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也!”
這是獨屬於戰北野狂霸氣質的通知方式——專門用來通知孟扶搖。
孟扶搖仰頭,看著那方被火燒紅的天空,看著那蒼龍飛卷消失於雲層中央,目閃亮的笑了下。
大半年苦心經營,從真武到朝堂,慢慢鋪設步步上升,直至今日,終於抓住了天煞腹心要害之地的三分之一軍權,徹底走近戰南邊,當初戰北野離開時所發的誓言,終將實現!
不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爲山九仞,怎可功虧一簣?
下樓,換了服便要出門,後突有人道:“我陪你一起去。”
是雲痕的聲音。
孟扶搖轉,遙遙火映襯下,年的眼眸清亮徹,幽火浮沉,他看著孟扶搖,道:“太子有傷,份也不宜暴,宗先生也不方便,讓我陪你去。”
孟扶搖默然,雲痕又道:“太淵家裡來過好幾封信要我回去,我沒回,就是等著這一天,等你大功告,我也好放心的離開。”
孟扶搖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想起幾人各屬一國,都有自己的事業,因真武大會在天煞一聚,待此間事了,大抵都要離開的吧,比如宗越,八也和雲痕一樣,是因爲不放心這最後一戰才留到了現在,自從前段時間見過軒轅韻,他越發神神,消息傳遞十分頻繁,有時還會在夜間出去,不知道在準備什麼,孟扶搖想著人生聚散如飄萍,說到底,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而在那樣的路上,誰都難免孤獨。
看出神不語,年默默轉過頭去,兩人在遠升騰的紅和喧鬧裡相對無語,紅映得兩人面鮮麗,眼神裡卻各自有些黝黯的彩,良久孟扶搖長長吁一口氣,道:“要走的時候,不許跑,得讓我送你。”
雲痕“嗯”了一聲,自去換了一護衛服,孟扶搖等他的時候,讓原本打算跟著的鐵回去,又喚過姚迅吩咐了幾句。
帶著雲痕直奔皇營,宮中調令還沒下來,按照天煞朝廷律令,將領有統兵之權無調兵權,必須要依令行,孟扶搖再匆匆趕到宮中請見戰南,在宮門口遇見一個神驚慌帶隊奔出宮門的太監,那太監一見孟扶搖猶如見了救兵,急忙上前拉住袖子,道:“孟統領,請速速隨奴才進宮……”
孟扶搖盯著他倉皇失措的神,目一閃,面上卻比他更急的一把推開他,煩躁的道:“這都什麼時辰了還進宮?陛下沒有調令給我麼?沒調令我自己上城打去!”
說罷轉就走,太監大急,一把抓住,惶急中連聲音都帶了哭腔:“孟統領,陛下他,陛下他……”
“嗯?”孟扶搖回,“陛下怎麼了?”
“我的好統領,隨奴才去看看吧,求您了!”太監拉著袖子,孟扶搖點了點頭,雲痕隨之跟上,太監下意識要阻攔,孟扶搖道:“我的親信護衛你也要攔?你算什麼東西?”
那太監了手,趕謝罪,帶著孟扶搖一路疾行,直戰南的寢宮勤政殿,孟扶搖看著黑沉沉的宮殿,皺眉道:“中書三大臣沒有來麼?”
太監低頭不語,天煞貴臣都十分厭惡閹人,害怕這些人蠱聖心攪朝政,每見之必惡相向,沒錯誤找出錯誤來整治,有錯誤更是則便死,今夜陛下出事,他作爲勤政殿總管太監,一旦通知三大臣,下場必定是死,急之中想起孟扶搖,這位很寵的年輕統領每次進宮談笑風生出手大方,宮上下都對很有好,有在,也許還能逃條命。
孟扶搖脣角微笑意,已經明白了這個太監的私心,很好,天助我也。
快步進殿,穿過燭火沉沉的外殿,厚厚的幔層層垂落,將殿中遮擋得一線也不,地面上明黃的加厚地毯落足無聲,孟扶搖揮開那些迷宮似的帳幔,抓抓撓撓得像是個拂之不去的噩夢,而殿角篆煙幾許,催得人慵懶眠。
在殿的最後一層,戰南躺在榻上,臉頰青白雙眼赤紅呼吸濁重,見孟扶搖掀簾進來,簾幕的隙裡微一點外間的燭,立即煩躁的揮手,“放下,快放下!”
孟扶搖放下手,擡眼看了看殿角四周,那裡立著兩名衛士,高大的,沉默的,氣勢沉雄的,忠心耿耿的,守衛在戰南的榻側——屬於戰氏家族豢養的衛奴,忠心勇猛而愚鈍,戰南以前嫌他們麻煩蠢笨都不帶著,自從上次被挾持後,這些衛奴寸步不離,如果孟扶搖沒猜錯的話,戰南的榻上,也應該有機關。
如今已是戰南的寵臣,但是至今爲止,也未能踏進他前三步,此刻戰南病發,是更加警惕還是放鬆戒備?孟扶搖試探的腳尖前進一步,戰南立即轉過頭來,氣吁吁的道:“退下,退下……”
孟扶搖不了,恭謹退步行禮,戰南道:“外面……外面怎樣了?”
