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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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春回大地,萬複蘇的時節。

溫禾安開始著手做一件事,為此將手中許多事給值得信賴的親信,自己離開了瑯州城,行蹤變得縹緲難尋。

上任帝主故去後,九州被世家與門派把控近千年,真正的機遇也只會砸在那些從出生就備關注的天之驕子們上,凡人中有人能穎而出。如今兩帝分踞南北,掌持時局,戰了,可世家門派與凡人間的差距并沒有隨之拉近,反而有越擴越大的趨勢。

當初諸多勢力在巫山與瑯州城中做抉擇,巫山收攏了近七的世家,而投靠瑯州城的很多都是趙巍這種出不高,依靠戰起家占據城池稱王的戰將。

與巫山相比,瑯州尤有不足,借李逾的話來說,就是得慢慢來。

溫禾安不與巫山爭高低,但在另一件事上有別樣的考量,不想花上數百上千年徐徐圖之。

下發政令,警告世家,不準肆意殺戮,再起戰,都只能起一時的作用,力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下面人總有違的時候。

到底九州實力為尊,拳頭的人才有說話的資格,三令五申不如凡間修士慢慢站起來。

如何改變其傾頹之勢。

想了很長一段時間。

九州大陸幅員遼闊,境取之不盡,但能給所有人一個公平機會的境世所罕見,千年未必出現一回,以人力構一個這樣的境更是天方夜譚--所需的龐大靈力暫且不提,境中的寶,機緣,都得傾一國之力。

溫禾安的私庫暫時經不起這樣的消耗。

但有個地方可以。

溺海海底了千年的妖氣,無數天地靈應運而生,數不盡的境出現在海底,無人擷取,這些東西都長長久久地留了下來,如蒙塵的寶珠,等待重見天日的一天。

想傾全力用大神通在溺海海底拓出一個龐大的試煉場。

開始給年們最的,公平競爭的機會與起點。

溫禾安做了決定,設想好細節,開始給淩枝寫信。

天下兩分,雖說淩枝與匪淺,可家依舊保持中立,有對溺海的控制權和任何城池的暫時接管權,在九州地位超然,淩枝則是唯一可以調的人。

這次想做的事別人都幫不上忙,唯有可以。

淩枝在閉關,接到的萬裏傳書後隔了月餘才回了段潦草的回書,說雖然興趣,但沒法親自來,溫禾安這邊工程大,需要極為厲害的坐鎮,會想辦法的。

三四月的溺海主支天氣沒有回暖,浪掀千層,波濤怒湧。一艘巨船靜停在海面上,船上站著十幾人,溫禾安落在甲板上,面對領頭之人的垂首拱袖,罕見怔了下,手扶起他,道:“辛苦了。”

一行人不敢接這話,異口同聲:“不敢。”

溫禾安眼神在玄桑臉上長落了會。

以為淩枝說的想辦法派人來是派四位執事來,沒想到會是這位。

淩枝的師兄,在眼中不算是陌生人。

但這又是什麽

和好了

沒等溫禾安想出個所以然來,就很快沒心神琢磨了。

這事能的關鍵在溺海,棘手的也在這裏。

--除外,其餘人仍然下不去溺海,有心幫忙奈何勁沒使,這也意味著需要親自出手的地方頗多,首先,將試煉場方圓千裏的妖氣幹,碎,確保不會有意外況的發生。

更別提試煉場環環相扣的布置,一節接一節的銜接,每一個小關卡後對應的獎勵,是想想,都讓人頭大。

溫禾安一頭紮進了溺海海底。

對一件事認真起來的勁,邊人都是知道的,誰也沒去打擾,倒是李逾帶著堆得小山一樣的竹簡隔山海地來過一次,溫禾安從海底出來,撈了下下上的水珠,好奇地問:“有什麽事你理不了。”

“還能有什麽,有些政令和巫山起了,我和他們接的人談過了,說這是帝主的意思。”李逾把帶來的靈戒往手中一,沒有多說,轉在海底試煉場中轉了轉,回去的時候目都變嚴肅了。

溫禾安上一直有種神奇的特質,為妖主後越發明顯,想做的事,一定可以做

這個試煉場的問世一定會驚九州,不分彼此的利于所有修士,同時無限拉近瑯州與巫山在聲上的差距。

他們年時在心裏許下的願,如今一一實現。

李逾安心又欣地走了。

溫禾安則接過了李逾所說的棘手事。

在溺海海底裏一間潦草簡陋的水室中盤膝坐下,先將手裏的東西過了一遍,心中有了數,沉思一會後拿出了四方鏡。這個月忙著溺海的事,和陸嶼然聚離多,四方鏡上的聯系也不多,可消息從上往下看下來依舊甜

知道李逾的顧慮。

九州兩分,按理說巫山與瑯州各為其主,應當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可不論是溫禾安還是陸嶼然都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并沒有這樣做。

他們想得更多一些。

勢使然,巫山聚集了大多數世家,巫山本就是頂尖世家,他們行事自然考慮自己立場,這無可厚非。溫禾安這邊的人大多出凡塵,他們無時無刻不惦念著自己的,迫不及待要做出大的改變,想像之前氏族只手遮天迫凡人一般將它們回去。

