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思木蘭,我心正與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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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沒有逃出金國皇宮。

終究,見到了大哥。

終究,知道了大哥的真實份。

大哥,為什麽這麽對我?為什麽不救我?大哥,雖然你我相識、在一起隻有短短幾日,但你的一舉一我以為,我們不僅僅是萍水相逢,甚至讓我以為,你很在乎這段誼。然而,你遵命於完亮,太令我失

大哥,就算你隻當我是結義妹妹,但你竟然忍心讓我陷水深火熱之中,你可知道,你已經傷了我的心?大哥,那份誼是假的嗎?

那是今年上元節前夕,也就是大宋紹興十九年,正月十四,我來到大宋都城臨安,因為聽說臨安的夜市花燈比往年盛大、熱鬧,所以我溜出來,來見識一下。

找了一家客棧住下,接著到繁華熱鬧的街衢逛逛。走進一家酒樓,準備犒勞五髒廟,無意中聽見有人說,臨安城最大的酒樓“太白樓”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詩文大會,隻要在琴、棋、書、畫、詩、賦六局中贏四局,就能獲贈太白樓珍藏的文獻孤本和白銀一千兩。

我來了興致,就前往太白樓湊熱鬧。

今日,太白樓不做生意,卻得水泄不通,男都有。

來得很巧,詩文大會第一局的比試剛剛開始。

第一局,書,賀公子獲勝。

第二局,詩,還是臨安城中家世顯赫、才名顯達的賀公子奪冠。

第三局,琴,參與比試的人共有六人,挨個琴奏曲。前麵三個參與者還沒彈完,就被四個評判者喊停。

賀公子彈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技法嫻,曲子優,猶如水聲淙淙,令人回味無窮。

第五個參與者彈奏的是一把古琴,一曲《酒狂》,孤鬱憤懣,含蓄深刻,冠絕天下。

第六個參與者彈奏的是琵琶,一曲《十麵埋伏》,氣勢恢宏,金戈鐵馬,肅殺聲聲。

後者二人必定通音律,心寬廣,應該不是池中之,否則奏不出如此曲子、如此意韻。

四個評判者最後裁定,奏《酒狂》者趙公子,奏《十麵埋伏》者無公子,一同勝出。

第四局,棋,參與者九人。

絕妙的棋局設在二樓,同時比試,設九案棋局,以免浪費時間。

我也參與了這局的比試,純粹是湊熱鬧。這棋局乃一殘局,妙得很,半柱香想不出來破解的法子,就算輸了。

在最後一刻,我終於想出破局的法子,贏了。而趙公子與無公子也和我一樣,勝出。

第五局,賦,參與者六人。

我沒有參與,因為,我無點墨。對我來說,詩、賦是太高深,我隻會看、賞,卻不會作。

喝彩聲、掌聲連一片,趙公子與無公子又同時勝出,說明他們的才藝難分伯仲。

這二人的呼聲越來越高,所有人對他們的期很大,甚至分兩派,吵鬧不休。

第六局,畫,參與者八人。

我很好奇,不知道趙公子和無公子會畫什麽?

八人同時作畫,這二人淡定沉著,仿若周的圍觀者都消失了,仿佛四周沒有嘈雜聲,安靜得空無一人。我看看趙公子,又看看無公子,忽然間覺得奇怪,這二人的氣度迥然不同,為什麽都這般厲害,為什麽都於琴棋書畫詩賦。

趙公子從容地揮毫,著一襲文士錦袍,潔白的廣袖無紋無繡,垂落如雲,給人的覺很好,如藍空行雲飄逸,似夜湖皎月溫雅,若碧池青蓮高潔,姿容出眾,氣宇不凡。他眸似黑夜,鼻若懸膽,五和而雅致,是一個俊朗、倜儻的年輕公子,以深藍方巾束著烏發,姿頎長,渾上下流淌著一種璀璨的華。

