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七月末, 鐘晚忙完一堆雜七雜八的工作,終于進組拍戲。
兩個月的拍攝周期,頭一個月都在湖市周邊鄉鎮的山裏拍旅游的戲, 後一個月才回杭市拍攝都市部分的鏡頭。
拍攝的場地都在山裏,離湖市市區還有十多公裏的距離, 只附近幾公裏外有個鎮子。
說是鎮,但其實只有兩條一看就很有年代的街道,開著零星幾家餐館、小賣部或旅店。
他們夜戲又多,每天往返湖市很不方便, 早晚各折騰一趟,演員和片場的工作人員們估計連睡覺的時間都剩不下多。
趙秋野導演便拍板, 租下了鎮上的幾棟空置商鋪, 運來一批簡易版和床、桌椅和生活用品,作為宿舍。
讓接不了這樣居住條件的演員去湖市市區裏另外定酒店, 費用組裏報銷,規矩只一條,拍攝時間不能耽誤。
開機之前, 劇組的工作人員就把“宿舍”收拾好,拍了一串圖發在大群裏。
條件確實很簡陋, 雖然收拾得算是幹淨, 但畢竟各種設施都不齊全, 每間房裏基本只有一張床,部分房間才有桌椅,衛生間空間極為狹小。
當天晚上, 鐘晚就收到許褚然的微信, 邀一起去湖市住酒店。
許褚然:[…我算過距離,其實住在市區也還好, 雖然山裏那段路不好走會再耽擱一些時間,但總計到拍攝場地車程差不多四五十分鐘,每天提前這麽久起床就可以。]
許褚然:[你看見副導發的照片了吧?在這種宿舍住一個月我可能會抑郁,比我大一去的軍訓基地條件還差…]
鐘晚想起許褚然父母都是京市人,好像一個是大型企業高管,另一個是中學校長,在京市有好幾套房,雖然不算頂好的條件,但也稱得上家境殷實,估計沒怎麽住過這種“宿舍”。
鐘晚想了t想,回複說,算了,住在鎮上就行,不然晚上睡眠時間不夠,影響白天拍攝的狀態,再者有什麽臨時調整的拍攝安排也能及時到場。
過了會兒,許褚然回複:[那好吧!我也住鎮上,我去跟副導爭取兩個有桌子的房間…我們是主演,這種小要求應該還是能得到滿足的。嘆氣:/嘆氣:/]
鐘晚又翻了下他上面的消息,[你不是住在鎮裏會抑郁嗎?沒事,時間趕得及,你住湖市也行的。]
許褚然:[我一個人住在湖市更會抑郁。難過:/]
許褚然:[而且你都住鎮上了。]
許褚然:[小猴子大哭.jpg]
鐘晚看著他發來的表包,覺得這人還可,隨便回複一個表,結束聊天。
于是,男主演和導演都沒有“搞特殊”,其他演職人員也都沒好意思去住湖市的酒店,畢竟大多數演員也都是出道不久的新人,趙導親自選的角,沒背景沒後臺,都選擇聽從安排。
開機後的前幾天,鐘晚的戲份被安排的很,幾乎從清晨到夜裏都有。
趙導考慮到演員緒,基本都按劇本裏的時間線去安排,前期所演角的狀態是重度抑郁癥患者,且有強烈的自殺傾向。
為了盡可能戲,鐘晚每天都把緒維持在很消沉的狀態,夜裏下戲就回到只有三件家的宿舍睡覺,天不亮又去化妝。
幾天過去,化妝師不用往眼下打影,都已經是很自然的一片烏青。
梁序之已經到了杭市,每晚會跟互相發幾條消息,基本都是例行的問候和回複,鐘晚擔心影響拍攝狀態,加上時間確實有限,沒怎麽跟他多聊。
開機一周後的這天,終于沒有夜戲,鐘晚傍晚就回到劇組租的那棟房子,打算好好補個覺。
剛洗漱完,手機就響起,來電顯示是劇團的張老師。
鐘晚接起來,聲音中著疲憊:“怎麽了張老師。”
張老師:“晚晚,你最近是不是在組裏拍戲啊?”
