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水玲瓏翻了個,三月底的夜微涼,卻冒著細的薄汗,一道暗影緩緩靠近,撬開了梳妝臺上的錦盒,拿出一個鐲子,悄無聲息地坐在了床頭。m.166xs.cc
諸葛鈺看睡得不甚安穩,把鐲子戴到手上后給把了把脈,他眸一涼,夢到了什麼?氣息這樣紊?
水玲瓏抖得厲害,眼角也淌下了淚。諸葛鈺濃眉一蹙,噩夢?
不知想到了什麼,諸葛鈺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瞬間黯淡了下來,他和躺下,出胳膊,繞過水玲瓏的后頸,將的子圈自己懷中,并拉過被子給二人蓋好。
淡淡的鈴蘭香,混合著獨有的氣息,像人的手,輕輕撓著他鼻尖。諸葛鈺的臉頰有些發燙,渾的好像在這一刻凝固了似的,連四肢都僵。
水玲瓏依舊有一聲沒一聲地泣著,諸葛鈺濃卷翹的睫羽出了一個不規律的節奏,只覺空氣不夠用,他呼吸得略費勁,直到一滴熱淚滴了他領,他才終于忍住,摟,將細的吻輕落在了的眼角。
水玲瓏提起裾,追著一個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斌兒,你慢點,母后追不上你了!”
“不會啊,母后,我一直在你邊,你怎麼會追不上我呢?”
突然,影消失不見,水玲瓏然變:“斌兒,你在哪里?”
“我在你邊呀!”
水玲瓏四張:“斌兒你快出來!你躲到哪里去了?母后找不到你,你快出來啊,斌兒……”
空曠的天地,白茫茫一片,只有刺目的,照得萬里河山如雪,樹是白的、墻是白的、花是白的、連桌子也是白的。
男子正席地而坐,用白的筆細細畫著什麼。
水玲瓏滿心歡喜,提起宮走了過去:“斌兒!”
男子沒有抬頭。
水玲瓏不停奔跑,卻不知為何,他明明坐著沒,就是一直夠不著他。
“斌兒,你過來呀!到母后這里來!”水玲瓏朝男子出雙手,“母后想你了,讓母后抱抱你。”
男子還是沒有抬頭。
水玲瓏看不清他的臉,但知道那一定是荀斌!是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
“斌兒你過來!過來,好不好?”水玲瓏急得渾發抖,眼淚也掉了下來,兒子就在跟前,卻看不清他,也不著他!
男子搖了搖頭,微微一嘆,放下筆,轉沒了蒼茫的影,自始至終都沒抬頭與水玲瓏對視。
“斌兒……”
水玲瓏難得蜷起了子,卻是并未像往常那般哭醒,模模糊糊的知里,自己似被一溫暖的氣息包圍,在地獄里爬了那麼久,早已習慣冰冷的忽而有些貪這種溫暖。
諸葛鈺就看見原本哭得一一的水玲瓏朝他懷里拱了拱,小爪子死死揪住他襟,他一愣,接著,白花花的小兒也盤了上來,一把環住他腰。
諸葛鈺的頭了一下,一個人的睡相怎麼可以這麼難看?
他將手被子,打算拿開的,著不難,甚至他有些,但……他會口干舌燥。
誰料,當他寬厚的大掌到的時,腦海里“唰”的一下空白了!
、、……沒穿子!
水——玲——瓏!
……
水玲瓏自然醒來時,天已大亮,了惺忪的眼眸,就發現手臂一沉,定睛一看,不由地怔住!
鎖在錦盒里的鐲子怎麼又戴回了手上?
直覺告訴,會這麼做的只有諸葛鈺。這麼說,諸葛鈺昨晚來過了,而毫無察覺?!昨晚有些悶熱,只穿了一條小**,他有沒有趁人之危?
