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沒有陛下的詔書,他們是不可能輕易回到京都的。”李敏德微笑了一下。
李未央倒是很贊同,道:“沒錯,除非皇帝下詔,否則蔣家的人誰也別想輕易回來,一旦真的回來了,就是欺君之罪。”蔣家出了一位國公爺,那固然是最穩固的靠山,皇帝也重他,一般不會搖國之柱石,但極必反、水滿則溢,如今蔣家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焉知這富貴就是萬古長青的?李未央心中盤算著。
李敏德點點頭,道:“但是他們也不是好招惹的,三姐,你想好了對策嗎?”
李未央站起,向窗外碧綠的芭蕉葉,輕聲道:“既然捅了馬蜂窩,自然是要做好準備的。”
趙楠這時候突然呲牙,趙月輕聲埋怨道:“你真是不小心。”
趙楠嘿嘿地笑了笑。
李未央回過頭,看著這一對兄妹,出微笑道:“趙楠,你若是和那人單打獨鬥,能有幾分把握?”
趙楠沉思片刻,隨後道:“三分。”
李未央不由點頭:“蔣家的男人啊,還真是出類拔萃……”
李敏德冷哼一聲,道:“可惜人就都不怎麼樣了,譬如心狹窄的大夫人和愚蠢自私的魏國夫人,們的下場可都不怎麼好。”
李未央失笑:“蔣家曆代都是這樣的,不管是兒子還是娶進門的兒媳婦都很了得,可是兒卻都過分溺沒有教好。”蔣家對兒總是百般溫呵護地養大,長大之後嫁給門當戶對的人家,走的是尋常名門閨秀的路子。然而他們對兒子的教導十分嚴苛,年紀小小就丟到軍中去曆練,這之後就帶著上戰場,上都是實打實的軍功,正是因為他們的努力和鬥,才有了蔣家兒了不起的環和榮耀。所以人人都寧做蔣家。
就在這時候,白芷匆匆進來稟報:“小姐,蔣家老夫人來了。”
哦?李未央和李敏德對視一眼,魏國夫人意外亡,蔣國公夫人幾次三番派人來請大夫人去,可是現在大夫人病的渾渾噩噩,本沒辦法行,這樣一來,自然會引起蔣家老夫人的懷疑。
這個老太太,可比一般人厲害多了,李未央心道,隨後輕聲道:“老夫人可知道?”
“老夫人已經親自去迎接了,吩咐府裡其他小姐姨娘們都要去正廳候著。”
李未央點點頭,道:“既然是外祖母來了,這是自然的。”
這一聲外祖母的咬牙切齒,引起了李敏德的注意。
轉眼之間,蔣國公夫人林氏到了。滿頭銀發,容貌和大夫人十分酷似,只是額頭更高,眼睛更大,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的貌。輕輕端起茶杯的時候,袖子上暗花的翟紋,閃著一尾一尾的澤。旁邊還站著一個二十五六的婦,一頭烏油油的頭發高高挽著,攢珠累金口裡銜的一粒碩大的珍珠,孔雀藍織錦繁繡上,雪貢緞綢羅,眉梢挑起慵懶,眼角攜帶風,看起來就是個淩厲非常的人兒。李未央一眼便認出,這個子就是韓大學士的嫡長韓氏,也是蔣家長孫的妻子。
當年,韓氏可是為李長樂做上皇後之位立下了汗馬功勞,至今李未央還記得韓氏和說的第一句話:“妹妹,你雖然不是姑母親生,可我與你一見如故,從今往後你只把我當嫂子,咱們兩家總是齒相依的。”當時還覺得,這話中至有三分真心,後來才知道,不過是自己太親,連別人微末的示好都看的那麼重。
最後落到那個地步,實在是咎由自取。
窗邊的李未央微微一笑,走了進去。
國公夫人林氏遠遠瞧見李未央,見到一素淡的,影嫋嫋,腳步輕快,眼角笑意很濃鬱,俯仰之間,雖不是閉月花之貌,卻笑容溫和,眉梢幽靜,十分的素淡清雅,似傲然孑立枝頭的白玉蘭。
林氏一眼便看出李未央的厲害之,這樣的子,沒有李長樂那般徹心扉的麗,卻懂得將鋒芒與藏匿,看似清純的素,卻生生退了萬紫千紅,將一屋子的鶯鶯燕燕都不聲地了下去。
