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穿著男裝,大搖大擺地跟在拓跋玉的後進了門。
拓跋玉低聲道“今天的場合,你不要惹事!
否者我就送你回宮,讓父皇懲罰你!”九公主連忙擺手:“怎麼會!
我是那麼不知輕重的人嗎?
!
更何況我以前也跑出來玩過,父皇其實是知道的,不過睜只眼閉只眼假做不曉罷了。
只要不傳到太後耳朵裡,就什麼都好說。”
一副老油條的模樣。
拓跋玉警告地看了一眼,九公主生得酷似八皇子,兩人到底是雙胞胎,換了男裝,別人倒也看不出端倪,只是他覺得好端端的眷為什麼要化妝這樣,實在是不統。
九公主卻不理會什麼統不統的,只想要見到那個人,當下四尋找著。
等真的找到之後,眼睛裡竟然又是驚豔之。
那人穿紫,形容好,是將周遭的一幹公子們全都比得黯然失。
九公主癡癡著,那邊的男子無意中頭一抬,便像是有一道落到了臉上,彈指剎那,讓幾乎忘記了何,兩人的視線不經意的錯,九公主頓時心跳驟急,
幾乎連呼吸都為之停止。
然而,李敏德的目並未在臉上多加停留,很快掃開,匆匆離去。
對方已經轉離去,九公主依舊癡癡地著他的背影,直到拓跋玉輕輕咳嗽了一聲,取笑道:“還看?
人都沒影了。”
自古都喜歡風流俊俏的年,尤其李敏德的容貌,的確是世所罕見的。
拓跋玉可以理解九公主的心,但是,他不覺得李敏德同樣心儀自己的妹妹。
他看著九公主,目中閃過一罕見的憐:“小九,如果你要招駙馬,也該找個喜歡你的人。”
九公主一愣,抬起臉來看著自己的哥哥:“那未央姐姐不喜歡七哥,你就能不喜歡嗎?”
拓跋玉吃驚地著自己的妹妹,一時之間竟然怔住了。
的確,李未央不喜歡他,對他沒有一綺思,這一點,他無論如何都否認不了。
九公主天真地道:“七哥,天底下漂亮的姑娘多的是,你拖過今年也拖不過明年,遲早是要立正妃的,不如換別人吧!”
拓跋玉發現,自己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噎得說不出話來。
世上的好子多得是,可他偏偏喜歡那一個,這樣又該怎麼辦呢?
如果沒有母妃的阻攔,只怕他早已不顧一切將李未央迎進府中做正妃了,可是……這兩年不管他如何努力,最多不過是讓張德妃不找李未央的麻煩,要讓喜歡,接納,
卻並不可能。
而且,他最大的困難並不在於母妃,而在於未央,從來沒有說過要嫁給他,盡管幫著他,替他謀劃,已經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地步。
九公主眨了眨眼睛道:“看,你自己都這樣,又怎麼說我呢!
再者,我不信世上有不喜歡我的男子!”
拓跋玉看著自信的妹妹,不由笑了,是啊,九公主青春、貌、坐擁一切,更重要的是還天真善良,純潔無暇,誰會拒絕這樣一個呢?
他縱然個清冷,卻能悉世,這世上,沒有一個男子可以拒絕陛下驕傲的公主,李敏德當然也不能。
拓跋玉的微笑鼓勵了九公主,讓越發開心起來,他看著充滿希的面龐,不由自主地輕聲問道:“可是,你喜歡他什麼呢?”
九公主理所當然道:“好看呀!
他比哥哥中的任何一個都好看!
你看,他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好像筆的脊梁,眼睛特別有神,還長長的,像一汪深水,他是我看到過最好看的男人!”
拓跋玉失笑道:“這我倒是能理解,人家都說李家三公子,比子還要漂亮十分。”
九公主立刻駁斥道:“誰會把他和子相比,一定是瞎了眼睛!
他眉那麼漂亮,是那種劍眉,著英氣,哪裡有半點像子了!
哦,對了,還有,他不笑的時候角也是微微上翹的,他笑起來的樣子啊,好像春天裡最亮麗的一束,總之,七哥你是不會懂的!”
拓跋玉被逗笑了,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這樣輕易就被皮相迷了,說到底,慕的是對方的容貌,而且還的這樣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甚至於毫不掩飾,不過,
這也是九公主的可之。
直率,而且不會掩飾自己。
九公主看著自己的兄長,越發奇怪道:“可是,你喜歡未央姐姐什麼呢?
