,就留著這些盤纏,自個兒把日子過得舒坦些就行,春節剛過,可外面到底還是下著雪的,穿的厚些。」

還會為備一輛馬車,命人收拾幾套服給能不再束縛于別人。

「把桌上的菜收拾掉就去準備吧。」

林竹站起,直直的離開此地,不論素梅如何求,也沒再心過。

出了屋子,舒了一口氣。

林府的安生日子,怕是也不長了。

渾渾噩噩的過了幾月,天也漸漸熱了起來,褪了襖,穿了漂亮的紗

沒有素梅在邊,的確是有些難以習慣,

新來的丫鬟沒什麼眼力見,卻也懶得換了,只是時常獨自一人出門走走。

宋慈不如從前陪的多了,有時一月才見上兩三面,忙里忙外。

林竹也不去尋他了,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宋府的那位夫人,宋慈的娘親,被送到了很遠的鄉下,只帶了寥寥幾個丫鬟。

彼時林竹站在宋慈旁,看著他娘親的馬車逐漸行遠,覺得這快要到來的夏季和寒冬一樣寒冷。

宋慈不善言辭,只是了他娘親幾眼,半句話也不曾說的出口。

猜,宋慈是在求他娘親平安。

會平安的,這些遠離京城的人,都會逐個平安的。

「走吧。」

宋慈開了口,難得的,他今日沒忙的腳不沾地。

「我陪著你,阿宋。」

林竹點點頭,牽起他的手,跟著他走著。

走了許久,才來到一個小橋邊,橋下流水溪溪,聽的人愜意。

宋慈把手背在后,笑意淺淺,說要給一樣東西。

「是何?」

林竹問他。

「梔子花。」

宋慈把花遞到的手上。

這花兒純白無暇,香香的,的,夏日里特有的味兒。

林竹舉起花,放在鼻尖嗅了嗅。

這是宋慈送給的味道。

「宋慈,日頭落了,天快要暗了。」

林竹向天邊,這是無盡的天空,廣闊無垠,比這京城還要大,大到不敢去

「正是最的時辰。」

宋慈順著的目去,天邊一團又一團的云,霞和,的不可方

這才明白,原來他們看到的不是同一片天。

「宋慈,在京城,一切都要平安。」

林竹倚在小橋的柵欄上,轉頭深深地了他一眼。

「你也是。」

他點點頭,面沉凝,盯著橋下的水流發呆。

他們之間,很是如此嚴肅的談聊,大多都充斥著調笑,可如今,誰也笑不出來。

「爹爹說,京城于林家而言,已經不再是能保全我的地方了,他為我尋了一地方,明日,便要出城了。」

林竹用指尖花瓣,垂著眸,把話說的很淺淡。

「好。」

他應了一聲,不再說其余的了。

宋慈明白,如若能出城,已經是萬幸了,拖著,只會是把刀架在脖子上。

林竹再留在京城,也只是讓爹爹分心,幫不到他們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

若是能平安出了京城,爹爹他們,才能放下心,全力以赴吧。

總算暗了,晚霞滅了。

馬車是在第二日清晨備好的,林竹卻沒能坐著這趟馬車出城,甚至連林府都沒有踏出半步。

林府被圍了,上上下下,無一幸免。

誰也沒能想到,老皇帝的作能這麼快,或者說,這麼快,就已經懷疑到他們的頭上了。

老皇帝大約還沒有確切的把握,否則,林府就會如那日的沈府一樣,即日死,而不是將他們關在牢獄里,死期延遲了半月之久。

半月,足足半月,這老皇帝即使再愚鈍,也該全部查明了。

太子的計謀還不曾到尾,如此看來,林府的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宋慈該是還沒有曉得這消息,是以,見不到他的。