李未央迎著林氏打量的目,嫣然一笑,款款道:“未央見過外祖母,大表嫂。”
林氏沉默地看著,韓氏向來伶俐,主上前攙起李未央,細細由上自下打量了片刻,不免道:“三表妹生得好,素淨又溫,大方得的很。”之前聽說,李未央是個在鄉下長大的,不免就在心中勾勒出了一副見不得世面的形象,後來又聞得李未央頗得皇帝賞識,便約覺得大概是個外表俗言行似男子一般颯爽的子,誰知李未央竟然不卑不,一抬腕一凝眸皆是難以言喻的風韻。
按照道理來說,普通士族豪門之中有幾個沒出嫁的庶,其實對府裡的局面影響並不大,於家族也好,對自己也罷,再討人喜歡也沒有太大的用,沒個嫡的名分,是當不了多事的,將來出嫁,選擇不過是三種,最差是低嫁給士子做正妻,略好則是和地位相當的豪門貴族庶子結為夫妻,最好的是嫁給豪門貴族的嫡子做繼室。當然,這是一般貴族家庭的庶,到李家這樣的聲勢,庶出的兒們則有更好的選擇,至,還可以用來籠絡皇子,當初林氏也是這樣勸說大夫人的,讓不要忽略了家中庶出兒的管教,將來可以送皇家用來鋪路。大夫人正是因為聽了這話,才會悉心教養四小姐和五小姐,也正是為了鋪路,才會將傳說中懦弱平庸的三小姐接回來,林氏卻沒想到,這個在平城養大的孩兒,竟然是個煞星。
林氏冷淡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只是略點頭,並沒有開口。
這時候,老夫人笑道:“親家夫人好久沒有來坐坐了。”
林氏歎了一口氣:“家中有喪事,自然是不好上門的。”
老夫人神很有些哀戚,眼睛裡卻是淡淡的:“唉,魏國夫人的事,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最近子不好,沒有辦法親自上門去勸您。”
林氏的眼睛裡劃過一冷冷的芒,畔卻帶著笑:“那個孩子不懂事,闖了天大的禍事,這一次還是多虧了婿才沒有牽連到蔣家,真是多謝您的關心,我這把老骨頭倒也還撐得住。”
李未央聽著,默然不語。的確,若非李蕭然的求,陛下的確有追究蔣家的意思。但在看來,不過是做戲而已,蔣家手握兵權,皇帝會真的和他明面兒上過不去嗎?其實魏國夫人一死,事在大面兒上就了了。當然,私底下掀起的波瀾,就不知道有多深了。
一旁的韓氏靜靜地站著,卻用一雙目去瞧李未央,過窗戶淡淡的金,李未央的臉上挑起輕的笑意,溫可親,底下藏的,卻是一種令人心驚的淡漠,仿佛在認真聽著那邊的對話,又仿佛早已遊離於這談話之外了。
韓氏不悅地發現,自己看不一個十幾歲的小孩。這在從前可是沒有過的事兒!
就在這時,林氏環視一圈,仿佛剛剛發現似的,道:“怎麼不見兒?”親昵地稱呼大夫人為兒,李未央淡淡一笑,明明早就看見大夫人沒來迎接了,卻現在才提起,倒真是一只沉得住氣的老狐貍。
“親家夫人,兒媳婦不適,前些日子魏國夫人不幸,強自掙紮著要起來去看,可惜還沒上馬車就倒下了,這才派了人送信去國公府……若是您執意要看,我便吩咐人讓過來——”老夫人心裡很不樂意讓這對母見面,可是連蔣國公夫人都拋下面來了,不讓他們見面,似乎說不過去。
“不必了!”林氏淡淡道,阻止了丫頭要去請大夫人的作,“等我喝完茶,自己去看吧!”說完,只端起面前的白釉藍花茶盞,不疾不徐地輕輕啜了口茶。盞蓋磕在杯壁上,連那聲音也是沉沉的,後眾人雀無聲。
二夫人原本一直陪坐在旁邊,原本正是自得意滿的時候,接管了家務,又看著大夫人倒黴,只是——看到蔣國公夫人,二夫人卻不知為什麼,心裡像擂鼓般七上八下,有點說不出的張。
這國公夫人,可比大夫人看起來難對付多了!
