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他沒有再過來,第二日清晨倒是來得早,偏偏又休沐,一整日在未央宮裏陪著薑小綰。
被周容徽燒掉的那條帕子,沒有再繡,重新挑了布料和線,繡一條山水紋樣的錦帕。
周容徽坐在邊,頭枕在榻上,眼睛半睜半閉看穿針引線。
明知這條帕子不會是給他繡的,周容徽還偏要問。
“孤喜虎,次之才是山水。”
薑小綰手中的針停了一下,腦海裏忽地想起有一回他生日,薑小綰打算繡了香囊送他,偏那時不知他喜歡什麽,又不好意思去問,以為男子總會喜歡翠竹,便繡了翠竹樣子的香囊給他。
周容徽當時沒說什麽,後來有一日鬧別扭,當著麵把那香囊剪了,這才知道原來他喜虎和山水,厭惡翠竹。
“是,妾會命人轉告宮中繡娘,日後王上的東西,都繡虎。”
明知他是什麽意思,薑小綰卻不理會,周容徽兀自生了一會兒悶氣,好半天,才嗯了一聲。
唐珺一整日裏都躲著周容徽,經了這一遭的事,是真的有些怕了,殿中便隻有他們兩個人。
薑小綰手麻利,到用晚膳的時辰,一條山水花樣的錦帕就繡好了,周容徽表麵不在乎,實際一直盯著那帕子,等薑小綰開口給他。
這滿宮裏除了他,再沒什麽人能讓費這些功夫了。
可直到湯飯都端上桌,周容徽也沒拿到那帕子,他本想舀了湯送到薑小綰手邊,趁機走帕子,也算做換。
誰知薑小綰一聞那湯,胃裏一陣翻湧,衝到殿門外就開始吐。
周容徽手頓在原地,砰的一聲,用力把那湯碗撂回桌上,指著站在旁邊的宮。
“今日的飯菜是誰做的,你去小廚房,給孤把人帶進來!”
薑小綰難得蹲在地上,一聽見他要拿未央宮的小廚房撒氣,急忙起要攔,眼前忽地發黑,周容徽疾步過來扶住小臂。
“你不要,不怨他們……是我自己沒胃口,這湯讓人撤了吧。”
周容徽隻好又擺手,說算了,扶著在榻上坐下,暖了手覆在薑小綰胃上。
其實他自己心裏也明白,跟飯菜有什麽關係,是昨日的那幾條蛇,鑽進薑小綰腦海中去了。
隻是他不肯怪自己,隻好把氣撒在別人上,他一慣是這樣霸道的人。
那條帕子被薑小綰在下,周容徽輕巧出來,半是哄逗半是認真,拎著它在薑小綰眼前晃悠。
“這個,孤明日帶去紫宸殿,尋個上好的紫檀木盒裝上。”
薑小綰即便眼前有些花,還是一把奪過了那帕子,招手了小宮過來,順手扔給。
“讓外頭侍衛送去蘭林殿吧,就說是閑來無事繡的,請沈貴妃指導針法。”
“你!”
周容徽出手要攔,那小宮已經出了殿門,偏偏薑小綰又坐在他上,他不好走得太遠,眼瞧著親手繡的帕子到了別人手裏。
“你寧肯給沈梅頤,也不肯給孤!”
他從榻上跳下來,站在殿中央,瞪著薑小綰,眼中的怒意半真半假,摻雜著失和無奈。
隻是轉過重新去挑選線,沒再理會周容徽。
原以為他惱怒了,自顧自氣一會兒,也便走了,可周容徽卻像賴在了未央宮,半步不肯走。
等到薑小綰挑好了新細線堆在一邊,周容徽湊近看了兩眼,像是不滿意,一把推了,線全都混在一塊兒,紫的銀的,摻雜了起來。
他像個執拗的孩子,占了薑小綰地方,重新選了細線塞進手裏。
“用這些繡。”
薑小綰輕輕著掌心的線,語氣平靜極了,“妾要繡的是祥雲,怎麽,祥雲也不許繡嗎?”
“繡虎。”
“妾不會。”
“你分明繡過!”
線一縷縷纏繞在水蔥似的長甲上,薑小綰低垂下頭去一整理。
沒話能堵他了。
的確繡過虎,還繡過不,那段時日裏,兩個人定親的事基本板上釘釘了,薑小綰甚至繡了虎紋樣的寢給他,這事幸而沒被旁人知道,一旦傳出去,薑小綰的名聲必定毀了。
當年怎麽就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到這種程度。
周容徽如此執拗,薑小綰也不再與他拉扯,穿了線進去,開始繡虎。
男人這才滿意了,雙手撐在後腦,仰倒在榻上。
他昏昏沉沉睡了約莫兩刻鍾,再醒來時,薑小綰的虎已經繡出了頭,周容徽瞇著眼瞧了又瞧,不知是否是繡工太好,那虎的發上,竟都閃爍著金黃的。
直起腰的一瞬間,外頭晚霞撒在他臉上,周容徽回過頭,窗子外頭的天空是一片泛紅的金黃,偏下一點,還有些淡紫。
如此籠罩在紅牆碧瓦之上,才是皇城最的景。
自然了,皇城的從來不止有景,更因為象征著權利。
薑小綰沒發覺背後的景,周容徽過手,取了的繡棚撂在矮桌上,掰過子,眼睛看向瞳孔當中的一瞬,吻了上去。
他從眼中看自己的影子,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分明是自己的臉,竟覺得有些陌生。
薑小綰起先愣怔著由他擺弄,直到周容徽有些涼的手進襟中的一瞬間,才劇烈打了個哆嗦,從榻上下來時,幾乎是逃。
周容徽僵了一下,環在薑小綰腰上的手還沒來得及收,扯住裳的一角,猛地用力,把人拽了回來。
薑小綰跌進他懷裏,在看清窗外晚霞的那一刻,任命合上眼。
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
他是王,掌控天下黎民生死的王,這些被他掌控的人裏,自然也包括。
這一夜,周容徽溫裏夾雜放縱,薑小綰又沒力,折騰到一半時,就半暈了過去,到最後那時候,疼得閉不上眼,猶豫了再猶豫,沒有醒邊的人,自己熬了過去。
睜著眼那窗子裏進來的兩縷月,薑小綰從到心裏都是麻木的。
直到後半夜時,終於昏睡過去,外頭卻驟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周容徽隨即清醒,坐起,門外傳來小全子的聲音。
“王上!奴才有急事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