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馬場很大,足夠六個人並列在馬場口。
整個馬場爲圓環形,馬場起點即爲終點。終點樹立著整整齊齊的一排箭靶,上面已經橫七豎八的立了一些箭矢,更多的箭矢落到了地上,負責記錄的小將每一次結果記錄在冊。
六位校考的學生,都各自有一匹馬。這些馬都是輕車都尉孔六調來的,每一次出場的馬都是新的,並且都很溫順,這是爲了保證貴們的安全,畢竟烈馬難馴,倘若讓這些學生們摔著了,也不是什麼小事。
姜梨的馬是一匹黑褐的馬,看起來如它模樣一般其貌不揚,正低頭啃著地上的草皮吃。姜梨忍不住手了馬兒的脖子,這讓想到了自己和薛昭在桐鄉賽馬的時候。
這個作落在旁人眼中,只覺得不解,有人道:“姜二小姐這是在做什麼?是不知道怎麼騎馬,以爲這有可以和馬親近嗎?”
“說甚麼玩笑話,這些馬都是輕騎隊裡的。親近不親近也是一樣,不過姜二小姐可能真是個門外漢,瞧作,生疏的很吶。”
姜梨聽不到外面人的談論,只是輕輕著馬頭,那馬倒是呆愣愣的,並沒有因此對姜梨親近幾分。
一邊的姜瑤見此景,心中不屑,以爲姜梨本不懂馬,兀自將箭筒裝好。
姜玉娥也盯著姜梨,見姜梨這回不再像是之前幾次表現的十分練,心裡才鬆了口氣。倘若在上姜梨再次大出風頭,姜玉娥怕是能妒忌的恨不得立刻毀了。
持銅錘的大漢狠狠敲打了一下校驗場上的大鼓,“鐺——”的一聲,衆人都開始準備,要翻上馬了。
孟紅錦是最快上馬的,一腳在馬鐙上,子一翻,衆人只覺得眼前一抹紅,便見已經端坐於馬上,不由得喝彩一聲,紛紛好。
燕京城的貴們大多弱,於之也不甚擅長,能做到孟紅錦這般的之又。因此孟紅錦這般漂亮的作,衆人自然不吝嗇讚。見外頭人都對自己投來讚歎的目,孟紅錦心下得意,連前些日子因爲姜梨勝過自己而產生的霾都散去了許多。
第二個上馬的是姜玉娥,的作不及孟紅錦那般乾脆利落,要規矩的多,但因爲小巧可憐的模樣,讓上馬的作都令人心生憐惜。
接下來是聶小霜,和朱馨兒算是同時上馬,二人應當平日裡關係不錯,上馬的作也差不多,雖然不算別緻,但也沒有出錯。
然後是姜瑤,姜瑤揚起一個笑容,這才翻上馬。因容貌太盛,笑靨如花,反而上馬的作卻無人注意了,不過年公子們卻很吃這一套,皆是看直了眼。
孔六對此很是看不上眼,對邊的鄭虎臣嘀咕了一句:“繡花枕頭。”
鄭虎臣沒做聲,一邊的姬蘅靠著椅背,心不在焉的瞧著這些貴們作。
最後一個是姜梨。
孔六一下子來了神,坐相都直了許多,姬蘅瞥了他一眼,目冷淡極了。
“不知道姜梨會不會上馬的作,庵堂裡有馬麼?”葉世傑心裡才這般想著,就看見姜梨不不慢的擡腳上馬鐙,拉住繮繩,輕盈的跳上了馬背。
非常流暢、自然,不如孟紅錦那般熱烈利落,也不像姜玉娥那樣楚楚可憐,更沒有如姜瑤在上馬前還要“嫣然一笑”。只是平靜的拉起繮繩,在馬背上安靜坐著,很平常,就像吃飯喝水一樣。
柳絮有些發呆。
自打認識姜梨開始,就曉得姜梨是一個從容不迫的人,不曾見慌忙急,但沒想到就連一個上馬的作,也能做的這般溫。是沒有孟紅錦來的驚豔,卻分外舒服,可轉念一想,卻覺得又很符合姜梨的子,姜梨就應當是這樣的。
外行人看熱鬧,自然看不出什麼,只曉得姜家二小姐也不是對馬之一竅不通,至懂得怎麼上馬。行人看門道,孔六卻看出了一點名堂,又和鄭虎臣咬耳朵,低聲道:“姜二小姐不錯。”
鄭虎臣微微蹙眉。
姜梨已經翻上馬,箭筒沉甸甸的,背在後,拉起繮繩,夏日的風拂到臉上,非常溫暖,就像薛懷遠的叮嚀,薛昭的笑言。
姜梨的眼裡,忽然有了一點淚。
然而那淚飛快的沒,因著開始的鼓聲已經開始了,“嗖”的一下,六匹馬同時狂奔起來!
