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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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對于神來說,是如從云端跌落到了泥地里的一夜。

因為幫到了李穆的忙而獲得的所有自信和喜悅,然無存了。

并不是有意要在那種時刻掃他的興的。

開口懇求他之前,甚至幾乎已經忘記了臨行前,阿耶曾留給的諄諄待。

只不過心底里,一直有個聲音存在。

每每歡樂和放縱的時刻,那聲音就會適時地冒頭,提醒,它存在著。

而就在為自己的自取其辱而暗自傷心愧之時,李穆甚至沒在邊伴著

——自然了,這也是不能怪他半分的。

因為當夜,甘氏和侯堅就發了叛

在他們原本的計劃里,是連夜突襲,包圍侯府和驛館,殺死侯定父子以及李穆。

但沒有想到,對手早有防備。

這是一個值得慶賀的結盟的夜晚。

也是一個充滿了腥的殺戮的夜晚。

耳畔,外頭的廝殺聲響了半夜,直到天亮,才終于徹底安靜了下去。

甘祈和侯堅當夜就伏誅。隨眾黨羽,隨之也紛紛遭到清洗。

過了兩天,李穆協助侯定理完善后事宜,帶著神離開。

神走出驛館的時候,看到街上人來人往。

這里恢復了原本的寧靜和祥和。那晚上,喧囂了半個夜晚的廝殺之聲,仿佛只是一個夢。

但驛館門前臺階上留下的尚未被雨水沖洗干凈的一片片發黑的漬,卻又實實在在地提醒著人。

那夜就在這扇大門之外,曾發生過怎樣慘烈的你死我活的爭斗。

回程走了兩天,義的城垣,漸漸出現在了視線里。

城之時,一個城尉迎了上來,和李穆說了句什麼。

李穆仿佛一怔,回頭,下意識地看了眼神。

神很快就知道了一個消息。

的大兄高胤來了,此刻,他人就在刺史府里。

……

高胤是高嶠的派遣,在神一行人出發后不久,跟了上來的。

高嶠之所以做如此的后續安排,一是不放心路上的安全,二來,應該也是為了確保兒在見了李穆之后,能盡快回到建康。

他擔心李穆不放兒回來,亦擔心兒不愿回來。

所以高胤此行的目的,很是明確。

高胤的突然到來,顯然令李穆有點猝不及防。

但在回到刺史府,見到高胤的面后,他以禮相待,非常客氣。

神也平靜地接了父親這樣的安排。

唯一想要反抗一番的,便是高桓。

高桓部的傷正在恢復,早能下地走路了。

高胤的突然而至,令他聞到了夢想終結的味道。

在幾次壁之后,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

伯父不點頭的前提下,不管他如何求李穆,李穆都是不可能違背伯父意愿留下他的。

唯一的希,就在阿姊上。

倘若阿姊愿意留下,那麼他也能順理章能夠跟著留下。

據他前些時日的觀察,他覺得阿姊來這里后,如魚得水,瞧很是快活。

幾次試探的口風,也沒聽說等他傷一好,立刻就要回。

所以原本,他對于能繼續留在這里,很是樂觀。

沒有想到,高胤的突然而至,一切希都破滅了。

他迷的是,他尋了個空子去找阿姊,想攛掇繼續留下。

的態度竟也和先前迥然不同了。

毫沒有表出打算反抗伯父這個安排的意思。

高桓大失所

他郁悶的是,他屁上的傷,在將他折磨得痛不生過后,現在也開始和他作對了。

昨天,高胤帶著軍醫來看他。在他為保尊嚴,極力反抗了一番過后,終于還是敵不過這個大了他十幾歲的大兄的威嚴,下了子。

軍醫說,傷勢已經大愈,不騎馬,改坐車,上路完全沒問題了。

就這樣,歸期也順理章地定了下來。

