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姨娘卻像是本聽不見老夫人在說什麼,發瘋一樣地掙人群,和往日完全判若兩人!
李蕭然站起,厲聲道:“九姨娘裝瘋賣傻,你們呢?若有半句謊言,誰都別想逃過去!”
九姨娘邊的丫頭們嚇得夠嗆,連連在地上叩頭。
老夫人森冷道:“他們肯定知道什麼,全都拖出去,各打一百個板子,什麼時候承認了什麼時候再說!”
丫頭們嚇得渾發抖,外面的護衛已經上來拉人,屋子裡頓時告饒聲連一片!這時候一個面蒼白、個頭小的丫頭突然大聲地磕頭求饒道:“奴婢招認了!老夫人饒命,老爺饒命,是九姨娘吩咐奴婢這樣做,奴婢實在不敢不聽啊,若是奴婢不按照的吩咐做,一定會趕了奴婢出去的!”
李蕭然揮了揮手,護衛們手一松,其他丫頭們便都不敢置信地看著。
老夫人視著道:“讓你做什麼!”
丫頭面慘白道:“九姨娘……九姨娘借著上香的機會,將那金項圈拿到外頭金鋪去,熔了金子,又在裡頭加了點藥,奴婢也不知道加的是什麼啊!奴婢更不曾想到姨娘居然是要謀害四爺!當時只是說著金項圈這樣值錢,扣下一點金子也不會被發現的,還說只要奴婢按照的吩咐做,就抬了奴婢做二等的丫頭!”
談氏聽了這話,氣得渾發怔,心口一陣陣發寒,仿佛是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淵裡,一直以為九姨娘只是人挑撥才會做錯事,誰知竟然一心要謀害自己的兒子!
蔣月蘭出難以置信的神道:“九姨娘,你明知道敏之被養在我的屋子裡,他出了事我本逃不了責罰你還這樣做!你分明是——”一邊說,一邊眼淚盈盈地看向李蕭然。
李未央卻一直都看著九姨娘,面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九姨娘還在拼命地掙紮,大聲道:“你們害我!你們都在害我!你們串通起來害我!”
除了九姨娘的聲外,誰都不敢說話了,屋子裡的氣氛幾乎人窒息,李蕭然微微地瞇起眼睛,他實在想不到,九姨娘居然會做出這種事!
四姨娘看了一眼李蕭然,歎息道:“老爺,這丫頭的一面之詞並不可信,還是要好好查問才是,切莫冤枉了九姨娘!”
老夫人恨不得當眾死九姨娘,聞言冷笑一聲,道:“未央,你怎麼說?!”
李未央早已覺得這件事一團麻,更何況有很多事還要自己去調查,所以現在只是道:“事但憑老夫人和父親做主,未央不敢置喙。”
老夫人點點頭,道:“人證證都在,老大,你自己說該怎麼辦!”
應該說,李蕭然對九姨娘是有的,但是戕害李家的子嗣,這種事也是絕對不能被原諒的,他看了一眼九姨娘,道:“我一直這樣寵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竟然連敏之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他的聲音越來越冷,“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留了,否則會壞了李家的規矩!從今天開始,把九姨娘單獨鎖起來,再不許出。至於這個丫頭,先關進柴房,等找到了金鋪掌櫃,讓他們對質,若是屬實,直接杖斃!”
那丫頭一邊哀哭,一邊被人拖下去,李未央看著這一幕,越發覺得這件事另有蹊蹺。
蔣月蘭歎道:“真沒想到,九姨娘這樣弱的一個人,居然會做出這種事!好在發現得早,若是不然,真要連累了敏之一條命啊!”說著,跪下向李蕭然道,“老爺,是我沒照顧好四爺,您怎麼罰我,我都不會有怨言的。”
李蕭然看了一眼老夫人,便將扶了起來,蔣月蘭淚水盈盈的,只是不肯起來,老夫人道:“算了,這件事跟你沒什麼幹系,起來吧。”
蔣月蘭這才站起來,眼淚汪汪地道:“那我現在就將敏之抱回去,好好照顧。”
老夫人皺皺眉頭,就看著蔣月蘭走過去,在談氏言又止的眼神裡抱起了敏之,剛走了兩步,敏之陡然睜開眼睛,哇的一聲哭開了。
“看看,看看!你還能幹什麼!連個孩子都照顧不過來!”老夫人怒聲道。
蔣月蘭真心覺得委屈,哪裡會知道這孩子這麼容易驚醒!