說是狂奔,倒也不既然,聶小霜和朱馨兒幾乎是小跑著,們甚至都沒怎麼揮鞭子,只是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奔跑”的姿態。孔六抹了一把臉,語氣都是恨鐵不鋼,道:“真是浪費了老子的好馬。”
姜瑤和姜玉娥比這兩人好,至揮鞭子的作還是很颯爽的,只是們在馬背上展示出來的馬,都很簡單,更多的是看起來漂亮。讓人只注意到馬背上的人,而非馬。
鄭虎臣也暗中搖了搖頭,顯然對這些小姐們胡鬧的作爲很是不滿。可這又沒辦法,明義堂的向來都不是長,或者說,很有哪個小姐願意吃苦,去學這種在平日裡幾乎用不到的本領。
整個校驗場上,一馬當先的是孟紅錦。
就像是一團火,火紅的騎裝讓看起來高傲又麗,勾勒的窈窕的線分明就是令人心的。隨著馬匹的顛簸,長髮在腦後起伏,更像是一副麗的圖畫。雖然孟紅錦的容貌比不上姜瑤,但在馬背上的孟紅錦,的確比姜瑤更加奪人眼球。
“孟家小姐很厲害,”有人道:“至在上,無人比得過。”
“那姜二小姐如何?”邊的人打趣:“之前四項,姜二小姐不都後發制人,反敗爲勝了麼?”
“喏,你瞧瞧,現在姜二小姐可是落在後面。”先頭說話的那人回道:“況且姜二小姐看起來似乎沒什麼衝勁兒,要比孟小姐衝在前頭,應該不可能。”
校驗場上,姜梨的黑褐馬也在跑。
似乎出人意料之外,可仔細一想又好像在意料之中,姜梨跑馬並不如想象中的生疏,看起來以前也應當是騎過的,只是比起上三門的魁首,琴樂一首《胡笳十八拍》的驚豔,的馬之,看起來也十分平平。
並沒有在馬背上展示任何技藝,看不出來馬的技有多好,不過有一點大約可以證明,的確是在認真跑馬。因爲孟紅錦過後,第二就是姜梨。
這也不難理解,聶小霜和朱馨兒本就有點害怕跑馬,作都很小心。姜瑤和姜玉娥又更忙著表現自己的麗和可,相比之下,就只有姜梨和孟紅錦在認真比賽。
姜梨和孟紅錦的距離並不是很遠,大約就是姜梨只要再用力揮一揮馬鞭,應當就能把孟紅錦超過。可姜梨卻愣是不打算髮力的模樣,甚至跑的還讓人覺出幾分悠閒。
孔六急的抓耳撓腮:“姜二小姐怎麼回事?只要再加把力就能把孟家的超過去了,怎麼就是不?哎,急死我了。”
鄭虎臣:“你冷靜一些……”
“我冷靜不了,你說這氣人不氣人,這本來就可以超過的嘛……”
“啪”的一聲,邊有人合起扇子。
孔六子一僵,立刻噤聲,扭頭一看,姬蘅看也沒看他,語氣涼涼的道:“太吵了。”
孔六再也不說話了。
雖然姜梨沒能超過孟紅錦令孔六很著急,但更多爲姜梨擔心的人卻是鬆了口氣。譬如柳絮,譬如葉世傑,譬如姜景睿。姜梨應該是會騎馬的,看也騎得很穩,是不會出什麼問題。今日也是最後兩項,一過,姜梨只要保持這樣,和孟紅錦的賭約就是孟紅錦輸,也不必被明義堂逐出去,樂見其的結果。