孟扶搖神不,“戰北野攻城了。”
戰南震了一震,拼命支起子,道,“給我傳旨……傳旨……”
孟扶搖回首示意太監送上紙筆,那太監還要去傳太書閣值夜的秉筆大臣,孟扶搖森然道:“這都什麼時辰了,還敢延誤?難道我不認識字?”
戰南煩惡的道:“別吵……別吵……傳旨……著謝昱和你……帶衛軍和皇營守城……林軍由寇中書統帶,守衛宮……讓中書三大臣都過來……再派人再次聯絡在輔京的平靖王……”
孟扶搖筆走龍蛇,唰唰寫就,道:“請陛下用寶,並賜虎符。”
戰南抖抖索索按了按榻前扶手,取討一方印章,剛要善,突然目一掃,驚呼道:“你……你怎麼寫了這個……”他抓著章的手指要挪開,孟扶搖已經微笑著,抓過他的手,在聖旨上按了印。
戰南渾抖索,戟指指目眥裂:“你——你——”
兩名衛奴目遲鈍的轉過來,戰南的另一隻手,也在悄悄地探向枕下,孟扶搖微笑看著,沒有上前反而退後一步,衛奴立即不。
隨即孟扶搖取出一個小小的杯子和一小壺酒,輕輕的,當著戰南的面,將壺中酒慢慢倒杯子中。
水聲。
酒水清冽一線,落杯中,發出淅淅瀝瀝的水聲,平靜而安詳,聽起來,毫無殺氣,纏綿悠長。
然而對有些患怪疾的人來說,這卻是催魂鼓奪命鍾!
戰南驀然渾一蹦,直直從榻上蹦起半米高,再重重摔到被褥上,他搐著,嘶著,掙扎著,眼角和鼻孔,都有細細的冒出來。
他在榻上痛苦挪遊,遊垂死的魚痙攣的蝦,那些斑斑的跡不住沾染在錦繡被褥之上,淒厲如豔荼靡。
衛奴不——這些自被摧毀正常意識的奴隸,接到的命令是:如果有人接近陛下意圖攻擊,擊殺之!
然而現在孟扶搖站得遠遠,只在倒酒而已。
平靜的,將壺中酒倒進杯中,再將杯中酒倒回壺中,周而復始,循環不休。
戰南的痛苦,也生生不休。
他翻滾著嘶吼:“別——別——”
孟扶搖停了手,問他:“虎符呢?”
戰南擡頭一眼,他已經虛弱得沒有扳開機關的力氣,滿頭汗水混著角跡滾滾而下,那眼神卻怨毒無倫,像是地獄中爬出待噬人的惡鬼
孟扶搖不爲所——如果有誰眼睜睜看過同伴戰友在自己面前生生被螞蟻吃骨架再慘烈自焚而死,這輩子就再也沒什麼不可以面對的場景。
害人者人恆害之,如此而已。
見戰南不回答,孟扶搖從懷中掏出火摺子,湊近那壺酒。
戰南的臉立刻變了,他驚恐的盯著那個火摺子,就像看見自己被褥裡突然多了一萬條毒蛇。
“別——”他語不聲的低喊。
孟扶搖立即對著他攤開手掌。
戰南抖索著,遲遲不肯說話,孟扶搖將那火摺子在掌心裡拋啊拋,輕描淡寫的道:“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盡折磨,陛下你喜歡後一種方式?”
戰南閉上眼,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或者去恨什麼,他只在心裡朦朦朧朧的覺得,從長翰山追殺戰北野開始,他便犯了個無法挽回的巨大錯誤,然後他陷某個深謀遠慮的陷阱,真武大令……年魁首……在無極淪爲男寵鬱郁不得志的二百五統領……北恆被殺……他的病提前發作……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墮他人步步爲營時時算計的彀中。
他沒能殺了戰北野,於是他終將丟掉命。
而他……他是誰?他和戰北野,一個舉兵掠他國土,一個爲奪他命,裡攻外擊,他輸得好慘!
對面年的笑意,浮波掠影如水中花,那般盪搖曳在他的視野裡,那眼睛波瀲灩,素淨如雪,清冽得像是落在冰川之上的黑蝴蝶。
戰南被這樣的目擊中——他纔是最傻的那一個,居然相信了無極太子和他之間的不著一語的眼神說辭,這樣華厲烈的眼晴,怎麼可能是一個盡委屈的男寵所有?
戰南終於閉上眼,舉起因疼痛而指甲生生折裂的手指,對著殿頂指了指。
孟扶搖一擡頭,便看見殿頂兩側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各有一個裝飾的頭,口微張,金一閃。
孟扶搖笑了,度量了一下那頭的位置,選了左側頭,指尖一彈,一點金掉落。
掂著虎符抓著聖旨向外走,後突然風聲微響,反手一抓,那東西竟然開的手,孟扶搖立即頭也不回刀一閃向後一斬,猛烈的刀風將厚重的幔帳都齊齊掀起,那東西依然從刀尖下了過去。
孟扶搖心中一驚,趕步便掠,那東西卻死追不捨,呼嘯著撞上來,快得像是聲音和——你沒發現,它已到達。
百忙之下孟扶搖執刀回,只好打算接,一回便覺得腥氣撲面,一雙深紫的眼睛剎那近眼簾,那眼睛一眨,便是一道紫的粘,四飛!