水玲瓏趕了裳,在銅鏡前好生端詳了一番,并未發現任何痕跡,而下面也不覺疼痛,這才松了口氣。一轉頭,在床前、放鞋子的腳榻上發現了幾滴干涸的跡,水玲瓏黛眉一蹙,諸葛鈺傷了?!
這時,枝繁聽到靜,繞過山水屏風進來,開帳幔,用金鉤掛好,瞧見了水玲瓏手腕的鐲子,眼神兒一亮:就知道大小姐心里是有姑爺的!太子妃之位,那些人爭就去爭好了,大小姐和姑爺才是天生一對!
枝繁去疊被子,不經意地便瞧見了腳踏上的跡:“呀!大小姐你怎麼流了?你的小日子剛走啊!”
水玲瓏眨了眨眼,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沒,拍死了一只老鼠。”
枝繁拍了怕口:“我還以為大小姐上火流了鼻呢,不過話說最近大小姐沒怎麼吃辣,應當不會上火了。”
水玲瓏聞言,腦海里暮然閃過了什麼,卻太快并未捕捉到。
枝繁伺候水玲瓏更,水玲瓏去往凈房洗漱了一番,出來時,鐘媽媽已將早餐擺在了桌上,一碗牛拌面,一碟涼拌竹筍,一盤水晶蝦餃,一份玉米甜羹。水玲瓏不吃甜,但荀楓說過糖分是人必不可的能量,是以,勉強也用些玉米羹。
睡眠充足了,人的胃口也變得格外好,水玲瓏消滅了大半碗牛拌面,兩個水晶蝦餃和半碗玉米羹,竹筍沒怎麼,不辣的涼菜吃起來著實沒什麼味道。
用過膳,王媽媽派人傳話老夫人那兒無需請安。
水玲瓏吐出口里的薄荷水,問向葉茂:“五小姐吃棗糕嗎?”
葉茂如實作答:“很喜歡,奴婢給五小姐送過去的時候,五小姐笑得合不攏,好開心的樣子。”且笑得有些怪!也許主子們都那樣吧,大小姐偶爾也笑得很怪!
水玲瓏又問向枝繁:“三小姐的況如何?”
枝繁天沒亮就去看了水玲語,剛剛回來:“馮姨娘開導了一夜,緒穩定了不,早上吃了一碗白粥,并些燕,沒再提表爺的事。”
水玲瓏就點了點頭:“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想通了日子照舊。”只是從此,嫁不得一個好人家了,當然,秦之瀟原本就算不得什麼好男人,水玲語因禍得福也尚未可知。
“大小姐,您準備怎麼解除和太子的婚約?”枝繁壯著膽子問。
水玲瓏淡淡地睨了枝繁一眼,這丫頭是不是對的親事太上心了些?
枝繁無意中上了水玲瓏幽冷的目,當即頭皮就是一麻,打了個哆嗦。低頭岔開了話題:“珍貴人來了,先給老夫人請了安,現正在長樂軒和大夫人品茶呢。”
品茶?怕是在看水玲溪的笑話吧,水玲瓏理了理襟,道:“走,咱們去給珍貴人請安。”
天子妃嬪返家不回門,而探親,縱然如此,一箱一箱的賞賜仍像不要錢似的搬進了尚書府,下人們紛紛說——四姑真厲害,鯉魚躍龍門,了皇上的妃子,皇上肯定很寵吧,不然怎麼會允許出宮,還賞賜了這麼多金銀珠寶?
長樂軒的明廳,水玲月穿一條玫紅繡梨花長,和一件月牙白對襟金邊華服,墨發挽飛仙髻,贊一對碧玉花鈿,并兩支三尾釵,釵頂墜下寸長的流蘇,隨著巧笑嫣然,輕輕敲打著妝容致的臉,這樣的較之以前多了一分刻意打造的貴態和嫵。明明十四歲的年紀,乍一看去,卻如二十歲的端莊婦。
秦芳儀把主位讓給,自己則坐在下首的冒椅上,眼底偶爾不忿之閃過,面上卻一派和:“小主回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好派人去接你。”
水玲月做了個標準的“秦芳儀作”,了發髻上的流蘇,似慵懶、似恣意地笑了:“不敢麻煩母親,再者,左不過就十幾箱薄禮,萬歲爺早安排了車子,我也不好拂了萬歲爺的意。”
秦芳儀皮笑不笑地道:“小主盛寵!”