談氏趕將孩子接過去,敏之一下子就不哭了,立刻靠近親娘懷裡,眼中四,剛才那副嚎啕大哭的樣子好似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小手又揮又抓,顯然是興的。
到底還是親娘有法子,老夫人放了心,反倒心疼道:“到了福瑞院不到十天,看這孩子,氣神都沒了,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啊!”
李未央看了一眼自家小弟,除卻胳膊上的紅點,他還是養得白白胖胖,哭聲更是中氣十足,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神損的跡象。
蔣月蘭心中不想如此輕易放過敏之,立刻道:“還是給我試試看吧!說不準剛才是我作重了,我輕一點就是!”說著,便從談氏手裡接過了敏之,可是剛到了手裡,敏之的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水龍頭般嘩嘩流了下來,又恢複到之前哭天搶地的景況之中。
這下子,一屋子人懷疑的眼都落在蔣月蘭的上,李蕭然皺眉:“怎麼孩子一到你就哭個不停?”
蔣月蘭心想老夫人不也一直沒轍嗎,只是這話不敢當眾說,只是苦笑道:“到底還是和七姨娘親啊!”一副傷心絕的模樣,倒是讓李蕭然自己覺得口氣重了點。
“七姨娘,還是你抱著吧。”李蕭然慢慢道。
說來也怪,談氏一將敏之接過去,他立刻就由嚎啕大哭變了噎噎,過了片刻,他連噎噎也不了,喜笑開地躺在談氏的懷裡,一個勁兒地在上嗅來嗅去,談氏用手指了敏之的小臉,敏之立刻破涕而笑,竟然出手抓住談氏的手指了起來。
“母親,四弟是年紀小不懂事,小孩子麼,總是要哭鬧一陣子的,以後習慣了就好了!”李長樂捂著剛剛上了藥的臉,聲道。
老夫人皺起眉頭,似乎在想什麼。
蔣月蘭聽了李長樂的話,立刻道:“是啊,我先帶回去吧,實在不行讓七姨娘去我那裡住兩天,等敏之習慣了再說。”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跟過來的娘,娘立刻明白過來,上去抱敏之。
李未央冷眼瞧著,畔劃過一冷笑。
誰知還沒等娘到敏之,這小子就大哭起來,死活都不肯離開談氏的懷抱,又哭又鬧地躲開了娘的手,他的一雙黑眼睛剔的像個水晶球,反著無暇的芒,阻擋著塵世的汙濁,平日裡他總是笑,可是此刻卻兩眼淚汪汪地努力向談氏的方向靠去,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讓老夫人心疼不已。
“月蘭啊,你看……這孩子只肯跟他親娘呆在一起,橫豎你以後也要有自己的孩子,我看,還是讓七姨娘帶回去吧。”老夫人有些猶豫不決。
李蕭然點點頭,最終還是心疼兒子:“是啊,月蘭,你太年輕,還是不會照顧孩子,讓敏之留在七姨娘邊吧。”
李未央看著蔣月蘭,笑容有一的嘲諷。
蔣月蘭的笑容有點僵,但很快恢複如常,眼睛裡含了一點淚,看著敏之。
李長樂忍不住握住拳頭,臉上帶笑道:“還是老夫人心慈,四弟有您這麼疼著,真是天大的福氣。可是母親費了這麼多心思,若是就這麼放棄了,豈不可惜嗎?還請父親和老夫人再給一個機會吧!小孩子總是有個過渡期的,再過個幾天就好了!”