而孟扶搖的刀已經拍了出去,正好將那激得濺開,絕大部分被阻在孟扶搖罡氣之外,卻有睫般細長的一,近距離直落眉心。
孟扶搖心中一冷——自己得意之下,竟然大意了!
“哧——”
一柄劍突然了過來!
薄而長的利劍,銀漫越的劍,剎那間在暗中亮出流星般的弧度,比聲音比更快的向孟扶搖面門,激得髮俱舞眼不能睜,寒爍爍,鋒銳凌人。
然後,那劍剎那一停!
著孟扶搖眉睫停下。
來得快捷,停得更快。
劍銀晃閃爍不休,明明極其近孟扶搖面門,只差一點便會瞎孟扶搖雙眼或是穿太,結果卻連孟扶搖最長的那睫都沒斬落。
劍準準停在眉睫前,紫正好濺上!
暗室!無!近在咫尺的要害!細般的毒。
這準到言語無法形容的一劍,需要何等驚人的腕力和眼力?
“哧”的一聲,那紫竟然瞬間擴散,將明潔的劍面污染得一片濁黑,而落的那個中心,慢慢的腐蝕出一個……好厲害的毒!
孟扶搖鬆一口氣,激的瞟一眼雲痕——你又救我一次!
立即拔刀去宰那紫怪,雲痕收劍,收回的時候他使力艱難,腕節似乎已經因爲控制力度太狠發生錯節臼,而背心裡全是冷汗,裡的粘在上,繩索一般。
剛纔那一劍……他一生裡使得最好的一劍。
那般千鈞一髮時刻,一直等在簾外的他聽得風聲不對,一掀簾進來什麼都沒看見,先看見了即將迫眉睫的毒。
他想也不想便即出手,然而他現在回過頭來再想剛纔那一劍,卻發覺那一劍刺出時他還本什麼都沒看清楚。
以他的功力,那麼倉促的一劍只會將孟扶搖一個,那麼,他是怎麼刺出的?又是怎樣將那一劍控制得妙到毫巔?那樣絕頂的一劍,因爲怎樣的力量才奇蹟般的實現?
雲痕籲一口氣,閉上眼,激上蒼。
後,孟扶搖大步過來,一邊拭刀尖的一邊道:“想不到這最後取虎符也是個聯機關,右邊那個首裡藏著這個怪。”看了看地下那模糊紫一團,又道:“雲痕你的劍法越發進,這一劍我也使不出呢。”
雲痕笑笑,孟扶搖對他臉上張了一張,愕然道:“你怎麼了?這麼多汗?”掏出汗巾要給他汗,想了想抿遞過去,道:“我手笨腳的,嘿嘿……”
雲痕接過,卻直接塞在懷裡,孟扶搖紅了紅臉,當沒看見,雲痕看了看榻上已經昏迷的戰南,道:“不殺?留著夜長夢多。”
“這是我要拜託你的事。”孟扶搖道:“戰南現在不能殺,我矯詔命文武百在勤政殿外殿齊聚,要困住有權應急調軍隊的中書三大臣,三大臣資格老,等急了一定會闖殿,留著戰南和衛奴,可以取信他們並拖延時辰,這裡拜託你隨機應變,以我的護衛份守在這裡,如果事有變,請你殺了戰南,如果事了,最後還是請你……殺了他!”
雲痕震一震,孟扶搖無可奈何的笑,道:“戰北野心,殺兄這事他未必做得出,留著戰南卻又絕對是個毒瘤……讓他做個乾乾淨淨的皇帝吧,弒兄之罪,我替他背!”
笑,坦坦的笑容:“反正我看來是做定了老周太師第二,天煞‘貳臣第一’,哈哈。”
雲痕深深的看著明朗無畏勇幹衝破並承擔一切的笑容,半晌掉開眼,道:“好!”
孟扶搖眉開眼笑的看他,遞過從戰南上解下的一個臥龍袋,道:“挾天子以令諸侯,丈夫當爲也!”又把那酒杯水壺給他,雲痕接過,詫異的問:“戰南什麼病,怎麼這麼怪異,聽不得水聲見不得?”
“我也不知道。”孟扶搖聳聳肩,戰北恆臨死前告訴戰南的病,回去後便去問蒙古大夫,蒙古大夫仔細的問過戰南的神氣,甚至連指甲都問過了,搗鼓了幾天給了一點藥,讓塗在袍的袖子上去見戰南,什麼也不用多做,多揮揮袖子就了,戰南一般不讓人近,但前日金殿獻策的時候,手舞足蹈大揮特揮,估計那倒黴皇帝多該吸著了,至於戰南到底什麼病,只覺得這恐水畏的模樣,有點像狂犬病,但是卻又不全像,狂犬病可不存在季節發作,向來是一發就死的,八是蒙古大夫做的手腳,用這大概屬於神經毒範疇的藥,加重戰南原有癥狀,中傷他的中樞神經,使之刺激痙攣。
唉……可憐的戰南,被多牛人同時算計了啊……
放心的對雲痕一笑,孟扶搖掀開簾幕,對簾幕外聽傻了的那位勤政殿總管太監齒一笑:“聽得爽不?”
