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綰應激反應般抱唐珺,暗的大牢裏,周容徽手指關節擰得咯吱作響。
擰得很,不肯退讓分毫。
周容徽眼底像抑著一團風暴,握著劍的手越發用力。
“你讓開。”他聲音冰冷。
薑小綰驀地心慌,卻不肯鬆手,執拗地搖頭。
突然,大牢最深傳來一陣刀劍聲,守衛們即刻迎戰上去。
薑鐸弈不知從何而來,趁周容徽不注意,一劍挑落了他架在唐珺脖子上的長劍。
周容徽挑眉看著他,“好久不見啊,薑統領,不知薑統領從何過來?”
薑鐸弈一把從薑小綰懷中撈起唐珺,劍尖對準周容徽。
“周容徽,你沒想到吧,你養虎為患,但凡有一日殺不了我,終有一日會被我所殺。”
“哥哥,你要做什麽……”
設想了許多次,再與薑鐸弈相見時會是怎樣的場景,可薑小綰恨不得這一生都不要再見到兄長,這樣起碼可以保證他是安全的。
偏偏他再次不顧死活地闖了進來。
大牢中廝殺的聲音越發激烈,薑小綰回過頭去,薑鐸弈來時帶了起碼三十人,正與軍廝殺。
可就憑這幾個人,哪怕是周容徽自己,都足夠應付,更何況還有那麽多軍,薑鐸弈此行分明就是送死!
他咬牙切齒瞪著周容徽,“我自然是來救走姨母,順便殺了這個暴君!”
薑鐸弈徑直衝了過來,可牢中守衛甚多,又不斷有軍衝進來,他本抵擋不住。
“哥哥!你瘋了嗎!還不快走!走啊!”薑小綰用盡了所有力氣把他往大牢外推。
薑鐸弈見後的人沒了氣勢,麵兇,眼神像尖利的釘子,看向周容徽,恨不得在他上釘出一個窟窿。
他一隻手扶著唐珺,另一隻手握住劍,衝邊的牢房守衛們劃過一圈,一步步後退。
轉之際,周容徽腳尖踢起地上的長劍,握在手中,猛地向薑鐸弈刺去。
一陣銳利的風,從薑小綰耳邊刮過時,斬斷一縷長發,飄搖著落到地上,薑小綰急忙提醒薑鐸弈。
“哥哥!”
薑鐸弈猛地回頭,周容徽的劍眼看著就要刺穿他,薑鐸弈用盡全力把唐珺往側一推,大牢後門砰的一聲合上,薑鐸弈逃了出去,唐珺的摔在地上。
牢中守衛們死的死,傷的傷,正要去追,被周容徽抬手攔住。
“不必了,你們此時去追,白白送命。”
“姨母!”
薑小綰急忙跑過去查看唐珺,幸好隻是暈倒了,並未傷。
周容徽收了劍,用手帕了手,蹲在薑小綰邊。
“你害怕嗎?”
下意識一激靈,聲音巍巍,“害怕什麽?”
“害怕孤殺了薑鐸弈嗎?”
他的聲音分明是淺淡的,不帶有任何緒的,卻無端讓薑小綰覺得害怕。
點頭,“兄長和姨母是妾的至親,若可以,妾求王上……”
“孤不會殺唐珺。”周容徽站起,偏過頭去不看薑小綰的臉,一片混骯髒中,淺碧的衫垂在地上,清麗得仿佛不屬於這裏。
“至於放過……你先回去等著吧。”
他到底不忍見傷心。
薑小綰眼眶中一汪眼淚,嚨發酸,撐著膝蓋站起,把唐珺依靠在木樁旁,替整理了襟,幹淨髒汙的臉。
上有舊疾複發的刺痛,薑小綰從周容徽邊經過時,頓了許久,他的神並無半點變化,如靜水無波。
薑小綰咽下心底的苦,才往前挪了一步,後忽然有守衛砰一聲跪下,厲聲指控。
“王上!薑鐸弈與廢太子狼狽為,殺了我們十幾個人,更數次企圖刺殺王上!臣等請王上廢除薑氏貴妃之位!關進大牢,以作懲戒!”
薑小綰腳步猛地頓住。
牢中守衛雖不是人人都敢於說這樣的話,但人人隨之跪了下來。
一麵是與他互相辜負的人,一麵是才為他死傷過的臣子。
周容徽幽深的眼神看向那跪下的守衛。
他此刻決不能苛責他們,這些人跟前朝大臣不同,文口誅筆伐,鬧大了,也就是街頭巷尾傳一些軼聞,損害薑小綰的名聲。
可這些人是為了周容徽,才跟薑鐸弈的人廝殺過的,他的態度稍有偏差,軍心盡失,這是一個帝王最可怕的事。
薑小綰五髒六腑一瞬間糾結在一起,黏連著,一陣陣痛楚。
不願周容徽為難,可為了薑家,這個貴妃的份,也決不能失去。
一切隻在周容徽一念之間。
他了一眼薑小綰的背影,金龍靴踩在汙泥和跡上,緩緩走向那些守衛。
“依你們的意思,孤的貴妃,是罪臣之,叛臣之妹,對嗎?”
牢中一瞬間靜到極點,沒人敢答他這話。
不知從什麽地方刮進一陣風來,吹起薑小綰方才落到地上的一縷發。
周容徽彎腰撿起,放進手心。
“跟了孤,從第一日起,就是孤的人,孤的妻子。薑家如何,從進宮那日起,就與無關了。除了孤,沒有別的依靠和指,孤親手不能斷了的前路,於夫妻分上,孤舍不得,你們可明白?”
薑小綰眼底一片潤,心裏酸痛,恍然間回過頭,看著周容徽的背影。
他一個人站在髒汙黑暗的牢房裏,替保全,替全。
事到如今了,他想的不是如何保全他為帝王的名聲,保全底下人的忠心,而是保全薑小綰的往後。
似乎察覺到正看著自己,周容徽偏頭對小全子說了句什麽,他跟著走到薑小綰邊。
“娘娘,牢中,不宜多呆,王上吩咐奴才先帶您回去,至於這兒的事,王上會置的。”
他放低聲音,在薑小綰耳邊,“娘娘快回去吧,王上既然說了不會殺唐珺姑姑,就絕不會食言,至多詢問姑姑些什麽,不日就放人回去了。”
薑小綰像置於冷寂的穀底,木然點點頭,走出大牢的一瞬間,再一次回過頭,瞳孔倒影周容徽寂寥的影。
也許有什麽東西,摧枯拉朽,正在心裏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