鐘晚應了聲“是”。
張老師道:“我這有個事可能得麻煩你,就是不知道你檔期排不排的開,如果時間沖突,我再問問別人。”
鐘晚:“張老師您說,如果時間能排得開我肯定幫。”
畢竟當時重新進這行,都是張老師反複勸的,大學時去戲劇節能拿獎也是因為有他,如若不然,也接不到第一部網劇。
張老師便說,是他一直喜歡的一部英國文學作品,想改編話劇讓劇團排演,但那部作品不僅是國,在英國也沒有過話劇改編的劇本可以借鑒。
他畢竟不是專業編劇,擔心能力不夠,聯系了港島一位改編過同作者作品的編劇來一起商量劇本。
編劇的實力沒得說,但問題就是,這位是港島人,又上了年紀,普通話水平實在有限,包括他在的團裏的演職人員跟他流起來都費勁,所以想問是否能出時間回趟劇團。
另外,裏面有個角很適合演,如果能參與排練和演出就更好,運氣好能把視頻投到國外的話劇比賽,獲個獎什麽的。
這事也不著急,如果鐘晚能出空,就優先照顧的時間。
鐘晚翻出手機裏的日程表:“可以的張老師,我也一年沒上過話劇舞臺了,其實有時候還想回去演幾場的。”
“我八月末湖市的戲份能殺青,之後的鏡頭都在杭市拍,中間會空出三五天的時間,如果編劇老師有空,可以他來一起商量劇本。”
“正式排練和演出就得等到九月末這部電影完全殺青了。我跟我經紀人說一聲,應該也不會反對,今年上半年工作排得多,下半年本來也要清閑一些。”
張老師連聲道謝:“那真是太好了。真的不會影響你其他工作吧?而且,報酬方面,肯定沒有拍電影那麽多…”
鐘晚笑:“真的不影響,我的工作不就是演戲嗎,話劇和電影都是演,而且錢是永遠賺不完的。我先跟經紀人說,確定能去了給您發消息。”
……
掛斷電話,鐘晚立刻就給喬姐又打了一通過去。
喬姐自然對演幾場話劇的提議沒任何意見,今年合同裏約定的工作量都已經完了百分之八十。
只是,說完正事,喬姐又多問一句:“最近你和許褚然cp超話的人越來越多了,你們相得怎麽樣?對了,上次忘記跟你說,其實你們想假戲真做也沒問題,公關什麽的我們來負責,不會有太大影響。”
鐘晚靜了下,不打算跟喬姐許褚然的態度,擔心涉及到兩個團隊的問題,只是道:“我暫時沒這個考慮。我們相的…融洽的,畢竟認識這麽多年。”
喬姐:“那行。”
“哦,對,還有一件事。上次小宋跟你去港島,說在萬泰影業遇到那位梁先生了,你們還聊了幾句。那,梁先生那邊,是有什麽況嗎?”
笑了下:“如果是跟他有況,那我好像就更沒什麽可擔心的,公關他來做肯定更滴水不,星雲還能省出一大筆費用。”
“……”
鐘晚捋了下頭發,斟酌著回答:“暫時也還沒有。如果萬一,什麽時候有,我再跟你同步消息。”
喬姐笑:“那看來好像是有點可能啊。沒事,私事上你按自己的想法決定就好,就是最近先把心思都放在戲上,趙導對作品要求很高。”
鐘晚:“…嗯,我明白的。”
**
隔天有場很關鍵的夜戲,是男主角的轉折點。
一群人在外營,男主角不約而同深夜從帳篷裏出來,在河邊偶遇,淺聊幾句過後,枕在石頭上看星星,腳踝浸在河水中,夜下涓涓的流水緩慢劃過。
這場戲不僅對男主的狀態要求高,對環境的要求更是苛刻。
趙導盯了好幾天的天氣預報,找到一個天氣晴朗萬裏無雲的夜晚,把布景搭好,讓兩個演員就位拍戲。
可拍了好幾條,鐘晚和許褚然都沒有呈現出趙導想要的覺——看到了同類,所以絕逢生,瀕死時燃起的一點希。
趙導坐在監視後面,喊停之後,不是說眼神沒表現出緒變化,就是說表現過頭了,太像正常人。
又試了近十次,趙導所有人提前收工,讓鐘晚和許褚然慢慢找覺,念叨著還好明天的天氣也合適,不然這場戲又得往後延。
已經快到零點,攝影和場務都收了東西返回鎮裏的住,剩下完全放空的鐘晚和郁悶的許褚然坐在河邊。
鐘晚依然保持躺在那的姿勢,雖然夏夜的河水也是有溫度的,但實在泡得太久,只覺得腳可能都泡腫了。
兩人的助理也都先回鎮上,特意留空間給兩個演員找覺獨。
許褚然站起,那一瞬間捂住腦袋,緩了片刻後嘀咕:“誒呦,躺太久低糖了,兩眼一黑,差點栽過去。”
“這要是把頭磕破了,趙導看見能把我徹底打進醫院。”
鐘晚:“放心,就算磕破了他也能加場戲給你圓回來。”
許褚然一邊從雙肩包裏翻東西,一邊嘖聲道:“真狠心啊。”
一會兒後,他拿出兩袋低卡的,又拿了卷一次巾,把一袋和巾遞給鐘晚:“你先吧,孩子腳在冷水裏泡久了對不好。”
鐘晚也沒推辭,扯了一張巾,彎著腰把腳幹,穿上放在一邊的拖鞋。
兩人往後挪了挪,坐在河邊就著月吃那小袋裝的。
趙導是要求他們今晚找到覺的,安靜片刻,許褚然先問:“你有過那種特別低谷的時期嗎,低谷到想死的程度的?”
