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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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早在得知溫禾安份有異的那天, 陸嶼然就開始查世,但天都給造的份實在是好,且眨眼百年過去, 假的也了真的。

他只查到了些小時候的事跡。

直到那日, 捅破那層窗戶紙,自揭傷疤,他才知道況。

溫禾安母親早亡,是被父親丟棄才到了人間,千難萬苦活下來。

丟棄。

因為這一緣故, 陸嶼然對異域這位名喚“奚荼”的王族沒法有好印象。

但這次與異域接後,有些細節不得不他多想。

昔年帝主是九州這片天地認可的存在, 就算消散千年了,也依舊秉持著他的理念, 抗拒著九州以外的生靈, 這次不過踏進九州十餘日,好幾個異域年輕人便不住天地施, 導致“相”反噬, 上吐下瀉,人事不省。

而奚荼當年來九州時, 也差不多就是這個年齡。

這百年,想必不好過。

他完全可以聯系巫山,過九州防線回去, 卻至今未歸,其中必定有著旁人不知道的

陸嶼然無意揣度無關之人的好壞,今日面對這位, 無論如何,仍舊拿出了該有的態度。

按照懷墟給的地址, 他尋到一郊外村莊。目是大片田地,如今這個時節,稻谷已穗,地裏不時有彎腰勞作的人直起汗,稍作休息,接著回到天裏揮汗勞作,半空中有鳥雀銜著樹枝與果實穿梭往返。

是個好天氣。

也是個祥和安定的地方。

陸嶼然腳步停在一農家小舍前,小舍外架了兩張木桌,裏頭坐著個人,面前擺著只盛著清水的碗。

見狀,他擡手,示意左右兩名畫仙不必跟進:“你們在外面守著。”

接著,他停在那面小籬笆門外,形筆,聲音輕慢,聽不出緒:“巫山陸嶼然,前來拜見前輩。”

用的是晚輩姿態。

院中人似乎早在等什麽人,只是有些不確定能等到誰,聽到這聲音,靜默良久,才傳出道很顯年輕的聲音:“進來吧。”

籬笆門被一力量從裏到外推開。

陸嶼然在原地靜了靜,方順勢踏進院中。

院裏空曠,兩邊牆底下開了兩片地,地才翻過,種了些小菜,長勢喜人,還有幾株辣椒,已經掛上了青青的果,源源不斷的冒出喜人生機。除此之外,便只有幾竹竿晾曬,但上面沒有,只站了幾只養得圓滾滾的球狀鳥兒,神氣地拍著翅膀。

其間毫無遮掩。

陸嶼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木桌邊的奚荼。

他看上去很年輕——本來年齡也不大,長相上跟溫禾安沒有什麽相似的地方,唯有擡眼時能看出幾分相似的神韻。

氣質上不太一樣,他居于山野間,門口放著陳舊的木鋸子小鋤頭,還曬著一叢洗幹淨的菌子,如此怡,按理說百年下來該渾徜徉著閑雲野鶴般的從容,然而他卻只徒有其形,骨子裏仍淌著從前的灑不羈之氣。

“坐。”奚荼臂示意,也不拐彎抹角:“我聽懷墟說過了,說巫山會有人來一趟,只是我以為,會先見到。”

“傳承開了。先進境了。”陸嶼然回答,音一慣清冷,極有涵養分寸:“這次的事,我沒和說,但我告訴了九州與異域的況。很聰明,已經猜到了一些東西。”

從以晚輩份出現,再到這一聲聲的“”,毫不遮掩兩人的親關系。

奚荼同時也在打量陸嶼然。

帝嗣往常出現,多穿純裳,偏好白,銀與青,今日換了件玄鑲邊瑞紋圓袍,闊袖上似綴著兩團清氣,近看如寒山雲霧,說不出的清貴出

這樣的人,任誰來看,都應該是滿意的。

奚荼似有似無地頷首,他于山水,又無法全然醉山水,眉目間仍有揮之不去的銳意,試探也來得平鋪直敘:“這樣的事,你也會說給聽?這可是巫山的機,你們族的人,不是一向看得十分要?”

