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閱讀 - 108 腐爛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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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李長樂臉上拆紗的日子了。之前蔣五一直用紗布替裹著臉,但是在拆下紗布之後,一切就都沒辦法瞞了。

整個晚上,蔣五都驚懼的沒辦法睡覺,十分恐懼第二天的到來。於清晨半夢半醒之中突然被人醒,那丫頭滿面驚惶:“盧公,小姐……小姐……”

蔣五已經被夢裡面李長樂的臉所魘住了,他夢遊一般直直地坐了起來,被這丫頭一,整個人頭痛裂,他下意識地自己的臉,隨後松了口氣,還好,易容還在,不知道為什麼,他特別擔心被李未央發現他的份,他對這個有一點恐懼,總覺得自己若是被對方發現了份,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匆匆梳洗完畢,他著頭皮,走出了院子。因為他是男眷,不方便住在院,所以特地在東廂安排了客房,此刻他必須穿過重重院門,才能進院。

昨夜下過一場雨,院子裡芭蕉碧綠的葉子一低頭,一顆水如珠地落下來,清脆一聲砸在蔣五的頭上,裂為數瓣。他心中更加鬱卒,恨不得立刻就掉頭回去,可眼看著已經到了門口,怎麼也躲不過去了。

李長樂已經早早起來,盛服而坐,上的桃花衫子上鑽鈿華底玉蘭的長絢麗地讓人轉不開目,厚厚的紗巾依然裹著的臉,劉媽媽站在一旁面如常,丫頭們卻都面如土,一直低著頭。

一想剛才的夢魘,蔣五只覺得一陣暈眩,那種馬上要赴死一般的恐懼如冰刀般直膛,冷氣直嗖嗖往上串,走過門檻的時候,他幾乎一腳踩空,趕用手扶著門才沒有跌下去。

“你們都下去吧。”李長樂端坐著,一個字一個字地吐了出來,聲音極好聽,若還是當年的模樣,蔣五恐怕很高興,但此刻,他實在有點笑不出來。丫頭們一個接一個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李長樂的目隔著面紗仿佛有穿力,讓他幾乎想要跟著那些人一起出去。他勉強坐到雕背靠椅上,幾上的茶已經涼了,桌子上有餞瓜子芙蓉餅梅子燕窩茶點,偏偏誰也沒心思去,屋子裡安靜得有些怕人。

蔣五不得已,終於走過去,小心道:“我幫你拆了紗布。”

李長樂早已迫不及待地取下了面紗:“快一點!”

蔣五沒說話,手持剪子,哢嚓一聲,剪開開了臉側的紗布。帶著無數的白紗布一圈一圈落在地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蔣天卻不敢看的臉,只是低著頭,看著寬大的衫袖上的繡花。李長樂迫不及待地站起來,走到鏡子面前,可是卻沒想到,看到的依舊是一張滿目瘡痍的臉,一聲,猛地抬起繡凳,砸向了銅鏡,銅鏡的面被生生鑿出一個坑,嚇得檀香整張臉都發青了,連聲道:“小姐……小姐……”

李長樂卻猛地回過頭來,發狂一般地將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砸了,很快,一間漂亮的房間就被砸的滿目瘡痍。劉媽媽和檀香都是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去勸說,李長樂盛怒之下,極有可能下令將們都拖出去痛打一頓,這兩日,屋子裡已經有三個丫頭莫名其妙的被打的皮開綻了。

李長樂砸完了所有的東西,突然測測地盯著蔣五,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足足有半刻的時間都沒有說話。蔣五心中有點害怕,道:“你……這樣看著我幹什麼?”

李長樂慢慢地道:“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長這個樣子?你能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蔣五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劉媽媽,對方也是一臉茫然,不知道李長樂為什麼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李長樂卻走近了一步,道:“我要看,你摘下面給我看!”