我想,他必定是宦子弟,或者出清貴高門。

而無公子,亦從容不迫地點染作畫。一襲墨長袍令他的形更為魁梧高大,他給人的覺與趙公子截然不同,如瀟瀟雨夜的湖畔吹簫的孤寞男子,似漫漫飛雪的原野獨行的滄桑旅人,若濛濛清晨的山野策馬的孤膽劍客,氣度超,四分剛,六分冷厲,不類宋人的文弱,豪邁軒舉。他的五縱深明顯,棱角分明,黝黑,比趙公子多了六分朗之氣,雖有幾分俊,卻也有幾分獷,很像北人的容貌。

默默在心中比較了一番,若說趙公子是一枚賞心悅目的玉,那麽無公子就是一柄鋒利無比的寶劍。

倘若這二人能結實知己好友,倒是一樁妙事。

最後一局比試以“竹”為題,不出所料,趙公子與無公子的畫作技法諳、品格最高,再次同時勝出。最後,太白樓一致裁定,這二人同為今年詩文大會的勝者,皆獲贈文獻孤本和一千兩白銀。

出乎意料的是,這二人又同時將一千兩銀子給太白樓,要他們資助城中的孤苦老

走出太白樓,我攔住這兩個才華出眾的男子,抱拳道:“小弟最敬佩才華橫溢、心廣闊之人,不知小弟是否有幸結識二位公子?”

“方才你破解那殘局,也是能人之輩。”趙公子淡然一笑。

“時辰不早,倘若二位不嫌棄,在下與二位把酒言歡。”無公子豪爽地笑。

於是,我們決定找一家酒樓用膳飲酒,卻沒想到,還沒找到酒樓,那賀公子倒找上來了。

他不甘心風頭被趙公子和無公子搶走,帶了八九個家仆在街上攔截我們。

不出意料,無公子懷武藝,手高強;出乎意料的是,看起來文弱的趙公子,也有兩下子。於是,我們三人一起對付賀公子的家仆,打得不亦樂乎,大呼過癮。

這些家仆多是無能之徒,沒兩下就被我們打趴下了,賀公子也灰溜溜地跑了。

在臨安城最富盛名的“九重天”酒樓要了一間清雅的包廂,點了八樣江南名菜、三壺酒,如此,我們三人開始這一生的誼。

趙公子自稱姓趙名琮,無公子還是無,我自報家門,阿眸。

“這是臨安名菜,二位嚐嚐。”趙琮笑如清風,“這是這家酒樓最有名的點心,做‘玉玲瓏’。”

“這‘玉玲瓏’的確如玉如雪,致玲瓏。”我夾了一個放口中,慢慢品嚐,“口即化,甜而不膩,清芬脾,妙啊妙。無兄,你快嚐嚐。”

“的確好吃。”無吃了一個,還沒吃完又夾了一個口,落腹中。

“無兄,哪有你這般吃的?狼吞虎咽,都不知什麽滋味。”我好笑地責怪。

“好吃嘛,當然要快快吃,不然都被你吃了,我吃什麽?”無坦然道。

“無兄快人快語,乃中人。”趙琮含笑道,“其實,慢品是一種吃法,狼吞虎咽也是一種吃法,各人喜好罷了。”

“咦,這是什麽菜?巧水,形似木蘭,還有淡淡的木蘭清香。”我盯著這道菜,口水都流出來了。

“這麽的菜肴都舍不得吃了。”話音方落,無眼疾手快地下手,吃進腹中。

“我說無公子,敢你三日三夜沒進食了?”我無奈地笑,對趙琮眨眨眼。

“這道菜‘相思木蘭’,也是這家酒樓的名菜。”趙琮介紹道。

他剛說完,這道臨安名菜就被無和我瓜分完了,他唯有吩咐夥計再上一份。

三人一邊吃喝一邊談笑,就像多年未見的好友,沒有芥,更沒有陌生之,天南地北地閑聊胡侃。

從言談舉止中可以瞧出來,趙琮飽腹經綸、學識淵博,頗有書生氣,言辭不不慢,清雅如,溫潤如玉;他不會咄咄人,雖然他的上縈繞著一種璀璨的華,卻不會令旁的人黯然失。而無,見多識廣,才華橫溢,即使是安靜之時也有一英銳之氣迫出,言辭中偶有妙之語迸出,令人驚異;他的笑容燦爛豪爽,予人真誠,是一個很好相的大丈夫。