衆人心中的思量姜梨不曉得,之所以離孟紅錦一段距離,只是爲了想看孟紅錦究竟要做些什麼。或許死過一次,對謀的嗅覺格外敏銳,今日一早就發現了孟紅錦的反常。想來想去,孟紅錦大概要做什麼手腳,或許已經了什麼手腳,姜梨暫且還不知道,能做的,只是儘量離孟紅錦遠一些。倘若孟紅錦還沒有功,就勢必會故意接近自己。
果然,再跑了一炷香後,孟紅錦漸漸慢了下來,姜梨心有警惕,跟著放慢了步調,和孟紅錦仍舊保持著一開始一般的距離。這令場上的局面有些奇怪,甚至落在後面的姜瑤幾人都趕了上來,幾乎要和們並駕齊驅。
“這是怎麼回事?”外頭看得人看不明白了:“這是輕車都尉那頭的馬不行了?是不是早上沒喂糧食?”
“屁!”孔六聞言,也不顧自己還在校驗場上考做的位置,隔著人羣回頭罵道:“老子昨晚添了幾遍夜草,怎麼可能著?”
“那就是撐著了才跑不?”衆人鬨笑起來。
孔六真是氣的說不出話,一轉眼,卻見邊的姬蘅不知何時擡起了眼皮,正盯著跑馬場上幾個並列的背影,若有所思。
孔六心裡“咯噔”一下,意識到了什麼。
就算姜梨放慢步調,也漸漸和孟紅錦差不多距離了。孟紅錦看樣子是一開始就衝勁兒太大,到了現在,有些疲乏,所以慢了下來。
此時,已經到了跑馬場的後半段。快要接近箭靶的地方了。
也正因此,跑馬場的通道有一段變得極爲狹窄。姜梨和孟紅錦都快要通過那個口。
姜梨一手拉著繮繩,一手往後到箭筒,從裡面出一箭矢來,準備搭弓箭。最難,難就難在在馬上箭的時候,雙手都要扶著弓箭,本無法手握繮繩,更加難以駕馭下的馬匹。許多貴在箭的時候,一手還不忘扶著繮繩,因此更加無法瞄準準頭,的七八糟。要麼就是更不敢丟掉繮繩,直接放棄靶。便是有膽子大些的,兩手都不抓繮繩抓弓箭,時間也極短,飛快的出箭就握回繮繩。
本來瞄準就需要一些時間,這樣心下慌慌忙忙的,如何能中?所以到了現在,一個正中靶心的都沒有。
姜梨卻是雙手都丟了繮繩,手握弓箭,瞄準箭靶。
“膽子真大。”鄭虎臣難得的誇讚了一句。
周圍勇氣陣陣驚呼:“可真不害怕,你看都丟了繮繩多久了,是眼下時間最長的人了吧。”
“那是,你看看人家的馬的有多穩,坐的穩當,我看姜二小姐也是個馬高手,人不慌呢。”
姜梨騎馬箭,的確神未見一慌,甚至稱得上瀟灑從容,這般急迫的事,被做來平白都變慢了許多,讓人心裡的急切都衝緩了。
騎著馬的作很穩,兩夾著馬鐙,握著弓箭的手也很穩,雖然姜二小姐的子比不得從前康健,但這些日子努力調養,也好了許多。
目盯著靶心,姜梨的眼裡,箭靶已經變了一隻跳的野兔,一隻黃狐,或是一隻飛鳥,就如同無數次和薛昭一起狩獵時候做的那樣。
瞄準,箭!