國公夫人這碗茶喝了很久,所有人都坐立不安地看著。尤其是四姨娘,幾乎是恐懼地了手帕子,仿佛馬上就要暈倒,誰都能看出心中的恐懼,因為最近對大夫人,那可是十分的不敬,現在看到國公夫人,才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可能會帶來極為可怕的後果,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李常笑趕扶了一把,然後不著痕跡地退開。
老夫人冷冷了四姨娘一眼,神中有一不悅。
一片寂靜中,只有李未央是從容不迫的,仿佛本沒看到國公夫人一樣,繼續站在那裡想自己的心事,本沒有到任何影響。
最後,還是林氏打破了沉默:“好了,去福瑞院。”
於是,一行人浩浩,就到了福瑞院。
大夫人已經被崔媽媽扶著梳洗了一番,只是神看起來非常差,穿戴整齊在院子裡等著國公夫人,一看到來,臉上倒是出喜悅的神,開口就道:“母親,你怎麼來了!”
國公夫人見到昏的眼神,憔悴的容,和那形銷骨立的軀,不由大為震。相比驕縱的小兒,向來更看重這個脾氣和相貌都酷似自己的長,魏國夫人的死已經給造了很大的打擊,如今看長也憔悴了這個樣子,林氏幾乎控制不住就要發怒。韓氏連忙了的手臂,林氏想到現在還不能和李家翻臉,便強下一口氣,道:“你究竟是什麼病,為什麼連你妹妹出事兒了都不肯去!”
大夫人始終昏沉沉的,聞言茫然地看著林氏。
林氏越發氣了,扭頭盯著老夫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的眼神,仿佛鋼刀一樣落在老夫人的面上,讓的皮生疼。
老夫人一時有點啞然。
總不能說……兒媳婦是被關的時間太長,有點頭腦不清楚了。
李未央上前一步,道:“回稟外祖母,母親這是心病。”一語雙關,隨後看了一眼周圍。
林氏很厭惡這個庶出的丫頭,聞言卻也不免四周了一圈,不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原來,院子裡的一花一草、一門一窗、一桌一椅,甚至是假山上、房梁上,全都掛滿了黃的符咒。
這種奇特的場景,頓時把林氏看得愣住了。
韓氏吃驚道:“這都是——”
飛快的看了大夫人一眼,眼中盛滿詢問,大夫人卻是如同木偶一般,不說話。崔媽媽松了一口氣,大夫人如今每日被關著,雖然一日三餐照常吃飯服藥,可是三小姐卻暗中吩咐過,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和說話,日子久了,大夫人自己也像是忘記了說話,整日裡癡癡呆呆的,神經仿佛也漸漸失去常態,如今連治心病的藥也不肯吃,天天夜裡著捉鬼,有時候還會從床上滾下來,現在就是吊著一口氣,活死人而已。
林氏面就整個暗下去,按捺住驚愕,“究竟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把你整個人都變了這個樣子?!”
大夫人的手臂被地發痛,瑟地了周圍一眼。
老夫人就有點張,生怕大夫人說出什麼不好聽的來。
李未央卻微笑著,勾起了畔。
大夫人的臉上充滿恐懼,眼睛裡都是:“母親……這院子裡有東西!”四面看著,害怕到了極點,本與往日裡那個威風八面、端莊自持的大夫人判若兩人。
的神,已經完全被鬼神和幽打垮了,而設計這一切的人,此刻正面帶微笑看著。
“什麼東西!”林氏極為惱怒地問。
“鬼!”大夫人神神地說,嚨裡仿佛塞了一團棉花,眼睛裡帶著說不出的詭譎,“不過我在這裡裡外外都滿了符咒,那東西一定會害怕的,不敢來的!哼,我知道是誰,我不怕!活著都鬥不過我,死了也還是鬥不過!”一邊說著,大夫人一邊張地咬住了,四下著,仿佛在尋找什麼東西,想要將捉出來碎萬段!
林氏萬萬想不到,長竟然變這個鬼樣子。
“鬼?!”下意識地就覺得這事和李未央有關,不由目如炬地盯著,“這院子裡哪裡來的鬼?”
李未央面帶平和地微笑道:“三嬸去世後,母親可能是過於想念,所以總是說看到了,就在這個院子裡,我們都勸說過,可卻一口咬定如此,請了和尚道士風水師傅來看,最後到了晚上連覺都不睡,鬧得沒完沒了,最近這兩天更嚴重,非說還在院子裡瞧見了五姨娘……外祖母今日正好勸說一二。”
“哼,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裡來的鬼怪!”林氏瞪視著李未央,心裡頓時明白了,“你倒是口齒伶俐的很!”