那太監臉霍然慘白,退後一步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拼命磕頭:“孟統領饒命,孟統領饒命……”
“我殺你幹什麼?”孟扶搖笑著拍拍他的肩,塞了顆藥丸到他裡,“給你吃糖……甜不?吃完了給我傳旨去。”
太監遲疑的接過的矯詔,手指在不住抖,孟扶搖微笑道:“好好傳旨,回來我再賞你糖吃。”突然神一冷,森然道:“陛下現在是個什麼樣兒,皇朝現在是個什麼樣兒,你最清楚,該怎麼做,你明白?”
那太監擡起眼,窺一眼黑沉沉的殿,那裡蔓延著將死者的細微沉重的呼吸,一聲聲寫盡屬於天煞千秋七年的最後的歷史,而更遠的城門之外,年輕勇猛的名將正躍馬馳騁……註定的死亡,註定的終局,誰還會爲這樣的泯滅,賠上自己的全部未來?
他恭敬彎下腰去。
孟扶搖含笑,手一引,“恭喜你,爲烈王殿下的第一批從龍臣!”
太監的眼晴亮了亮,邁了小碎步出去,孟扶搖微微的冷笑著,太監這種人,因爲自悽慘遭遇,最是私芶狗,最注重個人利益,威脅鎮服於前,榮耀收買於後,不怕他翻出天去。
大步出殿,在宮門外翻上馬,鐵和的護衛們已經趕來兩輛大車,孟扶搖點點頭,往皇營去了,皇營飛虎營統領簡雙金正急得像熱鍋螞蟻,看見急忙迎上來,道:“大人!可是請來了調兵之令?”
孟扶搖搖頭,皺眉嘆氣:“陛下不見人,我沒見著。”
“怎麼會這樣?”簡雙金連連著雙手,“對方攻勢猛烈,十萬皇營男兒卻按兵不,這……這算個什麼!”
“簡統領是在質疑陛下麼?”孟扶搖斜眼睨他,“陛下聖聰,豈是你我可以猜度?”
簡雙金闐然一驚,連忙低下頭去,訕訕道:“屬下不敢……”孟扶搖冷哼一聲,當先回議事廳,簡雙金在後跟著,低低道:“大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陛下沒出調令,還可以請中書三大臣以各自三分之一印紐簽章出令……”
中書三大臣的調兵印紐麼?孟扶搖脣角泛起一抹淡淡笑意……姚迅應該已經完任務了吧?“神手”不用很久,早就發了,如今一便是個大的,他小子一定很高興,希三大臣還能留件穿穿……
停住腳,看了一眼這個皇營出了名的莽撞衝直漢子……要殺他容易,只是此時殺他未免打草驚蛇,再說這傢伙驍勇善戰的,留給戰北野將來用也好啊……念頭不過剎那一轉,隨即便含笑回道:“簡統領說的是,磐都被圍,事出急,天朝武將當不畏於承擔守城之職,陛下若沒有調令,咱們便去請三大臣,三大臣沒有令,咱們自己拉隊伍上城頭!有什麼罪責,將來我一擔著便是!”
說得慷慨激昂氣壯山河,簡雙金聽得熱沸騰熱淚盈眶,大聲道:“絕不讓統領一人承擔,自有屬下一半!”又慚愧低聲道:“屬下……慚愧……先前險些疑心大人……”
孟扶搖拍拍他的肩,雙眼深沉的向遠方蒼穹,深地道:“疾風知勁草,板識忠臣……”
天空裡霍然一個雷劈下來,將一棵樹雷得風中凌外焦裡……
簡雙金還在自責,孟扶搖已經雍容的道:“好了,大戰在即,煩請簡統領去各營整頓查看下,另請喚姚劉王蘇四位副統領過來,我有一些細務要和他們商量。”
簡雙金十分高興的匆匆去了,孟扶搖在議事廳等著,半晌四位副統領過來,這幾個都是當初和孟扶搖擲骰子賭牌九玩出來的,彼此之間也不拘禮,一進門四人便笑道:“不知大人相召,有何吩咐?”
孟扶搖高踞座上,端著杯茶慢飲,輕緩帶意態翩然,揮揮手,議事廳正門霍然關上。
四人剛一怔,孟扶搖又一擺手,的侍衛送上兩個盤子,一個盤子滿是拇指大的明珠,一個盤子則是一柄匕首。
明珠在昏暗的議事廳芒閃耀,奪人眼目,四人都算見過世面的,可也從沒一次見過這麼多這麼大的高品質珍珠,俱都雙目灼灼,被明珠照亮。
孟扶搖滿意的看著他們的反應,淡定的喝茶……這幾個,都是選拔出來專門結的、在統領級的擲骰子和玩牌九中活中,錙銖必較寸錢必爭的人,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什麼堅毅的心志和堅定地氣節?