漂亮嗎,還是聰明呢?”
拓跋玉張了張口,竟然一時啞然,他仔細想想,李未央的確漂亮,可京都裡的人太多了,本是算不上絕;說份,也只是個庶出,跟那些名門嫡出的一等千金,還要略遜一籌;
說心地,甚至和純良恭儉讓搭不上任何邊吧……想來想去,他竟然發現,自己說不出究竟喜歡對方的什麼。
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拓跋玉不由愣在那裡,而一旁的九公主卻已經不再管他,追著李敏德而去。
九公主一路走過去,卻都沒有找到人,最後卻是在一個花園的口看到了李敏德。
九公主的心撲撲跳了幾下,不安與尷尬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描述的興,看著立在眼前的男子,只覺他周上下無一不完,樣樣都是那般符心意思令歡喜。
不由想到,若是向父皇提出要他做的駙馬,那會是怎樣的場景,他們一定會很要好吧……此時,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幾年來人家對的冷淡,只想著麗的前景。
眼看著人就要走了,九公主從後面追上去。
“李敏德!
你站住!”
九公主話一出口,自覺口氣太兇了,但這沒有辦法,習慣了頤指氣使的模樣,除了對父皇和母妃客氣點,也就是對李未央的態度還算好了,但現在一聽,就未免太生了點,
馬上意識到了這一點,立刻轉了語氣,“我……我找你有事!”
看到對方驚訝的表,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竭力不讓自己流出太多興的緒,然而盡管一再囑咐自己要鎮定,但還是忍不住臉紅了,咬道:“也沒什麼……我就想和你說,
嗯,我是悄悄跑來這裡,父皇和母妃其實不知道。
不過,你可千萬別和人說是我不是八弟——”說得磕磕的。
“不會。”
李敏德笑笑,神卻很淡漠,“公主自便就是。”
他不是沒發現,只是本不在意,然而九公主卻沒察覺到其中的區別。
只是覺得,好象、好象有點尷尬呢……為什麼明明是那麼期待的約會,真正見到了,反而覺得無所適從,沒什麼話可以說呢?
難道必須在這些沒趣的事上不停的繞圈子嗎?
九公主了袖子,剛要開口,卻聽見他道:“沒事了嗎?”
是馬上就要走的樣子!
九公主一下子攔住他:“等等!
……這個給你!”
遞給他一個香囊,之後含轉跑。
然而李敏德卻快速地將香囊丟了回來,之所以說是用丟的,是他看都沒有看一眼:“公主,這可不興隨便送人,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不能收。”
李敏德微笑著道,語氣裡沒有一的猶豫,隨後轉便走了。
九公主怔怔地著他走遠……手中的香囊得死,幾乎已經陷了自怨自艾的緒裡,他不收,竟然不收!
他居然敢不收!
他明知道這香囊是什麼意思的!
九公主幾乎要哭,又氣得滿臉通紅,就在要追上去的時候,香囊突然被人拽走,隨後一人大笑道:“沒沒!
天化日居然送男人香囊!”
九公主一看,然變道:“張楓,你快還給我!”
這年一緋紅的衫,面孔白皙,容俊俏,一雙眼睛帶著讓人心的笑容,他看了看九公主,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香囊,最上是綠荷托紅蓮,下連一條彩斑斕、搖頭擺尾、
十分愉悅的魚,魚的邊緣襯有水紋,水紋之下是五串珠纓絡,十分的致可。
他低道:“魚喻男,蓮喻。
可不正應了那首著名的古詩,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公主送出這種東西,恐怕不妥吧……”九公主然大怒,因為張楓說的,其實是一首豔詩,天曉得本沒那個意思,
不過是剛剛學著做了香囊,便眼地送來給喜歡的男子,誰曾想居然被這個天殺的家夥嘲笑!
張楓是羅國公的孫子,也是七皇子的表弟,他從小經常進宮去玩,和九公主說得上青梅竹馬,只是,一直不對盤就是了,整天裡兩人都是飛狗跳的,只要他倆面,
方圓十裡都無人敢靠近。
九公主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誰知張楓卻一下子收起了那香囊,笑道:“這就是我的把柄了,從今往後你若是不聽我的話,我便將這香囊的事告訴別人,當然,是被拒絕了的香囊!”
