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事實究竟如何呢?
昌寧節夜里,蘇戚在臨華殿前,見到了帶兵包圍大殿的季遠侯。也聽見他聲聲斥罵,沈舒開門,話里話外想要救治中毒的皇帝,保太子沈慶安的命。
殿,皇帝已死,沈舒劍指沈慶安,指責太子毒害父皇。
隨后不久,卞文修帶兵趕到,與季遠侯的人廝殺起來,并順利砍下季遠侯首級。
卷宗記載道,季珺死亡,沈慶安畏罪自殺。
季氏滿門抄斬。
蘇戚總覺得,沈慶安不是弱之人。他死,或許為沈舒所殺,或許不愿淪為階下囚,寧愿灑當場。
其次,對于季遠侯府的置,過于著急,顯然是要斬草除,杜絕后患。
聽起來是個很尋常的案件。皇子之間爭權奪利,沈舒背靠卞氏,多番陷害太子沈慶安,最終借毒酒一事,發起政變。太子與季遠侯相甚,季遠侯想要營救太子,卻敵不過卞文修的勢力,最終反遭殺戮,禍及全家。
唯一活下來的孩子,背負著無數人的期待,籌劃復仇。
這便是蘇戚所了解到的一切。
在燈火中著年薛景寒,很想問問,你真的想復仇嗎?
覺不到他的恨。
無數張對著薛景寒,訴說苦痛與怨憤。
無數只手拉扯薛景寒,教他銘記過往,圖謀大事。
他上寫滿了旁人的愿,悲歡,野心,唯獨不見他自己。
……
薛萬銀的妻子,市儈而且短視,脾氣也不大好。
因為收留薛景寒的緣故,已經和薛萬銀爭吵過多次。有時氣得狠了,便站在薛景寒所住的院子外頭指桑罵槐,罵這家人厚無恥,乞討求生。
辛辛苦苦掙的銀子,家里幾張都不夠吃呢,還給外人補!
什麼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也來家里住!呸!
罵得難聽,薛萬銀臊紅了臉,苦于無法解釋,只能怒吼幾句,扯著回屋。
院,薛景寒依舊在讀書,對周遭吵鬧充耳不聞。
蘇戚站在他面前,笑著調侃:“你看看你,小小年紀就這個樣子,怪不得能做出雨里下棋的舉。”
薛景寒永遠聽不到的聲音。
所有的言語,都是蘇戚單方面的傾訴。
……有點憾啊。想。
要是能看得見就好了。現在的自己,似乎并沒有頂著“蘇戚”的殼子。,裝束,儼然是前世模樣。
薛景寒的生活并不輕松。
他早晨起來,要幫著“父母”劈柴生火,打水洗菜。練劍小半個時辰,再背著書篋去明德堂。散學后,去相的醫館里幫襯做事,學習醫。晚上回來用飯,讀書,關起門來學那些艱難懂的政論。
客人并非天天都來。為了穩妥起見,教書議事的人隔三差五來一趟,其余時候,薛景寒可以自行安排。
然而,就算沒人看著,他也一如既往,不曾懈怠半分。
蘇戚呆著無聊,去城里逛一圈再回來,看見薛景寒伏案讀書。
晃著飄出院墻,落在老柳樹上,遙遙見兩個年紀正好的男站在小巷子里,遮遮掩掩遞帕子拉小手,半柱香之完了拒還迎到托付終的流程。再飄回院子,薛景寒還在念書。
“阿暖,抬起頭來。”蘇戚說,“你不費眼睛嗎?”
薛景寒提起筆來,開始作文章。
“出去走走,外頭天氣特別好。你看殺戈都在屋頂曬太呢。”
薛景寒眉心蹙起,略作思考,涂抹掉剛寫的一行字。
“西邊兒的酒樓里熱鬧得很,有好多人在比試學問。”
薛景寒寫完了文章,站起來,理了理滾皺的擺。他走到廚房灶前,對著里面忙活的婦人說話:“娘,要幫忙麼?”
婦人連忙擺手,恭恭敬敬把人送出來,比手畫腳示意他坐著就行。
薛景寒淡淡笑了笑,眼底依舊無甚緒。他彎腰拿起地上的斧子,搬來木頭開始劈柴。
蘇戚眼睜睜看著,薛景寒那雙執棋拿書的手,握著沉重的斧柄,一下一下劈砍木材。
“唉,劈柴也好,能活筋骨。”蘇戚妥協般蹲了下來,托腮著他干活。“薛相待人做事總是客氣得很,生怕欠了別人。”
客氣,而且疏離。
看似態度溫和,實則不愿與人深。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蘇戚扭頭,看見個穿鵝黃的,約莫及笄的年紀,著手帕走進來。
“喂。”
語氣很不客氣,昂首對薛景寒說話。
“我娘又頭疼了,都是被你氣的。薛景寒,你不跟我去賠禮道歉嗎?”
薛景寒頭也不抬,掄著斧子繼續劈柴。
蘇戚認得這姑娘。薛萬銀的二兒,驕橫而且傲慢,總借著各種七八糟的理由,來找薛景寒的麻煩。
不過……
今天這姑娘好像有點兒不太一樣。
蘇戚打量著臉上涂抹的胭脂,以及新戴的翡翠耳墜子。
“薛景寒,我跟你說話呢!”
薛二小姐跺腳,手抓住薛景寒的胳膊:“你別干活了,看看我!”
咣啷,斧子扔到了柴堆里。
薛景寒側過臉來,視線落在自己胳膊上,冷漠開口:“二小姐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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