這樣下去,南北兩邊早晚走向水火不容的對立面。

兩人誰也不想在形勢裹挾下被推著往前走,因此有了微妙的一幕。

這一年裏,溫禾安下的政令往往會經歷嚴格的審查,有時還要跟無數人反複推敲,修改。嚴格不在瑯州,而在巫山。

是,的命令前腳才在瑯州頒布,後腳巫山便有人在帝旨上敲章將同樣的命令推行。

同樣的事也在瑯州發生。

九州同治,這再好不過,唯有那些負責深對接的朝臣們苦不疊,天天打舌仗,重複著從據理力爭到跳腳人肺管子的過程,就連商淮和巫久,現在看到對方的臉都只想捂眼睛嘆氣。

心中還有更深的擔憂。

這兩位是什麽想法,兩邊分開各自為王倒是好說,但如今明顯不像,若是九州共主,誰大,誰小兩邊朝臣誰管著誰,職大小怎麽說城池與資源怎麽分

一群人如臨大敵,心的事一大堆,奈何上面兩個不如山,沒有任何靜。

溫禾安確實沒想這事,現在忙時心一半在政務上一半在陸嶼然上,不忙時一半在修煉上,一半也在陸嶼然上。

誰知就是手裏的這一堆需要和陸嶼然商量的事,讓兩人有了一年中第一次分歧。

連爭吵都不算,頂多是有了不同的意見,只是四方鏡上的流,再耐心也比不上當面談,看不見生的表,說什麽都像在生氣。

沒等溫禾安想明白呢,第二日一早就看見了閃的四方鏡,點開看,發現陸嶼然發來一條:【出來。]

愣了下,撥開海水往上游,海面上停著家的擺渡船。

陸嶼然邊只跟了商淮,後者大概是要跑來看陸嶼然的笑話,不惜風塵仆仆跟來,誰知笑話還沒開始看,就和在船上休息的玄桑正正來了個四目相對。

他臉上笑容以眼可見的速度消散,神變得極為難看。

溫禾安怔了下,想了想,不好手,轉游向不遠堆積靈髓的小海島。

長時間在海底忙碌,海水中附著著妖氣,因為妖吞噬的特,一腦往裳下水就,上岸就幹,幾回之後,知道為何淩枝在淵澤之地的妖眼中待久了會有那樣一出神化的泳姿。

為了方便,也在溺海中當起一尾人魚。

海島只有掌大,兩面巨石將開鑿試煉場必需的靈髓圈在中間,陸嶼然站在那塊一半洇進海水裏的石頭上,在浪花嘩嘩的見仰頭,有些意想不到地道:“你現在該在西南,怎麽來這裏了。”

陸嶼然將手中四方鏡翻了一面,將鏡面的冷在掌心中。

他先屈膝蹲下,為離近點,幹脆坐下。

能為什麽。

他心想。

陸嶼然垂睫看,咫尺之近的這張臉靈秀,看不出別扭和冷淡,語氣也正常。看了一會,手指撥過一縷發,握在掌心中蓄水汪汪一灘,倏而低聲說:“親親我”

說話時看著,像商量,也不像商量。

好像赴萬裏之約,就為這一個吻。

臨時被逮出來的海妖渾漉漉,聞言一怔,眼睛裏旋即傾出明盛的笑抓著他的襟靠近,在呼吸彙時吮住他角。睫和下上的水珠迫不及待往下墜,也過他的臉頰,出有些曖昧的痕。

誰也不管。

兩人住在一起久了,對彼此骨,養了好些習慣。親吻時一個仰頭,一個舐,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意思,兩個頂頂有分寸風度的人,一近,不論什麽時候,什麽境況,第一反應是回應,而非停,這是下意識反應。

溫禾安覺得自己在舐一塊糖果,又似乎正在溶解一座雪山,某一瞬,陸嶼然用舌尖勾了勾口腔裏某個地方,得到含糊不清的一聲輕嘶,才滿意的,慢吞吞地略松一松,將手中的四方鏡掌心中,咬了咬角,洩出點真實心境:“不理人是什麽意思。”

他放開了,又沒完全放,真跟抓住了條人魚似的,呼吸拉遠了,但落在後頸的手指還沒撤,著那片跟輕輕著片蝴蝶翅膀一樣。

......

陸嶼然另一只手將上黑的一片妖氣摘下,震碎,又道:“故意氣人呢”

時間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許多東西,巫山帝主昔日冷淡不已,惜字如金的格有所化......也不算化。

用商淮的話說,是由一種極端向另一種極端轉變。

從前遇到不滿意的事,他是直接駁回,懶得說話,現在文書一,眼皮一掀,寥寥幾句就讓巫山那幫老臣死。對近伺候,亦臣亦友的幾個更甚,刁鑽,刁蠻!毒舌得很!

還不如不變呢!!

對溫禾安倒是不刁鑽,得了名分,有一段時間很是喜歡在瑯州城招搖的人安全足的,也不和從前一樣自己跟自己生氣,暗自郁了,他喜歡逮著溫禾安問個清楚。

比如昨夜各抒己見到不太愉快的時候,某人丟下一句“我冷靜想想”就消失不見,到底是怎麽個況。就算心中和明鏡似的知道必然是事出有因,不是多大的事,可被這事絆了一整夜與上午依然是事實。

“……”溫禾安在腦海中搜羅了會,才知道是在說昨天的事,下意識回:“昨夜你說的那些,有些出乎我意料,我還沒想好。”

兩個人,兩個陣營,即便竭力達共識,也總有失衡,沒辦法完全認同對方觀點的時候。兩個人都早早接了這些事務,不過由族中事變作天下事,由變多而已,思慮足夠詳盡,偶有疏忽,一點就通,所以這種時候很

真遇到這種況,不論是他們中的哪一個,都會停下來思考,是堅持己見,或是修正,或是全盤推翻。這是人生仍然在長,的過程,同樣需要時間索試探,無法立時做出決定。

這再正常不過,正常得不足以發生一句口角。

“試煉場中有個小世界坍塌了,我沒怎麽看四方鏡。”

猜到是這樣。

陸嶼然心中輕嗤,撐了下額頭,也佩服自己。他似有似無地頷首,將這事翻了個篇。

他來這只為解決上的顧慮的,對政務上的分歧并無疏解的意思。

溫禾安才要說話,側首看了看擺渡船的方向。兩地離得有些遠,又有濃霧遮掩,奈何們對兩帝之間的事很興趣,一個個佯作忙手中事,不經意間又各顯神通往這邊看,彼此間還悄悄對眼神。