李蕭然皺皺眉,舍不得看到妻一副悲傷模樣,道:“要不,就再試試看?”
蔣月蘭忙不迭地點頭,立刻上去抱過敏之,道:“我一定盡心盡力。”
李未央冷眼瞧著,並不出聲,七姨娘舍不得,卻想起兒的吩咐,不得已將敏之丟下,站到了一邊。
然而,蔣月蘭的最後一次嘗試,終究是失敗了,兩天後,親自抱著孩子送到了七姨娘,慨道:“還是親生的好啊,在我那裡,從早到晚的哭啊,看得人真心疼。”
李未央面恬淡地看著蔣月蘭烏青的眼下和發白的臉,心道不是你心疼敏之,是父親因為孩子吵鬧願去四姨娘那裡休息也不去福瑞院了,斷了你的寵不說,外頭人還都在謠傳新夫人半夜裡不是去看四爺的,是用針紮四爺的小腳板,所以孩子一看到新夫人,哭的更厲害,這種惡毒的傳言一經散播開,之前蔣月蘭所做出來的努力全都化為烏有,李蕭然三番五次地暗示,要對庶子大方一點,蔣月蘭有苦說不出,思前想後,終究還是不得已,將孩子送了回來。正印證了李未央所說的話,不出十天,李敏之就又回到了親生母親的邊。
蔣月蘭離開的時候,看著笑容滿面的敏之,心中又是奇怪又是疑,還帶著十二萬分的不甘心,但事已至此,也是實在沒了法子。一走,所有人就放松了下來。
敏之黑亮亮的眼珠盯住了談氏,隨後出一只胖得象藕的小手,咧開沒牙的小,笑了。談氏臉上都是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猛沖過去,一把從丫頭的手裡奪過孩子,摟在懷中,發瘋似地親吻著孩子的小臉、小手、脖子、頭發,一陣哭又一陣笑。
李未央覺得這場景說不出的溫馨,便輕聲問道:“四爺的毒都解了嗎?”
白芷小聲道:“太醫開了藥,四爺上的小疹子都消了。”
李未央點點頭,目便又移到了笑瞇瞇的敏之上。
談氏之前生怕給兒增加拖累,一直拼命抑對孩子的不舍,如今寶貝又回到了自己邊,不由自主便著他的小臉,覺那小手的,聽著他咿咿呀呀的聲音,的心一陣又一陣地在幸福和甜中戰栗。終於,大滴大滴淚珠滾落下來,落在敏之的小臉上。等反應過來,看到一屋子人都在看著自己,這才意識到失態了,依依不舍地將敏之放到搖籃裡,笑道:“未央,你果真說的沒錯,不過,你是怎麼做到的?”
李未央笑了笑,道:“其他人都出去吧。”
丫頭們聞聲,悄然退下了。
李未央走到搖籃邊上,拿著撥浪鼓逗著敏之,敏之開心地就上來想要咬一口,李未央輕輕挪開了撥浪鼓,慢慢道:“敏之從小喜歡麥芽糖,偏偏年紀小不能吃,所以每次我都會吩咐丫頭在勺子上抹一點或者娘在上抹一點,讓他著解饞,久而久之,每天他都盼著人送麥芽糖來給他著玩,比喝的勁頭還要大。”一邊說著,敏之又搖頭晃腦地笑起來,李未央了他胖乎乎的臉,接著道,“後來蔣月蘭非要抱著孩子走,這項福利自然就沒有了,這個小饞貓是過兩個時辰就要找麥芽糖,得不到自然哭鬧不止了。”
談氏不敢置信:“就這麼簡單?”