老人家自進皇營就日日搞賭博,那可不是白搞的,送錢收買人心還是小事,借玩牌九猜度心拉攏可以拉攏的人,纔是最重要的關鍵。
暗室欺心,珍珠如雪,當四人的目和呼吸都被那渾圓的寶貝迫得不穩定的時刻,孟扶搖擱下茶碗,細瓷底撞擊花梨木桌面聲音清脆,驚得四人輕擡頭。
“我來送你們一場富貴。”孟扶搖指指珍珠。
衆人出困的喜,孟扶搖卻又指指那匕首:
“或者,一場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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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議事廳門徐徐開啓,孟扶搖依舊微笑高踞上座,明珠和匕首都已不見,四位統領坐於下首,帶點張的笑意看著,袖子裡都有點重。
又過了一會,其他統領得到傳命來了議事廳,皇營三大營,每營按例應配一名統領兩名副統領,但是配額未滿,比如飛狐營統領就是孟扶搖兼的,現在除了孟扶搖和負責巡營的簡雙金,以及先到的四位副統領,剩下的還有皇營副總統領,飛虎營統領副統領各一,飛狐營副統領一名,飛豹營副統領一名。
皇營副總統領鄭輝,是當初前總統領謝昱的親信,謝昱降調兵部,他原以爲自己升任總統領有,不想陛下當堂便將這一要職授予臭未乾的小兒孟扶搖,鄭輝自然不可能服氣,對孟扶搖向來奉違。
此刻他瘦長蒼白臉兒掛著,比尋常人更長更尖的鼻子像柄劍似的矗在那裡,坐下後便半翻著白眼天,孟扶搖雙手按膝,毫不氣,笑著他,道:“各位統領,兄弟剛纔進宮接了陛下諭旨,我們皇營承擔宮保衛之職,等下便去和林軍換防。”
議事廳裡衆人都怔了怔,飛豹營副統領愕然道:“我們皇營向來是城防主力,現在逆賊攻城,應該立刻派我們上城作戰,怎麼會和林軍換防?”
孟扶搖膝,愁眉不展,“陛下聖裁,兄弟也不能違抗。”站起來,道:“勞煩各位,準備換防吧。”
“慢著。”
孟扶搖慢慢轉看向左側首位,果然不出意料鄭輝開了口,他耷拉著眼皮,細長的鼻子了,慢條斯理的道:“大人,皇營是打仗的軍隊,不是給娘娘公主們看大門的林軍,這等命令,大人居然便一言不發的接了旨?爲什麼沒有向陛下據理力爭呢?”
“敢問鄭大人,我該如何據理力爭呢?”孟扶搖笑,和藹可親的問他,“我該和陛下說,哎呀陛下,你們林軍戰力不行,長久給皇宮看大門刀都生鏽了,不如我們皇營去打架,該看大門的還是看大門?”
鄭輝窒了窒,半晌不屑的道:“大人不去說,我去說!”起便走。
“站住!”
一聲大喝如驚雷,震得滿堂甲輝煌的統領齊齊一跳頭腦嗡嗡作響,八寶架上一隻青花琺瑯瓷瓶,生生跌落地下,“啪嚓”一聲濺得碎,青藍的瓷片碎屑四蹦,幾個副統領將腳畏的向後了。
鄭輝也給這一聲大喝震得一陣心跳如鼓,這纔想起這位出名的二百五統領是這一屆真武大會的魁首,他有心想走,卻又不敢,僵僵的站住,聽得上面一直態度溫和滿面春風的年統領,突然雷霆震怒,氣勢如狂風暴雨,剎那砸下!
“鄭輝!”
舌綻春雷,怒不可遏,厲聲道:“我不能不提醒你了,我這是在給你下命令,不是在同你商量,你如果覺得我的命令無法執行,那就說明我們之間不再是上下屬的關係,解決這個問題有兩個辦法,一是我不做這個總統領,二是你不做這個副總統領,而我現在還不打算不做總統領,那麼你如果還繼續抵制我的命令的話,我只好給你兩條路,一是由你立即帶領諸將執行我的命令,二是由我立即帶領諸將……”
鄭輝被這一大段霹靂般又快又清晰的詞鋒給震得頭腦發昏心跳如奔馬,僵在那裡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下意識等著聽最後一句話,孟扶搖突然一掀袂,踏著滿地碎瓷,怒龍蒼鷹一般的撲來。
“殺了你!”
飛撲時狂涌的真氣將滿地碎瓷捲起,撲拉拉四飛,統領們都下意識舉袖遮面,於袖隙間只看見深黑袂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漆黑的刀鋒般的弧度,一閃間便割裂了沉凝的空氣,再一閃人已經到了僵立的鄭輝面前,雙指如首,一啄,一!