才要使清塵訣換幹爽裳到陸嶼然邊坐一坐,見狀改變主意,掬了捧水澆在臉上,抓著他的手腕借了段力。

沒從海裏出來,腰腹著石沿,雙手疊在石頭上,妖力卻在海面下彙聚了一柄巨大的魚尾,鱗片布,在下閃著銀亮澤,魚鰭如流的紗帳,層層拂

甫一出現,遮天蔽日。

這條擁有流暢線條和力量的巨輕輕往海面上一拍,無數蓬水花如珍珠般濺開,甩出一層海水結界,擺渡船上的人只好憾地收回目

溫禾安明白了,迎著日與他對視,了下:“你以為我不理人,以為我們吵架了”

陸嶼然看了一眼。

算是承認了。

不然呢。

西南到這,再快也得小半天,他何必挑這個時候讓商淮嘖嘖看一路笑話。

溫禾安看懂了他的意思,挨得更近一些,肩頭微微聳起來,蓋彌彰地笑,陸嶼然冷靜看笑了會,半晌,喊了一聲,并沒有惱怒,但大概意思是“得了”“笑完了沒有,要笑多久”。

他拍了下底下的石面,雙臂微展,溫禾安鑽進他懷裏。他抖,將裹起來,只出張臉來,擁著熱氣騰騰的一團,淺嘆一聲,心寧靜下來。

視線落在小幅度甩的魚尾上,陸嶼然撈了把亮閃閃的鰭邊,像清涼的水靜滯在指間,他懶著聲音問:“又是妖力幻化出來的神通”

“對。”

話音落下,那條極攻擊的長尾便如一片散開的黑,筆直刺向天穹,結界中霎時烏氣森森,狂風大作,原本就占了不空間的魚尾在眨眼間暴漲。型一大,危險的兇不住了,不經意間了下結界,結界發出了刺目的破碎聲。

陸嶼然出手將結界穩住。

海底的妖氣恐懼地尖逃竄,潰不形。

溫禾安回頭看他,說:“用它打通試煉場裏的一些小世界很快,比用靈髓快,但它破壞力很強,我沒敢多用。”

怕把小世界都摧毀了。

“絕殺的招式,能不強麽。”陸嶼然著這詭異又瑰麗的一幕,抵著的肩骨往懷中摁了些,慢悠悠問:“你這是在海底布置試煉場呢,還是醞釀毀天滅地的殺呢。”

笑了下,在他懷裏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發頂挨著他下頜,說:“你來得正是時候,給你看個更厲害的。”

“多厲害”

型後,跟十二花神像差不多。”

陸嶼然來了興致。

海水和厚重低垂的烏雲幾乎連一線,朦朦朧朧的霧氣中出現了一扇極像空間裂隙的“門”,門有百丈長,百丈寬,上面刻著扭曲的花紋,濃稠的黑流淌下來,門後藏著個深海巨,千百條肢齊齊作舞,像一座扭的,即將噴發的火山。

此時,溫禾安自他懷中退出一截,扭頭眼地看他。

陸嶼然的視線由那個一出現就讓人骨子裏騰起畏懼和戰栗的深海霸主轉到臉上,算是知道怎麽一反常態地曳著條魚尾見他了。要知道,鑒于他的某種惡劣行徑和好,自打能控制耳朵後,就嚴防死守不再放出來了。

這是,算準了他控制不住會去撈一撈

陸嶼然失笑,須臾,遮住的眼睛,道:“別看,不好使。”

溫禾安抓住他的手,輕晃了下。

吞噬妖後,所創笈多了妖的影響,風格大變,,邪惡,危險,和十二花神像一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讓納悶了好一陣,發現沒法更改後,才不再糾結這些。

說到底笈是殺人的手段,只要攻擊力不影響,怎樣都行。

只是--笈從雛形到型,需要經歷千錘百煉,方能不斷完善,從前練十二花神像時溫禾安就花了很長時間,找境,找室,找人一場場地打。可現在的修為登峰造極,不管是找聖者還是李逾等人,都純粹是在欺負人。

要說真正的勢均力敵,就剩眼前這位。

陸嶼然現在不太樂意陪練。

然而溫禾安噙笑拽著他袖角晃了又晃時,他終究舉手投降了。

那頭看起來就極為不穩定,鐵定不會按部就班來打鬥的巨被從門中放了出來。

半個時辰後,擺渡船上的以及主支邊上的三五座城池中的人都聽到了一聲脆響,那是結界碎掉的聲音,接著眼簾的是海上燒起的黑大火,躥得百米高,縱橫幾百裏,越演越烈,接著是一聲尖銳含混的怒嘯。

在所有人沒來得及抱頭捂耳朵的時候,海面上飛快堆疊起水晶般的柱條,形壁壘,眨眼之間,將那頭巨圈在中間。海面又被濃霧籠罩,一片祥和,似乎那一幕都是人恍惚之中的錯覺。

待門和裏面噗噗冒黑火的巨消散,陸嶼然氣笑了,抓著傳訊符寫了行字飛快拍散了,又覷著道:“讓李逾也理一下,控制下謠言。”

誰來都荒謬,陸嶼然長這麽大,最不怕的就是別人的,當年三家爭帝位的時候,什麽髒水沒往他頭上潑過,經常把巫山那群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他眼也不帶眨。

但今日今日的流言和以前不同。

每回兩人對練,靜一大,外面鐵定要傳兩帝離心,不和,因為南北分歧,帝位高低之分大打出手,本就微妙的關系搖搖墜,則一月,多則一年,必定解契。

有心人在此基礎上添油加醋,給人換個化名寫出話本,賺得盆滿缽滿。

很多人信這一套。

別的不說,是九州同治,君主卻分不出個高低來這一點,就夠讓一些人暗自揣腹誹了。

總之。

聽著讓人很不舒服。

溫禾安如願以償,安安靜靜趴在陸嶼然側,他說一句,就應一句。

依照從前的格,總覺人間衆說紛紜,不必事事辨個分明,見得多了,心平氣和得很,現在也覺得莫名其妙。

別的都好,賭咒兩人離心,變心的話,也太刺耳了。

“你今天要回去嗎”給巫久發完消息,溫禾安問他。

“你說呢。”陸嶼然收拾著海面上的殘局,道:“跑出來的。”