李未央失笑:“能有多複雜呢?”好吧,的確是沒全部說完,缺了麥芽糖的敏之喜歡哭鬧,任何人抱著都不肯停止哭泣,那天談氏的手上是按照李未央的吩咐抹了麥芽糖的,所以敏之一聞到這個味道立刻就喜笑開了。當然,僅僅這樣做是不夠的,敏之這孩子就是有點呆,看見誰都笑瞇瞇,哪怕蔣月蘭抱著他也一樣,所以李未央從蔣月蘭第一天嫁過來就開始做準備,提防著這一天的到來。
因為蔣月蘭喜歡用沉水香,香味悠長而清雅,所以娘每次給敏之喂,喂到一半兒的時候,李未央便命白芷熏了沉水香走到敏之邊去,然後吩咐娘停止喂,久而久之,敏之就開始誤以為只要有熏著這種味道的人出現,他就開始沒喝了這樣的錯覺。很多習慣一旦養就很難改變,作為一個嬰兒,就如同小狗護食一樣,理所當然地對熏著沉水香的人產生強烈的憎惡,蔣月蘭不管再怎麼心,也無法改變李未央長期以來給孩子養的習慣,所以在新婚第二天蔣月蘭抱著敏之的時候他還笑嘻嘻的,後來再他,他就嚎啕大哭。
李未央當然不會把這個告訴談氏,因為作為母親,肯定會很心疼,但是對於李未央來說,敏之這個小娃就是得點小教訓,否則看見誰都當娘,這樣傻乖傻乖肯定要不得,更何況,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讓孩子回到親娘的邊來。
敏之黑亮的大眼睛看著自家腹黑的姐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人賣了,兀自笑嘻嘻地很開心。
“可是,敏之逃過這一次,將來又該怎麼辦呢?總不能三四歲了以後還用哭鬧來想法子吧?”談氏有點擔心。
李未央微微一笑:“以後?蔣月蘭很快會有自己的孩子,縱然沒有,我也會讓沒心來打敏之的主意。”
現在要考慮的不是將來,而是兩天前發生的事,想到有人竟然利用敏之來打擊異己,李未央就氣不打一來。一邊盯著敏之已經完好無損的胖胳膊,一邊在思索,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看一件事的真相,往往不是看表面,要看這件事到底誰會得利。九姨娘倒黴,最得利的當然是蔣月蘭,可是,蔣月蘭並非這樣短視的人,是不會這樣做的,那有嫌疑的人,不是四姨娘,就是李長樂了。可惜事後李未央曾經安排人手去調查過當初老夫人打造金項圈的鋪子,鋪子裡早已換了掌櫃,而九姨娘的那個熔金子的店鋪,掌櫃卻是莫名其妙病死了,這件事,越來越撲朔迷離,若說是宅婦人所為,真的能夠驅那樣豪華的金鋪裡面的掌櫃嗎?顯然沒那麼簡單。
李未央想到這裡,轉過,道:“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談氏驚訝地看著兒,不知道現在有什麼事,不過很明白自己勸不住,便笑道:“外頭涼,我去準備個手爐給你。”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不礙事。”說著,便快步走了出去,剛一出門,一陣冷風吹來,不由自主打了個寒,等在門口的白芷連忙替披上大髦,道:“小姐,回去嗎?”
李未央搖了搖頭,低聲道:“走,去看看九姨娘。”
白芷和趙月同時一怔,白芷低聲道:“小姐,九姨娘被關在自己的院子裡,老爺說——”
“父親沒有說連我想要問話都不行吧。”李未央施施然道。
白芷道:“可是天氣這樣冷。”
李未央不甚在意:“沒關系,走吧。”
趙月倒是一直很沉默,聞言便點頭道:“是。”
一路上幾乎都沒看見人影,大概這種風雪天氣,誰都不願意出門。李未央下意識地扯了扯大髦,走進九姨娘的院子裡,卻看不到看守的人,忽見不遠的雪地裡,有個怪異的人形在。
李未央突然頓住了腳步。
那個人頭發十分蓬,似乎腳很不方便,膝蓋很僵,走路的姿勢也是歪歪倒倒,怎麼看怎麼奇怪。離李未央越來越近,依稀可以看見,的上,穿的竟然是單……這樣的天氣,這裡怎麼會有穿得這麼單薄的人!下一刻,李未央看清楚了。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別人,竟是九姨娘!上穿的不是什麼夏天的單,而是睡覺時穿的裡衫,所以是白的。
李未央皺眉,九姨娘怎麼會一個人跑到屋子外頭來?!老夫人不是吩咐加派人手,對嚴加看管嗎……怎麼可能在外面瘋跑都沒人管?這種天氣,又出來跑什麼?!