“對了,無兄府上何?”趙琮酒氣上臉,俊白的臉膛染了薄薄的,更為俊雅迷人,接著他看向我,“你呢?”

“我沒有府,隻有島,我是島主。”我笑嘻嘻道,有點頭暈,才喝了一壺酒,怎麽就頭暈了?

“島主?”趙琮開心地大笑,看來已有三四分醉意,“你若是島主,我就是城主。”

“好,我是島主,你是城主。”我端起玉杯,與他杯,“為島主、城主,幹了。”

拿走酒壺,勸道:“你們都醉了,喝點兒。”

趙琮去搶酒壺,大著舌頭道:“今夜不醉不歸。”

我忽然想起一事,趴在無肩頭,問道:“對了,無兄是何方人氏?”

扶我坐好,全無半分醉態,“我……家在建康。”

我給他斟酒,臉腮燙得厲害,眉眼也很熱,“看來你是千杯不醉……今夜,我一定要灌醉你……”

忽然道:“我第一次來臨安,想不到會遇見二位,酒逢知己千杯,不如我們結拜吧。”

“好!太好了!我們三人結拜兄弟!”趙琮興地站起形不穩,步履虛浮。

“好,我最小,我是三弟。”我高興得手舞足蹈。

我們三人跪在窗前,各端著一杯酒,誠心向皇天後土宣誓:不求富貴同,但求遭難同當。

年二十七,是大哥;趙琮年二十三,是二哥;我十七,是三弟。

然後,我們繼續飲酒,酒壺空了,我也醉得不省人事。

醒來時,已是次日清晨。

我躺在小榻上,蓋著棉被;趙琮趴在桌上,披著外袍;無不在房中。

奇怪了,我明明和二哥一樣趴在桌上,是誰把我抱到小榻上?

來到酒樓的小苑,我深深地吸氣,借此驅散宿醉的不適。寒氣人,我連忙攏了攏外袍。

忽然,我聽見打拳的聲音,於是走了幾步,饒過一座小假山,看見一個穿白中單的男子在練武。

他的外袍蓋在趙琮的上,而我睡在小榻上,沒有凍,昨晚應該是他照顧我與二哥。

在大宋,還未見過如他這般量的男子,不過,爹與哥哥的量倒是與相差無兩。他的武藝也和爹一般好,招數沉穩,力道強勁,剛並濟,武藝的確好。假如,他與爹、哥哥較量一番,不知誰勝誰負。

不久,趙琮也來到小苑,無就不再練武了。

趙琮一夜未歸,匆匆離去,約好今晚去看花燈。之後無與我道別,各自回客棧梳洗更

午後,實在悶得慌,就上街逛逛,沒想到到了無

來來往往的人中,他站在那裏,長高軒,氣宇非凡,鶴立群,一眼就認出來。

稀薄的日下,他意態閑散地站著,一襲墨錦袍,一頂白玉冠,比昨日多了三分俊朗。

他緩步朝我走來,黝黑的臉綻開微笑,那樣豪氣幹雲的笑,仿佛比日更為純淨。

今日是上元節,街上有很多新鮮的玩意兒。每每看見有趣的,就停下來瞧瞧,把玩片刻。

好像也從未見過這些琳瑯滿目的玩意兒,與我一樣這裏、那裏,玩得不亦樂乎。

“想不到江南有這麽多好玩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他將關公麵戴在臉上,眼梢含笑,“如何?”