“我們相提公事,不想聽,我也不會說。”

他問個問題,陸嶼然便答,不急不緩,從容不迫:“族忌憚是怕有心人知道後故意設計,留下禍患,會替我守口如瓶,我無有顧忌。”

竟是這樣的信任。

奚荼瞇了瞇眼睛,半晌,問:“你今日來,是想問什麽?懷墟和我說,你想知道我這百年來在九州停留的緣故。”

“但是我猜。”他目凝著木桌上的一道刻痕,短暫失了會神,一字一頓道:“你更想知道,這麽多年,我為何一直不曾去尋,養育。”

“于公,職責所在,我是該問。”

陸嶼然坐在奚荼對面,唯獨在此時,眸沉了一霎,很快歸于平常:“但我此行目的并非這些。待出了境,這些事應當會親自來問個明白。事實也好,也罷,您與說,該是第一個知曉的人。”

奚荼忍不住去看陸嶼然。

這是個真正心培養出來,有著極高素養的繼承者,是帝主為這片天地選中的下一任領頭人,此時此刻,他說的每一句話,沒一句是和的,然而態度拿得多好,問一句便答一句,好似節奏都掌控在自己這長輩手中,不顯得咄咄人。

若說這些都是培養出的行為習慣。

但對溫禾安的尊重是全然真心的,不是真正喜一個人,思慮不了那樣多。

奚荼也不多說,他點頭,沉聲:“那麽,你來是想問什麽。”

陸嶼然沉默了會,半晌,與他對視,道:“我要知道溶族脈覺醒會有的特征。”

不是想,是要,語氣不顯,但態度擺在明面上,很是強

奚荼眸一厲,他手指敲了下茶碗邊緣,眉當即皺起,半晌,搖頭道:“這是我王族機,王族與王族之間都尚且互不通氣,何況九州,帝嗣問這個,與手要我溶族弱點沒有分別。”

陸嶼然翩翩有禮地頷首表示理解:“我意在知道王族在外表現出的特征,而非能力。”

“特征?”

奚荼為王族之人,何嘗不知道這位對異域的態度,的行不通,要打便直接打,只要不禍及九州,其他的事一概不管,聽都不聽一句。今日破天荒主提起這事,恐怕是為了溫禾安。

溫禾安……

他的、孩子。

他留在九州這麽多年,一是因為自己死去的妻子,二是為了這個新生的小溶族。溫禾安出生那兩年,眉眼五可以說是像極了母親,反倒是找不出什麽像自己的地方,若說唯一有的,就是脈能力不弱。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愁惱著,要不要教王族之

在九州的地盤裏,必遭反噬。

王族養孩子與九州養孩子很不一樣,王族更像是在養一頭小年時吃的苦往往最多,奚荼就是從這樣的教育下長的,

誰知還沒等他做出決定,生活就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故。

之後發生的重重事,已經容不得他再做選擇。

“不會。”

奚荼跟這個孩子也沒有過多接過,不知道變化,此刻略一沉,開腔道:“所有王族之人的變化都是因為相的開啓,修習九州之,沒有相,不會出現任何特征。且我溶族,也鮮有人會出現那樣的現象。”

其實心中早有預想,但真正聽到這句話時,陸嶼然仍止不住闔了下眼睫,心中燒起無聲之火。

不是溶族脈作祟,那就只能是妖

陸嶼然來這一趟,果真只為了這個回答,得到答案後便起告辭。他展袖做了個晚輩禮,而後從袖子裏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錦盒,推開錦盒,裏面放著一道門鑰與令牌。

“而今時局不穩,王族氣息才洩過一次,這裏不安全,蘿州南有宅子,設了結界。腰牌放于神殿中供過,或許可以稍微解除九州對您的制。”

看得出來,這禮也是用了心的。

奚荼啞笑了聲,盯著錦盒看了會,須臾,手握住那塊麒麟紋路的腰牌,上面果真傳遞出人覺得安心的氣息,剎那間,制頓消的覺酣暢淋漓地從骨出來,如同一頭制良久的兇嗅到了困的契機。

可以想象。

百年前這人該是何等狂傲恣睢。

奚荼若有所思地將腰牌撂下,百年時間,早習慣了這片天地的抵制,他看向陸嶼然,問:“都說帝嗣是冰雪般的人,如此待遇,真寵若驚。”

陸嶼然袖袍上的銀線被日一照,閃出一道道刺目的水紋,無風自,他并不反駁,在原地靜立一會,下頜微斂:“初次見面,這是晚輩該盡的禮節。”

“若是最後,您不被原宥,我亦不會留手,這九州防線能不能得回去,還得看您的本事。希到時候,您同樣能夠諒解。”

說罷,陸嶼然出了院門,通過空間裂隙回到蘿州。

巫山酒樓裏,商淮一走,留下來主事的就了幕一和宿澄。

陸嶼然將他們招進書房。

他扯了下書案後的寬椅,準備坐下,心中實在驟雨難抑,低凝著眉目,視線落在書案桌面上,沉沉半晌,對這兩人吩咐:“整合巫山之力,嚴查王庭與天都。尤其是王庭。”

怎麽回事?