也好,也好,否則,宋府也會被牽連。

林竹舒了口氣,可見到一旁的爹爹時,心又哽住,眼淚打轉。

「爹爹,此生,怕是不能盡孝了。」

不是個的人,可心里難的很,只好把這話笑著對他說出來。

若是笑著,爹爹心里應該會平緩些吧,應該,也不會那麼難吧。

「我們林竹,從小乖巧聽話,爹爹何時過心?莫要再說這些話。」

聽到的話,爹爹眼眶紅了一圈,偏頭仰著,像是在忍著哭泣。

「只怪爹爹不曾好好待你,如今,卻連你也沒能逃離這里,是爹爹對不住你。」

爹爹抬手抹了抹眼角,像是在淚。

林竹低下頭,了往日的傲骨,吸了吸鼻子,抬頭又是一笑。

「怎的眼里進了沙子。」

玩笑似的說了一句,轉過頭,不忍再去看的爹爹。

這個爹爹,竟說沒有好好待

從小到大,闖了不禍,哪次不是爹爹為撐得腰?若不是有這個爹爹,大約會同其余的大家閨秀一般,矜持靦腆。

熱鬧,爹爹就每年都為辦很多的家宴,燒了不錢。

調皮搗蛋,被別人家當笑料,卻是爹爹說做自己便好。

有時失了分寸,爹爹在表面上教訓,背地里卻上門為道歉。

做過太多

讓爹爹失的事,唯獨沒讓爹爹高興過,可爹爹卻說,是他對不住

何來的對不住?是太過縱,連爹爹鬢角的白發都沒到過。

兵將林府押了牢獄,牢獄里昏暗無,沒半點活人的氣息。

也是,這里死去的人太多了。

林竹看著被押進來的人,那些人,全都是在林府侍奉著爹爹和的。

他們大多是什麼都不知曉的無辜之人,如今卻要因為這場硝煙喪命,所以他們心里,也是怨恨著林家的吧。

林竹和爹爹被單獨關在了兩間牢房里,見不得面,相隔甚遠。

牢房里只有一張床鋪,四周鋪著幾卷稻草,其余什麼也沒有。

林竹就這麼被關了五日,以為會就這麼待到斬首之日,直到,看到了許

,來見了

來時穿的樸素,戴著面紗,裹得嚴嚴實實,只出一雙眼來。

林竹其實還有些佩服,如今這種關頭來見,若是被人瞧出來是哪家的小姐,皇帝會把他們一同關進來吧。

好在這些獄卒也只敢悄悄打量,看不出來是誰。

也是,很有人像林竹一樣,整日拋頭面的,被眾人知。

「你來尋我,莫不是想我?」

林竹覺得近年來,自己的心里承力似乎強了許多,這時候竟還說的出玩笑話了。

不過許來見絕不可能是想,兩人不過一面之緣罷了,還是很久前的宮宴上。

「林姐姐一猜便中。」

林竹瞎說八道,許就也胡的回,總之禮數是做到了。

沉默了良久,也只是相視無言。

說實在的,林竹實在是不知和說些什麼,換作從前,還能靠著自來嘮兩句,如今牢獄,只能面上無神,把憂愁藏在心里。

沉默久了,就尷尬了,最后沒法子,還是許先開的口。

總歸是來尋的人,不開口誰開口。

說,金鈺公主把面首全都遣散了,因為心里有了喜歡的人,可是那心上人卻不愿理

又說,嚴家給嚴枝尋了門親事,門當戶對,是位矜持靦腆的姑娘,周家大小姐,周婉玉。

說了很多無厘頭的話,像是真的來找解悶聊天似的,如果這里不是牢房的話。

原來,了牢獄后,他們發生了這麼多事。

可是,許唯獨沒有談論起宋慈。

「他呢?」

林竹打斷,提了句。

這才停下來,從懷里掏出來一罐糖,悄悄塞到了懷里。

「林姐姐,若是林府獄的消息連我都知曉了,宋慈哥就不會不知了。」

林竹了糖罐子,皺眉

「這是宋慈哥讓我給你的,他沒法來見你。」

林竹懂的意思,宋慈是萬不能來見自己的,牢里全是老皇帝的人,他來了,是置整個宋家于死地。

「林姐姐……」

說的吞吞吐吐,沒了下文。

「要說什麼?」

林竹約覺得心里沒由來的慌。

垂了垂眸,輕聲吐出一口氣。

「宋家夫人……不在了。」

晴天霹靂。

林竹愣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宋慈的娘親,不在了。

「怎說?」

「昨夜里的消息,說是路上馬了驚,墜下了崖。」

墜崖?說出來,誰能信?

