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份,與孫之棟相比,并沒有那麼敏。
所以,在林婉兒看來,到金閣寺見空,要比當初去燕京見孫之棟簡單的多。(詳見第2531章,更新于2022年12月30日,近一兩年有些短劇拍了和林婉兒十分相似的劇,本人不予置評。)
當林婉兒提出讓門口的僧人傳話時,對方也確實沒有像當初孫之棟在燕京的守衛那般警惕和謹慎。
對方聽聞林婉兒自稱是空法師的親戚,而且是奉了長輩之命,本能的選擇相信了林婉兒的說辭。
日本的佛學傳自華夏,鑒真東渡將華夏的佛學理論帶到了日本,并被日本全盤學習,但在明治維新之後,日本佛學以及僧的戒律發生了很大的不同。
明治維新之前,日本完全遵循印度和華夏佛教的比丘戒律,僧人不得沾染葷腥,更不得結婚,但明治維新之後,日本佛學逐漸世俗化,大部分的僧人,都可以結婚生子。
基于這個大環境,別說來寺廟走親戚,就算是來寺廟見爸爸、見爺爺也稀松平常。
空法師雖然一直沒有結婚,但他畢竟活了一百二十多歲,誰知道他在塵世之中有沒有什麼親戚朋友,這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雖然戴著口罩,但通過那一雙大眼睛也能看得出漂亮可,兩條馬尾辮看著雖然有些古靈怪,但一看就給人覺非常誠懇純真的覺,想來也不會到佛門圣地撒謊。
于是,那僧人便開口道:“姑娘稍等,我們住持正在會客,代了不得打擾,等他會客結束,我第一時間告訴他老人家。”
空法師最近每日上午都會出三個小時與景清法師流佛法,也代過任何人不得叨擾,寺廟中的僧人都恪守規定,沒人敢在這個時候過去打斷。
林婉兒卻說:“事關急,還請盡快告知,空法師知道之後,絕對不會怪罪于您的,可若是耽擱了,說不定空法師真的會責怪下來。”
“這……”僧人遲疑片刻,見林婉兒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便點頭說道:“那姑娘稍等片刻,我這就過去通知。”
林婉兒點點頭,叮囑他:“剛才的話,請師父務必完整傳達。”
僧人便道:“正平小姐來了,對吧,我懂了。”
說話時,他心里還在琢磨,正平明顯是個男人的名字,這小姑娘該不會就是正平小姐吧?和可的氣質一點都搭配不上呢。
林婉兒又叮囑他:“另外還請告訴空法師,他年歲大了,切不可親自來接我,我自己進去見他便是。”
僧人心里更疑,心想:“小姑娘,就算你家里跟空法師有親戚,空法師一百二十多歲的年紀,也不可能親自跑來迎接你一個小丫頭啊!真是做夢……”
不過,詫異歸詫異,他還是非常積極的轉離開,向著寺廟正殿跑去。
此刻,正殿之上。
景清法師剛剛結束了經文的講讀,空法師拖著疲憊的軀不停鼓掌,嘆道:“佛法之妙,便是每個人看過之後,都會有不同的心得,格局越大、發現的世界也就越大,這篇經文我讀了幾十年,讀過日語版本、讀過中文版本、甚至讀過梵文版本,但一直沒有景清法師這麼深刻的理解,許多細節一生都未曾想通,如今被景清法師點撥,忽然覺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實在是萬分激!”
景清法師非常謙遜的說:“空法師,研讀佛法,有時與心境相關、有時與環境相關,有時也與機緣相關,貧僧能有這番悟,并非貧僧理解的深刻,多半還要謝機緣,空法師若是能遇到屬于自己的機緣,一定會有比貧僧還要深刻的悟。”
佛法,對普通人來說,是經文,對僧人來說,是教義,對以佛道的人來說,又變了修行的指引。
有些東西,不到對應的層次,無法解讀起對應的容,就好像戰爭時期藏在報紙文章里的報,不懂的人,看著就是一篇文章,只有掌握特定通訊代碼的人,才能從文章中看出核心。
佛法也是如此。
景清在悟道之後,再回看那些經文,自然而然的有了更深一層的悟,空不曾悟道,便是看一輩子,也看不出景清那一層悟。
空法師此刻忍不住嘆:“機緣二字說起來雖是簡單,可許多人究其一生也難以遇見,尤其是景清法師這種大機緣,千萬人中,難尋其一,我又怎敢奢求。”
景清法師神一怔。
他對自己機緣的描述,是很模糊的一個概念。
近乎于運氣。
可是,空法師的話中,似乎出一個訊息,那就是他很清楚自己的機緣究竟是什麼。
他心中震驚的同時,忽然想,雖然空法師自己沒有悟道,但是或許他曾經遇到過悟道的人也說不定。
;于是,他思忖再三,問道:“空法師似乎知道貧僧所說的機緣,指的是什麼?”