蔣五被奇怪的語氣說的頭皮發麻,不由道:“好!不過你不要再發脾氣就是!”說著,他吩咐檀香去準備水和布巾,檀香手腳利索地送來了,他走進室,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出來,他從簾帳中走出來的一瞬間,屋子裡一下子亮了起來,蔣天本人的眉眼十分俊俏,偏帶嫵。跟他四哥比起來,了點英武,卻多了點風流,雖然生的不是眼,卻流轉顧盼間清俊秀,但凡個正常人,見了他,是沒有不驚豔的。檀香第一個看得呆住了,劉媽媽也大為驚奇,雖然早已知道這是蔣家五爺,但五爺是很在蔣家面的,所以這也是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他的臉,不由也是一陣怔住。但回過頭來,立刻擔心李長樂到更大的刺激,要知道現在這張臉毀這樣,看見個漂亮的丫頭都要找茬教訓,更何況蔣天這樣出的容貌呢。

李長樂卻站在原地,一直沒有,劉媽媽越發張起來。就在這時候,李長樂突然撲了過去,一把抓住蔣天的袖子:“蔣天,你有法子的是不是,你既然可以戴面,我也可以的對不對?!你是見過我之前的容貌的,你覺得我有辦法忍這樣的臉嗎?!我不能!我不能啊!這種日子生不如死!蔣天,不,五弟,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求求你……”哭了起來,把臉埋在他的前,雙手地抓著他的襟,握得那麼子都微微地發起抖來。

若是平日裡,蔣天一定很高興有人投懷送抱,可他這幾日親眼看到李長樂的殘忍。頭發都掉了,便強迫院子裡的丫頭都剪下長發給,做漂亮的發套戴在頭上;因為一個丫頭有漂亮的眼睛,便悄悄找了借口將人挖了眼珠子趕出去,甚至賣到了下等窯子裡,而這僅僅是因為自己毀了容,所以不能忍麗的丫頭在面前走來走去。曾經的李長樂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勾出心黑暗的瘋子。

李長樂抬起頭,那樣深的兩汪潭水似的眼睛,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面容倒影在的眼睛裡,有一種清絕的灩灩的波影,可是那眼睛周圍,卻是可怕的、幾乎可以說得上腐的東西,僅僅是靠近,都有一難以容忍的惡臭,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僅僅是保住命,可是卻沒辦法徹底祛除這毒素,而的皮,也注定不可能恢複如初了……

的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像鐵鉗一樣,他痛呼出聲,卻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領襟:“五弟,幫我,幫幫我!李未央那個賤人,我不能讓得逞!”

上淡淡的腐的味道讓他幾乎嘔吐,想要離,可是抓住他的襟,眼睛裡淌下大滴的淚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剎那間心了,松了手,輕輕地臉上的淚水,歎了口氣,溫地說:“你要我怎麼辦?”

“你的那張臉……你一定可以做出一張跟原來一模一樣的臉!不,更漂亮的!我要更的!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蔣天卻低聲道:“表姐,你冷靜一點,我早已想過這個法子!”

李長樂的眼睛裡一下子湧現出無數的希,蔣天慢慢說下去:“我的這張臉,耗費數巨暫且不說,最重要的是,它沒有孔,所以不能跟真臉一樣,所以只是在皮上的,我原先的臉沒有問題,所以可以覆蓋於上,但是你的臉……如果戴上假面,你可以想象,原本結痂的疤痕會全部落、腐爛,而原本沒有結痂的地方也會變得更加可怕……”

蔣天一邊說著一邊傷:“而且這張假面,每天最多戴幾個時辰,其餘的時間你如果戴著,必定是不行的,難道你希你自己的臉全部腐爛嗎?就算你可以忍那種疼痛和折磨好了,你的疤痕沒辦法呼吸,只會不斷的潰爛,你必須不斷的消炎、吃藥,總有一天你會死的……你明白嗎?”

檀香的眼睛越睜越大,幾乎變得極為驚恐,可以想象,如果大小姐戴了那種東西,以後自己的臉會變什麼樣子,這無疑是飲鴆止……所以連忙道:“大小姐,使不得啊!如果你弄了那種東西在臉上,以後自己的臉爛了怎麼辦?而且蔣爺說了,還會送命的啊!”