“嗖”的一下,箭矢手而出,帶著急切劃破空中,發出風嘯。
然後,就看見那標紅的箭矢,穩穩地正中紅心!
全中!
校驗場上靜了一瞬,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孔六一拍大,大道:“漂亮!”
他話還沒說完,就又看見姜梨迅速再出一箭矢,對準靶心出!
全中!
姜梨停也不停,再從箭筒中出一支。
還是全中!
短短一刻,姜梨連發三支,發發全中!
寂靜變譁然,譁然變喝彩。
姜景睿喃喃道:“我的天哪……”
這不是琴樂,這是,國子監也要學的,姜景睿學過,曉得的艱難,正因如此,看見姜梨這三箭全中,纔會覺得不可思議。
這是運氣?這絕不是運氣!
孔六看的呆住了,很快的,又在那裡摔桌子踢板凳長吁短嘆。
鄭虎臣問他:“你幹什麼?”
“孃的,你沒看見?”孔六指著姜梨:“三箭全中!我的輕車騎隊裡準頭這麼好的都沒幾個?孃的,怎麼是首輔家的小姐,要是個男的,不,要是個普通人家的的,我他孃的非把要到騎隊裡來不可!”
鄭虎臣:“……你閉!”
季淑然瞧見姜梨三箭齊中的時候,險些沒遮住難看的臉,曉得,姜梨這麼三箭,孟紅錦之前的風便盡數被遮掩了,更別提本就不擅長的姜瑤。這一組的其餘人彷彿都了姜梨的陪襯。
蹙起眉,對姜元柏道:“梨兒這是打哪裡學來的,我看咱們府上的景睿和景佑還有專門的武師父教,做的也不比梨兒出。那庵堂裡難道能學到不東西,梨兒這番回來,簡直跟無所不會似的。”
卻是不痕跡的又讓姜元柏懷疑起來。
“大嫂,那是梨丫頭自小聰慧,人家說,蘭花種子就是長在山裡,開出來的花也是蘭花……。”二房盧氏正要刺季淑然幾句,忽然“哎呀”一聲驚起來。
衆人往跑馬場看去。
稍顯狹窄的通道,姜梨在前,孟紅錦在後,姜梨中三箭,孟紅錦也打算箭了,可孟紅錦纔將將到背後的箭筒,姜梨下的馬卻突然長嘶一聲,揚蹄而起!
“不好!”孔六一下子站起來。
姜梨下的那匹黑褐馬出了變故,不曉得怎麼回事,突然瘋跑起來。
孟紅錦嚇得連箭的作也停住了,立刻勒住馬。
場上一下子沸騰起來。
過去的跑馬場上,也有學生們騎不從馬上摔下來的,但都只是些傷。馬匹驚的事還從未發生過,因著這匹馬都是輕車騎隊那頭調過來的,十分溫順,不是難以馴服的烈馬。這樣的馬若不是出了況,絕不會突然發瘋,但姜梨下的馬確實是在衆人眼皮子地下突然發狂,沒有人,也沒有任何外力影響。
這是怎麼回事?