“換趙子龍的吧,趙子龍適合你。”我拿了一個嫦娥的麵戴上,“我呢?如何?”

“嫦娥奔月,廣寒森森。”他撲哧一笑,“我隻見過扮男裝的,可沒見過男扮裝的。”

“我要扮,也要扮狐貍,一輩子纏著你。”我氣哼哼道,往前走。

追上來,手中拿著趙子龍和嫦娥的麵。他把嫦娥的麵給我,我不要,他也沒說什麽,默默走在我旁。

忽然,不知怎麽回事,有一支鐵臂摟住我的腰,霸道地抱著我閃在一邊。

是無

一個男子從我前疾步奔過,倘若無沒有抱著我閃避,那魯莽的男子就撞到我了。

接著,我聽見了“抓小”的喊,兩個男子追上去。

仍然抱著我,我驚醒似地一震,尷尬地推開他,麵頰如被火燙了一下,火辣辣的。

我低著頭,看不見他是何表,他是否發現我的異樣?

“那是什麽?去瞧瞧。”目轉到附近的小攤子,為了避免這煩人的尷尬時刻,我立即奔過去。

“這是糖畫。”做糖畫的大嬸笑道,“公子買一個嚐嚐吧,很好吃。”

“來兩個。”無站在我側,一種獨特的剛氣息漫卷而來,令我的心怦怦地跳。

買了糖畫,我們一邊吃一邊走,他讚道:“還蠻好吃的。”

我“嗯”了一聲,沒話找話,“大哥,這個時候,不知二哥在做什麽呢?”

他一本正經道:“二弟一夜未歸,想必家人在盤問他究竟去了哪裏。”

我斜睨著他,他這話耐人尋味。

他止步,拉住我,“看你吃的,掉在襟上了。”

我窘迫地低頭一看,果然,一大塊糖畫掉在襟上,我正要拿掉,卻見他手為我拭去,舉止利落,又很自然。這個瞬間,我的臉又熱起來,想必臉紅了吧。

“時辰還早,還去哪裏逛?”無若無其事地笑問。

“臨安城這麽大,夠我們逛的,不如走累了再找一家酒樓歇腳。”

“也好。”

我們往前走著,氣氛卻不一樣了,不像剛開始那樣開懷地笑、沒心沒肺地鬧。

不知怎麽的,竟然走到一條僻靜的街,我提議往回走,他卻一

“怎麽了?”我看見,他臉繃如弦,目森冷,眼中浮著若有若無的殺氣。

“稍後自己當心!”無將我護在後。

我也覺到這條街的不同尋常了,每個地方好像都有一雙沉的眼睛盯著我們,寒的殺氣從四周襲來。片刻後,六個蒙麵的青人從天而降,圍住我們,每雙眼睛都寒如冰。

我沒有得罪過誰,這些青人不是衝我而來的吧。

未說半個字,這六人就一齊攻上來,大刀謔謔生風。

赤手空拳地迎擊,穿梭在剛猛的刀風中,靈敏若猴,輕盈如燕,形變化如幻,與今早他練武時的招數截然不同。

人砍不到他的一片角,不到他的一發,不一會兒,他就奪了一把刀,威力大增。

這六人手高強,僅在無之下,無以一敵六,能打贏嗎?

張地觀戰,揪著心,手心滲汗。

的武藝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深,招式出神化,時而勁猛,時而靈,矯若驚龍,變化莫測,不知道他下一招是什麽。