李長樂的聲音卻越來越冷,越來越厲:“我不管!我絕對不要再頂著這張臉!五弟,你幫我做!現在就幫我做!”

蔣天震驚地看著,他實在無法理解,好不容易保住了命,怎麼還能往死路上去走,這實在是太可怕了,在他看來,貌固然重要,但沒了命也要保住貌,這是他本做不到的!尤其,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皮腐爛也非要掛著那張假皮,這簡直已經執著可怕到了極點了!作為一個男人,他當然不能明白李長樂的想法,要知道,對於一個來說,活十年二十年,也要保持自己的麗和青春。

蔣天搖了搖頭:“不!我不可以這麼做,這是害了你!祖母也不會同意的!”

李長樂冷冷盯著他:“你不肯?”

蔣天反複地搖頭,然而李長樂突然松開了他,走到了桌子邊上,猛地撿起一塊已經砸碎的花瓶碎片,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如果我死了,你對外祖母沒辦法代吧!是不會原諒你的!”

外孫是骨中的骨,國公夫人最疼的就是李長樂,甚至遠遠超過了對其他的孫子……這點蔣天當然是知道的,他還知道國公夫人聽說毀了容,當時就暈倒了,而且一病不起……若非如此,早已跑到這裡來興師問罪了,可是李長樂現在卻半點沒想到這個,只關心自己的臉,甚至連國公夫人是否恢複健康都沒有問一句……這太令人心寒了。蔣天,面一點點沉寂下去:“好,我答應你。”

既然是你自己要戴上面,那一切的後果都要由你自己承擔,你以為只是腐爛嗎?一張原本就靠著藥才能阻止潰爛的臉現在非要蒙上一層不能呼吸的死皮,可以想象最終這腐爛會逐漸蔓延到頭顱、頸項,最後到全……李長樂真是瘋了,但他不準備再阻止了,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這可是自己選擇的!說實話,他已經夠了這個外表麗,骨子裡殘忍的大小姐,讓保留著貌到死吧,這張假臉最多不過維持個一年,等這張臉開始破裂的時候,命也就差不多該結束了……

蔣天進自己的藥房,在裡面足足呆了七時辰,直到半夜才從藥房裡面出來,李長樂從來沒耐心等這麼久,可這一次,一直等著,直到蔣天捧著錦盒出來,親手揭開,裡面是一張薄如蟬翼的假皮。

“這世上的皮中,最薄的是人皮,但是最輕的卻是鮫皮,只不過這不能氣,而且過個一段時間就會開始裂,每天晚上都要摘下來放進香料盒子裡面保存才能保持不壞……因為它畢竟不是真人的皮……你要想清楚才是。”

李長樂的目落在盒子裡,癡癡的再也移不開眼去,本聽不見蔣天在說什麼。一把搶過盒子,瞳中灼灼是火,笑的像著了魔似的,“我能恢複容貌了,李未央,你一定沒有想到,我能恢複容貌了,哈哈……”

“但願如此吧。”蔣天深深地歎息著。

李長樂沒有將那張臉藏多久,很快,眾人在花園裡見到了

很好,可是正在喝茶的老夫人卻覺得在中午的日下徹底地暈眩起來,起來,用手支著額,“這是怎麼了?!”

李長樂走過來,面上帶著微笑,雖然的表還有些不自然,但那張臉的的確確和從前一模一樣,上面沒有毫的破損:“老夫人你是怎麼了?”

老夫人仔細端詳著的臉,轉頭輕聲問道:“未央,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李未央看到李長樂的容貌的時候,第一個覺就是震驚,隨後是詭異,一個人的臉傷了,有可能在短短的一個月中就恢複原樣嗎?雖然對盧公的醫沒有質疑,可是,這也太匪夷所思了。相信奇跡,可不相信神跡。一道傷口尚且需要很久才能複原,更何況那天分明看見,李長樂的臉已經面目全非。

劉媽媽滿臉喜地道:“老夫人,這要多虧了盧公啊,他的醫真是天下無雙,小姐拆了紗,臉上竟然已經恢複如初了!”