九公主眼睛紅通通的,臉也煞白,樣子像是要去咬他一口,卻終究礙著場合不敢說什麼,扭頭就跑——張楓看跑了,眼睛裡流出一失,原本的笑容也掛不住了,
慢慢沉了下來……李未央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由搖了搖頭。
小張公子明明很喜歡公主,可為什麼要用這樣的表達方式呢?
沉思了片刻,發現自己本沒辦法理解小小年的心思,只能歸結於叛逆期吧。
大概,是這樣。
正在發呆的時候,旁邊的孫沿君悄聲道:“看來你家三公子不喜歡公主呢!”
李未央一愣,回頭笑道:“是啊,看樣子,是不喜歡。”
孫沿君歎了口氣,道:“其實做駙馬也好的。”
李未央一本正經道:“是啊,其實你嫁給我二哥也好的。”
孫沿君下意識地恩了一聲,隨後猛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頓時臉紅,怒道:“再胡說,我不理你了!”
兩家的婚事如今已經定了下來,按照常理說,孫小姐就不該到瞎溜達了,可偏偏子活絡,坐不住,好在畢竟是武將家庭出,沒有那麼多的顧忌,再加上二夫人現在不得早點嫁過來,
免得夜長夢多,也就視而不見了。
李未央笑道:“好,不理就不理吧,橫豎你嫁過來之後還是得跟我說話的!”
孫沿君臉漲紅,仿佛煮的蝦子一般,為了轉移話題,連忙道:“你知道嗎,我聽父親說,國公夫人的六十大壽,陛下特許蔣家兩位公子回來祝壽呢!
不過我剛才沒看見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樣子?”
李未央的笑容有片刻的停頓,終究是道:“你是說,二公子蔣洋和三公子蔣華?”
孫沿君點點頭,道:“是啊,父親是這麼說的。”
孫家和蔣家,向來關系不錯,尤其孫父在軍中,消息必然是很準確的,李未央微微笑道:“難怪今天高小姐沒有來。”
蔣洋的未婚妻是襄伯府的嫡出小姐高婉兒,既然蔣洋要過來,馬上就要親的高小姐自然得回避了。
孫沿君笑道:“人家都說蔣家公子生得都是芝蘭玉樹、英俊拔,今天我可以要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瞧一瞧。”
看興的模樣,李未央忍不住笑了。
孫沿君不由盯著李未央,見那一雙黑眸流溢彩,剎時間竟似有百橫生。
不免嚇了一跳,平日裡一向覺得未央這個人,沉穩有餘,卻未免失之於的活潑輕快,機智有餘,卻罕見風流意趣,至於待人接,事寒暄,卻也是只見到笑容不見到真心。
論起聰明,論起手段,自己連一都沒有學到吧。
不過,李未央每每待孫沿君,卻總是發自真心的笑容。
孫沿君自己想了想,卻也實在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刮目相看。
其實不明白,李未央這樣心機深沉的人,卻總是喜歡單純的人或,大概飛蛾總是向往燭火,暗夜總是期待,也是如此。
就在這時候,一個丫頭走過來行禮道:“縣主在這裡呢,夫人正在四尋找,請您過去拜見國公夫人。”
孫沿君便瞅著李未央,有點噤若寒蟬的意思。
國公夫人上次在大殿上罵李未央的話早已傳得人盡皆知,現在李未央能來參加宴會全靠著太後的面子,現在國公夫人居然要去拜見——想也知道,就是為了找機會折辱李未央罷了。
孫沿君悄悄道:“未央,你找借口,別去了。”
李未央搖了搖頭,既然都來了,卻刻意回避不去拜見,別人只會說心狹窄、不知禮數,更何況,也真的很想知道,國公夫人這麼一個病膏肓的人,究竟是如何“痊愈”
的。
然而沒等李未央說話,便看到一個麗人行來,滿面笑容地道:“未央,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害得我好一通找呢!”
表溫和、慈,像是一個關晚輩的長者,不過年紀不過比李未央略大幾歲,這話聽來有幾分別扭就是了,正是李家的新夫人蔣月蘭。
平日裡喜好素淨的今日一反常態,穿著一襲嫣紅的儒,襟上繡花鳥紋飾,走起路來裾漾,潑如紅霞,明麗非常,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孫沿君連忙行禮道:“李夫人。”
蔣月蘭微笑著道:“孫小姐不必客氣,我是來邀未央一起進去見外祖母的,你也一起去嗎?”