人的刀陣,他如履平地。

人的刀鋒出其不意地襲來,他及時閃開,趁機使出一招,攻其不備。

人毫無破綻的聯手圍攻,他被在刀下,本以為再無可能翻而起,想不到他竟然破陣而出,震開所有青人。

我心驚膽,心隨著險象環生的戰況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為他一把冷汗。

已過幾百招,青人仍無法傷他分毫,似有不耐,他們對視一眼,分兩撥夾攻,換了陣形。

的眼神冰寒如雪,殺氣湧不絕,角偶爾出一抹鄙夷、自信的冷笑。

縱橫,寒芒彌漫。

突然,那個被奪了刀的青人攻向我,我唯有使出爹教的防招數對付他。

這青人似乎意不在傷我,而隻是抓我,可能是想以我要挾無,讓無乖乖就範。

人招招狠辣,我隻能巧妙地閃、避、逃,打不過,逃為上計嘛。

眼見如此,這青人突然變招,招招致命,我疲於應付,狼狽不堪,不出二十招就被他逮住。

陡然間,凜冽的刀鋒冷不丁地襲來,砍了這個抓著我的青人的胳膊。

人慘烈地著,無拽開我,避開其他青人的刺殺。

放開我,青人就會攻擊我;不放開我,我就為無的負累。刀鋒嗜,銀白的刀閃閃爍爍,我順著無的力道與保護,從刀尖閃過,從刀下橫過,從刀上飛過……所幸我有三腳貓功夫,否則早已嚇得花容失、當場昏厥。

敵人的刀沒有傷到我,可見無一直在保護我。

時而被他攬在前,時而被他護在後,時而被他抱著飛躍,時而被他抬起右踢人,時而被他夾著腰肢繞一圈……他的雙臂好像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力氣,他的膛好像堅得利刃無法穿,他的軀仿佛就是巍峨的高山、永遠不會倒塌……

我心驚跳,縱使再不怕、再膽大,也被他移來移去、拋來拋去弄得五髒六腑移位,心跳劇烈,幾次險些蹦出來。

就在這樣的戰況中,我好像變他的一把刀,兩個青人中刀,倒地亡。

不久,無鬆開我,我閃在一旁,時刻警惕蒙麵的青人突然襲來。

四個青人的眼更為冷酷,圍攻而上。

的眼眸染了一,戾氣覆麵,劍眉飛拔,仿佛大鵬的羽翅搏擊長空,與尋常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突然,我看見一支利箭追星逐月地襲向無,驚急地大喊:“大哥,小心!”

得到我的警示,無輕而易舉地避過那支利箭,繼續與青人激戰。

接著,兩支利箭一齊來,他翻一躍,利箭落地。

不出所料,兩支利箭朝我來,裹挾著一凜冽的風,我及時避開。

然而,暗中箭的人太好,速度太快,我躲不開來的兩支利箭,心慌意地喊:“大哥,救我!”

疾步奔來,舉刀砍落利箭,後催命而至的利箭近在眼前,我著急道:“小心!”

來不及了。

他來不及閃開,隻能將我拽到一邊,自己卻左肩中箭。

“大哥,你中箭了,怎麽辦?”我擔憂、難過,扶著他。

“無礙。”他撿起地上的箭,猛力擲出,正中一個青人的口,那人立即倒地。

剩下三個蒙麵青人互相看一眼,不再戰,轉奔走。

再次撿箭,一一擲出,力道剛猛無比。

百發百中。

我驚呆了,他以臂箭,竟然這般好。

“快走!”他低聲道,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扶著他快步逃奔,拐了兩條街,無拉著我進一戶民院的後門。

他雙發白,汗珠從額上流下來,我想他一定很痛。

他疼得眼睫微,氣道:“快……拔箭……”

不能猶豫,我握箭柄,猛地用力,拔出利箭。

接過利箭,站在門後,朝外麵看去。我忽然明白,那個箭的人應該會追來。

果不其然,那個箭的青人追到這裏,站在外麵東張西,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追下去。

把握時機,悄然發力,擲出利箭。

那青人沒有防備,利箭正中他的腦袋,立時氣絕亡。

揪得的心終於鬆下來,我長長呼氣,卻發現,無倒在地上。

我扶著他,他傷得很重,氣息微弱,雙眼無神,略烏,似是中毒之象。我驚了,急忙察看他的箭傷,接著為他把脈。

這脈象太詭異,時而如走珠,時而脈息全無,時而緩慢如牛,時而跳如雷。

依脈象看來,無中毒了。那利箭喂了劇毒,此種劇毒是聞之變的“浪淘沙”,毒了髒腑便無藥可解。

“我中毒了?”無聲音微弱,眉宇微皺。

“這種劇毒是‘浪淘沙’。”我心中難過,是什麽人要置他於死地?