“趕快救人!”鄭虎臣立刻吩咐周圍的士兵。
“天啊。”柳絮一下子捂住,撲到臺下的前面,眼淚都要掉出來了。沒法進到跑馬場,只得爲姜梨揪心著。
葉世傑也沒料到突然會生出如此變故,他們在場外什麼都不能做,眼看著姜梨隨著馬匹一直往前瘋跑,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砰砰直跳,接著,又看見黑褐馬突然一甩頭,把姜梨從上摔下來。
“姜梨!”姜景睿大喊一聲。
下一刻,就見姜梨兩手死死拉住繮繩,半個子都飛在馬匹之外,斜斜靠著馬,幾乎是被馬拖著往前飛去。
但沒有被摔下來。
衆人瞪大眼睛。
“會馬?”孔六驚道,下意識的看向姬蘅。
姬蘅手支著下,盯著正在驚心魄的一人一馬,不置可否。
跟在姜梨後面的孟紅錦,本以爲會看見姜梨背摔翻在地,卻不想姜梨竟這樣險險拉著馬匹側飛起,有驚無險。
孟紅錦心裡頓失,袖子裡,還有一細小的筆筒一樣的東西。那是大哥從前年給尋來的小玩意兒,筆一樣細的筆管底部,有一個突起的機關,只要按下去,就會從裡面出細小的銀針。
孟紅錦在銀針上塗了藥,在窄小的通道里,姜梨剛剛三箭畢,孟紅錦就藉著自己拔箭時候,以袖子做遮掩,瞧瞧按下了機關。
機關裡的銀針狠狠擊了馬裡,馬兒驚,自然會發狂,這樣一來,姜梨一定會被驚馬甩下來,誰知道會不會缺胳膊。那銀針又十分細小,事後也難以查出來,便是真的查出來,誰知道是乾的?
孟紅錦在之前的時候看姜梨什麼馬都沒有展現,以爲姜梨只會最普通的騎馬,可萬萬沒想到的是,當姜梨的馬發狂時,姜梨非但沒有被甩下來,還在衆目睽睽之下了一手,這樣的作,可不是不懂馬的人!
被姜梨騙了!
孟紅錦又驚又怒。
一邊來接引姜梨的人也都趕跟了過來,姜元柏更是張壞了,但發起狂的馬太可怕,唯有一刀斬下馬首,但馬匹倒地的時候姜梨也會傷。要麼就是以輕功騰挪,一併帶走姜梨,但這些都是男子,姜梨被人抱在懷裡,多也會惹人非議。
斟酌的時候,黑褐馬又加快了腳步,衆人驚呼出聲,姜梨一手沒拉住,繮繩手而去,只剩一隻手抓著繮繩了!
孟紅錦心中大喜,姜瑤和姜玉娥也喜出外,姜梨完了!
可們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就見姜梨突然揚手,抓住了馬匹的鬃!
黑褐馬頸部吃痛,又是長嘶一聲,半個子揚起,就見姜梨抓住機會,子後仰,順勢翻,一個步,又重新坐上馬背!
重歸原位!
這驚險無比的一幕,僅僅發生在幾個呼吸之間,看得人彷彿嚨被人扼住,張的說不出話。直到姜梨坐上馬背,這才鬆了口氣。
“這丫頭……”鄭虎臣說不出話來。尋常子,便是他們認識的男子,也有這般有膽識的,且不提姜梨的馬比想象中的還有高超,更重要的是臨危不懼的那份冷靜,泰山崩於前而不變的從容,這是不論是還是其他,都能做好的原因。
可真不像是個家出來的小姐,而且才十五歲。
這頭纔將將鬆了口氣,周圍又出了陣陣驚呼,鄭虎臣定睛一看,這回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只見姜梨重新坐在馬背上之後,非但沒有和接引的人想法子會和,而是趁勢抓著已經發狂的黑褐馬,朝終點衝去。
竟然還想完這場比試,就靠著這匹發狂的黑馬!
太胡鬧了!太沖了!太……他孃的帶勁兒了!
只見姜梨匍匐在馬背之上,一襲青碧的衫在風裡彷彿一道翠綠的閃電,分明是清新雅緻的溫,卻猶如雨後青竹一般生機。讓人很難相信,那樣弱的子怎麼會包含這樣巨大的勇氣,溫的溪水卻能捲起最強的石子。
“你看,你快看……。”孔六激地去拉姬蘅的袖子。
姬蘅盯著自己的袖角,平靜道:“我看到了。”
跟在後面的孟紅錦大驚失,沒想到姜梨竟然如此走運,發狂的馬沒有把甩下來,姜梨還衝在了自己前面。這樣下去可不行,孟紅錦一時慌了手腳,眼見著周圍的人都在爲姜梨喝彩,誰還把放在心上。
這可是!是自己最擅長的,要是連也輸給姜梨,就什麼都不是了!