幕一與宿澄對視了眼,意識到事態發展超乎他們想象。這些年,三大世家之間焉能沒有齟齬,嚴重的時候,聖者都出面了,掌就差直接打起來,饒是那種時候,也沒有聽到過這樣的命令。

這意思是巫山將用族中一切力量去深查另外兩家的老底,那兩家又都是怎樣的不溜啾,三五日的他們可能察覺不到,然真正有個風吹草應得比誰都快。

他們不會坐以待斃任由巫山出手的。

那兩家本來就有千萬縷的聯系。

會不會借此聯手對付巫山,很難講。

幕一沒敢置喙陸嶼然的決定,他咬咬牙,覺腦門都在跳,問:“公子,此事如何向族中稟告。”

陸嶼然面不改給出回答:“四月,歸墟溺海分支,妖氣沸騰,如今查到了原因。有世家暗藏妖,禍九州。”

兩人難以置信,又驚又怒,面齊齊凝重下來。

“此事牽扯甚廣,還可能與有關,注意暗中行事,我怕有人狗急跳牆。”

這道消息很快通過四方鏡與符篆在巫山部流傳開,無數命令先後發出,像怒張的傀線,巨大的雲,罩在了王庭都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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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之後,溫禾安明顯覺到了不同。外圍的人了很多,有些看熱鬧,自恃有保命手段的都進了深,有些生謹慎的散修在搜刮完外圍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空氣中靈力深郁程度也不一樣了。

偌大的境,千百年來自然形,攏聚了不知多故去大人的無主傳承,別的不多,靈氣最為富裕。然而此時隨意手一握,手掌攤開,捕捉到的靈力寥寥無幾。

溫禾安看向境中心位置。

所有的生機都聚到了那裏,周圍一切都是溫土,養得那七座靈越來越盛,芒刺目,直雲霄,與十幾日之前見到的樣子大為不同,像綴于枝頭的青果實終于,到了可以采摘的時候。

無數想摘果子的人聚集到了一起,前所未有的暗

淩枝和溫禾安時不時說兩句話,倒是商淮,一副蔫了勁的樣子,只悶頭趕路做事,一但閑下來了,就開始看四方鏡——沒消息也看,眼睛要在上面灼出個出來似的。

淩枝沒有察覺到,稀奇地慨:“沒想到你在陸嶼然邊還是有點分量嘛。這種時候他也讓你來,你——”

將商淮看了遍,說:“你做好被打的打算了沒。陸嶼然不來,今天可沒誰給巫山撐場面,別家跟你結有私仇的怕是不。”

商淮僵地扯了下:“能有誰。除了江無雙與溫流,後面都大差不差的水準,誰也別說誰。”

“我,還有他們三。”淩枝努努朝向溫禾安,“這就四個名額了,中間那座最大的必然是陸嶼然的,後面供人爭奪的傳承只有兩座了。”

淩枝不管事,不認人,溫禾安實力強勁,本都不需要爭就有人自讓位置,所以在場三個人裏,只有與各家各人都打過道的商淮腦子裏一瞬間閃過各種人名:聞人家兩兄妹好像還不錯,素瑤近些年聲名鵲起,背後還有江無雙……九十窟也來人了,領頭的是那個巫久?李逾呢?李逾來沒來。

悄無聲息奪了瑯州又從王庭手中帶走了人,他要是也來了,場面應當會很有意思。

想到這,商淮看看溫禾安。

看樣子和李逾關系不錯,不知道會不會出手。

出手了,那就更有意思了。

溫禾安擺弄著四方鏡,進境之後,就聯系了李逾,但一直沒有回信。

境的第二天傍晚,他們趕到了傳承之地,借著夜遮掩,停在了數百米外的叢山山巔上,居高臨下俯視方圓數十裏。傳承之地聚在一片低窪中,被四面群山環繞,原本是寸草不生,默雀靜,而今卻是各有異象。

上回看時只能看到傳承外的弧,而今每座傳承周邊數米都被神莫測的力量悄然無聲吞噬了,六座傳承,有的白芒爍亮有如天落花,有的江海翻卷,千頃流瀉,有的天幕倒懸,繁星點綴,個個聲勢浩大,唯有最中間那個,熾亮,明烈,卻將所有異象都鎖住,毫不外洩。

唯有它還沒開啓之兆。

溫禾安一眼掃過去,看到了一的江無雙,他的劍一直沉在劍鞘裏,這人笑嘻嘻的,實則很是自負,認為等閑之輩不配天生劍骨出鞘,而今劍已出鞘,橫在前,劍氣浮沉三千道,道道鋒芒畢,撕裂絞碎一切阻礙,氣勢幾近與傳承本不分上下。