二夫人眼睛,幾乎說不出話來,旁邊的李常茹也是驚訝的完全沒了聲音。

“這……竟然真有這樣的奇跡!盧公的醫當真神了!”老夫人雖然無比的驚訝,可是見到李長樂的臉恢複了,臉上還是出高興的神,當然這高興中了點真心,多了些厭惡,看到檀香戰戰兢兢地站在李長樂的後,就斥責道:“大小姐剛剛康複,誰你把小姐扶出來走這麼遠的?”

李長樂搶話答道:“天氣這麼好,我想出來走走,怎麼,老夫人不想看見我?還是三妹不高興看見我的臉好了?”

“當然不是……”李未央慢慢地說:“大姐能夠康複,我自然是滿心歡喜,看來,咱們真要重重酬謝盧公了……”越說越慢,一雙眼睛直直地瞅著,最後微笑地,一字一頓地說:“大姐,你的臉比從前更加的彩照人了,不知盧公用了什麼靈丹妙藥?”

李長樂冷笑一聲,道:“三妹要是想知道,大可以在自己臉上劃一刀,到時候讓盧公也幫你治病,不就好了嗎?”的臉,本沒辦法氣,仿佛有一種漉漉的覺,甚至能夠聽到疤痕裂開的聲音,那種皮開綻的痛苦,正一點一點地品嘗著,可拼命地忍著,因為哪怕是死,也要給李未央看一看的臉,要讓對方知道,李長樂,永遠是天下第一人!

老夫人,蹙眉:“長樂!你在說些什麼呢?”

老夫人偏幫李未央,早已是一個公開的。李長樂並沒有繼續回答的問話,只是低下頭來自顧自地微笑,忽然,猛地抬起頭來,那眼睛裡充滿著抑的,難以藏的恨意,直直地面向李未央的方向,道:“三妹,大姐只是跟你開個玩笑。咱們姐妹之間,又有什麼不能說的呢?你說是不是?”言畢便凜然扭過頭去道:“檀香,我走不了,扶著我回去。”

突然地出現,立刻又要走,這是怎麼了?李未央輕輕皺起眉頭,卻見突然回過頭來,對著老夫人道:“老夫人,皇後娘娘的宴會,我可以參加吧?”

老夫人吃驚地看著,脖子僵地點了點頭。

李長樂點頭,仿佛突然出現就是為了這場宴會一樣,隨後扶著檀香的手,飛奔一樣地走了,李未央奇怪地看著的背影,隨後垂下眼睛,陷了沉思。一旁的二夫人握了帕子:“這怎麼可能!的臉明明毀那樣!怎麼會恢複如初!難道盧公的醫真有那樣神奇!”

老夫人沉思片刻,道:“上次敏之的病,也是他想的法子,難怪人家都說他是神醫,看來的確如此!生活骨,這真的是非同一般啊!”

李未央卻並不相信,因為盧公當著眾人的面說過,對方的臉本沒辦法康複了,怎麼會眨眼之間就全好了?而且,李長樂的臉如果真的完全恢複了,何必這樣著急走呢?簡直就像是再待下去就會暈倒一樣。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能說的原因。可究竟是什麼原因,才能讓一個面貌全毀的人恢複原先的貌呢?李未央此刻,並沒有想到李長樂在這種貌之下所忍的那種可怕的折磨,而這種折磨,絕對比頂著一張醜陋的臉更為恐怖。

直到李未央回去,都還是若有所思的,連白芷跟說話,都沒有聽見。

李敏德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李未央坐在躺椅上,清冷的目卻是落在院子裡的梧桐樹上,神十分的奇怪。白芷見他進來,正要通報,李敏德卻揮了揮手,道:“罷了。”

他輕輕地走近,低聲道:“怎麼了?”

