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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戚拾級而上。

天空中不時響起陣陣雷霆,慘白閃電照亮積滿雨水的臺階。

于是看見橫倒的箭矢,刀劍。

殘破的,穿著兵甲的尸

渾濁暗沉的雨水,漫過腳背,不留任何痕跡。

蘇戚登上最后一級,前面站著黑層層疊疊的士兵。步伐,直接穿了人群。

面前是一片空地。

四周約可見漢白玉雕鏤的護欄。再往前,則是丹楹刻桷,恢宏大殿。

——臨華殿。

蘇戚認得這個地方。

天子理政務,與朝臣議事的偏殿。沈舒曾召來此用膳。

現在殿前站滿了持弓執劍的士兵。他們包圍著臨華殿,僅留一小塊空地,或者說,將這個位置留給了一個人。

一個形高大,巍然立的男人。

“五殿下,你要謀害手足,還是救治陛下?”

他聲如寒冰,刺骨尖銳。

“五殿下,你要殺人滅口,還是照拂兄弟?”

轟隆——

雷聲再起,大地震

“謀害手足,便是殺太子,奪帝位,趁陛下病重之時,伺機竊取這大衍江山。”

“照拂兄弟,救治陛下,那就請五殿下開門,我等已經派來醫,為陛下診治病。”

他扶住腰間劍柄,冷聲喝道:“五殿下,陛下與太子如今可還安好?請答話!”

殿沒有任何聲音。

蘇戚走過他側,扭頭去,只見男人面容冷峻,星目劍眉,約有種

不認識這個人。

蘇戚穿進殿門,滿地狼藉映眼簾。帝王休憩的榻上,坐著個面容溫和的青年。穿玄袍戴帝冠的年邁男子躺在他懷里,面皮青紫,角溢,顯然已經沒了氣息。

另一個污的青年站在對面,拿劍指著他的咽

“你還是殺了父皇。”

持劍之人說道,“半壇毒酒,燒穿肺腑。沈慶安,你好歹毒的心腸。”

“歹毒麼?”懷抱帝王的青年微微笑起來,神似有疑,“舒啊,你知曉什麼是歹毒?”

“是爭權奪勢,毀壞堤壩,淹死江泰郡無數百姓。”

“是追隨于我,終日示好,卻又數次害我妻兒,殺我忠臣。”

“是如今刀劍相向,誓殺我滅口,滿足你登基的夙愿。”

他語氣平淡,說話時面毫無波。仿佛本看不見橫在面前的劍尖,也看不見對方難看扭曲的臉。

“舒啊。”他嘆息道,“何謂歹毒?”

持劍青年咬牙出聲:“你住!到現在還拿長兄的口吻訓斥我,你又算個什麼東西,瞧不起人——”

“是你讓人瞧不起。”

“住!住!”

他嘶聲吼,將手中長劍向前一送!

殿外嘈雜聲四起,接著殿門被轟然撞開,無數士兵涌進來。白花花的刀劍揮舞著,刺目的寒和滾燙鮮迸濺得到都是。坐在榻上的人捂住流嚨,凄然大笑道:“沈舒,到最后你都要靠卞文修的本事!”

沈舒舉劍,卻沒有再次刺下去。

“太子鴆殺陛下,季珺同謀,如今又要殺害手足!”他高聲喊,在士兵的簇擁中退出大殿,“殺季珺,平逆賊,以父皇冤死之靈——”

臨華殿外全是廝殺的兵卒。蘇戚不知外頭何時起了變想沖出去查看究竟,卻見沈舒已經拎起了一顆砍斷的頭顱,笑得癲狂快意:“季珺伏誅,太尉大功!季珺伏誅,太尉大功——”

那頭顱,儼然是蘇戚方才在殿外見過的男人。

仿佛出于某種直覺,猛然回頭。宮殿角落帷帳里,藏著一雙明亮而安靜的眼睛。

孩子?

蘇戚心生納罕。

在混中,帷帳里的人突然扭,朝后殿奔去!

蘇戚連忙去追。看得清楚,那的確是個孩子,似乎只有十二三歲,或者更小。

他跑得很快,幾乎瞬間沖到一面懸掛著帝王畫像的墻壁前,掀開畫來。里面藏匿著兩尺高的暗門,用力一推,門便開了。

蘇戚眼見那孩子鉆進暗門,自己隨即跟上。

里面的通道很狹窄,只容人跪地爬行。蘇戚行走在虛無的黑暗里,看他不管不顧向前爬著,蹭破了手掌膝蓋,磨爛了

漫長的甬道,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看不見,聽不到外面的廝殺與哀嚎。

蘇戚想說些什麼,張口時,眼前景象瞬間歸于黑暗。

片刻過后,發覺自己站在夜昏暗的街道上。空氣中彌漫著煙火的氣息,以及令人作嘔的鐵腥味。

先前見過的孩子,步履凌地奔跑著,與肩而過。

蘇戚再次跟了上去。

路面越走越泥濘,不知是不是因為下過雨。

前方奔跑的孩子突然跌倒,他不顧上臟污,想再次爬起來。

然而他最終沒有起

蘇戚走到面前,看清了地面散落的東西。

一顆被砍斷的頭顱。

抬頭向街邊,見到高門宅院前懸掛的牌匾。

季遠侯府。

是了,這是建寧一八年四月。昌寧節宮變,季珺被殺,沈慶安隨后自裁。

而季氏,滿門抄斬。

“夜,亥時……承天子詔,斬季氏四十七人。”蘇戚輕聲念出卷宗記載文字,“親族梟首示眾十日,仆役曝尸遠郊……殮者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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