孟紅錦陡然發力,狠狠的一揚馬鞭,追隨姜梨而去。
因著方纔這一番折騰,落在後面的姜瑤和姜玉娥幾人也跟了上來。看孟紅錦突然發力,也不甘示弱,眼看著是最後一截路了,紛紛揚鞭催馬,各顯神通。
這一組校驗到了此刻,彷彿才真的有了點你死我活的氣氛。然而最令人驚心的還是姜梨,黑褐馬是不是人,吃痛之下只會更激烈的想把姜梨甩下來,然而無論黑馬怎麼晃,姜梨抓著繮繩的手都是穩穩地,好像除了發狂的馬以外,一切和最開始沒有任何改變。
包括的從容。
快要最後一截路的時候,面前再次出現了一排箭靶,姜梨匍匐在馬背之上,一隻手拉著繮繩,一隻手開始往箭筒去。
“看!還想靶!”
“我的天哪,不要命了!”
之前姜梨三箭奇中,這已經是今日校驗場上唯一一個做到的,實在沒有必要在這裡繼續箭了。況且眼下的黑馬已經發狂,兩隻手搭弓箭,比之前可要危險多了!
“這丫頭有勁兒,”孔六讚歎:“老子欣賞!”
沒人在意他欣不欣賞姜梨,跟著姜梨的孟紅錦見此景,心頭就是驟然一,突然想起,之前中點的箭時候,忙著用機關算計姜梨,並沒有箭。而姜梨在那之前是了三支箭全中的。到現在,姜梨已經有三支全中的箭,自己什麼都沒有。
倘若在終點自己沒有超過三支箭中靶心,就是輸給了姜梨,來不及了!
孟紅錦一時顧不得多想,立刻從箭筒裡出箭矢來,對著終點的靶子去!
就在此刻,姜梨忽而勾脣一笑,也跟著搭弓箭,隨其後,出了手中一箭!
姜梨的箭矢標紅,孟紅錦的箭矢標藍,好巧不巧,兩隻箭矢都往一個靶心,一前一後,一藍一紅,在空氣中拉的分外緩慢。
或許是姜梨搭弓的力氣更大一些,或許是孟紅錦太驚慌失措了些,總之,兩隻箭,姜梨的後發,卻在半空中追上了孟紅錦的箭,那箭羽帶著箭矢,讓姜梨的箭和孟紅錦的箭在一起。
輕輕一,又好像是本沒上,姜梨的箭迅速仍舊向著靶心,孟紅錦的箭卻被的換了個微妙的方向,卻又因爲紅箭的撞擊重新注力量,向了另外一頭——
“公主殿下!”有人驚慌失措的開口。
一下子發出巨大的喧譁聲。
孟紅錦下意識的去看,便見離校驗場終點最近的方向,王邊,永寧公主捂著自己的肩膀,正有流出來。
那是……孟紅錦有些茫然。
“混賬!把給本宮拿下!”永寧公主尖道。
“是我嗎?”孟紅錦渾渾噩噩的想,還沒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就有永寧公主的侍衛突然上前,不顧還在比試,將拿下。
與此同時,姜梨終於通過終點,一手抱住黑褐馬的鬃,另一手張開,在路過近旁一顆槐樹的時候,猛地鬆手,往上一躍!
吊在了槐樹之上。
姿態雖然不是特別雅觀,卻也算輕盈自在了。
發狂的黑褐馬衝出馬場,已經有人去攔。姜梨最後和孟紅錦同時出的箭,那隻箭穩穩當當的落在紅心之上,箭羽塗著紅的硃砂。
勝了。
姜梨默了默,又默默看向另一頭,正被人簇擁著的永寧公主,心中閃過一冷意。
還是被永寧公主給逃了,若是離的再近一點……孟紅錦的箭再利一點,那支藍箭,沒的就不是永寧公主的肩頭那麼簡單,而是永寧公主的口。
就差那麼一點點。
孔六終於坐了下來,拍了拍口,他這會兒也是滿頭大汗,邊的鄭虎臣比他好不到哪裡去。看了這麼一場驚險叢生的校驗,只覺得比平日裡的練還要累人。不過,孔六還是很高興,他對姬蘅道:“你看到沒有,姜二小姐多厲害,今天可是讓人大開眼界,這回出風頭,估計心裡樂壞了。”
“我看失一點。”姬蘅淡道。
“失?”孔六疑:“失什麼?是魁首,這他孃的六藝都比完了,每個都是第一,這還有啥失的?”