李未央回過神來,有些神恍惚的看著他的臉……還有他手裡提著的大包小包,微微笑道:“怎麼有空跑到這裡來了?”最近可是都不見人影。

李敏德目深深看著,突然說:“攤開手。”

於是李未央攤開了右手。李敏德微笑,將油紙包拆開一角,然後取出一塊糕點放到手心:“剛出爐的,吃吧。”

“哦……”李未央下意識地將那香氣四溢的桂花糖糕放進了裡,香香的,人心醉。

李敏德又看了一會,然後吩咐白芷取來一個蓮花碗,然後將每一只裝滿糕點的油紙包拆開一角,倒出些吃食。紅棗糕、如意、桂圓糕、吉祥……一下子便將小碗塞滿,紅紅綠綠的煞是好看。

“吃吧。”他將盛滿糕點的蓮花碗遞到的面前,看起來靜如止水的臉上,似乎一直在笑。

李未央還有點蒙,下意識地就聽話地一連吃了好幾塊糕點,等吃完了,才突然想起道:“你……是不是把我當小孩子了。”

到底還是蒙混不過去……李敏德歎了口氣,道:“你是在為李長樂的事心煩?”

李未央愣了愣,隨後點頭。

李敏德笑了笑,道:“捅了馬蜂窩?過後才來擔心嗎?”

李未央不由道:“李長樂?馬蜂窩?嗯,這形容倒是很切,不過為了敏之,再來一次,這個馬蜂窩我還是會捅的。”

李敏德修長的食指彎起,抵住畔,笑得不可自已,李未央奇怪地看著他。

僅僅只是半年,這個三姐,只到他的眉心,需要略抬頭看這個曾經的小男孩了。

不同於往日的素淨,今日李敏德穿的甚是華貴,用純金線織的綢衫,襯著裡面的月白中,顯得格外的神采煥然,黑發束一束,長長的垂帶甩過肩頭,俊俏面龐瀟灑帥氣,一雙烏眸清亮有神,其中洋溢著熱芒,直的鼻梁下,是兩片含著笑意的溫潤雙,紅潤得像塗了一層薄薄的胭脂,形看上去是那樣的英,腰帶上,掛著金柄短劍和玉佩。

“你今天怎麼這副打扮?”李長樂不再糾結李長樂怎麼突然恢複的問題,轉而好奇道。

李敏德笑完了,正道:“陪你赴宴啊。”

“陪我赴宴?”李未央一愣,隨後看向一旁的白芷,白芷扶額道:“小姐,奴婢已經說了三回了,今日是皇後娘娘的宴會,請了很多人呢!你再不梳洗打扮,今天一定會遲到的。”

李未央“哦”了一聲,隨即揶揄地看著李敏德:“穿的這麼漂亮,去見九公主?”

這兩年,九公主追李敏德追的更,若非出宮不容易,恐怕三不五時就要在李家見到了,可惜,李敏德卻好像對完全沒意思,總是冷冰冰地對待人家,完全都不可。果然,李敏德聽提起九公主,卻只是淡淡笑道:“快去換服,再晚就真的要遲到了。”

李未央聽話地站起,走到半路又回過頭,奇怪地看了一眼李敏德,白芷道:“小姐,怎麼了?”

李未央搖了搖頭,怪道:“以前都是我指揮他,現在這小子就指揮起我來了。”

趙月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意識到被李未央橫了一眼,立刻轉過臉去。

宮中舉行宴會,李未央很參加。可這次是皇後娘娘下的帖子,各家都要派人參加,李未央還是得去的,只是到底不喜歡太過華麗的妝容,只是用了一條碧寶石的瓔珞,錯挽在頭發中,芒若若現在烏發中,宛如將夜晚的星會聚在了發中,最大的一顆碧寶石,拇指般大小,恰好垂在額頭間。因為是正式場合,也不得不換上老夫人特意準備的,在綢緞面料上覆了一層薄如蟬翼的紫紗,的刺繡在紗下,行走間靈麗。

李敏德看到的一瞬,眼睛一亮,笑贊道:“誰說李長樂才是天下第一人,那是因為他們都沒有看到你打扮過的樣子。”