李未央笑了笑,道:“謝外祖母誇獎。”
林氏冷笑一聲,對著大夫人道:“不必怕,有我在這兒,什麼牛鬼神蛇都不能近,那些個不流的東西就更不必怕了!”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這是在說自己了,這位國公夫人還真不是什麼善茬。
老夫人聽著,心裡特別不舒服,什麼“那些個不流的東西”!
林氏冰一樣的眼凝著老夫人,道:“親家夫人,既然病得這麼厲害,為何不早告訴我。”
老夫人的眉頭為難地蹙了起來:“您知道,大媳婦一貫是個好強的子,再者您子骨雖然朗,畢竟年歲也大了,實在是不起。”
一陣風吹過,林氏鬢上一枝極為古樸的金花簪子上,垂下的流蘇打著鬢角,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頭上銀白的發被足金一映,格外醒目。半晌,目中冰似在慢慢開裂,道:“我要把帶回去養病。”
出嫁的兒,哪怕是回家一日,也要經過夫家的同意,更別提是接回家去養病,除非是大夫人被休棄了。所以林氏的要求,著實是有幾分不合時宜,而且說話的語氣,並不是商量的語氣。
老夫人雖然心底的不悅更深,臉上卻沒有出分毫。笑著向林氏:“這個……怕不妥吧。這個偌大的家,總歸需要有人打理。”
韓氏一笑,聲若銀鈴,悅耳人:“大姑母都已經病了,家務事自然是要給別人的,老夫人若是舍不得大姑母,來我家看,我們也是歡迎的。”
竟然一副全然不把李家放在眼裡的樣子,李未央笑了笑,道:“此事應當與父親商議,他人並不在家……”
韓氏微笑道:“不妨事的,到時候蔣家自然會去知會一聲。”
只是知會,而不是請求李蕭然的同意,李未央垂下眼睛,仿佛沒有聽懂其中的意思。
二夫人倒一口涼氣,這蔣家的人,還真是霸道!當初自己回娘家去祝壽,都是要征求老夫人的同意,們倒好,竟然二話不說就要把人帶走。
老夫人心裡不痛快,既然兒媳婦生病了,就該在李家好好養病,若是這樣蔣國公府帶走了,別人看在眼裡,還不定生出怎樣的禍端。所以想也不想就準備開口拒絕:“兒媳在這裡,咱們也是照應的很周全的,不知親家夫人有什麼不滿的?”
然而李未央卻笑道:“老夫人,其實外祖母也是憐惜母親,您看如今的樣子,也確實不適合留在這個院子裡,免得整日裡胡思想,病加重,到時候反倒不……”
老夫人疑地了李未央一眼,大夫人回去養病,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為什麼要贊同。不過,心底對這個孫的判斷力,向來是很清楚的,所以若有所思了片刻,方又神平靜道:“既然如此,親家夫人就把帶回去好好養病吧。”
林氏厭惡地瞪著李未央,簡直恨不得吃的,喝的才好。聞言不再多說,吩咐人替大夫人收拾了箱籠,快步地離開了。
遠有晨鐘之聲,一聲,再一聲。外頭丫頭稟報說老爺回來了,老夫人手裡撚著佛珠,不由輕輕歎了口氣,道:“進來吧。”
李蕭然急匆匆地進來,看到李未央正站在一旁為老夫人伺候茶水,也顧不得在場,就急吼吼地道:“老夫人,您怎麼讓蔣回去了,今後別人要怎麼看待咱們,豈不是要說李家容不得一個生病的兒媳婦,生生被娘家人帶走了?”
老夫人臉上淡淡一片,可是眼底裡卻掠過一不悅。
“你現在才想到問我怎麼辦?我千叮嚀萬囑咐,你別總是縱容你那個夫人和長樂,可你呢?有聽進去我的話嗎?現在鬧這個樣子,蔣家帶走了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老夫人,現在外頭已經有流言出來了,說咱們家刻薄兒媳婦!這對兒子的聲可是大有妨礙的!”