林竹不信,宋慈也不會信。

「宋慈呢?他如何說。」

「宋慈哥……無從查證,了手腳的人,坐的太高。」

搖搖頭,眼里有些沮喪。

林竹明白了,宋家,也被盯上了。

只是老皇帝沒將宋家怎樣,反倒是對宋慈的娘親了手腳,大約是只抓到一些蛛馬跡,心里懷疑著。

宋慈突然送他娘親出城,一定有人盯上了,是以稟告了老皇帝,老皇帝此舉,是在試探宋慈。

只嘆宋慈乃至整個宋家現下只能忍著,接這墜崖的說法。

「林姐姐,你我沒有,我便直說了。」

正了正子,語氣嚴肅。

「宋慈哥如今于水深火熱之中,又失了親人,不該還想法子救你們林家。」

林竹聽了的話,皺了皺眉。

「想法子?能有何高等的法子平安救下所有人?他甚至連他的娘親都守不住。」

有些冒火,心里只恨宋慈糊涂。

自是明白宋慈向來聰明,可他不該在這還耍聰明。

法子?有何法子?

林家九日后的死期,板上釘釘。

「你告訴宋慈,莫不是真的當自己是圣人了?他不過是我閑時找來消遣的,我林府不屑于被自個兒的玩所救,死有何

懼?我林府寧愿死在大義下,也不愿茍且的活著。」

林竹看著沉默的許,又添了句。

「還有,說我聽到嚴枝快要娶親時,哭的不能自已。」

最后這句其實傷不到宋慈,宋慈也絕不會因為這句怨恨,可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了。

老皇帝已經盯上他了,他卻還在想法子救林家,糊涂,當真糊涂。

走后,林竹一個人呆坐了很久。

想到,如若宋慈真的有法子救林府呢?一句話回絕了,賠上的卻是整個林府的命。

不懼死,可心疼爹爹,爹爹活了大半輩子,到頭來也沒為他自己活過。

還有這些家丁,他們或許如素梅一樣,心里有個周哥哥,可他們馬上就要死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呆滯了多久,想到頭都有些昏了,才想明白。

宋慈是宋慈,宋慈沒有義務去救林府的,宋慈也不是為了活的。

回絕了便回絕了,回絕了也好,至喜歡的宋慈能活著便好。

沒寬多久,在牢里又待了七日,在還有兩日就要斬首時,看到獄卒把宋慈押了進來。

「宋慈?宋慈。」

見到宋慈被押進來的第一眼時,林竹還能著聲他。

可宋慈沒有應

他只是回頭淡淡一眼,微弱的笑了笑,轉過頭,不再

覺得天快要塌了。

林竹沖到攔著他們的門前,扯著鎖,盯著他的背影。

「宋慈!」

如若是平常,宋慈見這般急著自己,不了調戲幾句,可如今不會了。

宋慈獄了,在老皇帝還沒倒臺的時候,了牢獄。

「你回頭!」

沒得到應答,只見宋慈被帶到了刑房,獄卒大概聽的煩躁了,皺著眉讓

林竹此刻卻也說不出話了。

宋慈本不可能會獄,于太子而言,他很重要。

關在牢獄里的日子不算長,太子他們的計劃還沒完

太子這人向來謹慎,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讓宋慈涉險,甚至到了獄這種地步。

除非,宋慈提前被那老皇帝抓了把柄。

林竹想起那日許說的話,又想到自己決的日子,忽然只覺得酸涌上心頭。

宋慈說有法子救,可他卻把自己也牽扯了進來。

刑房里響起獄卒的鞭打聲,一聲又一聲,像是打在心上了。

即使宋慈一聲不吭,林竹卻還是覺得耳邊轟炸,快要耳鳴。

沒有被放出去,宋慈也了牢獄,如此來看,宋慈說的法子,大約是敗了。

敗的一塌糊涂。

而言,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不在意生死了。

若說有什麼愿,那只想宋慈能好好活著,活在新帝上任的時日,過著舒坦日子便好。

可宋慈卻糊涂了,糊涂在為了救

林竹蜷在門邊,聽著那一聲又一聲的鞭打聲。

宋慈一定很疼。

「沒想到那宋家的獨子也是太子的人,難怪遣散了家丁,你說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長了?」

看守的獄卒喝了口酒,撐著腦袋,對著對面的獄卒奇怪的笑著。

林竹皺了皺眉,偏過頭,仔細聽著。

「我瞧陛下這回是真夠嗆,怕不是真要倒臺吧?」

對面那人小心回應著,不敢說的太大聲。

「你瞎說什麼呢!陛下可都下令三日后死這宋家的獨子了,怎會倒臺?」

喝酒的獄卒說的自信坦然,全然沒有半點擔心的模樣。

林竹愣了。

方才,那獄卒說什麼?