孫沿君還沒有嫁過去,不算李家的人,既然蔣月蘭說明是去見“外祖母”,要是跟著去就太不識相了。
不過,眾目睽睽之下,國公夫人做的也不會太過分吧,孫沿君這樣想著,便看了李未央一眼,卻見到對自己笑著搖搖頭,這才放下心來,看著李未央與蔣月蘭一同離去。
繞過花園,院轉彎豎著一架漢白玉石屏,觀之是一種斂的富貴,前面就是一個花團錦簇、綠草如茵的大花壇,走過花壇,便來到一間四面珠簾玉幛的清靜小軒,約便可見到小軒爐香嫋嫋,
漆幾藤椅,李未央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頭傳來笑聲陣陣。
蔣月蘭笑道:“這是國公夫人會見親友的小茶軒。”
外面的花廳很大,人聲吵雜,這裡卻顯得格外幽靜,李未央微挑起眉,便笑道:“老夫人在裡面嗎?”
蔣月蘭笑道:“是啊,老夫人,你大姐和四妹,全都在。”
待丫頭掀開了珠簾,李未央便看見屋子裡分外熱鬧,一眾人簇擁著主位上坐著的國公夫人,穿著普通的家常服,一頭鬢發攏在腦後松松地挽了一個髻,髻上著一柄玉梳,算是裝飾,
一副雍容華貴、高傲矜持的樣子——旁邊站著一個十歲的年輕人,規矩地坐在國公夫人邊,盡管只是坐著,卻也看出這年輕的男子形極為高挑,又穿著一襲碧青長衫,
看起來十分的與眾不同。
李未央挑了挑眉頭,卻看到那人抬起臉來,縱然看多了俊男子,卻也不免微微吃驚。
這男子的臉是出水荷花一般的白,一顆紅痣靜臥在雙眉間,猶如人圖上點睛之筆,雙眸閃著智慧的芒,若前世的記憶不曾出錯,眼前這個人就是——國公夫人正在和李長樂說笑,
笑聲中氣十足,半點都不像是生病的人,聽到聲音抬起頭看見了蔣月蘭領著李未央進來,微微一笑道:“你們來的正好,”轉頭又對旁的男子道,“華兒,還記得你表姨母和未央妹妹嗎?”
說句實在話,蔣華常年跟著蔣國公在外面,哪裡認得足不出戶的蔣月蘭呢?
更別提李未央在鄉下寄養,更加不可能見過了,可這蔣華微微一笑,大方地行了個禮,年紀不大,已經顯出超越年齡的穩重老:“見過表姨母,見過三表妹。”
竟像是全都認得一樣。
蔣月蘭不由贊賞:“三爺年持重,真是不同一般。”
蔣華不過是軍中掛職的一名閑隸,並不像他的三個哥哥一樣有的軍銜。
但他自才名遠播,十一歲便號稱京都第一才子,十五歲被當今聖上親點探花郎,年時代所做的許多詩句,至今仍在士子中廣為流傳。
只不過這樣的出年,卻因為蔣國公的意思,辭掉了陛下給他的職,一直甘願退守幕後出謀劃策,這就已經是一件非常奇特的事了。
此刻,他得了誇獎,僅僅是微微頷首,沒有毫得意與浮誇。
不知是否故意,他竟然對著李未央微微一笑,那笑容使得他的臉孔越發顯出一種淬玉似的白,映著眉心間那顆紅痣,竟奇異的帶了幾分邪氣。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心想:看來蔣華此次回來,必定跟大殿上發生的事有關了。
李未央看到不遠一道屏風,便向那邊走去,畢竟是男客,不好靠的太近,可是國公夫人看了一眼,卻笑道:“不必拘禮,這屋子裡都是自家人。”
李長樂和李常笑並未坐到屏風後,只是遠遠坐在一邊,李未央看了一眼李老夫人,見輕輕頷首,便微微一笑,也不堅持,坐到了李常笑的上首。
蔣月蘭坐下後笑盈盈地問:“剛才在屋外聽見笑聲,是發生什麼樂事?”
