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館的待遇到底比朱雀門好不,薑小綰去時,扶琢已經換了更麵的服,站在架子前整理書目。
兩三個太監抱著大摞的書冊走過來,遠遠躲在後頭。
“扶琢,你個子高,把這些書放到最上頭去。”
幾個人角狹笑,不懷好意似的,把厚重的兩摞書一下子倒在扶琢上,好在他力不錯,穩穩接住了。
他無奈地轉過,這書架太高,饒是他高修長,也夠不到最上麵的一層,隻好搬來矮梯踩在上頭。
薑小綰隔著一層層的架子,清清楚楚地看見在扶琢爬上梯子的一瞬間,那幾個太監一腳踹了上去。
木板晃兩下,砰的一聲巨響,連人帶梯子倒在了書架旁,三四層的書冊哐啷啷掉落下來,砸在扶琢額頭上。
薑小綰下意識要上前,終是停住了腳。
“呦!你這死瘸子!怎麽了一腳筋,連梯子都爬不上去了!這些書要是破損了一點兒!你個臭奴才拿什麽賠!”
扶琢咳了兩聲,啐出一口痰,又怕髒了書冊,小心翼翼用那張翠竹錦帕捂住,上頭一片紅暈。
他咬牙瞪著那幾個人,“我不是奴才。”
眼前囂張站著的人對視一眼,嗤笑指著扶琢,“你不是奴才?你不是奴才,也早就不是太子爺了!如今跟咱們都一樣,是給人當牛做馬的卑賤之軀!”
扶琢被書冊砸得起不來,手撐在地上,渾止不住地發抖。
這樣的話他從被周容徽俘虜後聽過不,每一次,每一句,都像利刃在一點點刮掉他與生俱來的驕傲和貴氣。
那幾個奴才欺辱他到了如此地步,還嫌不夠,一把將人從書堆裏拽出來,拉著扶琢往巷子裏走。
“你們幹什麽!放開我!”他拚命掙紮,可奈何走路不利索,又寡不敵眾,本掙不開。
那些人惡心地笑著,出黃而不整齊的牙齒,“你不是說自己不是奴才嗎?今兒就讓你也嚐嚐做奴才的滋味兒!”
他們骯髒的手上扶琢的麵孔,“你不知道吧,這做閹人有做閹人的好!等會兒你就明白了!哈哈哈哈哈!”
眼看著人就要被拉進巷子裏,扶琢嚨裏發出了嘶吼般的聲音,薑小綰再也忍不住,從那些書架後出來,厲聲嗬止了他們。
“站住!”
那幾個太監猛地回頭,見到薑小綰,登時嚇丟了魂兒,鬆開扶琢,巍巍倒在地上。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饒命啊!奴才隻是……隻是教訓教訓他……”
薑小綰不急著理會他們,出懷裏的帕子,半跪在地上,拭去扶琢角一。
他下意識躲避,不想讓自己這樣落魄的樣子被薑小綰看見,更不願意在這樣的時候要來拯救。
他們之間的一切,全都顛覆了。
他原本安穩高貴的人生,他的妻子,他的意,全都發生了畸變,再不能轉圜。
扶琢一步步後退,薑小綰把手帕塞進他手裏,站起,俯視著那幾個欺辱他的太監。
的語氣中是與生俱來的傲氣,“教訓教訓?是什麽人給了你們這樣大的權力,敢在宮中濫用私刑!”
扶琢的猛地一激靈,下意識要逃離,他在這一瞬間自卑到極,卻又忍不住貪。
薑小綰睥睨著眼前的太監,指尖在裳上掐了又掐,終是不能置得太過,驚了周容徽。
“從今以後,本宮不想在弘文館看見你們幾個,可明白?”
幾個奴才如臨大赦,急忙磕頭謝恩,誰知冷冷笑著,下半句話才剛說出口。
“各自去領三十板子,若還走得,就自己尋個別的差事,若是走不的,本宮自會差人送你們出宮,再不許回來。”
殷紅的長指甲虛攏了下鬢角,薑小綰的影子落在那幾個太監前,黑的一團籠罩住他們。
三十板子,不至於死,但一定瘸了,憑他們怎麽拚了命,也留不得,必定要被趕出宮去。
幾個太監鬼哭狼嚎哭求著,直到被弘文館的侍衛架走,薑小綰連看都沒再看他們一眼。
微涼的風吹過,後有袍被風吹起的沙沙聲,深吸了一口氣,才回頭攙起扶琢。
他站在弘文館飛簷的影子下,苦笑了一聲,“你剛才,倒真有貴妃娘娘儀態萬方的氣度。”
薑小綰的指甲驀地掐進手心,不知從何時起,站在扶琢麵前,與他對視,已讓覺得不自在。
擺被風吹,著地搖擺,帶腳踝上的金鏈子,叮鈴鈴的響聲。
扶琢的神忽地不自然,愣了一下,看向腳腕。
這是極私的東西,戴上了,必定是周容徽給的。
薑小綰察覺到他的眼神,後退半步,扶琢卻突然開口。
“是他給你的吧。”
薑小綰點頭。
眼前的人驀地靠近過來,幾乎下一秒他們的額頭就要相。
薑小綰不知為什麽,竟失去了躲避的能力,渾僵著。
扶琢笑起來,熱而的氣息讓人覺得難。
“我以前也送過你許多小東西,你記不記得?有一回過生日,我送了你一對兒翠玉鐲子,你很喜歡,戴了三四個月的。”
他的手忽地上薑小綰肩膀,猛地一激靈,往後頭躲,扶琢手上用力,狠狠箍住,不容許薑小綰躲避分毫。
偏偏弘文館附近都是人,又不能喊,隻得啜喏著勸阻扶琢。
“你鬆開我,扶琢,讓他們看見了,你會死無葬之地的!”
“死無葬之地又怎麽樣?小綰你會陪著我的對不對?無論是去死無葬之地,還是像如今這樣卑微地活著,你都會陪著我是不是?”
扶琢的聲音抖著,瞪大了眼睛,眼神空可怕,不斷近薑小綰。
退得猛了,一個不注意,肩胛撞在石柱上,不由自主喊了一聲。
扶琢瘋魔了,意識不到薑小綰的痛楚,也看不到的躲避,整個人在上,手覆蓋在薑小綰頸邊。
“小綰,我現在真後悔,當初怎麽就沒早點跟你親呢?我們應該早點親的,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