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枝仰躺在綠湖的湖面上,順著水流飄飄。睜眼就是夢幻的夜空,碎星連銀河在天空中流,一朵朵發的云彩像是隔著云霧盛開的花,含著半邊皎潔明月。
忘記上一次看到這麼的夜空是什麼時候了,大約是留在家的最后一個夜晚?村子里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打工人熬夜點亮的燈和街巷里的霓虹招牌。
月如水,水又映著月。
十三歲的何枝單薄瘦弱,穿著被洗到發白的牛仔外套走在鄉間小路上。
這件服還是媽媽當初留下來的,何枝穿起來有些大,但這件服卻比自己的其他服穿起來更暖和,正適合寒涼的初秋。雖然穿去學校總被班里的那幾個同學嘲笑,但起碼一場秋雨過去,何枝不會被冷風吹得發燒病倒。
生病意味著缺課,缺課意味著趕不上老師的進度。說,只要能好好念書,考到城里的高中,就能去找在城里打工的媽媽了。
何枝對于媽媽的印象很模糊,只在何枝小的時候回來過幾次。但何枝約能記得的懷抱和散發著玫瑰香氣的頭發。
這些構了對“母親”的好幻想,在作文課上但凡涉及到關于“母親”的題目,何枝總會寫這兩點。
但去城里讀書的事離何枝還很遙遠,現在才上初一呢。
一輛黑的小轎車滴滴駛過何枝,又停下來,副駕降下車窗。
一個挽著發髻,溫的人探出頭,問何枝:“小朋友,請問秦大夫的醫館怎麼走?我們太長時間沒來,不認識路了。”
笑語盈盈,看向何枝的眼神無比溫,說話的聲音如夜鶯般婉轉聽。
很像是理想中的媽媽。
何枝怯生生地開口,“順著這條路,一直走,遇到一棵大槐樹右轉,再走到頭就是了。”
“好,謝謝你。”人點點頭,又像是想起什麼,轉頭對著后座的人說:“小靜,你的巧克力呢?快貢獻一條出來,讓媽媽謝謝妹妹。”
后座的男生冷淡拒絕,“不行。”
“你這孩子。”人嗔怒,干脆自己傾去拿,從兒子的零食箱里搶出來一條。
轉向何枝,又是帶笑的模樣,“這是阿姨從國外買回來的巧克力,好吃呢,我兒子一晚上就能吃五條。送給你呀。天黑了,快早點回家吧,小心家里人擔心。”
人探出把巧克力塞到何枝手里,又抬手一的頭,憐惜地說:“真瘦呢。”
何枝被得愣住。一種復雜的緒在心里出現,長大后再次回味,才知道其中有寵若驚、有委屈、有辛酸,也有向往。
而后座的人也恰巧了出來。他比何枝大兩三歲的樣子,穿著嶄新潔凈的襯,坐在暖烘烘的車子里。他的邊放著國家地理雜志,上面描繪的風景是何枝在學校課本里從來不曾見過的。就連他握在手里的礦泉水瓶,上面都印著何枝看不懂的外文字母。
他抬起眼睛,和何枝的視線有一秒鐘的織,隨后又平靜移開。就像是看到了路邊的草,或者隨可見的飛蟲。
何枝復雜的里,突然又多出了自卑和……
嫉妒。
這是第一次遇到霍尋靜。
翻涌的水流打斷了何枝的回憶,一雙手把何枝托起來,輕巧放到被果凍魚頂過來的小船上。
大白對著不認識的陌生男人汪汪了兩聲,被對方看了一眼后尾瞬間垂了下來,夾在間。
“怎麼不上岸?”霍尋靜問何枝。
他在炸彈被引后,完好無損地帶著安安從怪的碎尸里游了出來,還順手釋放了自己的技能,讓只剩下一口氣的幾個玩家回了些。
何枝看起來問題不大,他就沒一直盯著。本以為已經和其他玩家一樣上岸休息,沒想到一轉眼,就看到在水面上像一片葉子一樣飄來飄去。
是在玩嗎?還是累了?
他扶著船沿,抬頭看何枝的眼睛,想從這雙清澈干凈的眼睛里解讀出的心。
何枝搖搖頭,“水下還有玩家嗎?”
霍尋靜回答說,“沒有了,已經全部送到岸上去了。”
他雙手一撐,敏捷地跳到了船上,坐到何枝的對面。漉漉的頭發不停往下滴水,干脆被他用手撥到后面,出俊的五。
霍尋靜繼承了父親的高大拔,但他的五卻更像母親。尤其是那一雙狹長麗的瑞眼,顧盼之間,任是無也人。
“剛剛在想什麼?”霍尋靜隨口問。
他輕輕敲船壁,湖水里的波里就忙不迭地游起來,頂著船只向岸邊游去。
果凍魚的討好太明顯,大白忍不住站起來對著船下汪汪,罵對方沒骨氣。但在霍尋靜看過來的時候,大白立刻重新夾起尾,一溜煙地到了角落。
霍尋靜以為何枝會問他為什麼還要去救其他玩家,或者是為什麼副本還沒有結束。
沒想到何枝問,“你還記不記得石花村?”
霍尋靜敲船壁的手指停了下來,眼睫了一下,“記得。我的母親有一個關系很好的同門師兄,姓秦,他的祖傳醫館就在石花村。母親經常帶我去石花村小住,和秦大夫學習醫理。”
“石花村也有一片湖。”何枝慢吞吞說。
霍尋靜的眼中出些許笑意,“有一年,我還從湖里撈出來一個小孩兒。”
兩人之間安靜一瞬。
霍尋靜又輕聲說,“不提以前,我還以為是忘了。”
何枝在學校里,總是會到嘲笑。
有的嘲笑一年四季來來回回穿那兩套不合的破舊服。有的嘲笑發育遲緩,暗地里說是飛機場。就連老師也會在不小心犯錯的時候罵沒父母教,沒教養。
從一開始的背后嘲笑,到當面嘲笑,再到被“不小心”撞一下、推一下。失蹤的課本,被撕掉的作業……告訴老師后,短暫平靜幾天后是變本加厲地欺凌。
但何枝回到家,面對老眼昏花、走路都巍巍的詢問學校況時,卻只能說——
“我今天在學校里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