所有人的視線都忌憚地停頓在那柄劍上,溫禾安卻看向江無雙後的傳承。

七座傳承以中間那座為主,分兩列,一列各三座,他站在了左側第一座傳承邊上。

實際上,左側與右側第一都是大熱的香餑餑,誰都盯著,但都知道自己沒有希,因為江無雙和溫流是同時到的。兩頭第一之間異象很不一樣,任誰都看得出來,右邊這座是殺意騰騰,驚天箭起,論攻伐之力,既適合溫流的殺戮之道,又適合江無雙的劍道,而左邊……

異象範圍擴得也大,是春風野草,泛拂長天,生機馥郁,源遠流長。沒有殺伐之機,都是盎然的生命氣息。

原以為這兩個之間必定會打上一場,至也過個幾招,誰知江無雙在溫流選了右側後,竟只是擰著眉權衡半晌,最後守了現在這座傳承,等它完全開啓的那道契機。

誰也不懂他的想法。

但這不妨礙空氣中某種氛圍的凝積——還有另外兩位沒到呢,這樣的場合,他們怎會不來。溫禾安出手大家都見識過了,奪也只會奪兩邊第一座的位置,帝嗣就更不必說,這最中間的一座,巫山這邊守得牢牢的,跟已經是自家囊中之一樣。

溫禾安在做天都二主的時候見多了這種場面,免不得要算要怎樣讓家族聲臉面與自兼得,有時候為了前者,不得不做出讓步。

現在沒那麽多顧忌,覺到,江無雙守的那座,跟非常契合。

有了目標,其他的已經不用再看。

溫禾安平靜地將視線轉向四周,看到了九十窟的巫久,但依舊沒看到李逾。

皺皺眉,翻出四方鏡:【我到傳承之地了,你人在哪。】

隨著幾個主事人紛紛離開,巫山的隊伍現在是兩位長老負責領頭,商淮去跟那邊對接了下,回來和們說況:“上次溫流被你毀了第二道八,但因為有秋水穩固,合二為一,幾天前出關,出關時的靜我們家長老看了,修為比先前還漲了一截。”

溫禾安不置可否,聲音輕輕溶于夜:“是應該漲。天生雙廢了,大家都漲,若不漲,天都不得急得跳腳麽。”

商淮見心中有數,接著說:“諾,溫流出來直接奔著那座傳承去的,江無雙沒和手,他大約本就猶豫。劍主攻伐,他想要溫流占的那座,但他的第八生機之箭,又能擷取所有植株的生命本源。”

對他而言,兩座都很好。

從中挑一個罷了。

“我這次就不參與了。”商淮擺擺手。

溫流和江無雙都在上面,這兩人瑕疵必報,心眼都不大,必定鉚足了勁針對巫山。他自己丟人現眼也就算了,帶著巫山一起多有點顧忌,再者陸嶼然定了最中間那座,知足了。

溫禾安笑了下,問淩枝:“你怎麽想的,有沒有想法?”

“自然有。”淩枝手腕托著從懸崖隙中頑強出來的幾開滿了米粒花的枝條看,聽溫禾安這麽一說,頓時對手中的東西失去了興趣。

“不出意外,我大概是——”瞇了瞇眼睛,指了指半空中的兩個位置,躍躍試:“兩邊第二座,你有什麽辦法,我兩去奪第一如何。”

商淮眼皮一跳,想象一下那種場面,必然又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場面。

溫流發瘋他倒是見過不次。

江無雙跳腳還沒見過——多年的笑面虎了,一向將表管理得天

溫禾安和淩枝到一邊說了兩句話,不多,真就只有兩句話。說完李逾也回消息了,鏡面上浮出一行字:【九十窟後面有片楓樹林,過來說。】

離開山巔。

因為沒風,楓樹林一片靜默,中間還有好幾下陷的沼澤,李逾靠在樹上,臉上戴著個遮蓋全臉的面,見到溫禾安第一句就是:“才出來,之前沒看消息,穆勒怎麽樣了,吐出消息了嗎。”

“沒。他不見棺材不落淚,現在不會松口的。”

溫禾安將跟天懸家那邊商定好的流程說了遍,李逾點點頭,說話時了下角,忍不住吸了口氣,轉去取靈戒:“他們要多,我給你。”

“已經給過了。”

李逾直接將靈戒塞到手裏,溫禾安沒再說什麽,知道李逾是什麽心思,為祖母報仇的事,焉能沒有他的份,于是道:“行,我回頭算算,給你算一半,剩下的到時候給你。”

“我要了也沒用,你拿著用,你不是千彎百繞奪了座城下來,不要錢養?”