趙月的手不由自主到腰間的劍,提防地看著九姨娘。
九姨娘已經發現了們,忽然盯著李未央,拍著手哈哈大笑起來。
李未央聽聲音語氣已經大異常人,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看向的臉,見一雙眼睛空無比,仿佛曾經的李常喜!
“哈哈哈,是你啊!”九姨娘出凍得發青的雪白手指,的手從前總是麗得不得了,連一點灰塵都不曾沾染過,可是現在,卻滿是泥、髒汙和鮮。
“我認識你!你是那個了不起的三小姐!啊不!是李未央!那個掃把星!”
李未央挑眉,九姨娘這個模樣,莫非是真的瘋了?
趙月要阻止九姨娘的靠近,李未央卻搖了搖頭,趙月後退一步,九姨娘嘻嘻怪笑地靠近李未央,眼中的異更盛,用小孩子之間講的口氣對說:“哎,你不是很厲害嗎?!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真的沒有害人啊!我誰都沒有害!他們在害我!他們聯起手來害我!我就是覺得那東西漂亮才借回來給靜兒,真的沒有害人!”
白芷看九姨娘瘋瘋癲癲,全都忍不住起來:“小姐,咱們回去吧,九姨娘瘋了!”
瘋子的話不一定可信,但李未央直覺,九姨娘說的是真的。
皺眉,突然揚聲道:“這院子裡的人呢?都死到哪裡去了!”
這聲音在風雪中並不大,但是院子裡卻一下子出來七八個人,四個媽媽幾個丫頭,個個臉上都出惶恐的神。
李未央厲聲道:“讓你們看著九姨娘,你們都幹什麼去了?!”
四個媽媽連忙跪下告罪,們見天氣冷,便沒有守在門口,而是溜進去灌黃湯打牌去了,剛才發現李未央來了,們也不敢出來,生怕被責罰,誰知還是逃不過。
一個媽媽小聲道:“縣主恕罪,天氣實在太冷了,奴婢幾個凍的手都青了,原想著九姨娘瘋瘋癲癲的,也不會跑出去,所以才——”
李未央冷眼瞧著他們:“還不快把姨娘扶進去!”
咦,九姨娘不是害了四爺嗎,四爺可是縣主的親弟弟,怎麼還對九姨娘這麼好?四個媽媽對視一眼,不敢違抗,趕指揮著人上去逮九姨娘,可是瘋子的力量比一般人的要大,九姨娘又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尖銳,掙了眾人歪歪倒倒地向遠跑去,眾人連忙又撲上去抓,好不容易才把人按在了雪地裡,九姨娘著腳,整個人像是生病了一樣劇烈的痙攣著。
李未央遠遠看著,心頭有一種不祥的預,低聲道:“吩咐你大哥看著九姨娘。”
“是。”趙月低聲道。
李未央的預果然正確,九姨娘一天之後被發現死在自己的屋子裡。
“大夫說,九姨娘是吞金自殺的。”李未央慢慢地道。
趙楠搖了搖頭:“不對,奴才一直在外頭守著,若是吞金自殺,奴才不會看不見。”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道:“當然不會是自殺,是被人謀殺的。”
“小姐,當天晚上丫頭送飯進去的時候,九姨娘還是好好的,那飯菜我也用銀針試過,沒有毒,可是吃完飯不過三個時辰,九姨娘就沒氣了,剛開始我懷疑中毒了,所以檢查過屋子裡所有的擺設,卻都查不出來毒究竟下在什麼地方,後來我又檢查了一遍九姨娘的,發現好像在做夢一樣,表毫無痛苦。”
“所以,殺的人一定用了你驗不出來的毒,或者從我們想不到的地方下手。”
李未央在宮中生活過,知道很多毒是驗不出來的,能被驗出來的多有砒霜分,所以趙楠找不出九姨娘的死因,並不奇怪。
“這樣一來,咱們的線索就斷了。”趙楠不皺起眉頭,在他看來,這大宅門裡的事彎彎繞繞,整得人頭都大了,好端端的人還能在眼皮子底下就沒了,他實在是弄不明白,他願去戰場上拼殺,也比擔驚怕不知道從何放出來一支冷箭要好得多。
“你們不覺得九姨娘瘋的很奇怪嗎?”李未央這樣說道。
趙月點頭,道:“原本還好好地,可是從荷香院裡出來,就好像不認識人了。”
李未央點頭:“李常喜是我嚇瘋了,那麼九姨娘又是怎麼瘋掉了呢?”