水玲月掩面,輕輕一笑,倨傲不經意間顯了出來:“姐姐妹妹還有哥哥們呢?怎沒看到他們?我只在福壽院見了二哥。”
秦芳儀的臉微微一變,咬牙笑道:“有人誣陷敏玉,敏玉正在大理寺協助調查。”
水玲月笑了,坐牢就是坐牢,說什麼“協助調查”,真是可笑!就不知他涉嫌殺誰?大理寺把消息封得,連皇宮都沒聽到風聲。
秦芳儀裝作沒看見水玲月的滿眼嘲諷,握了埋在寬袖下的拳頭,接著道:“玲溪和玲語生病了,都在臥床歇息,怕是不能給小主見駕,玲瓏與玲清一會兒便到。”
“哦。”水玲月好似不怎麼在意,端起茶喝了一口,柳眉微微一蹙,“唉!喝慣了西湖龍井,再換別的茶,我有些不習慣。”
秦芳儀的指節得發白,呼吸也染了一沉重,偏還得出一個討好的笑:“小主乃金枝玉葉,我這兒的鄙東西膈應著小主了,我真是……愧疚萬分!”
水玲月毫不客氣地擺了擺手:“行了,恕你無罪便是。”
秦芳儀氣了個倒仰!
先來的是水玲清,怯生生地給水玲月行了禮,想起在關雎殿時水玲月說會對比水玲瓏對還好的話,水玲清信以為真地走到水玲月旁,去拉的袖子:“四姐。”
水玲月隨手一,水玲清撲了個空,尷尬地看向了對方。
水玲月拿出帕子了水玲清想其實并未著的地方,滿臉嫌棄。
水玲清的一張小臉頓時漲得通紅,悻悻地回到冒椅上坐好。
不多時,水玲瓏也來了。
水玲瓏穿一件湖藍云紋錦對襟春裳,襯素白月華,樸素簡單,發飾只有一支鎏金銀簪和一條鵝黃發帶,看上去清麗俗、雅致溫婉,水玲月的眼眸一瞇,怎麼覺得水玲瓏越來越麗了?
水玲瓏給水玲月從容地行了一禮:“珍小主吉祥!”
水玲月的臉有些不自然,更是詫異為何水玲瓏能表現得比更自然?到底是心虛的,水玲月對上水玲瓏不免有些底氣不足,清了清嗓子,出一個自以為端莊得的笑:“幾日不見,大姐越發漂亮了,大姐請坐。”
“柳之姿,秋而落,比不得小主麗質天。”水玲瓏心平氣和地說完,在水玲清和秦芳儀中間坐下,左邊的一臉委屈,右邊的滿臉火氣,水玲瓏頓覺好笑,照看,真正該氣的、該委屈的是水玲月才對。
水玲月了手里的帕,道:“既然大家都來了,就一起去看看二姐吧!二姐生病,我這心里難得。”
秦芳儀拽了寬袖,深呼吸之后對詩吩咐道:“帶珍小主、大小姐和五小姐去二小姐房間。”
這麼爽快?水玲月眸一轉,笑盈盈地隨詩去往了水玲溪的房間。
水玲溪提前服用了安神藥,此時睡得正香,看著那張曾經嫉妒得發瘋的容,如今卻是蒼白一片,水玲月覺得舒暢極了!
