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薛景寒為季遠侯平反,問罪沈舒與卞文修。沈明瑜登基,所有人都以為,大衍將恢復太平。
但這位如清風明月的薛丞相,在大仇得報之后,走上了另一個極端。
他權傾朝野,冷無。控制沈明瑜,放任匈奴境,又發戰爭,使大衍陷于戰火荒之中。僅僅三年,人間恍如惡獄。
所有的一切,蘇戚只能看著。
哭不出眼淚,亦無可流。
穆念青自殺時,形容枯槁。蘇府滿門斬,那早早白了頭的父親,被人砍斷脖頸腔,流一地。
即便死亡,蘇宏州懷里仍抱著亡妻,和蘇戚年的襁褓。
他似喜似悲,用盡最后的力氣,說道。
……等等我,我來了啊。
蘇戚痛得魂魄俱碎。
不該是這樣。
不能這樣啊。
后悔,不甘。
恨自己虛度年華,不肯與父親和解。怨蒼天無眼,世間業障累累,到是消不完的仇怨。
可什麼都做不到。唯獨這份不甘,啃食著神,折磨著意識,得瘋狂祈求,祈求天道回,改換人間;祈求家宅和平,父親安度晚年,摯友恣意而活。
然后一晃眼,又回到了寒冷湖水中,聽見極深遠響起疲憊的哀嘆。
似悲憫,如妥協。
——改換命數,換你魂魄盡散……
冥冥之中的聲音,幾碎的意識。
我愿意,我心甘愿!
蘇戚不斷嘶喊著,聽不到自己的話語,只能到可怕的疼痛與悲哀。
如果能流淚,一定滿眼鮮。
如果能歡笑,勢必無狀瘋癲。
天道無,卻愿意施與淺薄的憐憫。
于是,在昏暗詭譎的線中,蘇戚看見,逐漸下沉的自己睜開了眼睛。
那是全然陌生的,另一個人。
很想說說話,然而視線徹底模糊,意識被湖水撕碎片,瞬間消弭無形。
……
蘇戚從深沉的夢境中醒來,愣怔半晌方才起。
好像夢見了很重要的事,然而清醒時,便忘卻了所有細節。唯獨冰冷悲哀的緒,殘留在里,久久不愿散去。
窗外,日大亮。
蘇戚了把臉。
今天是柳如茵約見章安星的日子。這姑娘總算下定決心,找章安星坦白意,嘗試將他留在京城。
蘇戚笑了笑。
該說柳如茵大膽,敢于沖破世俗,還是無知者無畏呢?
明明去年還被家人拿著婚事,如今卻敢主追求心之人,甚至替他考慮贅事宜了。
換其他高門千金,簡直想都不敢想。
蘇戚更洗漱,穿戴完畢出門,去城外顛倒寺。
柳如茵和章安星,約在顛倒寺后山相見。作為護花使者,得提前抵達現場,藏匿起來防止章安星察覺。
蘇戚不覺得自己能發揮什麼效用,就這幾日的調查而言,章安星為人還行,最起碼不會明面上給姑娘家難堪。
去了,也只是幫柳如茵壯壯膽。
蘇戚掐著時間抵達顛倒寺,躲在一株桃花樹后,等待當事人的到來。
小半個時辰后,章安星來了。
這個年輕人似乎有點張,端端正正站在桃花林里,表僵,時不時拉扯襟袖口,生怕哪里不夠面。
隔了一會兒,柳如茵沿著山路,緩緩走到章安星面前。
取下幕籬,輕微呼了口氣,細聲細語道:“章公子。”
旁聽的蘇戚驚呆了。
柳如茵竟然能發出如此溫多的聲音!
簡直聞所未聞,人間罕見。
憋著笑意,看兩人的靜。柳如茵顯然經歷了極為激烈的心理掙扎,說話時臉頰泛著薄薄,眼眸亮得仿佛燃起了火。
不甚利索地講起初遇的經歷,贊揚章安星品正直,又談到他的文采,詢問游學之苦。
繞了老大一圈,終于提及自己的心意。
章安星聽著聽著,鬢邊滾落細碎的熱汗。他繃著臉,沒有阻止柳如茵的話語。
從傾慕之,講到留京親。
柳如茵聲音有點兒磕,但總算順利念完了自己的心里話。
“公子,你如何打算?”
面紅如滴,喃喃問道。
章安星沉默幾許,深深彎腰行禮。
“柳姑娘深義重,章某寵若驚。但……”
他停頓了下,遲疑道,“姑娘予我三日,再來答復。”
三日啊。
沒有當場拒絕,不算最壞的結果。
柳如茵嗓子都在打:“可以,若你確定心意,留信一封,送給顛倒寺的沙彌即可。他會轉青畫。”
章安星再次行禮:“多謝姑娘。”
腳步聲遠去。
須臾,蘇戚走出來,看著柳如茵說話:“他應該下山了。你覺如何?”
柳如茵已經把手里的幕籬得皺皺。見蘇戚面,三步并作兩步,奔過來死死抱住。
“還好!說不定能!”
抱著蘇戚不撒手,嗚嗚咽咽道,“嚇死我了,你聽我心跳,響得要命。”
蘇戚拍拍肩膀,以示安:“你剛才說得好。”
“我是豁出這張臉不要了……”柳如茵吸吸鼻子,“請爹娘出門,派人和他說親,才算個事兒。可那樣做,他肯定不喜歡,說不準會立即離京……所以只能我親自說,把心里話掏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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