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綰的心像被一塊巨石擊中,轟然而下,砸得不知所措。
唐珺什麽都清楚,像一雙眼,替薑鐸弈在宮中盯著,時時刻刻防備背叛。
其實哪裏會背叛呢,隻是有些舍不得周容徽,舍不得他死,如今也有幾分舍不得離開他了。
唐珺箭步衝過來,扣住薑小綰肩膀,“迎送大會為期十日,就快開始了,到時候,街上會有雜耍、馬戲,熱鬧盛大,最適合悄無聲息送走一個人,或者埋伏刺殺。”
“姨母!”
薑小綰的聲音驟然失衡。
“你還是不忍心嗎?周容徽費盡心思圍剿你哥哥,他死裏逃生,你還是不肯死心,還偏要保全周容徽嗎!”
唐珺的眼神直直,像利刃懸於薑小綰心頭,“由不得你猶豫和放棄,小綰,你不是一直想走,想保全扶琢嗎,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原本要堅地拒絕,一陣冷風吹過,一顆心無端下來,甚至是弱。
鬼使神差點了頭。
唯獨無比清晰的一件事,絕下不了手。
唐珺又叮囑了幾句便離開寢殿,薑小綰把那盞吹熄的燈又燃上,枯坐在那裏。
黑暗中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原本隻是緩緩的,徐徐靠近,當仔細要去分辨,忽地,那手力大無窮,猛然間扼住嚨。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睡下了嗎?”
外頭忽然傳來小全子的聲音,把從一片模糊恍然中掙了出來。
薑小綰猛地起,眼前一陣眩暈,惡心衝擊上顎。
“娘娘,夜宴剛散,王上說帶了東西,想親手給娘娘,問問娘娘可睡下了嗎?”
桌上放著一盞涼了的茶,薑小綰搖晃著端起茶杯,一腦灌進嚨裏,灌進心底的涼意,徹底澆醒了。
“還沒睡呢,你請王上過來吧。”
外頭小全子答應著離開了,薑小綰過窗戶看了一眼唐珺房間的方向,起先還是昏黃的,一瞬間暗了下來。
周容徽似乎是跑著過來的,寢殿門打開,一撲麵而來的涼風。
薑小綰以為他喝多了酒,上前要扶,手指到一個冰涼的東西,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下意識吞咽,“這是什麽?”
“你給了孤東西,孤總要還禮的。”
周容徽接連點燃了三四盞燭火,角含著狡黠的笑意,像藏了什麽寶貝東西,緩緩展開手心。
是一隻掌心大的木雕,刻了薑小綰的小像。
那木頭瞧著有些年份了,木雕上的薑小綰也不是近幾年的裝束,像渺遠的從前,已經難以尋找的,還沒跟了扶琢的那幾年。
“你什麽時候雕了這個?”
周容徽看清了眼中的驚喜與詫異,得意極了,像被師長表揚的孩子。
“是兩年前,還是一年前,記不大清了。”
他執了薑小綰的手坐在床上,借燭火細看那木雕。
薑小綰把木雕翻轉過來,在背上的位置有兩點紅的印記,像是珠。
周容徽的手指在上頭挲,聲音有些低沉了。
“你知道嗎?薑小綰,我恨過你。非常恨。”
的心隨著燭焰跳的頻率,控製不住地灼燒。
一下又一下,好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寬周容徽的話。
隻是稍微一下子,周容徽的腰塌下來,頭靠在肩上。
“我聽說你進了東宮的第三日,把自己關在狹小的閉室裏,雕了這個,那時候手上越用力,心裏就越恨,木屑像雪花掉在上,呲呲的聲音,像刮在心上,到最後,落了兩滴上去。”
薑小綰心頭發酸,握著周容徽右手,他的手上,隻有無名指和小指稍稍一些,繭子沒那麽。
細細看他每一手指,上頭早已找不到那時雕這小像留下的痕跡。
隻是兩年的景,卻像一道厚障壁隔在他們中間,到如今,似乎沒有任何的辦法,能夠讓一切恢複如常。
即便清晰地知道周容徽已然萬般努力。
今夜疲累,薑小綰小心把那小像藏在妝奩的最下層,轉時,周容徽已經沉沉睡去。
撐著手臂看他,指尖輕他五,越是這樣的溫馨安定,薑小綰越覺得心慌。
即將到來的危難,不僅是衝著周容徽,更是衝著,像把一顆心烤在火上。
睡中,邊的男人喃喃了幾句什麽,薑小綰沒聽清楚,靠在他邊,周容徽卻再沒說什麽。
燭火映照在他臉上,薑小綰看著那明暗錯的影,聲音比燭火燃燒聲更小。
“那容徽,到今日,你還恨我嗎?”
不知他是醒了,或是仍在夢中,朦朧中聽見了薑小綰的話,竟囈語答。
“終於是我得到了你,又怎麽會恨。”
猛地一激靈,以為周容徽是醒了,細看他的臉龐,聽他的呼吸,卻像是睡得更深了。
薑小綰指尖停在他間,好半天住淚意,滿腔淒楚。
“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了你,容徽,無論發生什麽,你也是我要拚了命要護著的人。”
……
次日晨起時,薑小綰送了周容徽出未央宮,站在殿門前,忽然對上唐珺冷然的眼。
“出宮去看迎送大會的事,你跟他提了嗎?”
周容徽才出正門,唐珺迫不及待上前攥住薑小綰手腕。
吃痛,忍耐著,“沒有。”
“為什麽不提!”
唐珺像是審問犯人的語氣,薑小綰不願意再糾纏,強行從手中出手腕。
“這件事,我不想做。”
薑小綰的語氣有些了,唐珺像被什麽擊中,愣了一會兒,這才明白過來。
“你不做?為什麽!你兄長能帶扶琢和你父親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你自己也能走,究竟為什麽不願意幫他!”
“因為姨母和兄長從未與我說過實話!”
憋了許久的一氣,此時才終於從腔中發散出來,薑小綰半依靠在門框上,毫不肯讓步。
角一冷笑。
“你們真的隻是要帶扶琢走嗎?京城盛會,魚龍混雜,這樣好的機會,你們就不想趁機殺什麽人,報什麽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