“二姐,二姐!我是四妹,我來看你了!”水玲月喚了幾聲沒反應,漸漸地也失了刺激水玲溪的心。轉而看向水玲瓏,有意或無意地嘀咕了一句:“得了這病,怕是不能嫁給太子了。”
水玲瓏惋惜的目落在了水玲月的上:“是啊,太子府和尚書府的聯姻估計得換新娘子了。”
如果水玲月沒有那麼著急地勾引皇上,現如今,最合適的太子妃人選便是,和江總督親的人自然而然會變水玲清,本用不著水玲月手。
水玲月又如何不知?貴人雖好,可到底只是個妾!離太子妃之位……就差了一步啊!
水玲月的指甲深深地掐掌心,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緩解排山倒海的懊悔和不甘!的口起伏得異常厲害,一字一頓道:“恭喜大姐了!”
水玲瓏聳了聳肩:“恭喜我什麼?”
“恭喜你從世子妃晉級為太子妃呀!”水玲月幾乎是咬牙說出的每一個字!
咦?這件事并未對外宣稱,水玲月怎麼悉的?水玲瓏的腦海里閃過無數思緒,莫不是水玲月一早便曉得玉佩的貓膩,并……伺機告訴了云禮,這才有了云禮的不甘,以及對水航歌的施?
水玲瓏不知道的是,水玲月在和云禮告時還沒聽到水玲溪發病的風聲,本意是想讓云禮惱怒,婚后冷落一下水玲溪,順便苛責一番尚書府,誰料,水玲溪有病嫁不得,水玲語和秦之瀟有染也嫁不得,水玲清太小本不適合,這名分最終落進了水玲瓏的懷里!早知如此,才不干這種蠢事!
水玲瓏將鬢角的秀發攏到耳后,云淡風輕道:“珍小主和玲溪姐妹深,我不叨擾你們敘舊了,告辭。”
敘舊,跟一個昏迷的病秧子敘哪門子的舊?水玲月通過刺激秦芳儀得來的興值一瞬間變了負數,窩火!
出了長樂軒,水玲清拉住水玲瓏的手,小聲問道:“大姐,四姐為什麼說你從世子妃晉級太子妃了?你不嫁給諸葛世子了嗎?其實我蠻喜歡他做我姐夫的,他人好好。”
水玲瓏懷疑自己聽錯了!
水玲清笑呵呵地道:“上回他派馬車去宮里接我們,他看到我手上的傷,就給了我一瓶藥膏,可好用了,一條疤痕都沒有!你看!”說著,水玲清舉起了白皙得沒有毫瑕疵的雙手。
水玲瓏深邃的長睫一,深邃的眼眸里劃過一異樣的神采,轉瞬即逝,握住水玲清的小手,寵溺地說道:“大姐嫁誰不都是你大姐?”
水玲清歪著腦袋想了想,嘿嘿一笑:“說的也對!”
水玲瓏正要帶水玲清去花園里轉轉,秦芳儀從后住了們,水玲瓏對水玲清聲說道:“先回院子,晚些時候我去找你。”
“好。”水玲清笑著隨巧兒一同離去。
秦芳儀開門見山道:“玉佩已經給你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放了敏玉?”
水玲瓏似笑非笑:“等時機,那些人自然會改口。”
時機?這丫頭到底想干什麼?秦芳儀冷聲道:“不許對敏玉用刑!”
“絕對……不傷他發分毫。”水玲瓏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卻是看得秦芳儀心里一陣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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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周姨娘揭穿了秦芳儀的居心叵測之后,老夫人雖沒有解除的足令,但派人尋回了高媽媽。真相是,水玲瓏并沒把高媽媽賣給人伢子,而是放在了由張伯負責的酒樓里,因此,當老夫人松了口時,水玲瓏便派人將高媽媽給接回來了。
周姨娘搬了個杌子坐在垂花門旁,一手著肚子,一手向遠方,難掩喜:“四姑是個聰明的,不僅擺了和江總督的親事,還做了皇上的人,若將來得個皇嗣,下半輩子真是不用愁啦!”