李未央瞪了他一眼,這世上大概只有他敢在面前說人兩個字了。有了從前的遭遇,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聽別人說麗兩個字。麗,不過一張皮囊,丟了也就沒有了,是最不在意也是最厭煩的東西。如果有李長樂那樣的貌,的過去也許不會過得那麼辛苦了。不過,不得不承認,雖然知道這是不符實的溢之詞,被人誇贊的覺,還是很好。

“雖然已是春天,可宴會是在晚上,所以風會很大。”李敏德聲道。

“不會,宴會在室,只會熱呢!”李未央隨口回答。

“白芷,回去替你們小姐取一件披風。”李敏德回頭。

李未央皺眉,道:“都說了不必麻煩。”

“去吧。”李敏德揮了揮手,白芷竟然應聲而去。然而等轉過,自己卻也奇怪,從前只聽小姐的吩咐,可是剛才那一瞬間,三爺的上竟然有一種奇怪的,讓不自覺地就聽從了他的命令。

不只是白芷,李未央都有點驚訝。略略遲疑,轉頭看著他,道:“什麼時候連我這裡的丫頭都收買了?”

“這是們懂得從善如流。”李敏德笑道。白芷作麻利,片刻就將披風送上,趙月要替李未央穿上,李敏德卻揚手接過,“今天的宴會,李長樂也會去,不只是,蔣家的人,都會去。”

李未央揚起眉頭:“你怕了嗎?”

李敏德失笑,道:“你覺得呢?若是我怕,何必陪你一起去,怕的該是他們。”語畢,見他清俊面上著無盡的歡愉,明明也該跟著到高興,但此時鼻間發,心裡略略疼痛起來。

這個年,在邊,是不是也被迫長起來了呢?如果沒有,說不定他能在一個正常的環境裡,做一個正常的人,讀書習武,娶妻生子,這時候,李未央已經忘記了李敏德非同尋常的份,,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必和在一起面對這些本不該他承的東西。李長樂、蔣家、拓跋真、武賢妃……這些人,其實跟李敏德都沒有什麼關系,可因為李未央,害的敏德必須時時提防、小心。那些人既然能拿敏之下手,那麼這幾年來,敏德是否也在看不見的時候,承擔了很多很多……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提到過。低下頭,看見的是他修長的手指,他的皮極白,可是指腹卻有著薄薄的繭,那是用劍的痕跡,李未央覺得有點心疼,有點疚,也許,只顧著自己,都沒有問過他將來想做什麼,而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將事都計劃好了,習武、讀書,他都是獨立完的,曾經許諾三夫人的事,並沒有完,甚至於,不要說他真實的世,連他平日裡和什麼樣的朋友結,都不知曉。

李未央目不轉睛直看著他。他笑著,面上含著醉人的笑,手指靈巧地幫層層系結,李未央看著他,慢慢覺得有了一怪異,這樣簡單的作,他的神間卻著細微滿足。的心底原本清澈明淨如鏡,可是此刻卻產生了些微的漣漪。不知什麼時候,眼前的孩子已經長年,他們之間,距離是不是太過近了,近的甚至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

不自覺地,輕聲道:“敏德,你有朋友嗎?”

他輕輕抬起頭,夜風掃面,他的發抹上月華,如星空靜靜奔流的夜河,然而面上只是微笑道:“我不需要朋友。”

那語氣,非常的篤定,李未央不由自主皺起眉頭。

“我有你就夠了。”李敏德理所當然地說道。

不知為什麼,這原本可以理解為兩人相依為命的一句話,卻讓李未央下意識的,微微後退了一步。

“出去的時候,披上連帽披風。好了,走吧。”李敏德仿佛沒有察覺,只是微笑道。

李未央看了一眼白芷們,卻發現們都是低著頭,一副沒有看見的樣子,沉思,不知何時,自己邊的這些丫頭看見李敏德來,竟然連通報一聲都免了……

老夫人今日不去,其他人已經出發,李未央出來的最晚,新上任的管家行禮道:“縣主,您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這就是其他人不肯與同行的原因,李未央有屬於自己品級的華麗馬車,而這一點,恰恰是這李家其他人本沒辦法忍的,倒也不在意,只是問道:“大姐和母親呢,都出發了嗎?”