“借刀殺人不,當然失了。”姬蘅淡笑一聲,站起來,“今天的戲也不錯,就是沒見紅,簡單了一些,再看來日。”
拂袖而去。
“真是個變態。”孔六嘀咕了一句,想起了什麼,才道:“你還沒評判哪!”
姬蘅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了,不過今日的,本來就比琴樂還要更好評判一些,因爲對比太過鮮明。姬蘅參不參與,沒有太大的意義。誰都看得出來,姜二小姐的之爐火純青。
但是那孟家小姐可就倒黴了,箭不就罷了,還中了劉太妃最寵的永寧公主。子上留了疤可不是什麼好事,別說是永寧公主,就是普通的家小姐也會不依不饒。往小了說是失手,往大了說,是謀害皇家親眷。
孟紅錦面如土,嚇得瑟瑟發抖,眼下也明白了事有多嚴重,忍不住一邊掙扎一邊道:“不是我!我不是要加害公主,是……是姜梨!姜梨害我!”
人羣中有人鄙夷:“這孟小姐怎麼盡說謊話,公主殿下上的箭矢可是標藍的,就是的箭,還想往姜二小姐上攀扯,真是可笑。”
箭矢都是有標記的,中永寧公主的箭矢上是藍,自然是孟紅錦的箭矢。而姜梨的箭矢與孟紅錦箭矢相撞,實在是太快,隔得那麼遠,並無人看清楚。便是孟紅錦自己說出來,只怕也無人相信,一來是姜梨的箭哪有那麼純,二來是好端端的,姜梨爲何要謀害永寧公主?
柳絮小跑過來,有些後怕的拉住姜梨的手,道:“你可真是嚇死我了,方纔馬驚,你怎麼還往前跑?不過是一場比試,怎值得你拿生命換?”
“我不是沒事?”姜梨笑著安,心裡卻很是憾。最後關頭,就是故意偏孟紅錦的箭,想著若是能傷到永寧公主纔好,只可惜棋差一著。
“孟紅錦這回麻煩大了……”柳絮低聲道:“瞧永寧公主的陣勢,只怕不會輕易善了。”
姜梨心中哂笑,永寧公主自來都高高在上,不把地位比自己低的人當做人看,即便孟友德是承宣使,在永寧公主眼裡也是不值一提。不過姜梨一點也不同孟紅錦,雖然不曉得孟紅錦究竟做了什麼,可自己騎的黑褐馬發狂,定然與孟紅錦不了干係,姜梨清楚的記得,黑馬發狂的前一刻,孟紅錦正在自己後。
爲了一場比試便想要自己的命,孟紅錦也算是心狠手辣了,如今得罪了同樣心狠手辣的永寧公主,也算是咎由自取。
“說起來還真是便宜了,”柳絮也並不同孟紅錦,反而道:“這下子被永寧公主爲難,與你的賭約便只能這麼算了。”
“誰說要這麼算了?”姜梨反問:“等理與永寧公主的司,自然還是要和我這裡來履行賭約的,我等著。”
柳絮訝然,自來見姜梨是個不與人計較的大度子,認爲姜梨簡直是於傳聞中截然不同的寬和,還是第一次看姜梨咄咄人的模樣。訝然過後,卻忍不住笑起來,道:“本該如此,合著辛辛苦苦贏下的賭注,就這麼算了不?燕京城開賭坊的坊主都要爲你抱不平了。不管結果如何,孟紅錦還是要遵守賭約,我給你作證。”
姜梨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候,姜瑤幾人也跟著下馬走回了家人邊。姜瑤甫一看到季淑然,便驚魂未定的了一聲“娘”。
姜瑤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本來看著姜梨的馬驚了,還暗中竊喜,沒想到禍害千年,姜梨竟然沒被摔死,還在馬場上大出風頭,箭超羣。就連原先最好的孟紅錦也沒能比得過,還有孟紅錦,莫名其妙就傷了永寧公主,瞧著孟紅錦被永寧公主的人扣押下去,姜瑤沒來由的到一陣後怕。
