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皇宮靜得落針可聞,薑小綰換了裳等在側殿門後頭,正殿裏亮著燈,是給那些守門的侍衛們看的,等到了時辰,宮就會熄滅正殿裏的燭火,騙過那些侍衛,他們以為薑小綰已經睡,鬆懈下來。
蹲在一片漆黑的側殿裏,等著唐珺過來。
薑小綰膛裏心跳如鼓,蹲在地上一不敢,雙腳僵麻,挪不了分毫。
天邊月從黯淡到明亮,又從明亮歸於黯淡,約莫到後半夜了,唐珺悄無聲息過來,敲了三下門。
薑小綰沒敢直接開門,過門往外看了一會兒,正門外的侍衛大約已經睡著了,這才敢打開門。
“走!”唐珺兜頭給蒙上一黑,薑小綰藏匿其中,看不清麵孔,隻有這樣,們半夜裏在宮走,才不會引起看守侍衛的注意。
唐珺帶著薑小綰去了守衛較為鬆懈的偏門,從那裏出去,外頭是一條狹窄通往下人房的甬道。
兩個人躲在門邊兒的草叢裏,唐珺使了個手勢,兩個宮互相攙扶著走過來,薑小綰和唐珺隨其後。
“你們幹什麽!王上有旨,未央宮的宮人隻能在晨時出門,你們不知道嗎!”
那兩個小宮中的一個扶著另外一個,歪歪斜斜地走,瞧著像是生病了的樣子,一掀開兜帽,滿臉紅斑。
“你們!你們這什麽東西!”
那小宮哭哭啼啼抹眼淚,薑小綰在們後,死死盯著地麵不敢抬頭。
“侍衛大哥,我們用了京城新出的胭脂水,臉就這樣了,偏又不敢傳出去,還請侍衛大哥行行好,讓我們出宮去瞧瞧吧!”
“那個呢!”
那侍衛指著兩名宮中的另外一個,薑小綰的心登時懸到心口。
那宮掀開帽子,臉上是一樣的紅斑,格外嚇人。
幾個侍衛連連後退,嫌惡地擺手,“滾滾滾,別在這兒髒了眼!”
“是是是,多謝侍衛大哥了!”
那兩個小宮急忙往外走,唐珺攙扶著薑小綰跟在們後,月穿過一層層枝葉,一陣陣打在薑小綰臉上,照眼睛,隻覺得渾都不控製,連思索的能力也沒有了,行走一般邁出門檻。
離了未央宮的一刻,心才終於安定了。
清亮的月從飛簷上頭灑下來,薑小綰站在狹窄的甬道中間,仰起頭看這座宮城。
平日呆在未央宮裏,能看到的隻有那麽一個小院子,或者是後殿裏極小的一片天空,本以為離開未央宮,這一方天會更寬廣些,卻原來都是一樣,薑小綰的心愈發往下沉。
隻要人還在這個宮裏,究竟哪一宮殿、哪一個院落,又有什麽區別呢?
唐珺急急過來拉的手,帶著往寧安閣走。
寧安閣本是前朝上香敬佛的地方,數年裏,皇宮整修了五六次,這地方漸漸閑置,隻偶爾有宮人前去敬佛上香,夜裏到這樣的地方去,也不會引人注意。
薑小綰緩步上階,擺從石階上過,留下一道灰白的塵土。
唐珺把一籃紙錢和佛經遞給,並不與一同進去,隻是守在外頭。
吱呀一聲,薑小綰推開寧安閣破敗的木門,撲麵而來是濃重的塵土氣和香火味。
手在口鼻前擺了兩下,帶著那籃子進殿,合殿門。
此實在有人來,因此也久未灑掃,四周都霧蒙蒙的。
薑小綰跪在有些斑駁的漆金佛像前,雙手合十,此雖無佛樂,但佛音已然在心頭環繞。
從前的薑小綰是個慣壞了的小姐子,母親有時帶去城裏的寺廟上香,從不肯去,偶有那麽幾次被強行拖走了,連跪下的時候都是被母親強摁著的。
眼前忽地有淚,是否是為這樣不敬的從前,所以諸天神佛才要收了母親,以此懲罰的之罪?
薑小綰心髒一陣陣痛,睜開眼睛,淚水浸睫,眼前全是恍惚的。
從籃子裏挑出了金黃的紙錢,取過蠟燭點燃,在佛像前一張張點燃。
神佛若有心,也該為的淚水心。
可惜不信佛,佛亦不肯渡。
一遝厚厚的佛經在正燃燒著的紙錢上,耳邊除了劈啪的燃燒聲,再沒有其他的聲響。
眼前除了忽明忽暗的火,也再沒有別的。
薑小綰的心難得寧靜了片刻,過那眼前的火,仿佛見到母親的笑,遠遠朝笑。
合眸片刻,薑小綰想再憶起母親倒下那晚的場景,卻不知為何,怎麽也記不清了,似乎的自抹除了這一段記憶。
紙錢和佛經燒完大半時,外頭的天已經有明亮之意,薑小綰心裏清楚,該回去了,可這腳步卻一步也邁不開。
哪怕呆在這破敗廢棄的舊閣裏,也比留在那上了銅鎖、被人監視的未央宮裏好。
薑小綰靜默跪在那裏,心難得安寧下來,外頭驟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起的一瞬間,寧安閣大門忽然打開。
唐珺被人扔了進來,砰的一聲倒在地上,咬牙罵周容徽。
“你就不怕恨你嗎!你就不怕恨你一輩子!”
薑小綰眼前發暈,踉蹌了幾步,扶著香案才沒一頭栽下去。
他果然還是發覺了。
從前就逃不出他手心,到如今更該明白,對於周容徽,隻能服從,隻能有小兒子的撒撒潑,一旦超出他接範圍,一切都會失控。
香案的灰蹭在掌心,薑小綰木然抬起另一隻手,掌心發了狠地蹭那塊香灰,掌心很快發紅,地疼。
還不肯停下,手上愈發用力,直到周容徽衝過來,一把攥住手腕。
殿門開著,地上未燒完的紙錢隨著一陣風飄起來,映周容徽眼底。
他臉一沉,蹲下翻那些紙錢和佛經,佛經是薑小綰隨意拿的,本不合禮製,也不是悼念亡人該燒的東西,不過是用來遮掩。
周容徽雙指起一片佛經,忽地鬆手,那燒毀了一半的佛經隨風而去。
他輕嗬了一聲,“你倒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