“咯嚓。”
極輕微的一聲,宛如核桃被碎的聲響。
所有的人瞬間都被震驚釘死在了座位上。
唯一的只剩下鄭輝——他被生生碎的結詭異的涌著,間發出怪異的聲響,脖子塌塌的進去,子卻直的倒下來。
砰然一聲,他倒在滿是碎瓷的地面上,撞擊出沉悶的迴響,漸漸地,下流出細細的,那是被碎瓷割破的流出的,不多也不濃,蛇般慢慢蠕著,蠕到統領們的腳下。
統領們想腳,想逃開,卻突然發現自己不了了——在他們剛纔被鄭輝剎那被殺的震驚震住的那一刻,先被孟扶搖用明珠收買的那幾個同僚悄悄制住了。
他們看看鄭輝的,再看看側的同僚,半晌都沉默下來,沒有一個人反抗。
孟扶搖立在鄭輝的前,慢慢的笑了一下。
殺最的人,取得最大的效果——長孫無極說的。
以的準備和能力,完全可以殺掉所有的統領,可是何必那樣費事呢?何必把人上絕路引起不必要的反抗帶來變數呢?讓他們看見上司的死,再讓他們看見同僚已經背叛,不是更容易放棄掙扎徹底歸順嗎?
人,都有從衆心理,大家都拼命——帶我一起去死!大家都投降——那也不差我一個。
孟扶搖立在泊中,有點累的仰起頭,看向城頭方向,都是時間不夠啊,這個空降部隊,在最後關頭僅僅來得及取得總統領這個位置,佔據權力的制高點,卻不足以完全建立自己的威權,讓皇營上下跟著自己去反叛,能做的,就是儘量把磐都這三分之一的最強軍事力量的關鍵所在,那絞人兇猛的長蛇七寸,打垮!
讓四位副統領整隊開拔去皇宮換防,其餘幾位投降和簡雙金關在一起,孟扶搖舒了一口氣,離開皇營大營向外走,剛走出營門,就迎頭撞上一個人。
謝昱。
孟扶搖瞇著眼看著他,心道這小子居然沒有按照聖旨去勤政殿朝會?這下有點麻煩了。
謝昱沉著臉看,剛要開口,孟扶搖已經搶先說話,微笑著從懷中掏出虎符和自創的諭旨,道:“謝侍郎來得正好,是要陪我去接收衛軍的嗎?陛下讓我統領皇營和衛兩軍,負責城防衛和守城。”
謝昱看見那諭旨,眉頭跳了跳,拿過來仔仔細細看了,又仔細看了那半邊虎符,他是帶久了兵的,自然識得這些東西,面白了白,卻仍漠然道:“孟將軍年輕,恐怕不能擔此重任,中書三大臣剛剛給我下了調令,讓我暫攝衛軍,和孟將軍協同作戰,我的意思是,陛下信重將軍,將軍還是去宮中保衛陛下,城頭上的事,我來便。”
“哦?”孟扶搖挑眉笑道:“中書三大臣出調令了?可否給我一觀?”
謝昱又猶豫了一下,才慢慢從懷中掏出一紙諭令遞給孟扶搖,孟扶搖一看就笑了。
笑著指向諭令下方,那裡,本該是三葉印痕的印章,只有一枚葉印,含笑挑眉看著謝昱,有趣的道:“在下只聽說過三葉齊至中樞大令,卻沒聽說過一辯葉子也可以算作大令的。”
謝昱的臉了,半晌冷冷道:“此事是寇中書下令,在下執行,但有什麼罪責,寇中書和我自會在陛下駕前領罪,孟統領,你還是接令吧。”
“沒這個說法,”孟扶搖將那諭令還給他,冷笑道:“謝侍郎的要求著實荒唐,手持三分之一的中書調軍令,居然就想錄奪手持陛下聖旨和軍中虎符的在下的軍權,難道謝統領認爲,寇中書的三分之一中書令,比陛下的聖旨和虎符更神聖?”
這話已經很重,謝昱卻不聲,答:“寇中書已經帶領衛軍上城抗敵,他說了,他一個文臣,能爲陛下馬革裹戰死沙場,勝於錦繡珠圍老死,富貴,這話對在下也一樣,孟統領既然不肯接令,在下也不勉強,在下自去和皇營將士們談談。”
孟扶搖眉頭一跳——謝昱這混賬,居然是戰南的死忠,他把持皇營多年,爲人堅剛軍紀嚴明,很得士卒戴,也威權極重,比這個空降來不過一兩個月的統領,話語權不知道強了多倍,一旦他出現,就算降服的統領們不再反水,士兵們也會跟隨他走,那一番作,等於付諸流水。
這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隨即便笑了,手一攤,道:“咱們爭什麼?不都是爲了皇朝大業千秋萬代?爲陛下威權統治死而後已?謝侍郎是天煞老將,老持重經驗超卓,我年輕識淺,自然唯謝侍郎馬首是瞻。”
謝昱神一喜,細細打量一眼,頷首道:“如此最好。”
“但是,”孟扶搖又道:“畢竟謝侍郎持的是不全的三大臣調令,在下持的卻是聖旨和虎符,謝侍郎敢於藐視聖旨,在下卻不敢,謝侍郎想的是馬革裹,在下想的卻是忠君之託,這樣吧,咱們折中一下。”
回指了指皇營,道:“三分之二皇營軍隊在皇宮守衛,三分之一跟隨在下,隨謝侍郎和寇中書的衛軍防衛城頭,將來陛下若有什麼怪罪,也請寇大人和謝大人代爲斡旋,如何?”