李老夫人臉上掛著笑容道:“剛才聽親家夫人說起三公子小時候的趣事呢!”
蔣月蘭笑道:“哦?
三公子小時候怎麼了?”
蔣海的妻子韓氏生得面生春,秋波送眉,加之一澤豔麗的華服,更添三分貌,此刻不由笑道:“咱們在說小時候三爺和長樂這個表妹十分要好,有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
老夫人問他要不要媳婦兒,他卻一仰脖子就說不要,問他為什麼,他說和長樂約好了的,將來娶做娘子呢!”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長樂,卻見聽了時的趣事,臉上都是笑容,並沒有什麼特別尷尬的表,很顯然,李長樂和蔣三爺的的確是很要好。
三爺微微一笑,道:“長樂表妹這樣的人才將來是要做皇子妃的,大嫂別尋我開心,你若是真關懷我,應該早日給我找個漂亮的娘子是真的!”
韓氏就是笑,指著李常笑和李未央道:“要不這樣,這兩個你隨便挑選一個,我來為你說就是!”
這樣肆無忌憚的說笑,李老夫人臉上的神微微一變,卻是不好發怒。
姑娘家的婚事怎麼好隨便拿出來尋開心,這個韓氏,也太囂張了!
手裡的瓷杯蓋兒,重重地落了下來,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蔣華看了李常笑一眼,見臉已經紅的不知道染了多層胭脂了,可是那李未央,卻是垂著眼睛喝茶,半點沒聽見似的,仿佛神遊外了很久。
想到之前家中眾人對李未央的評價,他微笑道:“大嫂,你就別拿我開心了,兩位表妹不好意思了!”
韓氏笑容滿面道:“三個表妹你都不喜歡,那可就難找了!
還是你跟著國公在外頭多年,遇到什麼心上人了不曾?”
蔣華失笑,終於像是坐不住了,站起來道:“大嫂一句句沖我來,這屋子可是沒法呆了。”
說著回頭笑道,“祖母,孫子還是上前頭去吧。”
國公夫人笑道:“一屋子小姑娘,你坐在這裡的確別扭,去吧去吧!”
說著,不知為什麼,又不舍地拉了拉他袖子上的褶皺,道,“這麼大個人了,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
李未央突然抬起頭來,看了蔣華一眼,卻見他同樣是一怔,臉上出一古怪的神,國公夫人下個瞬間卻笑道:“還是早點給你娶親,我也好放心啊!”
蔣華見他祖母只是說笑,純然只是老人家的慨,便笑道:“好,我這就去前面給您尋一個孫媳婦!”
說著,便笑著向眾人行禮後退了出去。
他走了很久,李常笑還呆呆地回不過神,李未央冷冷一笑,蔣家男子的皮相的確是很好,可惜看久了敏德,再看他們也就沒什麼覺了,真正讓在意的,反而是剛才國公夫人那句
話。
不要怪太敏,可是——這樣的大喜日子,國公夫人為什麼會突然說那麼一句話呢?
什麼“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像是即將遠行的人對親人的叮囑。
而且剛才國公夫人眼睛裡,分明有一奇異的不舍。
蔣華壽宴之後就得離開,這一點李未央是知道的,也許國公夫人是舍不得他……李未央喝了一口極品龍井,心中淡淡地想到,總覺得,事沒有這樣簡單。
人在不經意的時候流出來的,才是最真實的,國公夫人再小心,那種奇特的神,還是深深印刻在了李未央的心頭,無論如何都是揮之不去。
就在這時候,有丫頭稟報道:“太子並太子妃到了。”
國公夫人笑道:“貴客來了,瞧我這一服,還得去換換。”
李老夫人看了一眼,的確,要迎接太子,是得換上一品夫人的服飾,不由道:“這樣吧,我先去前頭迎接就是。”
國公夫人點點頭,道:“有勞了。”
李長樂笑道:“外祖母,長樂陪您回去換裳吧,待會兒一起去前面。”
國公夫人點點頭,便歡喜地走過去攙扶著。
李老夫人視而不見地站起來,一群人便要跟著往外走,突然一個丫頭“啊”了一聲,眾人回頭一看,卻看到李未央的子一角了一大片,地上還摔碎了一只茶碗,
顯然是撤掉茶盤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那丫頭驚慌不已,連忙跪下道:“縣主恕罪!”