溫禾安看了看他:“我看你在九十窟過得也不如何,逞什麽能。你臉又怎麽了,遮這麽嚴實。”

李逾沒吭聲,頂不住靜靜的注視,深吸一口氣將面取了下來,俊朗的面頰兩側有嚴重的淤紅淤青,都是皮傷,看起來嚇人,但過會就消散了。

“我師父手教育的,說我現在活人比死了的都難找,他下手有輕重,傷不了也死不了,就是難看了些。”

溫禾安知道他師門的人對他是發自心的好,也不多說什麽,換了個話題:“六座傳承,你能登上一座嗎。”

李逾眼皮跳了一下。

他承認,自己是不如溫禾安,但好歹在風雲榜上有名有姓,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是覺得他上一座都困難?

兄妹之間,即便已經分開許多年,但一擰眉,一提下頜,仍知其中意味,溫禾安簡短解釋了句:“沒看不起你的意思,江無雙和溫流才被你擺了一道,他們早反應過來了,不管是拿你立威還是洩憤,總之不會那麽輕易讓你上臺。”

李逾糾正:“是被你擺了一道,不是我。”

真算起來,第一個被溫禾安擺的,可不就是他自己。

“但他們沒法拿我開刀。”溫禾安也抵著樹幹靠著,說:“上去了先別爭位置,站第三排就行,隨便說點話激怒江無雙,別起正面沖突,這個你會吧?”

李逾琢磨了會。

這不就是要他表演一副荏,實力不夠,只能在口頭上找回點面子的窩囊模樣的意思?

他了解溫禾安,絕不會無的放矢,當即有種不妙預:“你又要做什麽?”

“這次用不著你出面。”說話時,溫禾安已經起走出楓樹林,聲音飄在空中:“收拾一下,別躲了,傳承真要開了。”

“我總不會害你。”

李逾皺著眉將面扣回臉上。

他和溫禾安很見面,倒是把兄妹之間這輩子該吵的架都吵了個遍,勉強握手言和了吧,三句話裏也有兩句是兌嘲諷人。的心思不說,別人永遠也猜不,每當他咬牙切齒覺得這世間哪有人心不變時,又總會做一件事,或是說一句話將聯系拉近。

每當這時候,他就只能告訴自己。

只要還將那個家當做家一日。

無論要做什麽事,是好是壞,好什麽樣,壞什麽樣,他心裏都承認,這是自家妹妹。

==

倏忽間,山谷裏有悠悠清音出,像一口千年不用的巨鐘敲響了聲,經久不息,四下無數雙眼睛睜開,同時轉向傳承之地。

淩枝閉眼應了會,跟溫禾安說:“還有一刻鐘。”

大概是跟帝主有直接的接,也唯有和陸嶼然能知道傳承開啓的時限。

現在六座傳承邊,只站了江無雙與溫流,溫流冷酷,連眼睛都沒睜,反而是江無雙算著時間,疊的手指輕點,朝不遠的素家隊伍看過去,勾勾,溫聲道:“瑤,過來。”

這些時日,江無雙和素瑤的關系被人傳得越來越離譜,很多人說,兩人好事將近。

江無雙這一聲,跟親口承認了也沒差。

素瑤迎著諸多打量好奇的視線,沒忍住抿了下

本來打算等有人上前了再跟著上去,之前算了下,自己將箱底的本事出來是能夠住巫久和聞人兄弟的,頂多算上個李逾,除非倒黴的遇上一匹橫空殺出的黑馬,不然會有自己一席之地。

是人都不會喜歡自己原本能得到的東西,由別人說出來就全然變了種意味,跟多大方了不得的施舍似的。

素瑤倒不是排斥江無雙給的好,畢竟看不上庸碌之輩,對江無雙和王庭的實力是認可的,只是時間長了,對這種假模假樣的恩惠和沒完沒了的人前演戲難免産生了厭煩之心。

事已至此,很快調整了神,落落大方地朝傳承之地走去。

走在江無雙後,空了中間的位置,站在最後一道傳承邊上。江無雙看著兩人中間遙遙的空隙,不太滿意似的挑眉,笑得無奈又溫和,又喚:“瑤,再過來些。”