老夫人吐出一口氣,慢慢點了點頭,道:“我原本也是這樣想,所以不準備讓把人帶走,可是剛才未央與我說,帶走比留在家中要好得多。”
李蕭然一愣,霎那間訝然無語,不抬首向李未央,但見面淡靜,仿佛在一旁靜靜聆聽,他不由地皺起眉頭:“此話何解?”
“父親,大夫說了,母親只有三個月可以活了。”李未央輕飄飄的一句話,重重打在了李蕭然的心上,他一下子拔高了聲音:“你說什麼?!”
李未央的聲音裡無喜無怒,聽不出毫的緒:“父親,我是說,母親只有三個月的壽命了。”
李蕭然只覺得腳有點發,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背心也不由自主出了汗。夫妻這麼多年,雖然他如今十分厭惡這個妻子,但也不是一點都沒有的……怎麼這樣突然,想起蔣氏最近這些日子形銷骨立的模樣,李蕭然心裡已經相信了這個說辭。
老夫人淡淡道:“莫名其妙死在李府,總是會帶來許多麻煩,既然蔣家人樂意接這個燙手山芋,讓回去也未嘗不可,人,他們既然帶回去了,就不幹咱們李家什麼事兒了。”
如果大夫人死在李家,將來蔣國公府一定會上門來討個說法,可是現在他們自己嫌棄李府,非要將人帶回家去養病,若有個什麼萬一,反而是李府占著上風。
李未央的預料是三個月,可事實上,蔣國公府來報喪的時候,不過短短的一個月。
那天,天還沒有亮,蔣家有管事來拍李家的大門。
趙月最快得到消息,趕來稟報:“大夫人已經去了!”
雖然早有準備,但當這句話實實在在的在李未央耳邊響起的時候,還是覺到了愕然。
“怎麼這麼快?”一旁的墨竹不由自主地道。
趙月面上帶了一嘲諷:“蔣家將人帶回去以後,果然如小姐說的一般,特地從宮中請來了太醫,只是夫人早已病膏肓,本就不肯服藥,蔣家人急得什麼似的,特地從南邊請了位神醫過來,可是人還沒到京都地界兒,大夫人就死了,”說著,低了聲音,“是神志不清的時候吞了符水——”
李未央笑了笑,大夫人的吃穿用度向來看的,沒有太多機會手腳,最好的辦法就是這符水,一般的符水裡都有水銀,不過是加重了水銀的分量罷了,日積月累,一點點地要了大夫人的命!原本算好了時間,了風聲給蔣家,讓他們上門來要人,只是以為大夫人至還有三個月的命,誰知對方卻比想象的要依賴符水,這麼快就一命嗚呼了!
“現在前頭正在鬧事。”趙月又接著說道。
“哦,鬧得是什麼?”
趙月笑了笑,道:“說是蔣家堅持要讓大夫人回府來裝殮,但是老夫人卻說,既然人是在娘家沒了的,自然是要停在外面的喪棚裡啊,停滿後再葬祖墳。”
李未央忍不住笑道:“走吧,去看看。”想了想,換了一素淨的服,披上披風,這才施施然向荷香院而去。
荷香院裡面,顯然是一副僵持的狀態。
蔣家的管事滿臉的寒霜,李未央走進去的時候,正聽到對方說:“怎麼可以讓大夫人宿在外頭?!”
老夫人冷冷道:“什麼外頭,可是咱們李府的門口,喪棚也是搭建好的,有什麼不妥的!若是當初你們不執意將人帶走,現在說不準還好端端的,你們有什麼資格來我家興師問罪?!”
管事的臉上近乎是一陣難堪,李未央淡淡道:“老夫人。”
老夫人見到,不由歎了口氣,道:“你瞧瞧,辦個喪事都這樣艱難。你母親是沒了,但是蔣家堅持要讓回來辦喪事,你是知道的,若是在娘家斷了氣,那就不能再夫家,只能在外面搭喪棚,這是常理,可是國公夫人卻非要把人抬進來。”
李蕭然在一旁,皺著眉頭不說話。
管家皺眉道:“老夫人,我家國公夫人的意思是,這天氣眼看著太熱了,要是在外面放著,只怕——”
只怕要臭了,李未央冷笑著在心裡替他將話補充完整。看了一眼旁邊臉上不自地出喜的四姨娘和面無表的李常笑,淡淡道:“老夫人,您若是覺得棺材進門不吉利,倒是可以用轎將母親抬回來,然後再行裝殮。”
老夫人愣了愣,這個提議的確是避免了棺材進門的晦氣,而且也可以免得別人議論,但是就這麼放過蔣氏,心裡頭著實不痛快。李未央哪裡看不出的心思,當下道:“老夫人,您看,若是堅持不讓母親進門,父親心裡會難過的。”
李蕭然原本一直皺著眉頭不說話,這時候聽到這話,真心有幾分,不免欣地看著李未央。
四姨娘在心頭冷笑,三小姐果真是會做好人,明明最盼著夫人死的人就是了,卻還要表現出大方得寬容溫的模樣,好厲害的手段!