李未央了李老夫人一眼,見果然皺起眉頭,韓氏連忙過來道:“你這丫頭,怎麼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縣主,實在抱歉的很!”
一臉歉疚的樣子。
蔣月蘭走過來,連忙道:“怎麼會這樣?
子都了!
未央,還是去後面客房換一下子吧!”
說罷,回頭對白芷道,“你們小姐出門帶著備用的子吧?”
大家小姐出門總是要防備不時之需的——白芷道:“在馬車後面,奴婢這就去取來。”
看了一眼趙月,對方向微微一點頭,便放心去了。
蔣月蘭關心道:“未央,我陪你去換了子吧。”
對方恰到好地表現了為母親的關心,自己如果拒絕反倒不近人,李未央微微一笑,仿佛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之,只是點點頭,回頭向韓氏道:“大表嫂,要借你們的廂房一用了。”
韓氏笑道:“含香,還不帶縣主去將服換了!”
一個漂亮的青丫頭立刻走上來,低眉順眼道,“二位請隨我來吧。”
廂房很安靜,趙月一直在外面守著,直到蔣月蘭陪著李未央換了子出來,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只是那含香的丫頭低頭道:“二位,我家國公夫人有請。”
現在麼?
李未央看了一眼蔣月蘭,見面上也仿佛出很驚訝的神:“不是要去前面迎接太子和太子妃嗎?”
含香賠笑道:“國公夫人只是這樣吩咐,奴婢並不知道其他。”
李未央淡淡道:“如此,母親便自去吧。”
說著,轉要走,竟然沒有要去的意思。
含香誠惶誠恐地攔在面前,彎腰行禮道:“縣主,國公夫人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有心解開心結,請縣主三思。”
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未央回頭看了蔣月蘭一眼,的面上同樣出若有所思的神,李未央沒有開口說話,蔣月蘭卻很快走上來道:“未央,看樣子,國公夫人是有與你和解之意,依我看,還是去看看吧。”
李未央似笑非笑地看了蔣月蘭一眼,道:“母親這是讓我去了?”
蔣月蘭臉上現出為難之意:“未央,你也要會我的難,自從我做了你的母親,從來沒有害過你吧,為何連我也要一起防備呢?
若是你不放心,帶著你的丫頭一起進去便是,屋子裡都是眷,誰還能害你不?
你的疑心病,實在是太重了。”
一副不勝唏噓的樣子。
李未央對著白芷眨了眨眼睛,白芷微微一笑低下頭去,李未央這才慢慢道:“既然母親有命,未央當然是要去的,母親,您先請吧。”
蔣月蘭不易察覺地松了一口氣,笑道:“走吧。”
進屋子的時候,國公夫人正坐在大炕上,靠著一個枕,李長樂正同丫頭們一起服侍穿裳,窗臺下的五蝠捧壽梨花木桌上供著一個暗油油的銀錯銅鏨蓮瓣寶珠紋的熏爐,
裡頭緩緩出檀香的輕煙,縷縷,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國公夫人重新換上了團壽緞袍,袖口滾了兩層鑲邊,清爽中不失華貴。
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
李未央福了福見過國公夫人,對方緩緩道:“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李未央一抬眼,看見在旁整理擺的李長樂雙手一,卻被國公夫人不聲、輕輕地抓住了的手,李長樂仿佛得到了支持,重新鎮定了下來。
國公夫人歎了一口氣,道:“李未央,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做的,包括我兒的死,包括蔣家的二十萬兵權,包括南兒的罪過,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設計的。”
李未央看著,慢慢道:“請您恕罪,未央實在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國公夫人額頭上的皺紋像是都舒展開了,淡淡道:“做都做了,何必惺惺作態呢?”
聲音雖輕,語中的沉疾之意卻深沉可聞。
有清風悠然從窗隙間進來,屋外樹葉隨著風聲沙沙作響,不知不覺間有一種悄無聲息的寒意,籠罩了整個房間。
蔣月蘭看到這場面,靜靜退到了一邊。
李長樂咬道:“李未央,現在這裡除了你、我、母親,就剩下外祖母,有什麼話,你都不必藏著掖著,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李未央笑了笑,道:“今天是三堂會審麼?
外祖母請我來,是要問清楚真相,還是要興師問罪?”
“興師問罪?”