“無藥可解?”

“我會盡力救你。”

“好,我信你。”他輕輕地笑,眼眸仿若水月流

眼下沒有解藥,若要救他一命,唯有一法。

我解開他的襟,為他吸毒。他又驚又急,掙紮著,“不……不可……你不能為我吸毒……”

我摁住他,不讓他,“再耽誤片刻,毒就流髒腑,不吸毒,你必死無疑。”

上無力,隻能微微抗爭,“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為我吸毒……三妹……不可……三妹……”

原來,他早已瞧出,我是

又吸了幾口,傷口流出的不再是黑,我頭昏眼花,倒在他懷裏,無力道:“快……送我回客棧……我的包袱裏有解毒聖品……”

立即抱起我,向客棧飛奔。

中箭後,無又是擲箭又是奔跑,毒順著脈流向髒腑,脈疾行,他中毒就越深。

我為他吸毒,雖然自己也中毒,但隻要不疾奔,毒髒就不會那麽快。

所幸趕得及,服下解毒聖品,歇半個多時辰,就無礙了。

解毒聖品做“仙引”,是師父臨終前送我的,雖然師父生前從來不許我他師父。“仙引”可解百毒,“浪淘沙”再厲害,隻要不髒腑,“仙引”就能解。

劍眉微蹙,深黑的眼眸布滿了憂,“氣不太好,是不是哪裏不適?我大夫給你瞧瞧。”

“我沒事了,大哥不必擔心。”我靠躺著,拉著他的袖。

“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

“若有不適,一定要告訴大哥。”他坐在床沿,滿目神奇地看我,“對了,你懂醫?”

“隻是略知一二,世間諸般毒藥,我知道的比較多。”我不好意思地笑。

“啊?毒藥?”無驚愕,好像發覺不該有這樣的反應,就掩了錯愕之,“不過,若非你懂得解毒,我今日就命喪臨安了。”

我猶豫了半晌,終於問出擱在心中多時的疑問:“大哥……何時知道我是…………”

微微一笑,眸溫和,“昨晚飲酒,你喝多了,聲音變了,兒家之態也顯了,我就看出來了。”

從未飲醉過,常常自詡酒量好,卻沒想到昨晚太開心了,喝的比平日都多,就醉了。

他瞧出我是,那二哥看出來了嗎?

看穿了我的心思,安道:“你放心,二弟應該還不知道你是。不如……你我獨之時,大哥就你‘三妹’,可好?”

我輕輕頷首,低垂著眸,臉腮微熱。

不知他為什麽有這個提議,他在想什麽?我悄然抬眸,他正看著我,眉宇含笑,眸熠熠,我心虛地低頭,不敢再看他,心瀾微漾。

忽然想起,那些殺他的蒙麵青人是什麽人派來的?為什麽殺他?我問了這個疑,他眉頭微皺,“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人要殺我,別想這事了,天不早,我們與二弟約好的時辰快到了,還去看花燈嗎?”