三日后?三日后死宋慈?

「不過那林家還真是走運,因著他的緣故,原本決的日子竟被推遲了整整一月。」

「你還真會說笑話,早死晚死不都是死?這林家哪來的好運?」

……

后面再說什麼,林竹卻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只知道,宋慈,要被死了,在三日后。

林竹不記得宋慈是什麼時候被從刑房帶出來的了,總之,宋慈滿

他被關在對面的牢房,兩人間隔著整整一道長廊和兩扇牢門。

宋慈側躺在地上,滿頭的汗,臉慘白的過分,上無一不是傷口。

裳染了跡,了紅裳。

他微微蹙著眉,呼吸聲微弱的要命,臉上濺了他的跡,看上去竟出奇的人好看。

林竹死死著門,他,哽咽在,連他都不出來。

小聲泣起來,眼前模糊了,有些看不清宋慈,又急忙抬起手,把淚水干,一遍又一遍干。

宋慈睜開眼,一眼便對上了

的視線,繼而展開了笑。

這笑很是勉強,可他就靜靜地對笑著。

他總是這樣,高興也笑,不高興也笑,只要是對著,就總是笑的。

林竹不愿他再笑了,哪怕他現在疼得哭出來,也會比現在揪心一些。

「宋慈……」

了他一聲,音里的哭腔早已經溢出來了。

宋慈,半晌張了張口,卻沒聲音。

不過看出來了,宋慈在說:

「別怕」。

怕?已經什麼都不怕了,唯一怕的,是他會死去。

他不應該死的。

「宋慈…你疼嗎宋慈……」

林竹額頭抵在門上,垂眸哭著。

彼時兩人誰也不到誰,林竹抬起頭,遠遠著他,從沒覺得他離自己這麼遠過。

宋慈笑著,無聲的笑著,笑出了淚。

疼嗎?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牽扯著傷口的,很疼,疼到他快要不過氣了。

可他卻覺得,心里更疼。

他被鞭打時咬著牙沒吭一聲,被獄卒一次次潑醒時沒有難,可見到林竹著他哭時,他只覺得比打在上還疼。

淚水像是不再能被忍著了,沿著他的眼眶落下,帶走了臉上的跡,淚。

了宋慈,別了,再,就要舍不得了。

宋慈攥裳,閉上眼,不再

如若是他們能相忘,便是最好不過了。

宋家,已經完了。

心里有著一僥幸,覺著太子不大可能會棄宋慈于不顧,大約會在這三日救下他。

可林竹從沒覺得,三日這麼難熬。

日日不敢合眼,盯著宋慈不敢移開一寸,生怕他下一刻便消失了。

也從沒覺得,宋慈會這麼狠心。

宋慈再也沒有向過,一次也沒有。

他時常坐在角落里,別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無神地看著另一的墻角發呆。

上的傷口沒人仔細包扎,他也有些笨手笨腳的,總是會到傷口,屆時便會小聲的「嘶」一聲,然后又沒了聲音。

每當他到傷口,痛到自己時,林竹便會著門,著他的名字,問他怎麼樣,可他一次也沒有答的話。

僅一夜之間,他像是變了個人。

無論林竹怎麼他,求他,他都像是聽不見一般,甚至閉上眼裝睡。

有時他坐的久了,不了,林竹以為他出事了,他卻又睜開眼,小心的換個姿勢。

不過他再小心也還是會到傷口,后面他便不再出任何聲音了,只是咬牙忍著,皺著眉,緩上好半天。

林竹覺得,這三日大概是把半輩子的淚水都流干了,可著宋慈,就永遠都止不住的落淚。

哭的累了,昏昏睡,卻掐著自己,不讓自己睡著,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有些地方被掐的很深,流了不

不能睡著,怕下一眼,宋慈就不在了。

就這麼渾渾噩噩的撐了兩天兩夜,到了第三日時,宋慈不見了。

對面的牢房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只有明晃晃的干跡,那是宋慈留下的。

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可知道,宋慈不見了,甚至一丁點兒響都沒有聽到。

他是被太子救走了?