就在明日。

……

傍晚,夕再一次地籠罩住荒野,將大地染了金黃的

天氣好的時候,遠在十來里外,也能看到義那座高聳城墻的廓影子。

或許便是這片堅固城垣給人帶來的安全之,最近每天都有人扶老攜,陸續從四面八方抵達這里,請求收留城。

人數則幾十,多則數百。

蔣弢在城門口設了個棚子,專門負責人口登造。

流民城后,很自然地,聚居在了刺史府的周圍。鏟除荒草、修理房屋。落腳之后,便忙著開荒種地。

雖然已經夏,但只要盡快開墾出田地,播下種子,倘若老天爺肯賞口飯,到秋末,還是能有一茬收的。

李穆從城外校場歸來,了城門。

天氣越來越熱了。

干燥的泥塵,隨了汗流浹背的赤膊士兵的練和聲聲吶喊,揚滿空氣。

他經過城門口,那里正有一群剛剛結隊趕到,列隊接盤問,焦急等待著城的流民。

他們衫襤褸,滿面風塵,臉上刻滿了艱難求生所留下的困苦痕跡。

一副挑子,就是全部的家當。

但此刻,排隊等待城的間隙,翹首眺之時,一雙雙原本已經麻木無神的眼睛里,流出的,卻是久違了的對于安定新生活的期盼神采。

看見城門口的士兵向一個騎馬而來的軍模樣的人行禮,喚他“刺史”,便知這人乃是城主李穆,紛紛向他下跪,請求收容。

李穆人起來,命士兵盡快登造完畢,天黑前放人進城。

吩咐完畢,穿過城門,正要繼續往刺史府去,忽聽一聲呼喚:“姐夫!”

他轉頭,見高桓從城門旁的一塊墩石后冒了出來,便停了腳步。

高桓前些天,剛能下地走路,就捂著屁跑去校場看練。李穆早就留意到他了,也未趕他走。

“姐夫,我雖然武功比旁人可能差了那麼一點點,但只要給我機會,我能吃苦呀!我還會說鮮卑語!你看我能加厲武戰隊嗎?”

他討好地問。

李穆的麾下,除了必備的輜重兵、斥候、□□手和步兵外,最近正在組建一支兵中之兵的銳戰隊。

這將是支百里挑一、最為鋒利的戰隊,號為厲武。

這些天,校場里正在比武,人人都以能夠加其中為榮。

高桓更是做夢都想為其中一員。

見李穆看向自己,他頓時又泄氣了。

“算了算了……”他改口。

“姐夫!明日阿姊就要走了。你真同意了?”

李穆不言。

“阿姊這回回去,往后說不定,再也不會回來了!姐夫你也知道的,我伯父對你,可是極為不滿。這次若不是我阿姊據理力爭,伯父也不可能會放來的……”

高桓覷著李穆。見他視線越過自己頭頂,落在自己后城門的方向,似乎在看著什麼,并未如何在聽自己說話。

心里一急,湊過去些。

“……姐夫,仰慕我阿姊的建康世家子弟,簡直數不勝數!別人我就不提了。聽聞陸大兄,至今還是對我阿姊念念不忘,不肯另娶……”

他嘆了一口氣。

“姐夫,我是真的為你擔心。其實我大兄雖來了,但你大可不必怕他。大兄這個人,雖然伯父說什麼,他就聽什麼,從沒自己的想頭,但面冷心熱……”

“六郎!你胡言語些什麼?”

后忽然傳來一道厲喝。

高桓扭頭,這才看見高胤從城門口大步走來,目盯著自己,甚是嚴厲。

顯然,應已聽到了自己方才的一些話。

高桓嚇了一跳,閉上了

高胤走了過來,命高桓回去。

高桓訕訕地低頭,扶著屁,怏怏不樂地去了。

高胤目送弟弟影漸漸離去,環顧了一圈城門,視線從近旁那些扶攜著正朝城里行去的流民上收回。

“李穆,實話說,來此幾日,義所見,令我頗有。你確實是個能人。不但戰場所向披靡,于治軍治民,亦很有手腕。更聽聞你已聯盟仇池,安定后方。我雖年紀比你虛長了幾歲,但自問,若換是我來此,短期之間,怕也做不到如此效……”

他遲疑了下。

“正是因此,我才希你不要誤歧途。話,我伯父想必都和你說過,我便不贅敘了。我亦恨朝廷之無力,然,若人人都似你這般,天下豈非上加?”