“說實話這部戲我都是靠表演技巧撐著的,我好像從小到大一直過得順風順水,就算大學剛畢業那幾年接不到戲,但好歹家裏給的錢也夠用,沒什麽力。”
鐘晚淡笑了下,“你確實看起來一直樂天派的,無憂無慮的那種。”
許褚然歪頭看向:“你呢?”
鐘晚想了想,低聲說:“好像,低谷才是常態吧,運氣好的時候不多,慢慢也就習慣了。”
“至于‘想死’的程度…只能說有過吧,但就是那種一轉念的想法,我自己都知道肯定不會真的去死,跟戲裏男主的狀態差著十萬八千裏。”
許褚然把手裏空的零食包裝袋拿過來,又輕聲問:“大概是因為什麽事啊?”
他的聲音也是溫掛的,這種細聲細氣說話時尤甚,因此鐘晚聽到這問題也并沒覺得逾越或者被冒犯。
鐘晚扯扯,含糊道:“總之都不是因為事t業。”
好像一次是盧文茵剛和鐘重臨離婚的時候,還有一次是在上看到自殺的消息。
許褚然子往後靠下去,雙手枕在腦袋後面,“那一定也不是因為的事。”
鐘晚:“當然。”
頓了須臾,低聲:“你看過那句話嗎,What does not kill me, makes me stonger。”*
許褚然反應了幾秒,笑著搖頭:“沒看過。我是藝生,除了專業要求的書之外,其實沒怎麽看過別的。”
鐘晚笑:“也是,看專業要求的就夠了。”
此刻,又想起梁序之,如果對面是他,也許能跟就這句話聊上幾句,雖然也不是多麽小衆的句子。
許褚然換了話題,又從手裏的包裝袋開始,跟聊起減脂的心得,包括孩子應該怎麽在不傷害的況下迅速減重。
鐘晚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聊天空的時候,看著天上的夜,拿起手機拍了一張。
照片不太能完全展現出來真實的景,有點憾得盯著看了幾秒,打開梁序之的聊天框,看到他十多分鐘之前給發消息問今天收工了沒,正好把照片發過去,回複:還沒完全收工。
許褚然側眸看,笑了下,試探著問:“跟男朋友發消息?”
其實他也不知道鐘晚的狀況,上次用‘我們都單’試探過一次,什麽都沒說,想著應該是默認單。
鐘晚將手機熄屏,淡笑道:“還不是。”
許褚然:“這個‘還’字就很有深意,不是男朋友的話,是追求者嗎?”
鐘晚不是很想跟外人談論梁序之,更何況他們原來的關系、他的份本就比較微妙,笑道:“別八卦我了。還是趕研究研究這場戲怎麽演,如果明晚還是演不出趙導想要的覺,估計他真要發火。”
許褚然笑:“轉折可真生。好吧,那我們就來研究這場戲。”
鐘晚笑笑,拿出手機,沒應他前半句話:“看個視頻找找覺吧,我之前收藏的,戲的時候沒用得上。”
許褚然是不錯,樣貌好,格也溫,這些日子在片場對的照顧算是都很周到。
只是,跟他在一起時,好像并沒有類似的覺,像是上學時一個普通的,或是稍能說上幾句話的男同學。
鐘晚想,也許從一開始,的覺就是另一個人給的,其中還摻雜著些複雜的東西在,所以直到現在,也只悉那樣的模式。
*
鐘晚找到幾個描述重度抑郁治愈過程的記錄博主,跟許褚然在河邊研究到後半夜,用手機自己拍了好幾回來找覺。
隔天晚上又試過幾條,趙導那裏總算是過了。
但鐘晚也是敏的人,看了通宵的抑郁癥患者記錄視頻,緒好像更加消沉了。
半夜收工跟小宋坐上回鎮裏的車,整個人都有點輕飄飄的不真實。
到住,鐘晚在閉塞儉樸的浴室洗過澡,坐在桌前的折疊椅上,打開手機。
梁序之發來了新消息:[到湖市了,明天去探你的班?]
