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槐清什麼都沒說,垂著頭。
王裊裊沒見過這副模樣的他。
從認識起,他就是一只笑面虎,永遠斯文客氣,永遠款款笑意,現在卻好像沒了裝模作樣的力氣,只想休息。
怎麼說呢?
男人示弱,是最容易引起人的惻之心。
雖然這個男人一開始就留給不好的印象……但他上次也幫過……王裊裊抿:“你真的覺不舒服?”
“還好,讓我在這里休息一會兒就行,”戚槐清解開西裝紐扣,著墻坐下,“我不進去,坐在這里就可以。”
他知道半夜不合適進孩子的房間,怕王裊裊警惕,還特意坐在門的對面,拉開一段能讓覺得安全的距離。
他的心很細,考慮很周到。
王裊裊嘟囔一句“隨便你”,然后關上門,再之后就是給初姒發省略號。
初姒等了半天都沒等到的下半句,不問:“只是什麼?”
王裊裊無法簡述這件事,索道:“沒事了。”
拿起牛——每晚睡前都要喝一杯熱牛,到之前,頓了頓,又看向門口。
……算了。
王裊裊一邊夸自己真是個人心善小仙,一邊走向房門。
戚槐清還在,仍然坐在地上,王裊裊從門將牛遞出去:“給你。”
戚槐清一怔,然后一笑:“謝謝。”
他像一只流氓貓,好心人投喂了食,就高高興興吃起來。
王裊裊說:“我明天早上還有工作,要早點睡,你休息好了就走吧,別被酒店的工作人員當可疑人。”
戚槐清抬起頭:“我不會打擾你,你睡吧,晚安。”
“……”王裊裊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聽到戚槐清跟說晚安,沒辦法也回他一句‘晚安’,沉默關上門,爬上床睡覺。
初姒又發了條消息:“保鏢怎麼樣?”
王裊裊其實沒有看到齊簡的全臉,他一直戴著墨鏡,但從剩下的半張臉也能判斷出:“帥的。”
初姒:“帥什麼帥,重點是保護你的安全,戚槐清要是對你糾纏不休,你就讓保鏢把他揍一頓,揍完找戚淮州善后,他最近也在馬里蘭州。”
王裊裊表示OK。
戚槐清在別墅親眼目睹戚夫人掐死貓后,就直接過來找王裊裊了,上有能讓他心安的香味。
深夜的酒店走廊很安靜。
這種高檔酒店,連走廊過道都會鋪滿地毯,他的頭著墻仰起來,看著牛,輕輕搖了一下,溢出幾滴在他手背上。
他眼神有點兒遙遠,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過了會兒,他低頭,將手背上的牛去。
但到了凌晨時分,王裊裊莫名從夢中醒來。
走到房門前。
從貓眼往外看。
戚槐清走了,那個牛杯放在地上。
已經空了。
王裊裊撇:“奇奇怪怪。”
都不知道他來找干什麼?
重新回到床上,正式睡,那會兒已經凌晨一點,與之剛好有十二個小時時差的京城這邊,是下午一點,初姒帶助理前往正乙祠戲樓。
昨晚和關程宴約好見面。
正乙祠戲樓是京城最有名的戲樓之一,也是國為數不多保存完好的純木結構戲樓,走在純木質的地板上,初姒都不放輕腳步,生怕高跟鞋會損壞到它。
上了二樓,靠在欄桿,從上往下拍照,和戲臺上的花旦合了個影,然后發給戚淮州。
“今日份2/3,睡醒了記得給發照片,要有點意思的{讓我看看},我來見關程宴。”
頓了頓,覺醋壇子會打翻,可不想他遠在國,還為這邊的事生氣,就撤回了消息,重新編輯,把最后一句改:“我來見客戶。”
初姒提早半個小時到,沒想到關程宴比更早,已經在定好的包廂等。
“關先生。”
關程宴起:“初姒小姐。”
初姒的表卻有點難以言喻,關程宴不問:“怎麼了?”