“或許……就是因為罪過大,怕責罰——”白芷試探著道。
李未央搖了搖頭:“敢做必定敢為,哪兒有那麼容易瘋了。”
白芷不說話了,也覺得,九姨娘突然的瘋癲很有問題,應該是被人了手腳。
只有墨竹歎了口氣,道:“可惜了六小姐,一出生沒多久就沒了親娘。”
李未央笑了笑,道:“這對而言,其實是好事,九姨娘雖然麗聰明,卻不是在這種大宅門裡頭長大,容易到別人挑唆,有這樣一個娘,六妹妹只怕會連累的多,現在死了,蔣月蘭要在眾人面前樹立一個賢良主母的名頭,當然會好好對待。”
白芷點點頭,道:“小姐說的對。”
墨竹卻不以為然:“誰知新夫人心眼怎麼樣,萬一對六小姐也手呢?”
李未央失笑:“傻丫頭,何必要對六妹妹手。六妹只是個庶出的兒,將來最多就是給一點嫁妝,還能用來給家族爭取利益,當然要好好教養,為蔣月蘭博得好名聲。但是敏之就不同了……”
打庶子一是為了為嫡子守家財。畢竟如果日後分家,庶子多都有一份,如果不分家,那麼公中還要出錢給庶子養家。一旦遇到心狹計較又不得寵的正室,當然把財看得上的一樣,恨不得這個庶出的就不存在才好。其二,是為了保住嫡子在家中的地位。大曆朝的員中,庶子超過嫡子的多得是,一旦庶出的兒子出息了發達了,不但分了嫡子的寵,母憑子貴的妾室也有可能給嫡母添堵。就像當今的滄州知府劉放,就是庶子出,從小養在嫡母劉氏膝下,外放回來後看見自己親娘李氏白發蒼蒼了還要在嫡母跟前立規矩,心中不忍,特意請了陛下聖旨,要接了自己的親娘去滄州福,皇帝看在劉放多年勞苦的份上準了,可消息一傳開,嫡母劉氏覺得兒子極為不守規矩,氣得要死,竟然命令人勒死了李氏,所以,嫡母一邊養著庶子,一邊心中懷著防備之心,這也是人之常。應當說,這才是李未央不想讓敏之留在蔣月蘭邊的本原因,若是對方一生無子,還可能好好對待敏之,但若有了自己的兒子呢?問題就多多了。
李未央這樣想著,目看向窗外被風刮得東倒西歪的樹枝,道:“這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
白芷和墨竹面面相覷,不知道李未央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來了。
跟李未央想法一樣的,還有李蕭然,他覺得九姨娘瘋癲的太奇怪,疑是有人毒害。如此想來,突然死了,說不定也是有人謀害。剛開始他倒的確是想要查清楚的,可惜那掌櫃死了,人證沒了,唯一的線索就在九姨娘邊的丫頭上,可以說,為唯一的突破口。然而不管怎麼問,這丫頭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是九姨娘下毒害了四爺,其他一概都不知道,李蕭然私底下派人用了大刑,可這丫頭依舊沒有改過口。
“兼施都沒有效果,要不就是這丫頭說的是實話,要不就是以為自己說的是實話。”李未央這樣對趙月道。
趙月不明白,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李未央笑了笑:“區別就是,一個是的確看到九姨娘下了毒,另一個就是別人讓誤以為九姨娘下了毒。”
趙月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樣一來,還有辦法調查出來嗎?”
