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戚眼睜睜看著他們商量辦法,卻不能施以援手。
走投無路的聾啞男,慌里慌張出了門,去薛家大宅求援。薛萬銀外出行商未歸,他們跪在雪地里磕頭敲門,始終沒得到任何回應。
斷荊去薛景寒幫工的藥鋪里說,好說歹說,在幾個常客的幫助下,總算賒來一些藥材。零零總總湊起來,只剩一味重金難求的赤箭芝。
陳縣沒有這味藥材。
殺戈吩咐斷荊照顧好薛景寒,自己默不作聲出了門。
直至半夜,他才拖著回來,將藥材扔給斷荊,催促去熬藥。
蘇戚注意到,殺戈裳到是撕裂的口子,鮮染了布料。
“失算了,還以為好得很。”殺戈笑著,眼睛出狠厲的。“縣那富戶家里養了一大群瘋狗,只吃生。”
他沒有再多說半個字。
但蘇戚已能想象他遭遇了多兇險。
折騰了一夜,早晨天亮時分,薛景寒總算醒了。
醒來第一句話,竟然是開口索要桌上的員名冊。
斷荊把冊子拿過來,蘇戚想攔,攔不住。看著薛景寒接過名冊,咬牙罵道:“你他媽腦子燒壞了嗎?命都快沒了,還不安生歇著,非要這會兒看它?”
薛景寒張口,還沒說話,嚨里出一長串咳嗽。
斷荊急忙出去端熱水。屋子里再沒外人,薛景寒緩過氣來,扯著嘶啞的嗓子說道:“蘇戚,我不能耽誤時間。”
“有很多事,都得提前做好準備。”
“如果父親的人都死了,就只剩我一個。”
他用毫無起伏的語氣強調:“我得走到朝堂上,洗清季氏冤屈,誅殺竊國之賊。”
這是那些人反復說過的話。
是薛景寒上的枷鎖,撕扯不掉的詛咒。
蘇戚只覺得渾發冷。冷得牙齒都在打哆嗦。
問:“阿暖,你究竟為何而活?”
薛景寒說:“為了洗清季氏冤屈,誅殺竊國之賊。”
再次重復的話語,讓整間屋子變得森冰寒。
蘇戚深深看進薛景寒的眼睛里。沒能尋找到任何活泛的氣息。什麼希,忐忑,期待,都沒有。
在面前的,只是一個深詛咒的年,永永遠遠,活在陳舊的記憶里。
第126章 偏執易狂
何時開始的呢?
是薛景寒奔逃至季家門前,見到滿地伏尸的時候,還是在他手腳并用爬行于漫長甬道的途中,抑或是……當他親眼目睹生父頭顱被砍下的瞬間?
年的孩,從此停留在昌寧節的夜里,再也走不到明天。
他喪失了一切過往的憑仗,耗盡了所有的,從此世間百態,再難掀起心的漣漪。
活著,僅僅是一種本能。
但為了什麼而活,他無從得知。
人們要他復仇,要他銘記。于是他把這些話進了,當作自己存活的意義。
他不關心現世,不在意他人,不愿與外界產生更多的糾葛。
他那克制有禮的皮囊下,包裹著一顆徹底漠然的心。
“這樣不對。”
蘇戚對病榻上的年說,“阿暖,人不該這麼活著。”
薛景寒問:“那麼,該如何活呢?”
“行歡喜之事,所之人。”蘇戚說,“空暇時品酒,飲茶,與人閑話趣事。”
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因小事而惱怒歡喜,因私而逾越常禮。”
薛景寒聽講完,寂靜冷淡的眸子生起薄涼的笑意。
“可是,蘇戚,這樣活著的人,并不是我。”
蘇戚垂著腦袋,整個人蔫蔫的:“嗯,不是你。”
不是現在的你。
未來的薛相,才符合的描述。
但蘇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眼前的薛景寒是丞相的過去,那麼,未來的丞相,真的改變了自己的活法嗎?
……
大衍,鼎二十年,十二月末。
申元被拖進房間時,已經形同骷髏。
他不記得自己在黑暗的地方關了多久,也算不清如今何年何月。在黯淡的線中,他勉強睜開眼來,辨認房間的景象。
一切如舊。
薛景寒坐在床沿,用修長的手指,緩緩著蘇戚的臉龐。
“又過了一個月。道長,蘇戚還未醒來。”薛景寒語氣淡然,“你說深陷迷障,我卻不知自己竟有這般力量,忍心折磨心之人。”
申元張,聲音嘶啞不音:“你心中魔障,早已深固……痼疾難除……”
“我很好奇一件事。”薛景寒打斷他,“道長似乎能預卜將來之事。先前你說我會屠戮眾生,禍害大衍。何來此說?”
“天機……不可解,你執念深重,就算他日得償所愿,依舊無法消解……”
“道長,我不聽人兜圈子。”薛景寒起走來,俯視著蜷在地上的道士,“請道長好好說話,說人話。”
申元了抖抖索索的手指,強著自己坐起來。他息許久,轉著昏黃的眼珠子,直視薛景寒。
“我已為你卜卦三十二次。三十二次,都是同樣的結果。薛丞相,我姑且喚你一聲丞相,大衍無人不識的薛丞相……你步步為營,位極人臣,所求之事無關蒼生,只為全一己之私,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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