管家笑道:“回稟縣主,大小姐和夫人已經出發了,夫人吩咐下來,們會在宮門前頭等著縣主一起進去。”

各家的眷都是一道兒的,們不願意等也不行,李未央笑了笑,起上了馬車。

“今天有四十八家要進宮,只怕道會堵上一兩個時辰。”馬車夫恭恭敬敬地請示,“是否從其他路上繞道?”

李未央想說,堵就堵吧,總好過去走不安全的路,誰知李敏德卻道:“不能遲到,繞路。”

那麼簡單利落,直接下了決定,李未央有一瞬間,完全啞然。

李敏德看見在盯著他,不由眨了眨眼睛,委屈道:“怪我多事?”

李未央無語,這時候能說什麼呢?既然他已經說了繞路,難不還能讓馬車掉頭嗎?算了,揮了揮手,托腮倚著小桌閉目。

白芷就著燭,小心地取出繡花繃子,繼續繡沒做完的活兒,趙月則低著頭,認認真真坐在角落裡劍。

李未央閉著眼睛,卻覺到一陣輕暖暖的視線落在面上,讓覺得心裡很別扭。

這樣,怎麼睡得著呢?

“到皇宮還早著,休息半個時辰吧。”

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卻的確因為過於疲勞,眼皮越來越沉重。有什麼溫暖的東西握住了的手,下意識地握住。

春寒料峭,尤其是晚上,風真是大啊,早知道,還是不該那麼早就撤掉暖盆,模模糊糊地想著,有人靠近真是溫暖。逐漸進夢中的李未央微微苦笑,夢境和現實開始疊,為什麼從前,沒有人肯給一點溫暖呢?若是在被打冷宮的時候,李家的人願意向出援手,這該有多好呢,不用他們救命,哪怕只是一句關懷的話語,那畢竟也是親人的覺,可是,什麼都沒有。如今的老夫人,看似很疼,實際上,連自己都不相信這份疼了……原來,已經誰都不信了,但還是為了想活下去而假裝信了。虛假的溫暖啊……不由地,將那只手握的更

“小姐……”白芷張口言,這樣不妥,真的不妥,實在是太不妥了。跟著小姐這幾年,看多了人家姐弟之間的相,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李敏德對李未央好的太過分了,那眼睛裡的彩,連這個丫頭都沒辦法忽略……可,這怎麼行呢?他們是堂姐弟啊,縱然三上沒有李家的脈,可是有一日他冠上李姓,他現在作為就是……**。這兩個字在白芷的腦海中閃過的那一剎那,都僵起來了。白芷下意識地,就想要開口提醒李未央,可是李敏德在這時候,突然轉過頭,看了一眼,眼神輕變。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眼神,白芷卻覺得渾抖起來。的眼睛裡,有一的驚恐。

趙月卻一直認真著自己的劍,仿佛那上面能開出花來,的確是認了李未央為自己的主子,這些日子以來,也是真心的佩服、尊敬,甚至帶了一崇拜,但不管怎麼敬重李未央,真正的主子都是李敏德,所以明明也看出了李敏德那過於炙熱的眼神,也只能當做什麼都看不明白。只不過,偶爾會想,若是有一天主子和小姐發生矛盾呢?該怎麼辦?

李敏德只是向著燭火的方向輕輕揮了揮手,白芷立刻明白過來,連忙熄掉了一盞燭火,卻也同時松了一口氣。

馬車裡的線,一下子暗了下來。

李未央不知道,李敏德看著的神帶著滿足,他的右手就這麼被攥在的手心裡,他有一種沖,想要心底每一道傷痕的……

哐的一聲,馬車劇烈的晃一下。

李未央突然睜開了眼睛。

“這道有點顛簸啊。”李敏德微笑,眸子熠熠發,“等到了宴會,看到討厭的人,只怕吃不下什麼東西,剛才那些點心你也沒有吃幾塊,剩下的我都帶來了,要不要先用些點心。”