溫禾安沒說話,扭頭又直勾勾盯著他看,陸嶼然走過來,將在臉頰上的發都別到耳後,視線掃過被海水漫過的下半,失笑:“還不變回來”

它也需要磨練不

“就變。”

過了一會,又道:“要不,你今天別回去了”

陸嶼然停下作。

溫禾安慢吞吞地撤去妖神通,那條魚尾化作虛影,消散前還虛虛掃了下帝主括的肩背。他們離得近,鼻息都曖昧地融在一起,低聲問:“今天不回,明天夜裏是不是要多熬一段時間”

商量:“熬的時候,我陪你”

“我們好長時間沒見了。”

溫禾安現在也不是時時善解人意,陸嶼然卻很喜歡這種不太按常理出牌的挽留,眼梢略彎,他看看腮邊,半晌,腰越彎越低,含住了

“一言而定。”他的聲線素來冷,在耳邊說話,了些時卻顯得尤為溫:“是很久沒見了。”

他親親:“我也很想你。”

溫禾安沒有將這次事放在心上,有時候風塵仆仆去見一個人需要一個小小的理由,這個理由往往經不起細究。也有很思念一個人,明知他歸期在即仍跑去巫山的時候。

很快意識到,并不完全是這樣。

兩個人在一起生活,朝夕相,甜放松之餘,總有鬧小別扭的時候。連著兩三次因為一些自己也險些記不住的小,而在不該看到他的時候見到他,微怔之後,溫禾安下意識覺察出不對。

燭火下,得到從侍通傳,溫禾安推門進屋,屋裏昏沉沉,沒點燈,月明珠的也被刻意地拂滅了,窗子半開不開,夜風帶著月進來,能聽到外面樹葉發出好聽的沙沙聲。

走到窗前,陸嶼然回來後洗漱過了,整個人臥倒在小榻上堆著的褥子裏,墨發如綢,混著雪白的角垂下,垂到地面上的絨毯裏。

溫禾安將它們攏在掌心中,輕輕放回榻上。

榻上的人半睜開眼,懶懶勾了勾

溫禾安沒問別的,只問:“還睡會嗎”

他應一聲。

“去裏邊”

他搖頭:“再瞇會,等會幕一過來。”

說是再瞇會,可陸嶼然睡得淺,躺了會就起來了,懶洋洋地關了窗,點了燈,泡了兩杯茶,路過的時候從背後擁著抱了會。

溫禾安輕聲問:“是因為今天下午的事嗎。”

“做什麽。”陸嶼然默了默,了下眼皮,笑問:“還不準我回家了”

溫禾安轉過去,在燈下去看他的眼睛:“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陸嶼然神不變,只略略側了下頭。

溫禾安百思不得其解,:“.....可這真的是很小的事。”

他們不會因為這種事鬧得真不愉快,以至于要讓他暫時放下手邊一切事,回家來……哄

第一次溫禾安還能笑出來,現在笑不出來了。

別說這本不算吵架的口角之爭,從前爭鋒相對時,比這出格不知多的話和事都說過做過,但從來沒有這樣過。

想不明白為什麽。

聽到溫禾安那句帶著疑問的話語時,陸嶼然就知道察覺到了,他也不是要強得不肯弱一分,在道面前一味搪塞遮掩的半大年,不主說,是因為這事說了也沒什麽意思。

如今一問,他沉默了會,抵抵額心,似笑非笑地回:“在你給我丟下那封訣別信前,我也以為那時的爭吵是很小的事。”

是就算當時再憤怒不解,也終究會解決的,在漫長人生中不值一提的小事。

溫禾安微愣,眉一皺,心頭一酸。

陸嶼然不以為意,將茶盞推到手邊,倚著長椅椅背與鼻尖對鼻尖,姿勢親昵,話半真半假:“倒沒有刻意和陛下翻舊賬的意思,只是每回想起來,心裏不太能過得去。”

陛下都喊出來了。

不舒服得很明顯了。

此時此刻,溫禾安終于明白他這幾次的反常究竟從何而來。

慢慢吐出呼吸,理虧下的語氣低而誠摯:“我以後不嚇你了。我們不吵架了……”

“是不該嚇我。”

“不吵架就算了。”陸嶼然話中帶點笑意:“哪家道一輩子不吵架的。”

“吵吵也行。”他盯著的眼睫看了會:“比起緒,我更喜歡和你一起解決問題。”

說起來自己也覺得好笑。

心中明知道,以他們今時今日的修為與份,不會再遇到只能瞞著對方獨自赴死的事。兩人在一起經歷的事那麽多,生死都克服了,一些在政事上的分歧爭執影響不了

回來也不是要和為哪個字眼較真,談不上哄人,兩年前他確實為妖的事驚怒憂懼,但要說留下了足以形條件反的難以磨滅的心理影,好似也不至于。

只是偶爾,會夢到他匆匆趕到,而溫禾安生命垂危,被,好似只剩一口氣的形。

每次和有那麽點不愉快的時候,這個畫面會在眼前晃一晃,又晃一晃。

每當這時候,腦子裏就只有一個念頭:要見,立刻。

屋裏一時靜下來,溫禾安抓了下陸嶼然的手肘。兩人如今上的默契非比尋常,他將人從凳椅上拉起來,抵住椅背,一轉,從容坐下,手指順著腰線往下一摁,摁到上,連裳帶人懶洋洋地環

鼻尖抵在溫熱的頸窩中,陸嶼然一搭沒一搭地和說話,鬧,鬧著鬧著就親上了。

對溫禾安的眼睛,他的評價從未變過,得近乎有種迷。生氣冷怒時像摔碎的水晶,深邃的海水,某些時候又得像一蓬蓬被夜風吹拂的蘆葦,親一下,又一分。

氣氛最好時,幕一在外叩門,陸嶼然起眼皮嗯了聲,將人橫抱回床上用被衾裹著,道:“你先睡,我等會回。”