高媽媽微垂著眉眼,沉默不語。
周姨娘又道:“我兒做了皇妃,我這臉上也有啊。”
高媽媽繼續沉默。
周姨娘顯然有些張了:“我今天這打扮會不會落了四姑的面子?”
高媽媽避無可避,只得說道:“穿得很得。”
周姨娘長吁一口氣,仍,張得手指抖:“我這輩子還沒見過皇妃呢!四姑一定威風了!”滿眼欣喜、滿腹期盼!了強忍住害喜癥狀一針一線繡出來的繡花鞋,喜不自勝道,“四姑最穿我做的鞋了,說鞋底特,鞋面兒特,舒服著呢!”
一個時辰后,丫鬟來報:“姨娘,四姑回宮了。”
周姨娘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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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大雨不斷,諸葛汐擔心雨天行車不安全,遂派人遞了消息,說天晴了再接水玲瓏過府。水玲瓏得空,一封封的書信寄往了臺州。
水航歌則去了泉州負責醫學盛會的承辦工作,皇帝和太子亦蒞臨現場觀為期七天的比賽。
此次參賽的各地選手足有兩百人之眾,大多由世家舉薦,也有些在地方有盛名的大夫破例收到府的邀請。
第一日,海選,主考理論,鑒別各類珍惜藥材和答測試卷,前一百名晉級。
第二日,初賽,主考診病,禮部已提前準備了五十名患有疑難雜癥的病人,兩人一組,同時為某一病人診脈,率先答對病因并給出合理治療方案者,晉級。
第三日到第六日,復賽,此時還剩五十名選手,仍是兩人一組,在泉州的街道任選一個位置,擺攤免費給百姓治病,他們會發給每位患者一個號牌,告知患者若痊愈請將號牌歸還,如此,集齊號牌最多的兩個組將晉級到決賽。
為防止參賽者徇私舞弊,禮部準備了專門的監督團:員、侍衛、以及隨即部分落選者。
海選和初賽下來,績最好的當屬荀楓和郭家聘請的苗醫,其次便是由燕城府舉薦的中藥世家傳人——柳全。至于鎮北王府的煉丹師,績平平,勉強在倒數一二三名,加上樣貌丑陋戴著面,越發不被人看好。
和荀楓分到一組的正是柳全,荀楓觀察了柳全許久,發現柳全雖格古板刻薄,但對中醫的研究非常深厚,這樣的人才,荀楓是不舍得錯過的。
眾選手領完號牌,即刻前往藥堂挑選帶去擺攤的藥材,按照規定,每日藥材不能超過十斤,種類自選。如果你今天診療的全部是風寒患者,而你攜帶的多是骨傷藥材,抱歉,這一天你可能白搭了。所以,帶什麼藥,帶多,了參賽者考慮的第一問題。
等準備了藥材,接下來便是挑選地址,本地參賽者有一定地理條件的優勢,可惜泉州府推薦的大夫第一就被無淘汰了。
當大多數參賽者都在破腦袋挑選名貴藥材時,荀楓卻一臉悠閑地在休息區喝起了茶。
柳全皺起眉頭,像個老夫子般沉下了臉:“別人都去選藥,你怎麼還坐著?等別人把好藥都挑完了,我們拿什麼給人治病?”
荀楓如玉修長的手指了,角勾起一個似有還無的弧度,那聲,空靈得宛若從天際傳來:“先下手不一定為強,坐著吧。”
柳全的額頭顯現了一個“川”字,沒好氣地道:“這里沒有世子,只有參賽者,別用你的份我!醫學盛會對你們這些王公子弟來說只是一場游戲,但在我們醫者眼里,它是崇高無上的榮耀!你不稀罕干脆棄權,我一個人去!”