李未央冷冷道:“既然有第一次,難免就會有第二次,只要我們暫時裝作一無所知,對方還會繼續行的。”
趙月點點頭,道:“奴婢一定好好看著四爺。”
就在這時候,趙楠快步走進來,跪地道:“小姐,奴才已經照著您的吩咐,將近日九姨娘的飲食全部找出來了。”說著,他遞上了一疊紙。
李未央看了半天,卻始終無法看出什麼名堂,低聲道:“這上面也並無相克的食,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良久,皺起眉頭,道:“你去另外找位大夫來。”
趙楠應了一聲,快速地消失。李未央看著他的背影,久久陷了沉默。
一個時辰以後,趙楠帶著一位發須皆白的老大夫到來,李未央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道:“奴才跟門房說,是小姐院子裡的丫頭病了,所以沒有請李家的大夫。”
李未央點點頭,道:“請您幫忙看看,這飲食可有什麼問題?或者說,吃多了有沒有妨害?”
老大夫巍巍的,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看到這一屋子的豪華擺設和李未央的穿著打扮,心中便明白過來,低下頭不敢看李未央,只是接了那一疊紙,一張一張地翻看。
這些紙上,記載了九姨娘一個月來的一日三餐。
老大夫看了又看,指著每餐必有的一道菜道:“這蒸木薯糕——”
李未央道:“木薯是九姨娘家鄉特產,極吃,父親又一向寵,所以特意從家鄉快馬運來,除了懷孕期間沒過,吃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這有什麼問題嗎?”
老大夫面有點猶豫:“木薯的、、葉都有毒,而且新鮮的部毒最大,如果吃生的或未煮的木薯,甚至於喝一口湯,都有可能引起中毒,數量多了,會引起死亡。所以,一般人是不喜歡吃這個東西的。”
李未央皺眉,隨後舒展開,道:“這倒不會的,廚房裡總不至於連這個都做不好。”
老大夫不敢再多說,又指著另外一道菜,道:“這道金針菜木耳……嗯……金針菜裡面含有一種秋水仙的東西,如果人不小心吃多了,很容易產生另一種毒素,可毒害人的腸胃。不過尋常人吃了都能自己消化,倒是弱的人必須食用……”
弱?九姨娘生完孩子不過幾個月,自然說不上強壯,但金針菜,是經常用來配菜的,李未央卻從未聽說它有毒過,所以臉上自然出不信的神。
老大夫解釋道:“老夫親眼見過因為原本腸胃出的病人在服用了這個之後七天七夜不能正常排便最後活生生憋死的……”
白芷的臉上出嫌惡的神,這老大夫,在小姐跟前說什麼憋死啊——真是太失禮了!
李未央搖了搖頭,這些都不能解釋九姨娘的死,總不能說是木薯或者金針菜中毒死的吧,這也太匪夷所思了,這東西誰都吃,從未見過誰真的死了,老大夫說的是特例,也要在一定的環境下才能發生,不,等等,若是有人故意沒有煮木薯,或者故意讓九姨娘在脾胃虛弱的況下服用大量的金針菜呢?