李未央的目有點模糊,慢慢移到他俊秀得出奇的面容上。僅僅是容貌而言,見過太多俊的男人,英俊拔如拓跋真,清冷如月的拓跋玉,甚至連那個囂張的蔣四,都算是個皮相出眾的男子,可這些人和李敏德比起來,毫無疑問都要略遜一籌,難怪九公主總是說,他比的哥哥們都要俊俏,李未央這一瞬間想的不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而是到底什麼樣的人家,才能生出這樣濃墨重彩的年。

還沒等完全清醒,馬車又是撞擊一聲,倒進他懷裡。他下意識雙手護著的頭,待到車子穩住,他才扶著坐好,朝笑道:“沒事麼?”

李未央皺眉,外面真的發生了事?!

有人在外面著:“李未央!”

那是蔣四的聲音?李未央的神智已經完全清醒了,很多人都會選擇繞道,在這裡到蔣四,只怕是要找麻煩,下意識地要掀開車簾子出去,卻不小心翻了手邊的點心盤,一下子點心滾落了一地,李未央怔住。

李敏德卻小心捧起的雙手,替幹手上的髒汙。

外面的喧嘩越來越大,要掀開車窗,李敏德卻突然出手遮住的雙眼,波瀾不驚道:“別看,只是一條瘋狗吠。”

原來,早在李未央和敏德說話之時,趙楠卻騎在馬上,微瞇眼,看打頭的一名男子騎馬沖撞而來,似乎並未看見他們這列車隊一般,分明是故意找茬!他冷笑,躍馬而出,迎上那男子,兩方人馬只聽見空氣金石撞擊的脆響,再回神時,趙楠竟然被蔣南生生打落,渾塵土。

“手下敗將,竟敢在我面前顯擺!你主子出來!”蔣南冷冷地,高高在上。平心而論,趙楠武功很高,可若是論起在戰場上的實戰經驗,他要遠勝於對方!

李家護衛全都面驚詫,他們從未過這等恥辱,見到蔣南的隊伍如此張揚,都已經怒在心頭,再加上趙楠是他們中武功最高的人,今日對上,卻被人狠狠奚落至此,如何能按捺住心中怒氣,竟同時舉起了手中兵戈!

“武威將軍!馬車裡是安平縣主!”趙楠從地上恨恨爬起,一揮袖,掉了手腕上一塊跡,狼一樣兇狠的眼神投注在蔣南上。

蔣南哈哈大笑道:“滾出來!”他當然知道在馬車裡,他就是為了而已。

趙楠面上現出無限的怒意,他冷冷笑了一聲,兩手環,輕在口中發出一聲長哨,黑夜之中,竟然神出鬼沒地出現了一批黑人,蔣南不由皺眉道:“膽小鬼,了幫手來麼?”

趙楠冷笑一聲,道:“你盡可以試試!”蔣南不過是仗著一點戰場上的經驗人,只不過兩軍對敵跟如今的局面可是兩回事,若論起一對一,他或許不是對手,但若是主子的暗衛出,蔣南就要橫著回去了!

蔣四帶了不人,李未央在馬車裡聽到有雜的馬蹄聲,不由想到蔣四邊有一批出的護衛,這些人都是跟著他在戰場上多年拼殺的,手上染滿了鮮,今天他若是鐵了心要鬧事,自然不會輕易離去,李家的護衛能擋得住嗎?

“我的人在外面,不要。”李敏德輕聲笑了笑,卻並不將那些人放在眼裡。

“你不明白,他們不是普通的護衛,蔣四若是執意要見到我,我出去就是!他還敢殺我不曾?!”李未央冷冷地道,原以為今日的宴會蔣家會發難,可現在蔣四又是想要做什麼!

李敏德卻按住的手,道:“他不配。”

李未央有一瞬間的愣住,外面明滅的過簾子,將李敏德的臉照映出一的冷漠,他的聲音,有著前所未有的嘲諷:“應該讓他知道,橫著走的是螃蟹,而螃蟹,總有一日是要任人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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