荀楓笑了,一種青蓮的靜謐優在天地間徐徐鋪陳開來,這等姿容氣度,饒是男人見了都忍不住怦然心跳,柳全趕撇過臉,聽得荀楓輕悠揚的聲音響起:“我要是能向你證明先下手不一定為強,接下來的安排由我做主,怎麼樣?”
柳全的國字臉上就出了幾許鄙夷加不耐的神:“好!若是你無法證明,主導權歸我!”
荀楓的笑意更甚:“一言為定。”
荀楓給長隨打了個手勢,長隨端來一個放了三塊餅的盤子,除了中間的餅特小,另外兩塊一模一樣大。
柳全詫異地道:“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吃東西?”
荀楓指向托盤,和煦一笑:“誰吃的餅最多,誰就是冠軍,時間不限,只一個規則——不能從對方手里搶。來,你先開始。”
哼!他雖不是習武之人,但跟一個病弱世子比吃東西還是不會輸的!柳全冷凝的眸一掃,當機立斷拿起一塊大的餅,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荀楓就笑了,一縷幽風拂面,笑意便染了一清甜。他探出修長的手指,拿的卻是最小的餅。
柳全嗤笑,差點兒噴出了沫沫!
但很快,柳全發現自己笑不出來了,他狼吞虎咽,荀楓則慢條斯理,可荀楓的餅太小,大約四、五口便吃完了,此時柳全的手里還剩一小半。
接著,荀楓微微一笑,拿起了盤子里的第三塊也是最后一塊餅,柳全……華麗麗地輸了!
荀楓笑意淺淺道:“看吧,先拿到最大的,不一定是最后吃到最多的,同理,率先挑選珍惜藥材的,也未必就是最后的獲勝者。”
柳全輸得心服口服!
一旁的角落里,鎮北王府的煉丹師靜靜地欣賞完這一博弈課程,眼底閃起一晦暗難辨的,他也是為數不多不參與哄搶的人。
到了煉丹師的注視,荀楓扭過頭,朝煉丹師友好地微笑頷首。
煉丹師淡淡錯開視線,站起,一言不發地走向了藥堂,他的合作伙伴也和柳全一樣唧唧歪歪,不同于荀楓的諄諄教導,他直接用拳頭打暈了對方。
在煉丹師和荀楓而過時,荀楓的濃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哪怕極力制,此人的氣場都不容小覷,鎮北王府何時多了這樣一號人?
煉丹師去往藥堂后,并未直接選了藥離去,而是花費了一整天的功夫,將三天的藥材全部煉了丹藥之后,才帶著半暈半醒的合作伙伴走出了藥堂,好巧不巧的是,再次和荀楓不期而遇。
荀楓意味不明地瞇了瞇眼,看來有人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真是……很有緣分呢。
煉丹師淡漠的目掃過荀楓,徑直從他旁走過,戴著面的緣故,荀楓瞧不起他容,卻覺著那一雙黑曜石般璀璨的眼似曾相識。
……
想要治病,就必須有病患,部分參賽者將攤位擺在了地段最繁華的中心大街,這里人流量大,遇到患者的幾率也大。柳全便想選在這樣的地方,荀楓挑開馬車的簾幕,問道:“出來逛街或工作的,有幾個生了病?”
柳全一噎,他怎麼沒想到呢?
聰明一些的參賽者則將攤位擺在了貧民住宅區或者乞丐的窩點,柳全覺得這兩個地方總算可行的吧!
荀楓放下馬車的簾幕,依舊沒有停車的意思,柳全來了火氣,荀楓就道:“窮人若是得了小病,一般不會求醫,哪怕是免費的他也懶得來,這是多年貧苦生活養的習慣;真正來的大多是病重患者,可四天時間,你覺得治愈病重患者的幾率有多大?”
柳全又是一噎,將信將疑道:“你怎麼知道?”
荀楓淡淡的、似有還無的聲音徐徐傳來:“書上寫的。”不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是從社會的最底層一點一點爬上來的,又怎麼會不了解窮人?