老夫人歎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就這樣吧。先用轎把人接回來就是。”
二夫人點頭,連忙吩咐下人們去辦了。
蔣府的管家這才松了一口氣,卻沒看到李未央眼底的嘲諷。
“既然是在家中辦喪事,大哥那裡當然要派人通知的,而大姐麼——當然也要回來。”
李蕭然聽著,眼角有水閃現。他沒想到,大夫人一向待李未央那麼刻薄,到了這種時刻,這個孩子居然這樣的寬容和大度。要知道,李長樂怎麼對待李未央的,所有人都是看在眼裡的。
四姨娘和李常笑對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四姨娘心中實在是奇怪得很,李未央今天是怎麼了,大夫人死了應該高興才是,老夫人不讓大夫人的進門,這更是一種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辱,李未央倒好,偏偏讓大夫人進門裝殮不說,還要將那兩個被罰的罪人回來奔喪,是突然發了善心,還是一下子瘋了?
李長樂在庵堂裡,幾乎已經呆的快瘋了,這一次被送回來,李蕭然專門派了人看守不說,連和大夫人的音訊都斷了,這樣一來,對李家的消息也就完全都不知,聽說李家來接人,當即歡喜的要命,為了讓眾人看到容煥發的自己,拼命地將金銀首飾裝扮了,又挑選了一件極為鮮亮的海棠春睡羅,足足兩個時辰以後才踏上馬車,心中想到要讓父親看到一個溫順麗的自己,這樣才不會辜負母親想方設法讓回去的苦心。
這裡歡喜地完全忘記了問,那邊的車夫卻是冷笑了一聲。
待馬車到了李府,已是白茫茫一片。
進了李府,只看到大門扇扇大開,孝棚、樓牌早已樹立,管事小廝都穿起了孝服,或站在一旁臨時搭起的地方等候吩咐,或進進出出地忙著事。
李長樂一看到這場景,完全地懵了。
還沒有等問清楚,便有崔媽媽早已迎上來,看著道:“大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快進去吧。”說著,便趕吩咐人將帶了進去,卻對一豔麗的裳視而不見似的,本沒有提一句讓去換服的事。
李長樂越發狐疑,問一旁的丫頭:“是不是老夫人沒了?”
那丫頭吃了一驚,抬頭看了一眼,低下頭道:“大小姐進去就知道了。”
李長樂冷冷著,這家裡看樣子早已變天了,居然連一個丫頭都敢避重就輕,哼,看稟報了母親,給們好看!這樣一想,心裡又高興起來,老夫人死了,這下家中就是自己母親當家,李未央這個小賤人還不是任由們?!越想越是開心,的腳步變得越來越輕快,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看到老夫人的,和母親好好慶祝一番!這時候,過於興,已經完全忘記了即便是老夫人死了,也應該是要回去換服的,不過這時候邊的丫頭檀香已經意識到了自家小姐穿著上的不合時宜,剛想要提醒,卻突然發現四周的人都在指指點點的,心頭一涼,頓時住了口不敢說話。
還沒進院子,就聽到了很多的哭聲。
“你回來了!”迎接的是看似很悲戚的二夫人。
二夫人的眼睛腫的桃子一樣,別人不知道的看起來還以為多麼悲傷呢,只有自己知道為了化妝這個樣子花費了多的心思,甚至連最好的香都撲了五六層,只為了讓臉看起來蒼白點,看見李長樂一的華服,先是驚了一下,隨即眼睛裡閃過一冷笑,旋即打定主意不給換服的時間,拉著道,“快進去吧,老夫人在等你呢!”