老大夫還在說:“小姐你年紀輕,自然是沒見過這些,老夫年輕的時候還做過朝廷的仵作,親眼見過有人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法子殺人的呢!就拿這道土豆燒來說,土豆的芽、花、葉及部的外層皮中卻含有較高的毒素,尤其是芽部位的毒素甚至比的部分高幾十倍至幾百倍。未的綠土豆或因貯存不當而出現黑斑的,都含有極高的毒,只要利用的好,置人於死地也是很簡單的,當然,要想把握恰當,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好的,需要經過反複的試驗,還要能接到死者的飲食……”
李未央已經全都明白過來了,揮了揮手,白芷立刻塞了一個銀袋子在老大夫的手裡,老大夫吃了一驚:“這……我也沒看病,用不上這麼多錢……”
李未央笑了笑,道:“這是多謝您為我解的。”
老大夫寵若驚,還要說什麼,就被趙楠請出去了。
白芷輕聲道:“這老頭子也太會危言聳聽了,這些東西我們都是常吃的,也沒見誰死啊!”
李未央搖了搖頭:“是啊,若要應用得當,就得對九姨娘的狀況一清二楚,借機會利用這些東西害喪命,非是一般人能夠做到,這府裡面恐怕來了擅長用毒的高手。”
“小姐是說——”趙月驚訝。
李未央的目之中閃過一寒意:“不知不覺置人於死地,我真的很想知道,這樣的人怎麼會來到李家!”
京都的一家別院
周天壽戰戰兢兢地進了門,向站在大廳中的一個華服年行禮,年回過頭來,卻是一副笑容滿面的樣子:“道長何須多禮?”
周天壽原先在山中居,一個月前卻莫名被人請到了這裡,遇到這個華服年,他為他安排了這個居所,周天壽一直苦修,還從未過這種禮遇,一時忍不住在院子裡挨個看過,什麼紫檀木的桌椅床榻,描金的四扇屏風、宮繡流蘇的帷幔,杭綢緞面的錦被。一應家居所用應有盡有,甚至連淨桶都是漆金的,吃飯的時候,滿桌子放著冬菇、冬筍、木耳、栗、白果菜、花菜這些看似極為簡單的素菜,但他卻明白,這個季節想要大魚大並不難,想要吃到這些新鮮的蔬菜,卻要比鮑參翅肚還難得,他完全看花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會走這樣的好運氣。只不過,他一直心中忐忑,不知對方究竟想要他做什麼事。
而現在,這年第二次出現,周天壽知道,這是要吩咐自己為他辦事了。
“請道長來,是想要請道長離開此地。”年笑容滿面地道。
周天壽吃了一驚,哪裡舍得這裡的好日子,臉上頓時流出不舍之意,可還沒等他開口,年已經道:“道長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是馬上要有人來請道長進宮了。”
“進宮?!”周天壽更加吃驚:“請我?”
年微笑道:“正是如此。”
周天壽覺得十分奇怪,不由再度仔細看了一遍年的長相,只覺得他的相貌俊異常,眉如遠山、目似秋水,從鼻到無一不,但最要的是,他竟然生得一副……周天壽暗自揣測這個年的份,他通相面之不錯,可很多事……都是能看但不能說的。
“道長回到原先的居所,不出三日七皇子殿下就會來請你宮。”年這樣道。
周天壽十分的惶恐,道:“宮中……我師傅……”他師傅說宮中人際往複雜,讓他不要趟渾水,可他卻知道,師傅是怕他搶了飯碗才對。
年的笑容更加和氣:“道長進宮之後,一切事自然有人為你安排,只是,想要在陛下心中超過你師傅,還需要給陛下一份像樣的禮。”
周天壽奇怪地看著年:“我不過是個窮道士,能送的起什麼禮?”
年只是笑了笑,道:“禮麼,我早已經為你準備好了。”
周天壽順著年的目,看了一眼窗外,頓時愣住了,一雙眼睛立即釘在那的上,他平日裡從來不近,潔自好,可這會兒卻看的眼睛都直了。眼前的當真是手如荑,如凝脂,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姿人至極。他畢竟是修道之人,馬上回過神來,道:“這是——”
年微笑:“陛下邊,缺一個可心的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