林竹這麼安自己,可抬頭看了看在喝酒聊歡的獄卒,又覺得心里慌的要命。

沒有勇氣去問獄卒,可如若是不問,心難安。

愿宋慈平安。

獄卒似乎到了的注視,看了一眼,對著旁邊的人哈哈笑起來,敬酒大喝。

林竹全開始抖,著那看守的獄卒,還是問了。

「宋慈……為何不在了?」

說的哆嗦,咬字都有些不清了。

「你說牢房里這人?」

獄卒像是不懂的意思,假意問了一聲,又喝起酒。

「你說啊!」

林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底氣吼他,知道自己現在是階下囚,可怨恨的要命。

怨恨這糊涂的皇帝,怨恨這虛假繁榮的京城,甚至,開始怨恨太子。

那獄卒有些不爽,碗里的酒很快就潑在了林竹臉上。

被潑的滋味不好,有些嗆,也很屈辱,不知宋慈是怎麼忍過來的。

「跟誰裝腔作勢呢?你現在就是個誰都能踩一腳的泥。」

他說的沒錯,不過,沒淪為階下囚的時候,也是誰都能背后唾棄一句的。

另一位獄卒脾氣沒他那麼暴,又幫他添了碗酒,對著林竹不屑的笑了笑。

「那宋家的小崽子今日午時就被斬了,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現在啊,估計都被扔到葬崗了。」

