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認真忖度了一下,這個睡,是普通字面意思,還是有什麼延涵。
結果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陸夭就又開口了。
“大晚上的別折騰了,你的腳泡過藥材之后,正在舒筋活,出去容易涼。”
原來是醫者父母心。
寧王多有點失,但又覺得比起之前,現在這種不見外的狀態已然進步很多了。
這一晚他最終還是留宿在了陸夭房里,主要是泡藥草之后已經是深夜,折騰回去有些麻煩。
再加上陸小夭盛相邀,不留下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就別駁的面子啦,一起睡暖和。
寧王沾沾自喜地自我安。
然而事實證明,他想的可能有點兒多,因為陸夭所謂的留宿,是讓他睡在外間的榻上。
“對了,睡前得跟你說點事兒。”
寧王心一喜,難不是突然反悔,想讓我上床睡?
就說嘛,北疆這麼冷,有個暖床的多好。
“我覺得薛玉茹這個人,其實也還是不錯的。你看,統高貴,跟你生母一脈相承。長得呢雖然不如我,但放在人堆里也是一眼能找出來的。”陸夭絞盡腦想了想,“對了,還有個雖然脾氣不好,但長相著實不錯的表哥。”
夸他總沒問題吧。
然而寧王背后登時起了一層皮疙瘩,這是被人奪舍了嗎?大半夜的。
他小心翼翼地在外間的榻上問道。
“你沒事吧?你還是陸小夭麼?”
“剛才的話,你都聽清楚了吧?”
寧王心說就是因為我聽清楚了,才覺得瘆人。
“聽清楚就行,那我算完任務了。”陸夭個懶腰,好心給帳子外的寧王解釋,“薛玉茹給我送了筆錢,讓我在你面前替說幾句好話,我一看這錢容易賺啊,就答應了。”
寧王瞬間有種上去把胖揍一頓的沖,合著我就是個賺錢工唄。
大概是許久沒有這麼祥和的氛圍,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沒多會兒就都沉沉睡去。
及至后半夜,里間床上發出陣陣囈語,練武之人的警醒讓寧王迅速從床上翻下來,直沖室。
掀開簾子,見陸
夭滿面痛苦之,里還在喃喃自語。
是魘住了!
“陸小夭,醒醒,你做噩夢了。”
陸夭確實做了噩夢,夢見前世自己莫名其妙被林綿書蠱,一步一步把鴆羽的毒下在寧王日常飲食里。
“不,我不想!你別我。”
陸夭滿頭大汗,陷在那個夢里本醒不過來。
寧王面惶急之,曾聽坊間傳說,若是在夢魘之時突然將人醒,容易被活生生嚇死。
他有些束手無措,急之下,將人輕輕攬懷里,慢慢著額頭。
“別怕,只要你不想做的事,就沒有人能你。”
陸夭在這種安下慢慢變得平靜了些,掙扎得也不再那麼激烈。過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才悠悠睜開了眼,抬頭就對上了寧王的視線。
“你做噩夢了。”寧王溫聲解釋著,“夢到什麼不好的事了嗎?”
二人對視良久,陸夭才徐徐開口。
“抱歉,我現在不太想說。”
寧王眉心微皺,桃花眼中緒涌,似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最終也只是溫和笑笑。
“沒關系,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陸夭從心底激他這一刻的。
“也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陸夭從他懷里坐起來,順勢靠在床頭,“只是我需要緩一緩。”
“要陪你聊會兒天嗎?”寧王遞過去一塊帕子給汗,“我還不困。”
陸夭接過去了額頭的冷汗,踟躕了片刻,才開口問道。
“你這輩子,有沒有什麼仇家?”
寧王沒想到會問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
“那自然是有,我17歲上戰場,手下亡魂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仇家怎麼會?”
