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徽頓了一下,到底沒明確答複,輕兩下薑小綰的發,“你不要擔心這麽多,過幾日接他回來就是了。”
薑小綰到底不能再說什麽,隻得答應了。
兩日後,與唐珺一起,往大牢裏去。
從鼠疫過後,薑磊的越發不好了,全靠舊日的底子撐著,薑小綰進去時,他躺在髒汙的舊席子上,息聲斷斷續續,像破舊的風箱。
“父親……”
薑小綰小心翼翼進去,大氣都不敢。
薑磊躺在地上時,眉頭也擰著,因為瘦弱,臉頰上凹陷了好大一塊,全然失去了往日威風。
薑小綰了兩三聲,他這才轉兩下眼珠子,愣怔半天,看清了眼前之人。
“你來了!你來……你來是不是來救我走?”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鼓脹著,像要從兩塊耷拉著的眼皮裏跳出來。
薑磊的手死死攥住薑小綰,像攥住一救命稻草。
“是,我是來帶父親離開這裏的,咱們現在就走。”薑小綰用盡了力氣扛起薑磊一隻胳膊,深一腳淺一腳扶著他離開大牢。
外頭鋪灑在臉上的一瞬間,薑磊怔住了,他仿佛忽然間從夢中清醒,一把拽住薑小綰。
“太子呢?太子殿下在哪兒?我要立即去見他!”
薑小綰渾一下子僵住了,反應過來,死死抓住薑磊的胳膊,“不行!父親不能去!父親才從牢中出來,就這麽急著去見扶琢,若是讓王上知道了,讓前朝的臣子知道了,他們要怎麽議論!”
“你這逆!”
啪的一聲,薑磊一掌打在臉上,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耳畔嗡鳴,薑小綰一下子頓住了,被這一掌打得不能反應。
即便是當初一意孤行,非要嫁給周容徽的那些日子裏,父之間隔閡甚深,薑磊有時會,責備,卻從不曾過薑小綰一手指。
這一掌,把這點本就淡薄的親打得煙消雲散,提醒著,父不父,兄不兄,如今所的境地,早不是從前了。
“你說啊!扶琢在哪兒!”
薑磊仍在咆哮著,急於去見扶琢,恨不得逃出大牢的第一日就趕推翻周容徽,幫扶琢登上大位,好繼續做他的尚書大人,繼續從前風的日子。
“不說,那你說!你說!扶琢在哪兒!他被周容徽關起來了?被殺了,被囚了?”
薑磊轉而對著唐珺,死死盯著眼睛。
“夠了!”薑小綰厲聲嗬止這一場鬧劇,“扶琢在弘文館,父親要去找他,就去吧,若被周容徽看見,被人傳了消息出去,到時候連累旁人,別怪我沒提醒過!”
“你!”
薑磊高高揚起手臂,還要再打,唐珺急忙攔住了,抓住他胳膊,“小綰說的也有道理,你好歹過幾日再去,也不至於被人說了閑話。”
“你起開!別為說話,我今天非打這個逆不可!背叛扶琢,又跟了周容徽那個小人,我薑磊沒有這樣的兒!”
薑磊猛然揚起手,帶起一陣風,從薑小綰耳畔刮過,剛閉上眼,打算生生挨了這一下,後頭卻突然傳來周容徽的聲音。
“薑大人。”
薑磊的手猛地一怔,還不等他反應,唐珺急忙上前摁著他,死死著他弓下腰。
周容徽上前攬住薑小綰,嗬了一聲,“薑大人倒是有禮。”
薑磊聽了他這句話,扭了兩下子,掙開唐珺,直起腰,仰頭看天,連看周容徽一眼都不屑。
“打你了?”薑小綰臉蛋發紅,周容徽看在眼裏,指腹輕上去,眼神晦暗了。
“不要,隻是不小心刮的。”側過臉,躲開周容徽的手,怕他為此惱了薑磊,隨意尋了個由子應付他。
“薑大人仿佛急著去見扶琢?他就在弘文館,等著薑大人過去敘敘舊呢。”周容徽略偏了下頭,眼中戲謔著,口中的話半分真,半分假。
薑小綰驚了一下,看向他。
周容徽著肩膀,溫極了,“不要,隻是敘敘舊,又有什麽要?”
他回頭向著小全子,“帶薑大人去一趟弘文館,既然是故敘舊,你不許跟著聽,把人送到,就回來。”
小全子趕忙答應下來,要從薑小綰手上接過薑磊,不知周容徽是什麽意思,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男人挑眉,薑小綰這才鬆開手,遠遠看著薑磊離開。
不解其意,問周容徽,“為什麽答應父親去見扶琢,你明知道他……”
男人輕笑,輕輕彈了額頭一下,“你父親如今一無職,二無兵力,有什麽值得孤防備的呢?不過是說幾句話,不值得掛心。”
薑小綰略點了點頭,周容徽這話雖沒什麽不對,但總覺得不安心,仰著頭又問他,“父親從前有諸多不是,也害過王上,王上這次答應放過他,真的隻是想讓父親好好安度餘生嗎?”
周容徽的眼神不可查覺閃躲了一下,薑小綰的發,“孤是不是真心放下過往仇恨,全在你父親,他若不知悔改,孤一樣不會輕縱。”
薑小綰正要幫薑磊說話,卻忽然又被他打斷。
周容徽把人攬進懷裏,“不過為了你,孤願意相信他,不會有意苛責。”
到底是殺母之仇,即便薑磊不是罪魁禍首,當年也確是因為他一封上書,周容徽生母不祥的消息傳遍大周,先帝不得不殺了自己的寵妾,周容徽也從那時起惱恨了薑家。
薑家如今落魄了,薑磊也算到了懲罰,可要讓他這麽輕易忘記仇恨,自是不可能的。
薑小綰回宮後,周容徽的眼神中流出久未有過的狠厲。
天邊殘似,他長舒了一口氣,環視這座華麗宮城。
“薑鐸弈和扶琢,再算上胡啟,他們安眼線,無非為了一張布防圖,可那些宮又有什麽用,必得是薑磊這樣出武將世家的人,才最有能力,畫出最好的布防圖。”
小全子站在他側,不解其意。
周容徽角一笑意,“他們要布防圖,那孤就給他們布防圖,要這座宮城,孤就給他們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