溫禾安點頭,臨了拉了拉他:“其實,不是訣別信。”

聲音上翹,含笑他:“你.….….真不看看啊”

那封信,陸嶼然說不看就真沒看,好似半分好奇心也沒有。

面不改雙手塞回去,轉前,他垂下眼瞼,丟下句模棱兩可的:“再說。等心特別好的時候看看。”

自那日後,溫禾安沒再提起過這件事,也沒刻意避免一些,但發生的時候,都在他邊。對著彼此的眉眼,就算發生了天大的事,誰也說不出半個稍重的字句。

時常說著說著,溫禾安就將他的袖角展一片,側著臉頰趴了上去,陸嶼然與清淩淩的眼睛對視須臾,將筆撂下,覺得實在可烏黑的發頂。

春天倏忽而過,夏天一晃,眨眼就到深秋。

溺海試煉場建了。

那是迄今為止最為宏大的一個試煉場,在任何一個聽到這個消息的修士眼中,這哪是什麽試煉場,這分明是個藏寶窟!溺海中上千年未經采擷的寶,經由妖主親自銜接,布置的小世界傳承,隨意一想,都足夠人呼吸急促。

一時間,世人都在琢磨進試煉場需要什麽條件,背靠瑯州的修士個個掌,預備大展手,各地的珍寶閣迎來了一波掃貨狂,有能力有靠山的們都在為進試煉場做準備。

誰都知道,想要得到巨大的好,就得拿出足夠的籌碼換。

許多人猜測,這是瑯州城招降的一種手段。

瑯州與巫山,妖主與帝主之間的博弈就此開始了。

就在瑯州城員們都在為此鼓做準備時,妖主的命令下來了。

不論南北,不分派系,試煉場對所有聖者以下的九州修士開放,數之不盡的寶就在裏面,能者得之。

這條命令一下來,別提溫禾安手下的人了,就連巫山前任家主和長老們都面面相覷,眉頭鎖,心中想這莫不是個圈套吧。這樣人的糕點,不給自己人獨吞也就罷了,還分給對手吃

這是聖人不什麽魄力啊!

愁壞了那些在巫山做事的年輕人,說不心不可能,可上面沒發話,他們也不敢當出頭鳥。風雲湧間,商淮當了這只領頭羊,他遞上了折子,讓陸嶼然批假,放人。

這種好事,不了他。

繼他之後,羅青山也不好意思地打了申請,迎著自家公子疑問的眼神,他不好意思地解釋:“臣想看看在溺海裏生長出來的靈株藥效如何,有沒有變化....”

接下來是幕一,宿澄,一夕間,陸嶼然手底下的得力幹將跑了一半。他盯著那一本接一本,一個比一個說得好聽的奏本,隨意翻了翻,氣得笑了聲,讓他們都滾。

剩下一群老的,不得已拿了另一群老的出來頂事。

溫禾安說到做到,三十六條通道在大門後朝所有人敞開,閃著炫目的七彩澤,在門口守著的親衛都是的心腹,沒人敢暗中做手腳違地攔人。

九州因為溺海試煉場熱鬧起來。

試煉場中每天都有新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傳來。比如三十六條道路中又分出了百上千條岔道,整個試煉場像棵枝葉招展的蒼天巨樹,分布著數不盡的葉片與經絡,都有新驚喜。

試煉場開放的第五天,羅青山看到了一株長了幾百年的九幽草,喜出外,當即用自己貧瘠得可怕的人脈關系,呼朋喚友,三催四請外加許下諸多條件找來了商淮和巫久,蹲守了月餘方將它如願收囊中。

試煉場開放第三個月,有極其出的年輕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折了半條命進去,將其中一條小路推到了底。盡頭有被靈力包裹的團飄來,落在掌心中,拂去靈力一看,發現是一卷竹簡,竹簡上的字飄逸瀟灑,在瑯州為的人都能認出這字來。

上面寫著晉九境時如何提高開啓第八功率,以及如何正確擇選第八

看懂第一行字後,這年輕人捧著竹簡,激得手指都抖起來。

試煉場開放的第四個月,有人得到了笈。

笈上只有一行字,卻驚了天下人。

上面寫著:十二花神錄。

十二花神錄是千年前帝主的名絕技,亦是如今妖主的絕殺手段,它的價值無法衡量。

這份饋贈厚得超乎所有人想象。

巫山的人也在試煉場中察覺出了些不對,尤其是跟陸嶼然悉的人。

其中以商淮和幕一得最為明顯,也最為倒黴。三十六條道,他們絕對選了最殘酷的一條,這殘酷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裏面生添加了某些人的手筆。

一條路上輾轉通過了十三個小世界,其中一個小世界尤為折磨人,一跌進來就是冰天雪地。再擡眼看,遠天邊裂開一線,像一只巨大的眼睛,那只眼睛開闔時,蘊含著能將天地都碾作塵埃的可怕力量。

見狀,商淮和幕一的角和眼皮同時搐起來。

好容易破開小世界後,他們得到了一本雪眼笈。

商淮一邊咽下丹藥止,一邊拿出四方鏡訴說自己的悲慘遭遇,火冒三丈,氣得話都說不利索。

不用瑯州刻意造勢,溫禾安的名字跟隨試煉場一起,被九州凡人與修士口耳相傳,深得人心。

無數凡間散修投靠了瑯州,風頭最盛的時候,人人都在誇贊,有人發自心地說是聖明之主,承人善意起于微時,得勢後不忘初心,一視同仁,傾囊相授地來回饋這片天地。

巫山覺到了不安,但無可奈何,蓋因所有的小作還沒開始,就被陸嶼然態度強地摁下了。

外面的紛爭溫禾安通通不知,試煉場完到巫山,看到陸嶼然後倒頭就睡。在溺海清理出那樣大一塊地方,工程不小,吞噬了大量妖氣,又一口氣將試煉場布置出來,耗費了大半年的心力,如今這口氣送下來,深深的疲憊將人淹沒。