,瑤

這一聲接一聲,多溫,多縱容啊,江無雙何曾這般對過子。

素瑤與江無雙對視,半晌,別了別鬢邊青,什麽也沒說,順著他的意思站到了第二排,態橫生的眼睛裏掠過薄薄翳。

不蠢,前兩排四個位置,江無雙,陸嶼然,溫禾安,溫流,試問,是能現在這兩位讓個位置,還是能那兩個讓個位置,真要打起來,他江無雙都不一定能保得住這第一排……

他們博弈也就算了。

風頭他出盡了。

臉卻讓來丟。

素瑤踏出來後,陸陸續續真有人上來了,聞人家兄妹,巫久,九十窟萬枯門的主,還有其他幾個有名姓的都出來了。大家都很清楚現在的局勢,沒誰往前面站,爭的是後面兩個位置。

就算有江無雙撐場面,也漸漸的有人將視線掃向了素瑤,這畢竟不是別的什麽可有可無的機緣,丟了大不了找下個,這是帝主的東西,千年一遇。

“看來都不想得罪你。”最後還是溫流輕飄飄掃向噙著笑的江無雙,長指一邊一人旋即上前,朝瑤抱了個拳,“只好由我來當這個壞人。”

江無雙也只是笑,然而笑眼之下,長劍離手,劍氣淩然直過去,威懾的意味很是明顯,素瑤卻上前一步,接下了這道邀戰。

手之前,朝江無雙遞了個眼神。

他若是出手,溫流也不會坐視不管,兩人何必無謂膠著,這種場面,應付得過來。

江無雙權衡半晌,最終掌將劍下。

場中有人起手來,分為幾片戰局,素瑤戰勝溫流心腹之後,又接著打敗了巫久,最後與聞人悅僵持了會後勝出,自此之後才算在場中站穩了腳跟。

沒有松一口氣,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發繃了心神。

有幾個早該出現的人,到現在都沒現

人群中倏的有聲音抑地道:“九十窟有人出來了,那是李逾吧?”

“看不太清楚,他怎麽戴面了?”另有聲音回:“……他不是一向無法無天,得罪了這邊又得罪那邊嘛,誰家通緝令上沒他的名字?仗著有聖者護著,恨不能橫著走,從沒見他有戴面的時候。”

“這時候能從九十窟走出來的,除了他,也沒別人了。”

來的確實是李逾。

然而他才踏出來,江無雙就握住了劍,劍毫不避諱遙指他眉心,無視一切喧然,眼梢笑意如冰凝凍,專門等了他許久似的:“九十窟李逾,門主之一,是吧?在瑯州帶走徐遠思的人是你?”

他朝前踏出一步,劍意如山呼海嘯,所過之,存存碎盡,兩個呼吸間就斬到了李逾眼前。這等存在,起真格來,本不給人反應時間,須臾間便是懸崖峭壁,生死難料。

“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劍尖幾刺進李逾眉心中,他急退十數步,擡手對抗,聽著這話,心裏是真想罵人。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這三家的狗追殺,從未有一次覺得自己這麽冤。

徐遠思、如果不是溫禾安提起,他都不知道這是哪號人。

“在做什麽?”

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替李逾發問。一個梳著長長蠍子辮的姑娘雙手負于後,閑庭散步般踱進來,長得俏,穿得也俏,喇叭袖與擺一起隨風擺,上面的花紋似乎活了過來。

就在此時,數米的一切都陷詭異的淤塞中,唯一能震著掙的只有江無雙的劍,淩枝這時才從出只手,手指敲在劍尖上,頓時寒芒迸發千丈,那柄吞吐鋒芒的寸劍倒飛回江無雙手中。

淩枝邊的“領域”也碎了。

“好熱鬧啊。”也不跟前頭的兩位搶位置,徑直站到了溫流後,要了右邊第二座傳承,慢吞吞地一擡眼睛,自顧自道:“我最喜歡看熱鬧了。”

江無雙和溫流同時看,皺起了眉,心中有猜測,但看這裝扮,這年齡,又無論如何跟想象中的人對不上。

淩枝不看江無雙,仔仔細細觀察起了溫流,像在研究一樣好奇已久的,倒要近距離看看虛實深淺,看著看著,就出了一點殺意。溫流對這東西太敏了,霎時間握了手掌,強大的靈流波蜿蜒流淌。

第八被破壞後,不得不接了這個事實,從前難以制的脾氣也有所緩和,但依舊十分討厭那些以為在溫禾安手裏吃了兩次虧就可以肆意挑釁的蠢貨。

冷然一掀眼:“閣下這樣喜歡熱鬧,怎麽從前那麽多熱鬧都不見出來過。”

淩枝卻朝笑了下,眼睛沒有笑意,黑白分明,靜得像兩點暈開的料:“你也不認識我嗎。”