謝昱嫌惡的看了一眼這個不留手的“弄臣小人”一眼,想了想,道:“好。”
他心中盤算了一下,孟扶搖只帶三分之一皇營軍上城,無論如何在他眼皮底下翻不出浪來,有他在,孟扶搖指揮得了皇營?陛下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夜頻頻發出命,自己和寇中書拼命抗旨,只爲了救皇城於危難之間,等到進宮的奚老中書見到陛下,勸得他不要過於信重孟扶搖,拿到新旨,到時再將皇營全部拿回手中就是。
磐都堅牆利炮,高牆天下第一,更有城防五重,甕城、羊馬城、吊橋俱全,還有專門對付騎兵的壕三段,城兵糧足,武完備,比起戰北野補給線過長,以最快速度不眠不休千里奔馳的疲兵來,優勢不言而喻,謝昱很有信心——只要他拿回皇營,定能將戰北野斃於城下!
他狐疑的看笑得坦然的孟扶搖一眼,心想寇中書一再說這小子心思叵測不可不防!如今看他肯軍權,未必就是寇中書說得那樣嘛。
孟扶搖將他神看在眼底,脣角笑意微,點了皇營飛狐營,和謝昱一路往城門疾馳,謝昱看見後鐵趕著大車,有點詫異的了一眼,孟扶搖道:“陛下讓我將金彥明倫兩府都督的家眷帶上城頭,按原計劃行事。”
謝昱神一喜,點了點頭,此時兩人已到城門,老遠便見火耀眼喊殺震天,城門著黑的守軍和著紫的衛軍如螞蟻般奔上奔下,角樓上機弩軋軋作響,呈三百六十度旋轉,投集箭雨,兩人拾階登樓,剛上城樓便見鬍子花白衫凌的寇中書笨拙的一槍中了一個登牆的蒼龍士兵的臉,被那士兵負痛的一掌打出老遠,衆人惶急的衝上去把他拽下來,寇中書還在死命掙扎著向上,一邊大聲喝令:“!給我!礌石!滾木!熱油!沙袋!”
他喝聲嘶啞,一回首看見謝昱和孟扶搖,黑的孟扶搖靜靜沉在豔紅明亮的火裡,在漫天的箭雨裡漠然而立,臉有些蒼白,看向他的眼神卻是黝黑的,那眼神讓天煞忠心耿耿的老臣心中一跳,然而那覺剎那便逝,下一瞬孟扶搖已經含笑迎了上來。
“寇大人忠心爲國,一介文臣竟然先士卒,末將佩服!”
寇中書氣吁吁揮了揮手,孟扶搖走到城牆邊,向下看。
然後,看見了戰北野!
城下平野沉闊,火熊熊,奔殺列陣的步騎兵之間,一個影黑黑馬,在一隊悍兇猛的騎兵跟隨下,怒龍般在陣中縱橫馳騁,他掌間金杵沉重而亮麗,在夜火中揮舞出流星般金的弧,而他偶爾擡起掠過的目,隔了這麼遠依舊能覺到那度和力度,金剛石般熠熠生輝,那般燦然凌厲的撞裂夜空,炸出滿天碎星。
而他所經之,人們如海浪般左右分開,由他黑一線,直奔城牆,那些大塊大塊砸下的礌石,在他指掌之間如孩玩,瞬間被金杵碎,不斷的轟然聲響裡,一塊礌石甚至被他掄臂一甩,生生甩回城牆上,將厚實的填了米漿的城牆,砸了一個人頭大的坑!
真正的悍將,英銳、兇悍、先士卒、勇冠三軍!
戰北野一杵掄出,順勢向上一看,然後他驀然渾一震。
他看見了孟扶搖。
高高城牆之上,一個堞垛之後,輕薄甲的清秀單薄年,雙手撐在堞垛之上,以一種截然不同周圍守乓張激烈的閒散態度,含笑下,深黑的袂和銀的髮帶飄散在空中,漫然自在,而後,是默然矗立的巨大的皇城背影。
的清淨,在那般忙碌披作戰的士卒之中,看來那般的底定而雍容,萬事不驚。
爲上位者的萬事不驚。
戰北野看著,口如被重擊,手一竟然險些金杵落地,他趕了五指,卻又發現掌心裡突然全是汗水!那般溼溼膩膩的抓握不住武。
闊別半年,半年來日夜思念,那般的思念如此厚重,一日日疊加比眼前這城牆還要高還要厚,矗立在他的日裡夜裡睡夢中行路時,走到哪裡都是的影子,走到哪裡都撞見——走路時想揚鞭揮馬的樣子,喝水時想喝比較熱的水,吃飯時想不太雅觀的吃相,睡覺時想那夜兩人同榻他著的背影,秀麗而清瘦,新月一彎般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那般的想……那般的想,兜兜轉轉迴回不可擺不可逃避的想。
他亦想了無數次,他們會在什麼樣的境下重逢?金殿上?大街中?原先的府邸裡?他們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重逢?笑著迎上來,還是他笑著迎上去?