“不是這種。”陸夭斟酌著措辭,“是那種
不共戴天之仇的仇家。”
“那沒有,即便是有,也早就了亡魂。”寧王角勾起一涼薄的笑,“我向來是個記仇的人。”
陸夭沉默下來,一直都知道這件事。
前世那些明里暗里得罪過他的,最后都沒什麼好下場,知道府里有間室,里面大多是些曾跟寧王作對的人,甚至不乏皇親國戚。
其實本來也該在那個行列里的。
“什麼況下你會原諒對方?”
寧王凝視著的眼睛,覺有些答案呼之出。
“給我當牛做馬,或許我會考慮一下。”
陸夭愣怔了一瞬“什麼?”
“要看對方是誰,有些人,即便犯了錯,也能被原諒的。”
陸夭覺自己被這句話蠱了,忽然不想再一個人背負這些沉重的負擔。
“謝知蘊。”鄭重其事地開口,“有些話,我現在突然想說了。”
寧王卻抬手將被子給蓋上。
“有話明早再說吧,人在這個時候比較脆弱,做決定容易沖。”他順勢也在陸夭邊躺下,“如果一覺起來你還想說,那再原原本本告訴我。”
說完他手指稍,搖曳燭被一枚暗熄滅,屋子瞬間陷黑暗。
時仿佛又回到之前寧王府,那時候兩個人還沒有經歷期間種種恨仇的緒變化,夜深人靜脆弱的時候,忽然格外懷念那會兒的時。
“你想好了嗎?可能到明早我就又不想說了。”
“無妨,一輩子還有很長,你有很多機會慢慢說。”
陸夭在這種帶點蠱的聲音里慢慢合上眼睛,腦子里浮現出剛剛噩夢的畫面。
前世一直沒搞清楚,自己怎麼就莫名其妙信了林綿書的邪,冥冥中好像有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在剛才的夢里,似乎約知到對方給自己下了某種詛咒,但到底是什麼呢?
答案近在咫尺,卻又不到。
好在林綿書的賣契
應該很快就能拿到了,這輩子自己主權在握,有的是時間慢慢盤查。
睡意襲來,陸夭的呼吸很快勻稱起來。
寧王在邊,無聲地睜開了眼,輕輕把側那只小手握手心。
王管家沒有辜負陸夭的期待,他奉命從薛玉茹手里拿到林綿書賣契之后,并沒有著急帶人走。
“王妃說了,讓你把東西收拾好,不必著急。”
林綿書勉強扯開個笑容。
“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跟薛小姐說幾句己話?”
王管家點點頭,走了出去。
“這到底怎麼回事?”林綿書看人走出去,立刻有些氣急敗壞,“把我的賣契給陸夭?你瘋了嗎?”
“你以為我愿意?”薛玉茹也沒好氣,不但被陸夭訛了筆賣契的錢,就連自己的嫁妝都掏空了一半,“不過你不用擔心,過兩天我們一起回都城,有的是法子在路上下手。”
“你還敢來?這回還沒有吸取教訓?”
薛玉茹很不滿林綿書的口氣,但想想自己這一路還要用到,又忍住氣,溫言安。
“這次路上經過的地方也多,百一疏,總有可以下手的地方。”薛玉茹湊近了低聲音,“況且你現在被買走,等于潛伏在邊,必要時里應外合,自然可以一擊即中。”
林綿書沒接茬兒,也不是傻子,在寧王眼皮子底下對陸夭手,可謂難于上青天。
“你也不想落在手里被整死吧?想想你表姐夫,你不是心心念念還想嫁給他嗎?”薛玉茹又拋出一記砝碼,“只要我當上寧王妃,賜他個妾室,諒他也不好拒絕。”
“林姑娘,差不多該走了吧?”王管家在外面不疾不徐地催促著。
“我收拾下包袱,就來。”
林綿書沒再理會薛玉茹,轉頭回到的小廂房,把得可憐的幾件隨帶上。
最后從枕頭地下拿出個小小的罐子,輕輕打開,割破手指,滴了兩滴進去。
里面很快爬出一只黑蠱蟲,貪婪地吸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