醒了睡,睡了醒,期間頭腦發昏時還沒忘把自己的腰牌丟給陸嶼然,撒讓他幫著理下瑯州的事。

外面流言紛紛,瑯州揚眉吐氣,巫山嚴陣以待。誰也不知道,暫時失去了大半心腹臣下的帝主正在屋裏踱步,用朱筆圈完這邊,又批改那邊,時不時看一眼珠簾後的雕花床榻,揚揚眉,有數不盡的耐心。

他們的日子有條不紊的繼續著。

彼此陪在邊,兩人的人比誰都穩,外人議論得最兇時,他們在院子裏煮茶,聽雨,摘最鮮的蓮子。跟陸嶼然在一起久了,溫禾安現在學“壞”了點,時不時好言好語“騙”商淮來做一頓飯。

在座都是人,晚風一起,滿院歡聲笑語。

淩枝閉關的第三年,陸嶼然遇到了最難以接的事。

那日他正與諸臣議事,忽聞一陣清音脆響,片刻後,數十道目不約而同又極為晦地落到他上。

別人不解其意,巫山臣都懂。

那是巫山結契之印解開落的聲音。

解契之印解開後就了一張輕薄的紙,陸嶼然將它抓在掌心中,臉霎時變得極為難看。

這簡直是落實了外面的傳言啊!

就連商淮和幕一等人都對視著暗暗搖頭,表示自己可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回事。

溫禾安這邊也遇到了同樣的事不是巫山人,著那張紙反複看了好幾遍,才意識到這是什麽。點開四方鏡,果真見裏頭來了好幾人的消息,顧不得想太多,第一次推開手邊事給李逾,自己進空間門去往巫山。

半山腰,兩人所住的別院裏。

從侍見了齊齊行禮,溫禾安經過長廊,影飛速消失,溫和的力量在後面將所有人扶起來。

過門檻,開半垂的小簾,還沒見到人,便低聲開口問屋裏的人:“問過巫山的長老了嗎”

陸嶼然蹙的眉心松開一些:“正問著。”

溫禾安走到他邊,發現屋裏還坐著兩人,一人是巫山的太上長老,一人是陸嶼然的伯父,他們的目在半空中彙,又彼此錯開,兩人朝著垂首。

太上長老清清嗓子,接著道:“巫山結契之印輕易不會解,即便要解,也是經由兩人同意後方才落。”

他掃了眼同時皺眉的兩人,心知這兩位顯然不是這個況。

想了想,又道:“兩位陛下如今修為深不可測,超過當時為你們繪制結契印的長老太多,按理說,若是兩位中的一位有心要解,也能解開。”

溫禾安安靜地聽完,沉須臾,分析出問題所在:“如此說來,是修為的問題。可能是結契之印承不住我們兩人今日的力量才無故崩碎。”

太上長老與巫山前任家主對視一眼,後者沉思半晌,點頭道:“也說得通。”

屋裏安靜了會,陸嶼然問:“怎樣再結契印。”

想他們還要再結一個,太上長老啞了啞,片刻後如實道:“一般來說,解契後半年可再結新契,可難就難在是這兩位要結。

這份契印承接不住兩人的修為碎了,別人再畫一份新的也不好使,照樣會碎。

要畫,只能是這兩位自己畫。

將該說的說完,兩位長老起告辭,出門檻前,太上長老負手轉,對壁櫃前長玉立的影道:“陛下,一應事宜俱已準備妥當,繼任大典可擇吉日舉辦。”

說這話時,他的眼神微妙地在溫禾安上停留一瞬。

陸嶼然不作其他反應,只嗯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屋裏,溫禾安與陸嶼然一個擡頭,一個低眸,在月明珠的清輝中對視。他沒問來做什麽,也不問他究竟怎麽回事,半刻鐘後兩人齊齊研究起那張鋪開的軸面。

巫山的符文歷經久遠的歲月,至今已有人識得,陸嶼然學過,認識,但認識和能嫻地勾畫契印是兩回事,至于溫禾安,乍一掃過去,唯有沉默。

眼睫抖兩下,輕輕吐出口氣,複又鋪一張白紙,提筆蘸墨,筆尖懸于半空,不解又無可奈何地嘟囔:“怎麽會這麽碎掉呢….….你可能得先教我識字。”

頓了頓,實在沒敢在勾勾畫畫方面高估自己的水準,不忘提前說明:“真要我畫,半年大概不夠。”

陸嶼然走過來,手掌握住的拳頭,帶著在紙張落下第一筆,筆鋒豎直淩厲,然而他手勁一松,溫禾安自由發揮,手立刻一拐,好好的古老符文中間多出一個凸起。

溫禾安睜大了眼睛,盯著那個變四不像的字符看了會,被自己氣笑了。

陸嶼然捕捉到肩頭的聳,嘖了聲:“還笑”

“沒、沒笑。”溫禾安道:“想到要自己畫契印,就笑不出來了。”

“笑不笑的,別想撂挑子。”

陸嶼然將冰涼的下頜埋進滾熱的頸窩,想想今日發生的鬧劇,面無表地吐出一句:“氣死了。”

這事認真想想也不會有別的原因。

總不可能是溫禾安或陸嶼然想解。

但無緣無故突然和道失去名正言順的關系憑證了,任誰都心平氣和不起來,更遑論外邊還有不知多眼睛盯著他們的一舉一用意,流言本就洶洶,這件事一出,更沒完沒了了。

溫禾安想起方才巫山太上長老最後說的那句,問他:“繼任大典要開始了”

“還早。”陸嶼然不以為意:“日子算來算去,推翻一次又一次,最快也得半年後。”

“瑯州怎麽還不辦。”他掌心托一托的下:“等著觀禮呢。”

“也在占日子,天天一變樣,李逾管著,我不管,通知我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

放心將重量都給他,心中想著事,下意識反駁他:“你觀什麽禮。”