手點了點自己,直起好心好意自我介紹:“誰說我沒來看過熱鬧。上次溫禾安對你出手,將你第八破掉的時候我就在啊,諾,就站在那邊看的,你用以挽救的秋水還是我的呢。”

“記起來了麽。”

這樣一說,誰都明白了份。

這說的話,可謂是字字嗆人,滿帶嘲諷,得了,這樣看來,又是一個與溫流結了仇的。

“是麽。”溫流忍了會,歇了和打鬥的心思,冷傲地回:“那真是可惜,家主的東西,竟會有親自到我手中。”

淩枝這回真笑了。

氣笑的。

另一邊,江無雙緩緩道:“家主既然喜歡看熱鬧,站著好好看就是,王庭與這人之間的恩怨,你應當不會想管。”

說的是方才為李逾攔了那一劍。

淩枝一擡下,表現出一副冷眼旁觀做壁上觀的神,李逾和亦是老相識,但關系不好不壞,本沒什麽話說。

李逾回想起溫禾安說話,點點頭,耐人尋味地開口:“你這是失了瑯州要跟我算賬,還是失了永,芮,淩,瑯四州,惱怒將爛賬都堆我頭上?前者還勉強與我有點關系,若論後者,我豈不是冤得很。現在控擁永,芮,淩三州的是誰,你找他奪回來不就是了,也不必這樣大肝火。”

江無雙噙著笑,道他找死。

李逾掌心中亦有華漫出,打江無雙他確實是打不過,可不至于連跟他正兒八經過個幾招的本事都沒有,除非江無雙上來就用第八生機之箭,可他敢嗎。

他賭江無雙不敢。

他這第一座傳承守得岌岌可危,溫禾安沒出現,他最大的宿敵陸嶼然也沒出現,他敢將底招都了?

江無雙手掌往劍鋒上一抹,流湛湛,千萬道劍意虛影橫亙在半空中,不的時候像天空中下了牛般細的春雨,這些虛影很快有序糾纏起來,又兩道斜斬而上的劍勢。

這得是在劍道上走得十分深的人才能參悟的本領,鬼神難測。

就在這時,又有人走了進來。

戴著金邊面,穿長,走曲線利索流暢,帶著風雨將至的颯爽力量這樣裝束,然而的眼睛,的聲線,在場諸位都悉。

“別蓄力了,收回去吧。”

溫禾安看向江無雙這道攻勢,平靜地道。

見到,溫流覺自己渾都豎了起來,就像遇見了天敵,膛裏既有無邊憤怒,又有無邊忌憚,心知這不是個好時候,也不是個好的戰場,淩枝還在一邊看好戲,隨時準備給自己迎頭痛擊。

冷冷撇開視線,眼不見為淨。

“你要保他?”

江無雙沉沉看了溫禾安一會,說實話,他很不願意這樣一個難纏的對手攪合進王庭大局裏,天都與巫山就夠讓人頭疼的了——但如果溫禾安真要順著徐遠思知道些什麽,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他必定得除了

如此想著,面上卻不顯,嗤然道:“還是說二主現在另謀高就,上了九十窟的船。”

“我不想保什麽人,但更不想被扣帽子。”說著,溫禾安隨意一站,站了最後一個空位,道:“傳承快開了,你要真那麽想打,就帶著他去外邊打,把你的位置讓出來,別耽擱別人的事。”

話音落下,周圍靜了一瞬。

眼見江無雙的攻勢往回收,李逾走到淩枝後面那座傳承站定,或許是真看不慣這等做派,聽了溫禾安的話,非還要嘲諷江無雙兩句:“讓不讓的,也得他守得住。這不是,還有人沒到呢麽。”

確實。

現在場上的站位太過讓人匪夷所思了。一共六道傳承,右邊三道分別為溫流,淩枝和李逾,左邊三道是江無雙,素瑤和溫禾安。

溫禾安排在了素瑤的後面,還站得那樣自然,連爭一爭的念頭好像都不強烈?

這是怎麽了……誰能看不出來,傳承的位置明顯決定著收獲的多,這種東西,還能不爭?就算不跟江無雙和溫流奪第一,第二,總不該拱手讓給素瑤吧?