李長樂心裡誤會了這句話的意思,更加篤定了是祖母去世,心中正高興的要命,拼命抑住喜,想要甩開的手,可是當著眾人的面掙不開,被生生拉進了正廳,剛一進門,就聽見二夫人嚎哭聲:“老夫人,長樂回來了!”
一屋子的貴夫人們正坐在正廳裡喝茶,陪著老夫人長籲短歎的,史夫人正說起大夫人真是不幸,這麼早就走了,不起李家潑天的富貴……話剛剛說到一半兒,就看見一玫紅,豔麗得如同一朵海棠花的李長樂,大廳裡的數十人一下子雀無聲。
仿佛這大廳裡的人,全都變了木偶一樣。
母親去世,竟然穿著這樣的,這個李家大小姐,是瘋了不?!
史夫人的話卡在了嚨裡,幾乎是瞪大了眼睛盯著李長樂,這一回卻不是被的貌震懾,而是被驚天地的舉給震懾了!
老夫人心頭一震,隨即便是滔天的怒火:“長樂,你看你像是個什麼樣子!”
李長樂看見老夫人,出一副見鬼的神。
李未央一素服,看起來仿佛一朵素白的蓮花,的眼睛眨了眨,目落在李長樂一豔麗的紅上,似乎頗為驚訝道:“大姐,你怎麼穿這樣就回來了?”
李長樂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老夫人,沒有死,那死的究竟是誰——
這時候,就聽見李未央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大姐趕去換服吧,然後去給母親磕個頭。”
母親?!母親?!李未央在說什麼?!
李長樂仿佛被迎頭打了一悶,隨後快步走上去,厲聲道:“李未央,你在說什麼?”
李未央看了一眼,面上流出淡淡的悲傷神,眼底卻是毫不留的冷漠:“大姐,剛才家人應該告訴你了吧,母親去世了。”
李長樂如同晴天霹靂!死的竟然不是老夫人,而是的母親,老天爺!
第一個覺,就是然大怒:“李未央,你不要胡說八道,我走的時候母親還活著——”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點頭道:“是的,母親那時候還好好的,只可惜大姐走了以後母親茶飯不思,日夜憂慮,便生病了,後來外祖母便執意將母親接回去養病,我們也是……唉,原本以為母親可以很快痊愈,誰知……早知如此,也該讓母親留在家中養病才是!”
李長樂只覺得怒氣湧上來,沖淡了原本應該會有的悲傷,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怎麼會這樣,母親死了以後自己的靠山也就徹底地倒下了,從今往後李未央豈不是真的要將自己徹底地踩在腳底下,恨得幾乎要咬斷自己的牙齒,眼睛裡幾乎滴出來,惡狠狠地瞪著李未央,渾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看待的那種如同看怪一樣的眼神。
母親突然去世,不見一滴眼淚,反而對著自己的妹妹出這種吃人一樣的表,難道這個大小姐是個瘋子不?貴夫人們議論紛紛。
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長樂!趕去換孝服!”
李長樂這才突然從迷霧之中驚醒,冷冷地盯著李未央,隨後轉就走,只不過用只有兩人聽見的聲音道:“李未央,我知道母親一定是你害的,你走著瞧,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李未央冷淡地著,不置可否。
李長樂換了孝服,怒氣沖沖地趕到孝堂,站在院子裡大聲地吩咐檀香立刻去請李蕭然過來,檀香驚嚇的臉都白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道聲音響起:“照你主子的話去做吧。”
李長樂一看到李未央,頓時火冒三丈:“你還有臉站在這裡?!”
李未央笑了笑,道:“母親去世,偏偏老夫人年邁,總要有人協助二嬸理事的,我不在這裡,又該在哪裡?!”
“小賤人!”李長樂幾步沖上去就要給一個掌,可是卻一眼看見站在半步之遙,冷眼瞧著自己的趙月,心中頓時打了一個激靈,愣是沒敢打下去。
李未央臉上的神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父親已經代下來,你在家中只能停留十日,這十日裡若有半點行差踏錯,立刻就送你回庵中去,母親去世兒都不在邊,你想想看該多麼淒涼呀,所以,大姐還是謹言慎行地好,免得讓他人看了笑話!”
笑話!今天一華服進府,早已被滿京都的人看了笑話,還怕什麼笑話!
“李未央,你不要以為父親給你撐腰就有什麼了不起,不錯,母親是沒了,可我還有外祖母,我還有兩個功勳卓著的舅舅,整個蔣家都是我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