“去,當然去!”臨安的花燈不可錯過,就算隻剩半條命,我也要去看。

“你剛剛解毒,子還虛,吃得消嗎?”無憂心忡忡地問。

“沒事,解毒了就沒事。”我下床,蹦了兩下,向他證明我已經痊愈了。

“你呀!”他無奈地笑,輕我的頭。

收拾齊整後,我們出了客棧,前往約定的地點。

然而,等了好半晌,二哥趙琮沒有現

我等得不耐煩,走來走去,心中一遍遍地罵他,死二哥,竟然不守信,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翹首以穿,道:“這麽等也不是法子,不如我們先去玩,二弟等不到我們,應該會去找我們。”

這提議正中我下懷,於是我不客氣地去看花燈,不再等那個不守信的二哥。

城中最熱鬧的街衢,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想走快也沒法子。

站在街衢的這頭,一眼過去,整條街燈火旖旎,流散出一片靡豔紫彤;夜明如晝,長街仿佛一條璀璨明耀的長龍,橫臥在臨安城的腹地。

各式各樣的花燈掛在街的兩側,勝百花,或巧,或有趣,或活潑,或雄偉,或憨實,令人流連忘返,眼花繚。行人可以隨意觀賞,有的花燈附有字謎、詩謎,猜中者即可獲贈該花燈,若是猜不中,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到。

對無來說,這些字謎、詩謎再簡單不過,他輕輕鬆鬆地就得到五六盞花燈,我兩隻手拿不過來,隻能隨手送給街上的孩

“大哥,你還是別猜謎了,有損你一世英名,也把我累得半死。”我提著四盞花燈,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這是大哥展現才華的機會,怎麽會有損一世英名?”

“像你這種大人,倘若仕……不是封侯拜相,就是朝中重臣……你在上元節猜燈謎,不是大材小用嘛……”我不得不再次把花燈送給迎麵走來的兩個小姑娘。

“大哥要讓你記住紹興十九年臨安上元節花燈。”他雲淡風輕地說道,“記住一輩子。”

我覺得他這話有蹊蹺,卻無暇深思,“我當然會記住,因為這夜我變你的書,給你提花燈,累得隻剩半條命。”

站在一盞花燈前,我累得趴在他的肩頭,“大哥,求求你,饒了我吧,我走不了。”

他盯著那盞掛著的花燈,目微轉,看了一眼詩謎,問道:“這是木蘭花燈?”

這花燈小巧致,製木蘭花之形,清新雅致,看一眼就會喜歡上它的獨特氣韻。

“這盞木蘭花燈真漂亮。”看了那麽多富麗、複雜的花燈,隻有這盞宛若碧水芳汀的木蘭花燈吸引了我。

“公子若猜中這詩謎,這盞木蘭花燈就贈給二位。”那做花燈的姑娘笑道。

“這詩謎的謎底就是,《靜》,出自《詩三百》。”無淡然自若地笑道。

“公子好生厲害。”姑娘取下花燈,笑瞇瞇地遞給我。

我接過散出旖旎影的木蘭花燈,兩眼放地欣賞著,冷不防的,無湊近我,在我耳畔沉沉道:“這是大哥送給三妹的見麵禮。”

他微熱的鼻息灑在我頸間,我心如鹿,垂著頭,目落在花燈上,不敢抬,“謝大哥。”

燈如晝,人如,嘈雜聲響一片,我們並肩走著,陷了沉默。

我不敢想,他為什麽送我木蘭花燈,為什麽還在我耳邊說別有意味的話?

此時此刻,他在想什麽?

“三妹,想嚐嚐紅豆白玉嗎?”忽然,無輕快地問。

“啊?紅豆白玉?”被他的問話驚了一下,我回過神,“好啊。”

他牽起我的手,快步走向前方不遠的小攤,我愣愣的,任由他拉著,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掀袍坐下來,他向夥計道:“兩碗紅豆白玉。”

我將木蘭花燈擱在桌上,揮散那些不該有的思緒,莞爾一笑,“這麽雅的名,紅豆白玉應該很好吃。”

緩緩地笑,“我想也是。”

“公子有見識,我們家做的紅豆白玉,清新爽口,風味獨特,整個臨安城,僅此一家。”那夥計笑道,將兩碗紅豆白玉放在桌上。

“是嗎?那得趕嚐嚐。”無立即吃起來。

我嚐了嚐,口味果真不錯。這紅豆白玉,以小米、紅豆、薏米仁和百合膳,以獨特配方做,紅白相間,澤鮮麗,清甜爽口,芬芳四溢,是絕妙的甜品。

笑讚道:“妙!妙!妙!再來一碗!”