鐘晚猶豫幾秒,擡手輕了太:[好。你大概幾點來?我跟片場的工作人員打聲招呼。]
梁序之:[大概下午。沒事,你不用管,我讓林叔去聯系了。]
鐘晚愣了下,先是想到這部戲沒有萬泰的投資,而後心中又了然,來劇組探班這種事,梁序之隨便找個人就能解決,對他而言太容易。
便簡單回複說“好”。
梁序之:[有什麽缺的嗎?明天順便給你帶過去。]
鐘晚昨天就睡眠不足,今天拍了一整天,加上緒還有一半沒從戲裏走出來,腦袋也昏昏的,隨手就回複:[沒有,你人來就行。]
消息發出去幾秒,才意識到後半句似乎太曖昧了,又馬上撤回,改僅“沒有”兩個字。
梁序之像是沒看到撤回的消息,須臾後說:[嗯,早點休息。晚安。]
鐘晚想了下,忽然還真想到一件,補充一句:[方便的話,給我帶瓶沐浴?]
小宋買來的這瓶味道怪怪的,標注的青黃瓜味,但洗著只覺得是一菜味…鎮上的商店裏賣得又都是三無産品,擔心過敏。
梁序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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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戲是要拍攝營時遇到暴雨,男主的帳篷都被沖得滿是泥濘,其餘同行的游客都在嘰嘰喳喳搶救帳篷和生活用品,只有男主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反而坐在泥地裏淋雨。
為了減妝造的時間和次數,暴雨的戲被排在下午最後一場。
工作人員在旁邊開著灑水車,瓢潑般的“大雨”淋下來。
雨中的鏡頭倒是都拍得很順,都是三條過。
都拍完,許褚然的助理高步子大,從旁邊小跑著率先給他拿了毯過來。
許褚然接過,沒給自己裹,快步往鐘晚那邊去,從後擡手要幫裹上。
周圍這會兒得很,各種聲音嘈雜喧嚷。
剛下了那麽久的“雨”,場工走來走去忙著清理泥濘的地面,攝影組在給機雨,檢查是否有進水,副導指揮著灑水車往路上開……
鐘晚看到許褚然過來,正準備出聲讓他自己披那條毯子,轉頭尋找小宋。
一回,看到另一個悉的影。
這會兒地上全是泥,路不好走,梁序之穿著件黑的襯衫,眉頭微蹙,他沒拿手杖,肘間有一條灰的絨毯,緩步靠近。
林叔也在他邊跟著。
鐘晚出神的幾秒,許褚然已經把毯披到上。
下一刻,另一只手過來,又把那條毯取下來扔回給許褚然。
梁序之面無表,目幽冷,把他帶來的灰絨毯給披好,擡手又把肩膀的位置裹了裹。
林叔在邊遞來另一條幹淨的巾,梁序之接過來,幫已經的頭發。
許褚然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被退回來的毯,懵了兩秒才回過神,轉頭看向梁序之:“…不是,你誰啊?”
梁序之掃他一眼,氣場上完全過他,有些不屑的語氣,冷聲:“你又是哪位?”
許褚然:“……?”
鐘晚表已然難掩尷尬,輕咳一聲,周圍又很吵,都不知道這時候應不應該給他們介紹一下。
先擡起手,把梁序之手裏的巾接過來,自己頭發:“…我自己來就行。”
巾被拿走,梁序之手中一空,正好順勢向下,將肩膀輕輕一攬,語氣中聽不出緒,“晚晚,先去車裏換幹淨服,別著涼了。”
說著,梁序之攬著往另一個方向走,完全沒有要繼續理會一旁杵著的那位年輕男演員的意思。
鐘晚到肩膀上的力道,被他帶著往他停車的方向走,深一腳淺一腳蹚著泥,皺著眉推他,“欸,梁序之,你幹嘛……這麽多人看著呢。”
“你先松手,我自己走。”
心裏很憷,轉頭看了眼後一群的演員和各種工作人員。
梁序之沒應的要求,淡淡道:“放心,會跟他們代,沒人敢往外多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