“自然。”空微微一笑,對邊幾名大弟子擺擺手,神態疲憊的說道:“你們下去吧,我要和景清法師單獨聊幾句。”
幾名弟子立刻雙手合十,齊聲道:“弟子遵命!”
言罷,幾人一齊起,快步退出正殿。
正殿之中,只剩下空與景清兩位法師。
空這才一臉神往的說道:“在我人生的前幾十年,我曾走火魔一般,瘋狂追求悟道,只是,我始終找不到那樣的機會,始終無法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久而久之,我便明白,我這輩子,注定無法及那高高在上的終極機緣。”
說罷,他微笑道:“不過,我這輩子已經非常滿足,不敢再奢求什麼機緣了。若是佛祖來接引我、要帶我往生西方的時候,問我這輩子還有什麼憾,我會告訴他,我這一生,本該在襁褓中隕落,能活到今日,已然對世界心懷激,不敢妄談憾……”
“但想來,佛祖一定知道我這近百年來,從不妄言、更不妄想、知行合一、一心向佛,所以,希他念在我這片赤誠之心,能讓我再見一面,那我這輩子,便圓滿了。”
景清驚訝的問:“空法師所說的,究竟是什麼人?難道也和貧僧一樣?”
景清的話,依舊含糊,但他相信空聽得懂。
空自然懂,他腦海中浮現出的,是那個如母親般慈,也如老師般嚴厲,卻又如般真的孩子,那個從自己記事開始,一直到自己離開時,都一不變的孩子。
他知道林婉兒永不衰老,也知道林婉兒并非悟道之人,于是他一臉微笑,卻又笑中藏淚的說:“與景清法師不同,是最好的母親、是最好的老師、同樣也是最好的玩伴、和最好的朋友,是……是真正的活菩薩。”
景清聽得一頭霧水,但想到空法師已經一百二十多歲,便下意識的猜測,他應該在懷念某位早已逝去的長輩,或者人生中的貴人。
這一點,他倒是羨慕空。
因為,空在更加世俗化的日本佛學界修行。
在這里,他可以坦誠的說出自己心中所想、所念,沒人會指責他作為佛門之人還對世俗留有眷念。
但是,在華夏佛學界,似乎更注重要斬斷紅塵、遁空門,哪怕心其實斬不斷,卻也不敢讓他人知曉。
于是,他微笑安:“此人若是連空法師都如此盛贊,那想來一定往生西方極樂,若是真到了法師您往生的那天,一定會在佛祖那里,與再相逢。”
空聞言,只是搖頭笑笑,未再多言。
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林婉兒當年的模樣。
他心中呢喃:“小姐怎會在佛祖那里,佛祖一定會庇護活到五百歲,甚至庇護得長生。”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有人大喊:“混賬!住持師父正與景清法師辯經講法,你一個小小沙彌,不把大門守好,擅自跑來這里做什麼?!”
接著,又聽一人說:“原師兄,我是來稟報住持,門外有住持親戚家的孩子求見!”
方才那人斥責道:“混蛋,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這種話一聽就是拙劣的謊言,你竟然還會當真!快去把那惡作劇的孩子趕走!”
說罷,那人便要將小沙彌趕出去。
沙彌不敢闖,只能大聲向著正殿喊:“住持!門外那小姑娘說,正平小姐來了!是正平小姐!”
這兩人的爭吵,以及沙彌的大喊,說的都是日語。
景清法師對日語懂得很,所以聽不懂外面在爭論什麼。
空法師一開始也并未將外面的爭吵放在心上,他與景清流了一上午,早已經筋疲力竭,便想著是時候先休息休息,下午再繼續。
可是,當他忽然聽到那句“正平小姐來了”的時候,他仿佛電一般瞬間一凜,瞳孔猛的一,激的渾抖。
此刻的他已經忘記渾疲累,一瞬間從團上站起,蹣跚著便要出門。
只是,長時間盤坐,再加上年紀太大,他起時雙發不上力氣,險些就要摔倒,對面的景清法師見此,立刻起將他扶住,這才關切的問:“空法師,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何這麼驚慌?”
空只覺得雙完全不聽使喚,像是從骨斷開一般,可他心此時激無比,只想著用最快的速度,哪怕爬也要爬到門外。
因為他知道,這世界上,能對自己說出正平這個名字的人,除了林婉兒,其他的早就已經土了!
對自己恩重如山的林婉兒,此時一定就在金閣寺門口!
于是,他老淚縱橫的對景清說:“景清法師,請送我去寺門口,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