“娘——”盯著季淑然的目含著憤怒和驚恐,孟紅錦是和姜梨作對的人,怎麼孟紅錦莫名其妙的也陷囹圄。
季淑然心中也十分惱火,昨日起,擋偶然看見孟紅錦看姜梨的眼神,已經猜到孟紅錦會對姜梨下手。不必說,今日姜梨的馬匹突然發狂必然是孟紅錦的功勞,但結局卻是姜梨毫髮未損,孟紅錦卻將自己搭了下去。
雖然不清楚姜梨是怎麼做到的,但今日的事,讓季淑然對姜梨又有了重新的估量。一件件一樁樁,從姜梨回到燕京後大變的,還有那突然冒出來的琴樂,都讓季淑然到陌生和危險。
如果說之前季淑然還打算藉助別人的手,除去姜梨這個眼中釘,如今姜梨帶給季淑然的威脅卻陡然加大,讓季淑然以爲,哪怕是自己親自手,也得讓姜梨儘快消失在眼前。
不能等下去了。
校驗臺上正在宣榜,人羣卻因爲永寧公主的傷,已經是一片混,倒是無人在意人口中念出的名字。
但就算不聽,大約所有人也曉得,今日的魁首是姜梨了。
姜梨自己也無心校驗臺上宣榜的人,的目越過人羣,卻是落在了王不遠,和永寧公主保持著一個微妙距離的沈玉容上。
永寧公主正被侍衛保護著,被丫鬟伺候著離開校驗場療傷,姜梨估計那一箭雖然沒能要了永寧公主的命,但也不會輕到只是傷,大約還要養上個把月,會不會留疤痕也很是難說。永寧公主之所以會如此暴怒,也正是於此。
但此刻的永寧公主,除了暴怒之外,目還若有若無的流連於沈玉容上,頗爲可憐弱。
姜梨從未看見過這般的永寧公主,在最後的記憶裡,是永寧公主暢快帶著得意的笑容,猙獰而又刻毒的臉。這般繾綣,彷彿變了另一個人。
姜梨又去看沈玉容,沈玉容微微躲閃著永寧公主的目,卻又在永寧公主快要發火的關頭適時的投去關切的眼神,於是那驕縱公主的火氣頓時偃息旗鼓,立刻變得如剛纔一般萬種了。
姜梨看的給予作嘔,心中忍不住冷笑,沈玉容倒是好豔福,永寧公主竟然也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不過,和沈玉容做了三年夫妻的也明白,當沈玉容要“”上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真心,鮮有人能抵抗。
永寧公主會淪陷,姜梨一點也不意外。不過看著這對真正的夫婦在自己眼下眉來眼去,姜梨還是到了憤怒和醜陋。
飛快的扭過頭,生怕自己多看一眼,會掩飾不了眼中刻骨的恨意。
現在還不是時候,沒有十全的把握,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跑馬場外的小巷裡,正有兩人往深走去。前面的人紅緋豔,饒是背影,也灑滿風流。
“文紀。”走在前面的人開口,聲音如夜裡鋪就的星河,微涼如夢,他道:“永寧公主和姜家,有仇麼?”
文紀頓了頓,道:“屬下不知。”
前面的人沒有停頓,依舊悠悠的往前走,過了許久,有聲音傳來。
“我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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