林竹瞪大了雙眼,忽然覺得心被刀著,

那刀一下一下的著,快要將心爛了。

手腳開始變得冰涼,林竹沒有辦法,只好蜷在一起,捂著自己,可怎麼都暖不起來。

張著口,無聲無息,喊不出聲,臉上的青筋冒了出來,剛剛慘白的臉變得通紅。

胃里開始難,只好一味地咳嗽,干嘔出來。

后來,出來了。

當日的獄卒覺得,那是此生,他們聽到的最沙啞刺耳的聲。

宋慈死了。

林竹從沒想過,宋慈會死。

林家的斬首之日被推遲了一月,現在卻覺得心里空的,風吹過的話,大概會覺得心臟這里都在發冷。

坐在角落里,像那幾日的宋慈一樣,別過頭,無神的著另一墻角。

不知道宋慈那時在什麼,也不知道現在自己在什麼,可忽然,好像有些明白宋慈當時的心境了。

這里太冷了,是無冷。

想,大約會在一月后去陪宋慈。

這麼想著,又覺得沒那麼難了,沒關系的,宋慈,等等吧。

沒等到一月后的斬首之日,等到的,是在這二十日,太子反了的消息。

太子反了,是計劃的最后一步了,敗在此一舉。

林竹看著牢里也開始不安生,卻沒由來的心靜,無論太子功與否,都有些不在乎了。

即使,這是他們這麼多年的心

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著牢里的混,笑了出來。

一開始是輕聲的笑,到了后來,越笑越大聲,笑到肚子都開始發疼,笑到獄卒不停的罵瘋子。

是瘋了,在宋慈死去的那天,就已經瘋了。

林竹昏睡了很多日,就算是到了一月后的斬首之日,也依舊沒人來拖出去斬首示眾。

這個地方像是已經被忘了。

又過了幾日,林竹被人搖醒。

彼時已經被帶出了牢獄,外邊的亮有些刺眼,讓睜不開眼睛。

以為,的死期到了。

過了很久,干嚨被喂進來水,一點一點的送進里,很是輕

艱難的睜開眼,到的是質的簾子,干凈的棉被,還有,喂喝水的侍

醒了,了一眾人進來,退了下去。

林竹不認識那些人,可認識嚴枝,嚴枝站在床邊,旁是周家的小姐,周婉玉,他未過門的新婚妻子。

后來很久,林竹都緩不過來,只是聽嚴枝他們說著那些日子發生的事。

嚴枝說,宋慈那些日子為了林家造了很多假證,偽造林家是潛伏在太子邊多年的細作。

他先是把所有想好助太子奪權的計策寫在了信里,給了嚴枝,拖嚴枝替他完這些計策。

又在此前去求了太子,求太子陪他演接下來這出戲,太子應了。

皇帝想要除掉太子之心激烈,自然是不愿放過任何一個能幫到自己的人。

是以,皇帝不得不延遲林家的斬首之日,仔細排查林家是否真為太子邊的細作,能夠助他力纜狂瀾,保住皇位。

而這出戲,必當要有一人去幫太子審查罪證,宋慈,便為這個人選。

林竹也明白,宋慈的心口,定當是不會讓旁人替他做這事的。

他要做的,就是假意尋出林家細作的證據,而此經他手證據一出,也同樣證明了他是太子邊的人,皇帝必然會找法子除了他。

宋慈,必死無疑。

這些關于林家的呈堂證供,只要老皇帝花些時日派人明查,定當會發現,全是假證。

可他的確做到了幫林家推遲斬首之日。

這就夠了,他知道,太子很快就會起兵反了,林家會全數得救。

他好像,一直都很有把握。

他是個聰明過頭的人。

林竹在腦里反反復復的想著嚴枝的話,忽然想到了宋慈剛進牢獄時對的笑,忽然想到他說有法子救

原來,宋慈的法子沒敗,甚至很有把握,一定會活下來。

又覺得,似乎明白了宋慈為何在牢獄里一眼也不

原來宋慈早就對告別了,在他進牢獄的第一眼時。

那是最后一面吧,以后再也不會見了。

林竹躺在床上,抬起胳膊遮住了雙眼,咧開了笑。

有淚水從臉龐落下,滴落到枕上,蔓延開來。

宋慈,林家活下來了,如你所愿。

太子登基,林竹出嫁。

不是萌芽新生的春日,不是皚皚白雪的冬日,是西風落葉的秋日。

紅妝十里,也沒蓋住滿地的枯葉。

紅轎里的新娘牽著那人的手緩緩下轎,一步,又一步。

看不見滿座賓客的笑臉,能忘見的只一雙雙鞋,有黑的,有棕的,唯獨沒有紅的。

今日只穿了紅鞋,連旁那人,滿,著的卻也是一雙黑靴。

一拜,二拜,再三拜。

被送了房里,一整個廳堂的歡笑聲也沒有傳的耳里。

嫁人了,嫁給了誰,宋慈嗎?

林竹端坐在榻上,想笑,角揚不起來,只好瞇了瞇眼,便當笑了。

坐在這等著就好。

有些,也有些困,素梅去拿些吃的給

招了招手,來了人站旁,喚那人一聲素梅,那人卻頓了頓,轉而應下,拿了一疊糕點

林竹搖搖頭,想著日后再訓素梅,有些日子沒見,竟這般遲鈍了。

這糕點難吃至極,如同嚼蠟,只好扔回碟子里。

記得這屋里有很多糖,想讓素梅拿些給,卻被告知這屋里從來都不曾有過糖。

宋慈何時不吃糖了?倒是要問問他。

林竹沉默的等著,直到昏昏睡了,才有人開了這屋子的門,帶來了一些吵鬧聲,不過一瞬,便又關上了,隔絕了歡鬧聲。

垂下眼簾,看到了那雙黑靴。

喜秤一點一點挑開了蓋頭,讓看清了屋

屋里沒有宋慈,唯有一穿著喜服的男子,笑臉盈盈的

他轉頭遣走了屋里的人,林竹看到,這一眾人里,沒有素梅。

忘了,素梅在林府遇難時就早早離開了。

也忘了,這里不是宋府,不是日日去的宋府,不會有糖罐子,也不會有的畫像,更不會有宋慈。

宋慈已經死了。

爹爹為尋了一門更好的婚事,那人溫潤而澤,知道聲名狼藉也不在意,是個好歸宿。

無妨,能活下來,已經足矣。

大約會在夢里見到宋慈,一夜又一夜,一年又一年。

會想阿宋嗎?會吧。

可是阿宋不會再想了,不會悄悄的躲在角落里遠遠了,也不會在每個日夜里想著,細細畫的畫像了。

阿宋,你自由了。

永遠困在這里了。

自此,新皇上任,林竹出嫁,為他人妻,兒孫滿堂,歡度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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