他甚至有次在睡夢中突然驚醒,滿面冷汗的爬起來就要點起兵馬衝殺回磐都,被部下死命拉住——那晚他夢見死了,滿鮮的蹲在地下,對著一泊跡在畫著什麼,然後,倒下。
後半夜他再也沒睡著,坐在院子裡抱著膝看月亮到天亮。
又有一次夢見沒等在磐都,自己跑了,醒來後他怔怔想,也許吧,孟扶搖幹得出這種事的,那自己打下磐都就去找?還是乾脆不打了?
結果第二天看見黑風騎,看見獨臂的紀羽,他又上路了——男人有男人的責任,有些事,由不得自己放縱。
現在……他終於在闊別半年後再次看見,看見的這一刻,他才驚覺以前那般刻骨磨心的思念還不夠濃不夠深,那般的日夜折磨思念原來和這一刻比起來單薄得像張紙,看見如被雷擊,著便想奔去,的影於他,像是乾涸將死的沙漠旅人終於遇見生命的綠洲,爬也要爬過去——不管生死。
於是他當真過去了,揮舞著他的金杵,從箭雨裡!從刀叢中。
孟扶搖卻對他輕輕豎起手指。
迎著那遙遠卻依舊令人能覺到無比熾烈的目,豎起食指和中指,做剪刀形,俏皮的一豎。
“勝利!”
戰北野停下了,愕然的看著,孟扶搖卻已回,看著謝昱將那兩府都督的家眷押上來。
那幾個荏弱的婦人,青未去的年,被層層捆綁著,由孟扶搖的護衛看守著推上城頭。
謝昱一把抓過一個婦人,舉著盾牌,探出城牆喊話。
“戰北野,這是金彥明倫兩府都督的家眷!”
底下列陣衝殺猛攻城牆的士兵猛然停了攻勢,他們惶然的回過頭去,戰北野眼神瞬間更黑得鳥木一般,慢慢豎起手掌。
謝昱脣角出笑意,子向外更探了探,道:“兩府都督,最早跟隨你,隨你征戰千里不計此,爲你拋卻富貴遍灑熱,如今他們的家眷就在這城頭之上,只要你再下令攻城一步,我就立即殺人,讓你們北地男兒看看,你們忠心追隨的逆賊,是個什麼樣的涼薄貨!”
喊殺漸止,風涼月冷,火把在平野之上如無數星燃起,畢剝之聲約可聞,城上城下,無數雙眼睛投向人羣中心,那個沉肅俊朗的男子。
此刻萬軍靜默,等待一個人的艱難抉擇。
謝昱將刀擱在一個婦脖子上,喝令:“退兵!”
戰北野默然,森然目如鐵,撞向謝昱。
謝昱不爲所,手中雪亮的刀更了。
“退兵!你自縛上城!否則你就是千夫所指的罪人!”
戰北野慢慢擡起頭,看著城牆之上,他黑袍卷在風中,英俊朗的面容在火照耀下如剛玉,堅毅而朗,他凝神看著城牆上弱年,看著一邊神平靜的孟扶搖,終於慢慢的,退後一步。
這一步之退,如天塹之越,如兵潰千里!
謝昱眼底出喜悅的!
“嚓!”
雪亮起。
宛如九天之上穿越雲層的雪蛟龍,自雲端昂首而起,嗆然龍探首人間,轉側間飽飲鮮!
一道銀,突然自那被捆的“金彥府都督的弱家眷”口中吐出,狠厲而悍然,兇猛而迅捷,剎那沒謝昱眉心!
鮮,自眉心緩緩流出,一直線落塵埃,謝昱的子,永遠的僵在了城牆之上,堞垛之外。
他的喜悅,也永遠凝結在了戰北野退後一步那一霎,到死時臉上的神,一半驚訝一半歡喜,釀一個古怪的笑容。
他慢慢的放開手,最後看了一眼一個人。
孟扶搖。
那年負手立於城牆一側,前後都是他的護衛,正對他展開笑意,平靜的,安詳的,和煦的,深意無限的。
那樣的眼神,他在臨死前終於讀懂了一切。
終於還是……輸了啊……
王朝……將死。
這是謝昱一生裡最後一個想法。
隨即他下去,栽出堞垛,自天下最高的城牆直線墜落,砰一聲重重跌落戰北野馬前,落地時又重重彈起,摔碎的紅紅白白的頭顱和黃土沙塵,激起半丈高。
此刻。
萬里江山沉默肅立,靜看一個王朝的最後一個有爲忠誠的將軍的死亡。
而冷月之下,萬軍無聲。
戰北野緩緩擡起頭,看向城牆之上,風雲之間含笑的黑年,看著那個調皮的,不符合此刻沉肅氣氛和氣勢,卻又只能屬於一個人的勝利手勢。
突然他子僵了僵。
城牆之上,年後,一個護衛打扮的男子,突然緩緩踱了過來,不聲又不著痕跡的,站在了側。
他站在側,一個如此合適的位置,從眼神到笑意,都恰到好將完會籠罩。
他淡淡一眼,眼眸掠向城下,一段目便是一束王者香。
那般雍容璀璨,風華絕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