夥計笑嗬嗬地再送來一碗,一碗賞心悅目的紅豆白玉很快就落的腹中。

我搖頭失笑,“大哥,任何珍饈味被你吃腹中,都是暴殄天。”

奇異道:“此話怎講?”

“你不是品嚐食,是茹。”我往一側閃著,以防他惱怒打我。

“你怎麽能這麽說大哥?”他麵一沉,對我勾勾手指。

“做什麽?”我往旁側蹭蹭,離他遠點兒。

他傾而來,臂攬住我的肩,使力扳近我的

我心中打鼓,他想做什麽?

深靜地凝視我,我被他看得發。須臾,他沉沉的目往下移,落在我的上。

頃刻間,他的目像是一把火,引燃了我的臉腮,燙得厲害,我窘得立即低頭。

卻沒料到,本不是那麽回事。他手拭去我襟上的一粒紅豆,舉止溫

這個瞬間,我發現,他的眼睫很長,有點卷翹,他的眼眸很黑,黑如子夜。

這個熱鬧喧囂、影如夢的花燈之夜,靜止了一般,唯有我與他二人,唯有他的眼、他的臉。我覺得就像做夢,虛幻得不真實,他靜而暖的目令我臉紅心跳。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我,也驚醒了無

“馬驚了——馬驚了——”驚惶的喊聲從不遠傳來。

眨眼間,街上賞花燈的人一片驚,紛紛閃避到一邊,翹首以,以免被驚馬誤撞。

那馬蹄聲越來越響,踏得地麵“得得”地響,驚天地一般,很快就到了這裏。

與我站在人群中看著,那通雪白的駿馬疾速奔來,看來神駿非凡,應該是一匹好馬。

“這白馬日行千裏,不過子烈。”無道。

“有英雄去馴馬了。”我看見人群中走出來一個中年男子,輕而易舉地躍上馬背。

讚歎的呼聲如湧起,有人看得津津有味,有人嚇得瑟瑟發抖。

然而,那中年男子無法控製住癲狂的烈馬,白馬上躥下跳,橫衝直撞,好像勢要將馬上之人摔下來。

那人費了好大勁,仍然無法馴住白馬,白馬淒厲地嘶,衝向街邊的人群。

那些人嚇得四下奔逃,你推我攘,有人摔倒在地,有人被踩到了,伴有小孩的哭鬧聲和大人的尖聲,驚之象很可怕。

中年男子拚了命,才沒有讓白馬傷及無辜,自己卻被白馬顛得滾下來。

白馬更瘋癲了,撞,四蹄踩,眼看著就要衝向一個跌在地上爬不起來的老婆婆,卻無人出手相救。

忽然,邊的無飛奔出去,如箭離弦,奔向那老婆婆。

竟然跑得這般神速,太厲害了。可是,我手足冰涼,因為,這太危險了。

就在白馬衝過去之前,無和方才那中年男子一起拖著老婆婆逃開。

兇險萬分,驚心魄,那幾乎跳出口的心緩緩回落。

但是,不出片刻,那瘋狂的烈馬掉頭朝我這邊奔來,我嚇呆了,想著應該立即閃避,可是不知怎麽回事,竟然移不開步伐。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無加速奔過來,飛躍而上,騎坐在馬上,按轡執韁,臉膛冷峻,從容不迫。烈馬躁不安地原地轉圈,厲鳴聲聲,可是,不知無如何做到的,烈馬在他的控製下,慢慢安靜了。

這馴馬,果真了得。

人群湧起一陣熱烈的掌聲與好聲,他坐馬背,姿直,如山巍峨,昏紅的影映在他的臉上,仿佛變耀眼的芒,令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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