陸嶼然一挑眼梢,但笑不語。

溫禾安好一會沒說話,連呼吸都靜下來,陸嶼然覺得奇怪,問在想什麽,問第二遍時,才抿了下略幹的,將筆放了下來。

“半年後,你還有時間嗎。”

陸嶼然配合著停下來,收回視線:“看人,看事。”

溫禾安眼中熒塵飛舞:“你說,我們要不要辦一個結契典禮。”

陸嶼然停下作,半晌,瞇了下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他們當時的結契禮隆重,也空,兩家各懷鬼胎,兩人冷若冰霜,現在想起來,竟已沒什麽印象。

像是想到某種畫面,溫禾安輕輕笑了聲,畔彎彎:“之前那次,大家都不太開心,若是再辦,覺會很不一樣。”

“就是有些麻煩。”

在哪邊辦,怎麽辦,由誰負責,繁雜瑣事不比繼任大典來得,一個疏忽南北兩邊的關系又要張起來--現在已經夠張,夠讓人頭疼的了。

天氣漸冷,說話時有淡淡的白霧呼出來,陸嶼然心中將結契禮,婚禮這兩個詞逐一念一遍,眼瞼一垂,心頭一悸。

“不麻煩。”

他手勢該托為捧,用冰涼的鼻尖蹭蹭紅潤的臉頰,失笑著從齒間逸出半截話:“我原本打算--行,還有默契。”

“一起辦吧。我們的繼任大典與結契禮。”陸嶼然深深凝視那雙麗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九州同賀,讓日月山河為你我做見證。”

都說夫妻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久了,熱勢必褪去,只剩如水的平靜。

可不止陸嶼然時不時心中悸

溫禾安也時常被,或冰雪人的溫得暈頭轉向。

應下不明知會很麻煩的事。

畢竟學習巫山古語,繪制符文,對來說真是件難事。

這事就這麽定了下來。至于得知此事後兩邊親信如遭雷擊的反應,中間讓人生不如死的無數次對接,兩邊大人如何不滿意,如何刀舌劍,又最終由誰拍板釘釘就都是後話了。

負責這件事的巫久掉了一段時間的頭發,待一切商榷好時,商淮都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就這一次。這次之後,再有需要對接的況就輕松得多了。”

巫久將信將疑:“此話怎講。”

商淮聳聳肩不說話,他能說什麽,說依靠天懸家靈敏的直覺和對某位人的警覺了解,覺得兩位慢悠悠從未想過爭高低的君王之間大約要分出大小了。大小一分,天下一家,可不就是麻煩事都變得不麻煩了。

妖骸之結束的第四年春。

帝主陸嶼然與妖主溫禾安才終于舉行了尤為隆重,又尤為特殊的繼位大典。值得一提的是,朝賀地點不在巫山,也不在瑯州,而在昔年宣告妖骸之戰正式結束的蘿州。

早在消息傳出的第二日,蘿州就已經被五湖四海來的人滿了。

世家的人早早就定下了驛舍,宅子,為二帝做事的臣子也齊齊整整地到了。蘿州的天空上一個小世界挨著一個小世界,在太暈下泛著如琉璃般的七彩澤,海裏築起一間又一間的珊瑚房,珠蚌房,森林中佇立著樹屋,竹筒小二樓,除此外,還有寶船屋,神劍屋與雲中宮殿。

都是為了這次意義非常的大典提前做的準備。

來的人實在太多了。

來表衷心的老一輩們,跟溫禾安,陸嶼然年齡相差不大,與有榮焉,熱沸騰的年輕一輩,還有更小的,如苗一樣茁壯長,懷揣一顆強者之心的稚年。在試煉場中得到了好的修士,甚至有不念新君上位,頒布政令停止兵而過上安穩日子,手中積了些閑錢的商戶,農戶。

有人為溫禾安而來,也有人為陸嶼然而來,還有人誰也不為,專程為看這熱鬧而來,這些人彙聚在一起,了洪流。

蘿州城中心的城主府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兩道空中階梯,階梯由水晶鋪就堆砌,一道似虬龍騰空,一道如瑞盤旋,起時分錯,及至半程時卻奇異地彙在一起,盡頭是恢弘的祭壇,面向山川江海,八方臣民。

這是陸嶼然的想法,設計,畫圖,實地勘查,好一段時間深夜都在沉思改善細節,出來的效果也著實令人驚嘆。

三月二十四日,清晨。

今天太出得早,金燦燦的驅散晨霧,龍階梯旁百穿戴整肅,按品階站得筆直,兩位帝王還沒現,他們的眼神已經長久膠著在階梯上,兩邊是刃執戈的戰將。

城中一宅院中,溫禾安出門。

朋友們在後送

奚荼在幾天前到了蘿州,異域現在不太平,王族戒嚴,靈漓的命令難以違逆,最後還是好聲好氣跟薛呈延打的商量,得以來住一段時日。他沒有參與孩子的長,不是個合格稱職的父親,因此溫禾安的每一份就都讓他心澎湃,無論如何不願錯過。

他仔仔細細端詳著,眼神驕傲自豪,最後手掌輕輕落在肩頭,眼圈微紅:“好,好看。”

溫禾安彎彎眼睛。

倏然,遠傳來雄渾鐘聲,那道階梯在溫禾安腳下徐徐延展,十八位提香盞的隔著段距離站在後,跟上的步伐。

上雲階後,李逾,月流和巫久等人也要回到自己的位置。

溫禾安的視線與李逾對上,他沒說什麽,因為知道自己想說的都懂,無需言明,當下只是點點頭,道:“到時候了,去吧。”

“阿兄。”

溫禾安難得這樣稱呼他,一字一句,像對他說,也像對自己說:“今日我登天階,祭天地,知鋪腳下這條水晶道的并非帝王權勢,而是數不盡的生民。無論何時,何種境,必不忘初心,不忘來時路。”1