“明日我雖帶阿妹回去了,但伯父對你依舊還是寄予厚你三思,勿令他失。”

他說完,邁步而去。

……

李穆了刺史府。

和外頭的雜蕪燥熱相比,刺史府的后院幽靜而清涼,宛若踏了另一個世界。

甬道上剛灑過水,干凈的鵝卵石路面漉漉的。

淋漓的水這初夏傍晚的庭院,憑添了幾分清涼水氣。

已經收拾好東西了,門口地上,整齊地擺了幾口箱子。

赤足,坐在窗邊一張新搬來還沒幾天的竹榻上,倚著后的一只囊,就著窗外夕最后一點余暉,讀著手里的書卷。

晚風穿竹窗,輕輕掠著洗了還沒干的披在肩后的長發。看見他進來了,轉頭,說道:“去洗洗,吃飯吧。”

案幾上擺著晚飯。只有一副碗筷。

見他遲疑了下,又說:“我已經吃了。”

李穆用一旁準備好的一盆清水,洗了把自己沾滿塵汗的臉和手,沉默地坐到了案后。

很快吃完飯,放下了碗筷。

亦放下書卷,從竹榻上爬了下來,趿了雙高齒木屐,走到床邊,抱起一疊折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屋角他的那口箱上,說:“天氣熱了。這是這幾日,阿們給你趕做出來的幾件夏衫。”

“這件青布的,”指了指最上頭的一件,“是做給蔣二兄的。他量沒你高,你莫弄錯了。”

李穆的視線,從那疊衫上,慢慢地落到的面上。

神和他對了一眼,神平靜。

“屋子西北角的,前日大雨,沒再見,已是修好。”

“但那邊,”指著對面屋角,“那日白天大雨,風也大,你不在,我在屋里,聽到有枯枝被風刮斷砸上去的聲音,咣當一聲,瓦片想必砸壞了一片,當時便了,好在雨很快就停了。畢竟你是要長住的,有空還是人再來修修為好。”

李穆依舊沉默著。

“前些日整理后院時,發現有一口井。”

神繼續說,“上頭埋滿了野草,起先才沒發現。我人清了井底,井眼也重開了。今日水已漲滿,很是清冽,原是一口好井。往后取水不必再去外頭。你有空人砌個井臺,往后沖涼洗澡,也是方便。”

“自己要記得吃飯。大業固然重要,但才是第一。人若垮了,什麼也沒了。還有阿魚,沒了阿母,阿耶和阿兄都做你的兵。今日我剛去看回來。以后你打仗時,希記得,不要讓他父子同時上陣。”

“我回去后,往后未必再會去京口看你阿母和阿停了。但無論如何,們從前對我的好,我是不會忘的。我會人照顧們的。你安心在此,不必牽掛。”

頓了一下。

“日后你要做大事了,想必不用我提醒,你自己也是清楚的。提前將們接走為好。”

說完,也沉默了。

屋里安靜極了。

耳畔只有晚風窗,輕輕翻竹榻上讀了一半的的書頁時發出的輕微的沙沙之聲。

這是這些天,對他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了。

“阿彌——”

李穆眸底,暗波翻涌。他低低地喚了聲的名,聲音艱,又朝前邁了一步,似要向走去。

神卻轉,爬回到了那張竹榻上,又靠坐回去,拿起了書。

李穆的側影,腳步定住了。

……

神睡到下半夜醒來,床上只剩一人了。

門半開著。

隔帳看了一會兒,翻了個,又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的清早,稀薄的淡淡晨霧縈繞在城外的荒野地里。路邊野草的葉尖之上,凝著一顆顆的珠。