柳全急了:“人流量大的地方你說病患,病人多的地方你又說難治愈,那你倒是說說看應該怎麼辦嘛!”
“廣告。”
“啊?”
荀楓和柳全花了兩天時間在泉州各地做宣傳,第三天才在市中心擺起了攤位,他們發的傳單上寫得十分清楚:祛除風骨痛,神藥無敵!
就治一種病,有風的來,其余人拜拜,藥是配好的,不用浪費時間當場書寫藥方和抓藥。
說白了,荀楓和柳全配置的就是強力鎮痛丸,這種藥吃下去,效果立竿見影,百姓們自然愿意還牌子了。
荀楓其實是耍了個頭,規章制度是治愈,評判標準卻是數牌子,也就是說,有本事把牌子從患者手里唬過來就算你能耐。
鎮北王的煉丹師與荀楓的法子有異曲同工之妙,他提前煉好的丹藥也是專治某一種病。
泉州南大街六十歲的楊員外納第十八房小妾,宴請了不達貴人,為彰顯他獨一無二的泉州富戶地位,他特地花重金從京城購買了價值不菲的酒佳釀。
煉丹師和他的搭檔喬英便將攤位擺在了楊府的斜對面,都是前來慶賀的賓客,大家的杠杠兒的,一下午無一人看診。喬英不失,卻礙于煉丹師的威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月上半空時,楊府突然沖出幾名小廝,將煉丹師和喬英拽了進去,一個時辰后,二人滿載而歸,集齊一百二十一枚牌子。
喬英滿臉疑:“兄臺,你……你怎麼知道男賓客們會集腹瀉?”
煉丹師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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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府波折不斷,水敏玉又了獄,同窗聚會便取消了。
水航歌遠赴泉州,沒過多久,錫山學院開學,水敏玉尚在大理寺,水敏輝唯有一人上路,這一次,吸取了水敏玉教訓的老夫人和水航歌,讓水敏輝一并帶了兩名容貌清秀的丫鬟過去。水敏輝臨行前去了一趟馮姨娘的院子,二人不知談了些什麼,馮姨娘的眼睛都哭腫了。
因為水敏玉在大理寺,秦芳儀不敢輕舉妄,也不準水玲溪瞎搗,是以,一刻不停地守在水玲溪床前,索諸葛鈺給的丹藥的確效果奇佳,水玲溪接連服用三日后,病得到了非常有效的控制。
若非說誰過得不盡人意,當屬水玲月的生母周姨娘了,水玲月回了府都不去探,直把委屈得一日一夜滴米未進,好在胎兒懷得穩,沒因此落掉。
這一日,天空放晴,微風里捎了一暖意,水玲瓏正在房中提筆練字,突然,枝繁打了簾子進來,手里拿著一封信:“大小姐,臺州來的信!”
水玲瓏激得手一抖,墨灑了滿紙:“快給我看看!”
枝繁雙手呈上信件,水玲瓏放下筆,拆開逐字逐句地了一遍,眼底芒大:“打水來,我梳洗一下去見祖母!”
福壽院,老夫人正在清點賬冊,秦芳儀治家這幾年,沒把公中的銀子撞進自己腰包,老夫人一邊打著打算,一邊氣得吹胡子瞪眼!
水玲瓏進屋,給老夫人行了一禮,聲笑道:“祖母!”
老夫人雙指了眉心,把賬本隨手扔在了桌上,微嘆一口氣:“坐吧,不是免了你們請安麼?”
水玲瓏行至老夫人旁,探出蔥白纖手,按住老夫人的太,細細了起來:“玲瓏想祖母了唄,就過來看看,誰知一進來便發現您如此勞,玲瓏尚未出閣,還能為您分擔一二,若玲瓏嫁了人,祖母您這般……玲瓏怎麼放心得下?”