國公夫人輕輕一嗤,頹唐道,“我老了,長樂無能,我的兒子們只能在戰場上拼殺,於這種後宅之中狠毒的鬥爭,還無一人及得上你,又何談興師問罪呢?”
李未央寥寥相應,“您說的是,您是毋庸置疑的長輩,未央不敢辯駁。”
國公夫人目視平靜的面容,輕歎一聲,“可惜啊!
若是讓我再多活幾年,沒準還真能為我的兒報仇,可惜,可惜啊……”一連說了幾聲可惜,仿佛真的有無限的悲涼,然而李未央卻凝神著,出一種奇異的神態。
這一老一互相審視著,彼此的眼睛裡,都有火在跳。
國公夫人長久地停止了說話,直到李未央以為不會再說什麼了,卻突然道:“今天我你來,不是為了跟你為敵的,我只是想,就此了結了這段仇怨。”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未央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認輸了。”
國公夫人看著李未央,慢慢道,“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一個孫子,不能再這樣無休止地鬥下去,蔣家絕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李未央揚一揚臉,不置可否,片刻,方低聲說:
“外祖母真的這樣想嗎?”
國公夫人微微歎一口氣,慢聲道:“說實話,我心中對你依舊怨恨,可是——從大局著想,我想要和你化解這段仇怨,從今之後,井水不犯河水。”
李未央聽著這句話,卻覺得十分的詭譎,注視著國公夫人的神,仿佛在斟酌,在思考,又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國公夫人微笑,“你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孩,將來總是要嫁人的,跟你自己的姐妹鬥得你死我活,又有什麼好?”
稍稍一停,笑意暗淡了三分,“人死罪孽散,兒早已過世,我也是不久於人世的人了。
活到這個年紀的人了,難道還看不破嗎?
我不想再找你報複了,只要你向我保證,從此之後不再傷害長樂和蔣家,我也會向你保證,你可以安安穩穩做你的縣主,一直到你死為止。
但如果你不肯答應,那麼傾盡蔣家全部的力量,我們也不會讓你好過!”
李未央笑了笑,道:“外祖母,從頭到尾,都不是我主挑釁。”
國公夫人冷笑一聲,顯然從來沒想到過這個問題,只是道:“你只要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還是一如既往的強!
李未央微微笑道:“未央自然沒有不答應之理。”
可是李長樂可能做到嗎?
的眼中,分明藏著無限怨恨之意,早已結下了仇,怎麼可能輕易化解呢?
國公夫人這才笑起來,溫煦如春風:“你到底才十五歲,若是太執著了,也不是什麼好事,這樣才好啊。”
說著,站了起來,道,“從今往後,希你們和睦相,我也能放心了。”
然後,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紅漆果盤,道,“現在,幫我把那盤棗拿過來。”
仿佛是把當自己的外孫一樣的吩咐,親切而隨和地,若是換了旁人,剛剛冰釋前嫌,一定會迫不及待地上去表達忠心,然而李未央卻只是揚了揚眉頭,沒有一下。
蔣月蘭推了完全沒過的李未央一下:“還不快去,老夫人這是原諒你了!”
可是李未央卻是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蔣月蘭有點著急,自己捧了果盤送到手裡:“去吧,從今往後咱們就不必擔心害怕了,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好好過日子?
這倒是一個好的場景,李未央看了李長樂一眼,微笑著道:“希如此吧。”
國公夫人已經由丫頭穿好了裳,慢慢被扶著走過來,像是有點舉步維艱的樣子,然後從李未央拿著的果盤裡取了一個棗放進裡,卻只是咬了一口便放下了,歎了口氣道:
“我這個年紀,什麼都吃不出味道了!”
說著,便不再看李未央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大堂之上,賓客雲集,太子正一臉笑容地將壽禮遞給國公夫人,國公夫人用手著那卷畫,仿佛十分憐惜的樣子,太子笑道:“這是前朝大師的作品,共有一千零一個壽字,
祝願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國公夫人並不說話,只是突然抬起頭看著他,目裡似有一悲涼之,最後突然子一個巨,噗地噴出來。
不偏不倚,全都噴在了太子的臉上。
旁李長樂驚道:“外祖母!
外祖母你怎麼了?”
國公夫人砰地向後倒了下去,陷昏闋。
而太子頂著那一頭一臉的鮮,嚇的幾不知在何——這一幕讓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在這個瞬間,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