還沒升起,一行人便要離開了。

刺史府門前不遠的那片空場上,隨著流民的不斷回遷,刺史府周圍的人煙漸漸旺盛起來。最近,孩也越來越多。

有時白天午后,人在后院,都能聽到前頭孩奔跑追趕之時發出的嬉笑之聲。

但此刻,因太早了,空場上還空無一人。

神坐在馬車里,隨了前頭領隊的高胤和樊,在幾百武士的護衛之下,穿過空場,來到了城門之前。

兩扇沉重的城門,被士兵推著,一左一右,慢慢地開啟。

一行人馬,穿過城,再次踏上了南歸之路。

這一回,是下定決心,真正要走了。

神最后看向車窗外,那片瘋狂蔓延著野草的無邊無際的荒野,抑下想要再回一眼的沖,閉了窗。

李穆送

高胤極是客氣。

才出城門,就親自下馬,站在道旁,三揖拜謝,請他留步——這是最隆重的客人辭謝主人的禮節了。

李穆上了城頭最高的墩臺,站在垛口后,著前方一行迤邐人馬,護擁著那輛馬車,漸行漸遠,最后徹底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他在墩臺上站了許久。

慢慢地從地平線上升起,城門再次開啟了。

城墻下,漸漸地熱鬧了起來。

士兵在口令聲中,列隊出城,去往校場,開始了新一天的訓練。城民戴著破斗笠,背著犁、鍬、甚至是木,提了家中婦人一早準備好的水罐和口糧,急匆匆地朝著城外剛墾出的田地走去。

李穆終于下了墩臺。

他徑直去了校場,來到每一個躍躍試想要加厲武,做他虎爪狼牙的的戰士的中間。

去了上,下場親自試煉。

只有那些能在他的手下過去的戰士,才有資格加

誰能將他擊倒,就將為厲武戰隊的領隊。

烈日當頭,黃塵滾滾,他被十幾個壘塊的壯漢圍在中間,赤著上,揮汗如雨,一個一個地摔打著從各個角度攻擊自己的士兵,發出的吼聲,和著飛揚的塵土,沖上了校場的上空。

李穆傍晚才從校場回到刺史府,滿的泥塵和汗漬。

還有傷痕。

他被一個被自己摔得紅了眼睛、大發的士兵,用木擊中了后背。

他被擊得一陣氣翻涌。

那木更是當場斷裂,半截飛上半空,在他后背,綻開了一道紅的印痕。

那士兵出后,才驚覺過來,當場嚇住,定在原地,不敢再

李穆不但沒有責怪,反而當場將他擢為小領隊。

的疼痛,仿佛終于分擔去了些他此刻心的覺。

他下馬,快步朝大門走去,卻看見門口石階之下,坐了一個七八歲大的瘦弱

看見他,眼睛一亮,急忙站了起來。

李穆認得便是那日獨自走到了城門之外的的阿魚。

他停下。

阿魚仰頭看著他,臉上出帶了幾分怯怯的笑容。

“李刺史,昨日夫人來瞧我了,還給我做了一件裳。裳上總有花香,有一天我還看見在路邊摘花。一定喜歡花。我就去給采了一把,很香,我想送給。”

“但是他們不讓我進去……”

阿魚回頭,看了眼門口的兩個士兵。

“你能不能幫我把花送給要是喜歡,和我說一聲,我天天給采去。”

阿魚出一只原本背在后的手,將手中的那把花兒遞了過來。

花是野花,城外野地,到可見。

每一朵卻都干干凈凈,沒有沾上半點泥,紅的,黃的,用一蘆葦葉子捆起,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花朵上還灑了些水,新鮮而麗。

揚著頭,拘謹地看著他。

李穆定了片刻,終于慢慢地手,將那束野花接了過來。

“我……會的……”

他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

阿魚松了口氣,眼睛里出歡喜的神,學大人的樣子,向他恭恭敬敬地彎了下腰,飛快地跑了。

李穆轉頭,目送背影離去,一只大手,握著那束野花,在士兵的注目之下,默默地進了門。

他回了到后院,步伐卻放得越來越慢。最后停在那扇垂花門前,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花,怔忪了片刻,忽然想起昨天說的那口井,下意識地尋了過去。

他站在井口,著平靜如鏡的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滿泥塵,鄙不堪。

也不知如此一個自己,憑何能得今日如此垂青。

更不知這垂青,能維持到幾時。

他提起一只木桶,重重地砸了進去。

“嘩——”