老夫人這段日子忙得暈頭轉向,幾乎沒認真考慮過誰的,眼下聽了玲瓏真意切的話,不由地靜下心做了番思量,忽覺在某些問題上自己好像太隨意了!老夫人抬頭,制止了玲瓏給按的作,并拉著玲瓏在邊坐下:“這幾天都在忙什麼?”
水玲瓏乖巧一笑:“練字、繪畫,偶爾做做繡活兒,算不得忙。”
“聽起來不錯,都是兒家應該做的。”老夫人面滿意之,想起了什麼,笑容斂了斂,道,“我有些日子沒看見玲語了,子可恢復了?”
水玲瓏答道:“馮姨娘照料得很心,三妹恢復得不錯。”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和藹地點了點頭,吩咐翡翠端來水玲瓏吃的椒鹽卷餅,水玲瓏看了看,角勾了勾,道,“我來之前吃了不梨,不。”
“哦,這樣啊。”老夫人的眸子里閃過一狐疑,“你可怪罪祖母換了你的親事?”在的印象中,玲瓏對諸葛鈺是表現出了一點慕之心的。
老夫人,過了十天半個月您才問起,您的心里真是有我!水玲瓏垂下眸子,語氣很輕,聽不出任何緒:“祖母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水家,玲瓏明白。”
不犯糊涂的時候老夫人也是有些疼這個孫兒的,畢竟很心,不是?老夫人拍了拍水玲瓏的手,語重心長道:“我也不怕與你說實話,玲溪得了病,唯一適合的人選只能從你和玲清之間選一個,但玲清太小、太單純,只怕不等太子登基,便會被太子妃的姬妾給弄得香消玉殞,只有你能守住太子的心!我這麼做,一是為了你父親,二是為了你姑姑,我真的……不能看著自己的兒在冷宮里了此殘生!玲瓏你沒生過孩子你不明白,做母親的,哪怕自己千刀萬剮也不愿自己的孩子有一一毫的損傷,所以我才自私地拆散了你和諸葛世子……我也不愿得罪鎮北王府,可世子妃終究不如太子妃有分量……”
水玲瓏可以肯定這些是老夫人的真心話,但老夫人如此低聲下氣地說出來,難道真的是愧對于?水玲瓏不這麼認為。老夫人急著化開彼此的心結,是不愿記恨老夫人,從而放棄救水沉香出冷宮。水玲瓏淡淡一笑:“祖母,如果眼前有個讓一切回到原點的法子,您會愿意采納嗎?”
老夫人狠狠一怔:“什麼意思?”
水玲瓏頓了頓,認真地鎖定老夫人愕然的眼眸:“玲瓏的意思是,能夠扳回眼前這個尷尬的局面,既保全太子妃之位,又不得罪鎮北王府,您愿不愿意……放下段,博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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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
經過四天復賽,一匹黑馬殺了眾人的視線,在前兩績平平的煉丹師竟然以倒的優勢戰勝了眾多參賽選手,第一名,榮晉級。而原先備關注的苗醫一組卻以十個牌子的差距輸給了荀楓和柳全。
賽場,沸騰了!
“不是吧?那個丑八怪怎麼能晉級決賽?第一答題的時候,他可是空了半張卷子,我坐他后邊兒,我瞄到了!”選手甲。
“答題空半張卷子算什麼呀?鑒別草藥的時候,十種藥材他答錯了一半!他連黃芪都不認得!照我說,能晉級一定是喬英的功勞!”選手乙。
話音一落,眾人發現不對勁兒了,為何都是一半?巧合,亦或是刻意為之?
決賽依舊是看診,禮部和太醫院從全國甄選了十名重大疑難雜癥者,選手可隨意挑選一名進行治療,皇帝、太子、陳院使、張院判和秦院判做評委,對其診療過程和診療結果進行打分,得分最高者方能獲勝。
四名選手以簽決定順序,煉丹師第一個簽,他目一凜,中了四號。
喬英,一號。
柳全,二號。
荀楓,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