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之下,唐珺竟已發作不出來,仰頭笑了兩聲,瞪著薑小綰。
“好,你不信任我和你兄長,那你信任扶琢嗎?他若要見你呢?”
腦海中忽而想起那日扶琢在房門前打水清洗,為拭擺的模樣。
薑小綰呼吸一滯,“他要見我嗎?”
“你還肯見他嗎?”唐珺冷笑反問。
也許在唐珺心裏,此時的薑小綰已然了一個背叛者,被周容徽的霸道掠奪和糖炮彈所迷,背叛了薑家,也背叛了扶琢。
“他要見我,我自是要去一趟的。”薑小綰虛扶著桌子的一角,微斂了眼,“什麽時候。”
“今夜子時。”唐珺向的眼神中仍滿是猜忌和探尋,“他亦不願你為周容徽所用,小綰,你要記得扶琢從前是如何待你的,他從未有一刻負你,薑家也是一樣。”
而過時,唐珺回頭看了薑小綰一眼,垂眸站在那裏,也許不知該如何麵對。
幸而晚些時候,周容徽沒說要過來,薑小綰換了素淨裳,往朱雀門去。
遠遠就看見一隊侍衛走在宮道上,躲在暗細細分辨,卻發現扶琢本不在隊伍裏頭。
偏偏眼下又是深夜。薑小綰猶豫了再猶豫,還是悄然靠近侍衛房。
總不能直接推門而,隻好趴在門邊聽裏頭的靜,可房中悄然無聲,全不像有人的樣子。
朱雀門附近有人來,因此比旁的地方要黑不,薑小綰環視一圈,隻在對麵的亭子裏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尚不能確定是不是扶琢。
捂住口,緩緩靠近,直到走到亭邊了,那人影背對著,桌上放了三四個酒壺。
薑小綰這才看清楚。
“扶琢?”
他似乎喝了不的酒,尤其那酒壺一看就是京中最廉價的濁酒,既烈,又傷子。
扶琢像被人驚醒一般回過頭,眼神略迷蒙了些,看向薑小綰的時候,眸中像裹著一層輕紗。
酒氣刺鼻,薑小綰著頭皮過去,替他收拾了桌上歪斜的兩三個空酒壺。
“我遍尋你不到,怎麽大半夜在這裏喝酒?若被人知道了,可是犯的。”
“我如今犯不犯的,還有什麽要。”
他聲音中的頹敗,混著酒氣,湧薑小綰肺腑。
的手停留在傾倒的酒杯上,驀地,被扶琢一把攥住。
薑小綰下意識掙紮,察覺到他的手並不用力,隻要稍一彈,便能掙,反倒不好作了。
“扶琢,你喝醉了。”
隨著話音落下了,還有那隻被扶琢攥住的手,薑小綰頓了許久,終是掙了。
扶琢並不常喝酒,從前在東宮時,因為他殺了胡勇,被先帝怪罪,也曾有過一段失意的日子,可即便是那時候,薑小綰也不曾見他這樣自棄過。
喝酒的人,是周容徽。
扶琢永遠像清風明月,有時連自己也想不明白,這樣一縷沁著幽然茶香的清風,怎麽就吹不進心裏。
偏偏是周容徽肆意張揚,霸道蠻橫,擄走的心。
扶琢的子略有些搖晃,扶著石桌要起,猛然間一歪斜,薑小綰下意識扶住。
“多謝你。”
他雙手攥拳頭,角一不易察覺的笑意,薑小綰終究心疼他。
扶琢還要往前走,被一把拖住腕子。
“你喝了太多酒,先在外頭散散氣味吧,若回去了,怕要被人發覺的。”
扶琢有些渾濁的目看向地上的酒壺,“這味道,很難聞吧。”
“沒有,尋常的時候,周容徽也……”
薑小綰急切想寬他,話說了一半,這才發覺並不合適。
“不要。”扶琢擺了擺手,搖晃著走了幾步,在桌前坐下,自嘲笑了笑,“我知道他常喝酒,隻是你在他麵前,提不得我吧。”
薑小綰嚨裏一下子哽住了,的確在周容徽麵前提不得扶琢半句,而在扶琢麵前,竟下意識想起周容徽。
“小綰……”
扶琢整個人潦倒至極,像枯萎的蘭草,垂落在那裏。
連聲音也抖著,他手去夠薑小綰的角,“我真的想走了,小綰,我真的很想離開這裏……我恨不得立刻就離開這裏,為人階下囚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過下去了……”
薑小綰的心揪在一起,眼神落在他輕的那隻手上。
半跪在地上,一手托起扶琢低垂的額頭,啜喏許久,也隻說出一句,對不起。
扶琢幾乎被這三個字打擊得不樣子,整個子從凳子上摔下來,倒在薑小綰前。
“我求你,小綰……我求你行嗎?再試一次,再試一次吧,讓我走!”
冷冽的風吹薑小綰的,仿佛看著一枝筆直的竹,兩年來為遮風擋雨的竹,淒然倒在這風雨裏。
惶淒涼,迷茫無措,一剎那包裹了。
其實周容徽忌憚扶琢,又是忌憚什麽呢?
對扶琢全無意,至多一點激,到如今,這點激全數變了憐憫。
“我答應你,扶琢,我會想辦法,一定會再想辦法帶你走。”
薑小綰無助跪在那裏,試圖拉起扶琢,他像是昏睡了,酒氣上湧,緩和了許久,才勉強扶著薑小綰的手起。
“多謝你,小綰……多謝你。”
扶琢推開,兀自往房中走,薑小綰看著他寥落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
翠竹折斷的聲音,幽然留在耳畔,留在這陣風裏。
回到未央宮時,薑小綰原以為殿中會是一片黑暗,卻不想,赫然亮起了一片燭火。
隔著門簾,看清周容徽坐在正殿裏,百無聊賴守著一桌飯菜。
今夜哪怕扶琢再怎麽求,把自己陷進泥垢裏,薑小綰不曾為此落下一滴淚水。
可當起門簾,周容徽聽見聲音,抬頭的一瞬間,險些忍不住哭出聲來。
究竟還要怎麽保全,究竟還要怎麽選擇。
這似乎了一個死局,被困在局裏的人,有扶琢,有薑家,也有自己。
唯有周容徽,他這個布局之人,想盡一切辦法要把從泥潭裏拉出來,卻仿佛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