而且,正如李逾說的。

現在六座傳承全滿了。

但有人還沒到呢。

屆時,誰下場?又是誰能奪得第一,真不好說。

江無雙冷冷地掃視天地之間,劍吞吐浮沉,溫流默不作聲開始蓄力,繃了心神,被溫禾安襲擊過兩次,不用細想,就知道溫禾安只要有作,必定是奔著來的。

來都來了,說不在乎位置,那是假的。

很快,幾位都覺到了來自空氣中的晦之意,有人調了天地間大部分靈力,換句話來說,有人在暗中布置磅礴的招式。

江無雙和溫流對視,都皺著眉,旋即錯開視線,溫禾安一直沒擡頭,真跟專心致志等待傳承開啓將他們卷進去的那一刻一樣。

過了一會,淩枝看向溫禾安,快速眨了下眼。

溫禾安這才如夢初醒般搖了搖手腕,察覺到前面的人已經晦朝投來好幾眼,不由得擡眼,迎上素瑤的視線。

沒人比素瑤更忐忑。

自己後面這個肯定要出手,夾在和江無雙中間,這個位置太糟糕了。

溫禾安知道在想什麽,主問:“要跟我換換嗎?”

素瑤反而松了口氣,手掌心半舒開,毫不遲疑地回:“換。”

兩人換了位置。

就在此時,六道境同時發出“啵”的一聲,像花開的聲響在耳邊放大了數倍,朦朧的白霧一點點過來,綿地纏繞手腳,六個人恍若踩著白雲騰空而起。

也就是在那時候,溫禾安了。

依舊是十二神錄的招式,悄然攤開掌心,裏面躺著三朵花苞。花苞呈深紅,形狀像牡丹,但比牡丹小,因為太過鮮豔得像作迅疾縹緲,將其中兩朵拍在江無雙雙肩上,像兩顆釘子進了骨中。

江無雙的騰空而起,轉瞬落在了溫流跟前,右側第一道傳承旁邊。

他很快發出抑的怒吼聲。

沒想到,真沒想到。江無雙一直在防半空中蟄伏的陸嶼然,他想的也是,就算溫禾安要出手,也是對溫流出手。

又沒有生機之箭,要這座傳承做什麽。

跟天都的關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惡劣,何必再得罪王庭。

他不是沒防,但他防的都是大殺招,不是兩朵使他騰挪的花。

但現實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

兜頭朝江無雙襲來的,是溫流的殺招,這是為了對付溫禾安準備的,可謂是毒辣至極,沒有半分留手。

在察覺到異的第一時間,溫流就祭出了這招,現在收也來不及收,兩人的攻勢撼天震地,崩碎雲霧,重重撞擊在一起。

江無雙是想過第一時間回去的,可朝自己原先站著的位置看過去時,發現它已經被溫禾安占據了。李逾作更快,一走,他便閃到了原來的位置。

由右側第三,為了左側第二。

溫禾安清清靜靜看過來,將手中剩下的那朵花踩在腳下。

一個巨大的防護靈罩出現在視線中。

攻守兼,好手段!

時間有限,白霧越來越濃,範圍越擴越大,江無雙沒法再轉回去破開溫禾安的防,并且很快分出勝負。

他拿定主意,不再糾結,轉而和溫流戰到一起。

兩邊第一座,對他來說都是好東西,既然如此,那就看形勢來。

即便此時他心中窩著團驟烈的火。

算著最後的時限,一直在他們後正兒八經就差搬張椅子來看戲的淩枝走進戰局中,擡手拍了拍兩人的肩頭,笑地道:“我說,不然你們去後面打吧。”

格何等睚眥必報,惦記著先前溫流的那句,此時好心地彎腰在耳邊問:“我師兄有沒有和你說過,我最擅長的招式是什麽啊?”

跟分好朋友之間新奇的一樣。

溫流直覺不好,眼瞳微,卻見淩枝五指攏起,在眼前直接控下。

收斂所有小孩的笑意,變得沉穩,端重,一字一句道:“——空間。”

此片狹小空間聽話的奴隸,其中的兩人本沒見過這種,只不過是一眨眼,真是一眨眼,他們便被丟到了後面。

江無雙突然想起,那日溫禾安打完穆勒,聽說有個小姑娘在找待的小世界,用的法出神莫測,能將小世界悉數召喚出來。

下一刻。

六道境都開了,濃霧彌漫,難以抵的眩暈朝每個側的那道人影席卷而去……

此時此刻,這六人的順序與最開始,變了個天翻地覆。

左側三座變為溫禾安,李逾,素瑤,右側三座則是淩枝,溫流,江無雙。

意識完全墜落消散之前,江無雙暴怒,腦子裏閃過兩個念頭。

——陸嶼然本沒來。他狂妄至極,一意只要最好的,未雨綢繆不在他的考慮範疇之

——溫禾安,淩枝,李逾都是一夥的,他們事先就商量好了。他們不費吹灰之力贏了個徹底,得到了所有能得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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