君王的份并不象征著生殺予奪,無上的權勢,永遠記得自己的責任。

李逾微怔之後笑了下,笑著笑著用手掌捂了下眼睛,嚨一哽,肩頭略松:“這路,阿兄跟你一起走。”

“去吧。”他很快收拾好緒,擺擺手:“他在那邊等你。”

溫禾安頷首,轉上天梯。

數不清此刻的蘿州城有多雙眼睛在看天上的水晶天階,只知這座城此刻雀無聲,天地間好似只剩太的七彩和大家幾近重疊的緩慢呼吸聲。

一聲疊一聲,疊同一種心跳。

天梯呈半圓向上旋轉,溫禾安每踏出一步,水晶中便有龍虛影騰飛盤旋,發出清越之聲,後皆傳出仙樂,與另一條水晶路上的靜遙相呼應。

倏然,溫禾安腳步略頓,眼中倒映出陸嶼然的影。

兩人冕服的樣式,以及圖樣也是由他定下的。他連續否決了明黃,玄白,深紫,選了絳紅。這沉穩,喜慶,十二章紋往上一,日,月,星和山的紋路散發著銀線般的澤,龍,與麒麟栩栩如生,尊貴不可冒犯。

是那種單看挑不出任何差錯,但兩人走在一起,又一眼看出就是一對,格外匹配的覺。

陸嶼然甚穿深裳,撇開清冽,多了些俾睨之

兩條路了一條路,兩位君王并肩而行,寬大的袖口挨著,臉上正經又極其旁若無人地悄悄牽手,低聲音在漸高的呼聲中說話。

陸嶼然視線在上轉了兩圈,并不掩飾驚豔的眼神,問:“張嗎”

溫禾安搖搖頭:“三天前起,邊稍微悉一些的人都在問。聖者,我父親,李逾,巫久和月流,回答次數多了,本該張的都不張了。”

水晶長階繞過一個弧度。

祭臺近在眼前。

陸嶼然問起今天唯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契印的符文還記得嗎。”

溫禾安扭頭看他,冕琉兩邊流蘇微微晃,有些難以啓齒:“記得是記得,但直線還是不能很直。”

誰能想到,兩個驕傲了半生,悟好到一通百通,橫掃同輩的人會在這樣的事上彎腰屈服。

要求高得沒邊的陸嶼然都只得妥協:“不直就不直,別錯就行。”

溫禾安險些要被自己逗笑了。

即將走完最後五格長階,出現在世人面前時,兩人都默契地止住了話音,整理好表,陸嶼然松開的手,腳步停下來。

溫禾安疑地回頭看他,輕聲問:“怎麽了。”

陸嶼然的眼睛有琥珀的澤,總給人冷淡薄的錯覺,此時勾笑了下,聲音和在家中一樣散漫,好像渾然不知自己在說什麽:“我再等會。”

“你先上去。”

“什麽?”溫禾安下意識皺眉。

他們出現的第一時間,便會迎來山呼海嘯的參拜。

兩個人一起出現是不分上下。先上去,意義截然不同。

可這些,陸嶼然怎麽可能不知道。

啞了啞,很快拒絕:“我不需要這樣.....”

陸嶼然應:“嗯。知道。”

溫禾安,似有話要說,可時間太倉促,不知從何說起,最後說不行。

半晌靜寂,陸嶼然喚一聲。

的聖潔影中,他說話時結上下,聲音無謂又迷人:“祈願真,不付出些什麽,我還不安的。”

溫禾安完好無損地回到他邊。

曾經是他唯一的,虔誠的願

名利與之間,陸嶼然早已做過取舍。

“我又不是不願意。”

陸嶼然深深凝視,又笑:“這輩子,我只居于你之下。”

說完,靈力從他手中湧出,推前行,緩慢而不容拒絕地擁著走上最後幾道長階。

他在背後噙著笑無聲注視

溫禾安腳步踩上祭臺的同一時間,天地一靜,龍長梯兩側的臣民,不論是著巫山朝服還是瑯州朝服,俱都目不斜視垂首跪拜,不遠聲浪如:“拜見陛下。”

“拜見陛下!”

溫禾安前是萬仞群山,渺如倉粟的人群,背後是無聲起伏的溺海。

萬衆矚目中,斂目,回首長階的方向,待陸嶼然走到邊,慢慢抓住他的手掌,啓吐字:“起來。”

在這一刻,兩人同時出手,以虛空為紙筆,畫下一個又一個古老的符文,這些符文型沒多久就消散在眼前,為這世間最牢固的契引,深藏在他們的骨中。

陸嶼然倒是到溫禾安緩過來後投桃報李的心了。

--這一次,的圓和直線畫得前所未有的標準。

深夜,燈影憧憧。

蘿州城城中一座府邸中,張燈結彩,樹梢和窗格上都上了“囍”字,系上了紅綢,外面煙花一聲接一聲放。

陸嶼然喝了些酒,洗漱過後推門回房看

手裏著那封“訣別信”。

今天確實是個好日子。

時隔幾年,他第一次抖開這張信紙。

看過後,才知為什麽兩次說這不是訣別信。

信上的字跡仍然清晰,半張紙字字句句不提離別,只說曾經,說對而言陸嶼然有怎樣的意義,措辭優,行雲流暢,好似是下定決心找他表明心跡而非獨自赴死。

溫禾安當年用盡心思想要別出心裁,最後卻也沒能免俗,要他好好照顧自己。

但這後半段話被後來的用筆塗掉了。

一字一句地在原來那些話的後面寫下兩句話。

[我收回對自以為妥善的安排。

【我們注定糾纏,俗世與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陸嶼然眉心終于舒展,心緒澎湃,他將信紙在膝邊,坐在垂落的床幔間將人撈出來,咬著角吻得重而急切,或許心實在不錯,他難掩愉悅地挑一下眼梢,啞著聲音說話:“.…....我很你。”

溫禾安眼中盡是瀲滟水,指頭敲敲那張皺的信紙:“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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