鏡面被打碎,水花四濺,里面那個令自己也見之厭惡的人,終于消失不見。

他拎出滿滿一桶水,舉起,當頭,“嘩啦”一聲,澆灌而下。

清涼的井水,帶去了他摔打一天后的滿泥塵和汗漬,卻帶不走他心底的那一縷抑郁和躁

他赤腳回了院子。

院中無人,甬道上,落下幾片被風從竹枝上吹落的黃葉,接連地翻著滾,飛了過去。

他推開門,屋子已經收拾得干干凈凈,空的,除了那副床上的鋪蓋,的東西,什麼也沒留下。

吝嗇得連一縷帶著氣息的空氣也不肯留下。

李穆在門口立了片刻,忽然到自己了下去,渾無力,站都站不住似的。

仔細想想,他在校場摔打了一天,中午只和士兵一起胡吃了只胡餅裹腹。

此刻,應該是腸轆轆所致。

但他卻沒覺得,什麼也不想吃。

他放下摘來的那束野花,幾乎是扶著墻,走到床邊,咕咚一聲,倒了下去。

他仰在床上,片刻后,睜開眼睛,轉過臉,看向昨夜剛剛睡過的那位置。

真的什麼也沒留下給他,走得干干凈凈。

連一頭發兒都沒留。

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眼前卻仿佛不斷浮現出和有關的一幕一幕。

那夜仇池驛館,一向驕傲如,竟在自己下哀告懇求。

又掠過了昨日,最后代自己那一件一件事時,平靜無波的面容。

他的心口,忽然一陣翻絞。

仿佛被什麼住,突然有些不過氣。

這一次,他有一種覺。或許他真的要失去了。

徹底。

上一回,走了,阿突然回來。一場唾罵,他去追上了

這一回,又走了。他的心底里,是否也曾暗暗地希,阿能再回來,唾他一臉?

連他自己亦覺荒唐。

他似是死了過去,躺在床上,一之時,耳畔,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

有人來了,正朝這里走來。

他的心跳驀然加速。

,瞬間涌心臟。

他瞬間活了過來,睜開眼睛,從床上一躍而下,疾步奔向門口,一把打開了門。

卻僵住了。

來的是蔣弢。

蔣弢帶著軍醫,正匆匆行來,突然見門被打開,他出現在門,也是嚇了一跳,隨即呼出一口氣,道:“我聽說今日你在校場吃了一子都斷飛了出去。我怕你傷到,帶人來瞧瞧。”

李穆道了句無事,又說乏了,想歇息,他勿再相擾,關了門。

蔣弢費解于他明顯很不耐煩的的態度,和軍醫面面相覷,在門外又立了片刻,只好去了。

李穆回來,盤膝坐在那張條幾之后,一,視線盯著面前的那束野花。

忽然,他仿佛徹底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猛地直立起,迅速穿好裳,打開門,走了出去。

……

出發第一天,高胤疼妹妹弱,加上考慮到高桓傷可能也未痊愈,走得很慢,至傍晚,才出去了幾十里地,見天忽然暗了下來,刮起了風,頭頂又飄來幾片霾云,知夏夜有陣雨,怕再行路,便要淋雨,便命就地停下,正在尋找適合的避風地高之預備扎營過夜,突然,聽到后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之聲。

他轉頭凝神而,很快便認了出來。

那追上的人,竟是李穆。不一怔,急忙催馬迎了回去,停在路的中間,等他靠近些,提氣高聲道:“李刺史可還有事?”

李穆驅著下烏騅,如閃電般迅馳而至,挽韁,烏騅便停了下來,他翻下馬,朝高胤見了個禮,道:“高大兄,我改了主意。阿彌還是留下隨我吧!勞煩大兄回去,代我向岳父岳母轉呈問候,日后若有機會,我必去見二位大人,到時再負荊請罪。”

他說完,便向著神所乘的那架馬車,大步而去。

高胤吃了一驚,迅速翻下馬背,一步追上,攔在了他前,擋住去路。

“李穆!你莫胡攪蠻纏!我阿妹回建康,乃是伯父的意思。你竟敢強留?”