“覺你我‘初姒小姐’,有點奇怪,這樣吧,關先生要是客氣,就喊我初總,要不然就直接我初姒。”
關先生莞爾:“初姒。”
初姒覺得順耳多了,和關程宴一起坐下,也讓助理坐,先開了話頭:“之前都沒想到關先生也是收藏家。”
“雖然是古董收藏家,但我真的聽不懂京劇,可能要辜負你的意。”關程宴指著樓下戲臺上,唱腔婉轉的花旦。
初姒倒也誠實:“我其實也聽不懂,只是覺得戲樓熱熱鬧鬧的,我們這兩個只有兩面之緣的人,不會太尷尬而已。”
這麼從善如流,落落大方,哪里像是尷尬的樣子?
關程宴想,一定是在一個很安逸優越的環境長大,才能養這種自信張揚的格。
他心下稍安,將平板遞給:“昨晚我讓助手將我手里和民國相關的古董,大致整理出了名冊,你挑挑,看上什麼,我就讓人送來,只是它們大多在國外,運過來需要點時間。”
看上什麼讓人送來……
好低調不刻意,又好豪橫令人瞠目的語氣啊。
初姒不看了他一眼,結果發現,他今天又是灰大,亞麻高領。
看過他住酒店時的登記,三十五歲,也不是很老,一般男人在他這個年紀,穿著都很時尚,他卻總把自己打扮得像四十歲往上。
是不懂怎麼穿服,還是習慣這樣穿呢?
初姒也不好問,接過平板:“不急,我們的展覽廳都還沒有設計好。”
本以為關程宴那句話有點夸耀的分,結果一看圖冊,竟然足足十八頁,一頁四個,也就是說,他手里至有七十二個民國時期的古董。
這個數量未免也太……夸張了。
初姒忍不住:“冒昧問一句,關先生專門從事古董收藏的嗎?”
關程宴拎起茶壺,助理連忙站起來:“我來。”
關程宴擋了一下:“銅壺重,我來就行。”
他為他們三人都添了茶,淡聲反問:“你怕來歷不明?”
初姒鼻子:“關先生是司徒家的親戚,怎麼會來歷不明?我純屬個人好奇,關先生如果不方便說,就當我沒問。”
關程宴道:“小有積蓄,所以喜歡投資興趣的東西。”
初姒對他那個自我評價的詞語不置與否,對古董沒有研究,將平板給助理,讓助理將圖冊拷貝下來,他們回去和團隊一起研究,再決定要跟他借哪些?
初姒喝了口茶,銅壺燒出來的茶水,有一特別的焦香味。
老京城聽戲的標配三件套就是茶、瓜子、花生。
他們又聊了出借文的時限,關程宴很好說話,隨便他們想借多久就多久,定好了把合同拿給他,他簽字就是。
初姒莫名覺……他很縱容。
不再次看向他,結果發現關程宴也在看。
準確來說,是注視。
一眨不眨的注視。
他那雙灰藍的眼睛,如同無星無月的黎明時分,黑中出一點亮,掙扎出一點,初姒怔了怔,側頭避開。
助理極有眼,橫空話打斷:“關先生收藏這麼多古董,想必對古董也有研究吧?”
關程宴垂下眼皮,將也一并蓋住,順著助理的話說:“有一點。”
初姒有點不自在,也想轉移話題,聽他這麼說,就道:“那能請關先生幫我看一樣東西嗎?不是我的,是……是我朋友發給我,想讓我找個懂行的專家。”
關程宴頷首:“我看看。”
初姒從手機里找出小熊寶石的照片,遞給他:“這個寶石,能看出什麼嗎?”
這是手里,關乎世唯一的實證,想盡可能收集到線索。
既然是一百多年前的東西,那另辟蹊徑,請懂古董的人看,也許能有新思路。
關程宴看到照片,眸子一,在那一剎那間,灰藍調從無星無月的夜空,變掀駭浪的海底漩渦。
“這是變石,古稱紫翠玉,送給孩子,有祈求,余生安康順遂的祝愿……”
初姒卻發現他抿住了,好像在克制什麼,忍什麼,緒比剛才的波還要大。
手,抓住他的胳膊:“關先生,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