他的臉,很是難看。

李穆并未回應,避過,轉眼便走到車前,打開車門,凝視著車中睜大眼睛著自己的神,朝出微笑:“阿彌,我想清楚了。我不想你走。我要你留下。”

“你隨我回,可好?”

他說完,朝緩緩地去一只手。

神完全沒想到,他竟又追了上來,吃驚地盯著他。

兩人四目對了片刻,慢慢搖頭,輕聲道:“我不回去了。你自己回吧。”

話音落下,李穆卻恍若未聞,竟探,眾目睽睽之下,手便將從車廂里抱了出去,對車中呆住了的阿說道:“嬤嬤,我先帶阿彌回城。的東西,你何時方便,遲些送回來便是。”

實在是事發突然,眾人都驚住了,看著他抱著神,轉朝著烏騅而去。

神錯愕至極,終于反應了過來,不住地掙扎,低聲命他放下自己。

李穆卻充耳未聞,反而將抱得更如何掙得開?就要被他送到烏騅馬背之上,高胤已經走來,再次擋住去路。

“李穆!你太無禮了!阿妹雖說已嫁你,但義如此荒涼,又隨時會有兵兇,你要如何隨你在此吃苦,擔驚怕?何況方才自己也說了,不肯隨你回,我聽得清清楚楚!你再不走,休怪我不認人了!”

李穆神,漸漸也是轉為冷然。

“大兄,阿彌嫁了我,便是我李家婦。非我有意要為難于你,但此刻,便是岳父在前,我若不讓走,岳父也是帶不走的。”

高胤神一滯,隨即大怒,拔劍:“你快放下我阿妹!再胡攪蠻纏,我手中之劍,便不認人!”

李穆卻置若罔聞,轉舉臂,輕輕巧巧,便將神放坐上了馬背,這才道:“大兄,我既追上了,阿彌是定要帶回去的。勞煩大兄,代我向岳父岳母告一聲罪。”

他雙眸注視著臉鐵青的高胤,指,慢慢地推開了他指在自己咽前的那柄長劍,隨即翻上馬,一臂摟住試圖爬下馬背的神,另手一提馬韁。

烏騅嘶鳴了一聲,撒開蹄子就跑,轉眼便將那些人都丟在了腦后。

高桓趴在另一輛馬車的車窗里,頭拼命往外,看得目瞪口呆。

高胤怎肯就此罷休?命人就地休整,自己立刻上了馬背,打馬便追了上去。

高胤坐騎,是匹千金不換的西域寶馬,奈何李穆下烏騅亦非駑騎。兩騎腳力旗鼓相當。縱然他策馬狂追,也只能堪堪保持住距離,想追上再次攔截,希已經渺茫。

高胤咬牙關,繼續追趕。

幾十里路,走了一個白天,但如此策馬,才不過三兩刻鐘,天徹底黑下來時,前方那座城垣的影子,便已赫然在前。

高胤看到前方李穆已是奔馳城,力又了一鞭。

寶馬嘶鳴,狂奔向前。

眼見城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誰知,就在他快跑到,正要沖之時,那兩扇城門,竟在他的面前,緩緩關攏。

就在他剛剛跑到城下之時,“咣”的一聲,雙門完全閉合,將他擋在了外頭。

高胤氣得七竅生煙,縱馬退了幾步,仰頭沖著城頭厲聲大喝:“李穆!沒想到你出爾反爾!竟是如此詐之徒!你給我出來!”

他罵了片刻,見城頭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心知他若是不理自己,自己便是在這里罵到天明,也是無濟于事。

只能勉強下怒火,正想著下一步該如何,忽然,城頭探出來一人,正是李穆。

他搭起一弓,一箭便從城頭飛而下。

咻的一聲,箭頭斜斜在了高胤畔的地上。

高胤低頭,見箭頭之側,似是了一信。忍住怒氣,下馬拔箭,取下那

果然是封信。封上的字,龍飛舞,墨跡未干。似是方才匆忙之間書寫而就。

“高大兄,多有得罪,你海涵。阿彌我是留下了!此信,為我對岳父之待,勞你回去轉達。李穆先謝過了!”

李穆向他作了一揖,隨即掉頭而去,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城頭上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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