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chapter 59 他說的。
chapter 59
莊齊吃過早飯, 在胡同裏找了家咖啡館，靠讀伍爾夫的一本文學作品，度過了一整個白天。
直到天完全暗淡下來, 昏昏黃黃的, 像樹枝上過頭的杏子。
都還沒翻兩頁, 從譯者序那裏開始，莊齊就有點生氣。
因為通篇都不是介紹作者, 他把大量的筆墨都花在了講述伍爾夫的父親是一個多麽厲害的文學批評家，而的丈夫又是如何的功。
伍爾夫在文學上的就難道不是靠一字一句寫出來的嗎？
怎麽, 連靠自努力取得的榮譽，也要被父親和丈夫分一杯羹？
一查翻譯的名字, 是個男學者啊，哦，那就不奇怪了。
準備回家時, 收到一條好友添加請求。
是很悉的頭像，蔚藍天空下立著的一株孤松, 對話框裏寫著：「我已經走了, 早點回去，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微信通過一下。」
是唐納言發來的。
莊齊沒有回, 也沒有給他通過。
去結賬，正好包裏有一張錢, 懶得去存，正好買單用掉它。
莊齊對前臺說：“你好，一共多錢？”
“您喝了一杯式，還有一份三明治，對嗎？”
“對。”
“一共八十六, 我掃您就可以了，微信還是支付寶？”
莊齊可能在國外待久了，回來也沒怎麽和人來往，鬼使神差地問了句，“可以用紙錢嗎？”
前臺小姐姐愣了一下，“啊？”
反應過來說錯了，莊齊擺了擺手，“不好意思，我是說紙鈔......不，人民幣。”
前臺尷尬地笑了笑，“哦，可以。”
“這個給你，不用找了。”遞過去一張一百的，轉出了門。
回去時，蔣潔還坐在院子裏等，拿著剪子，修去盆景裏多餘的枝幹。
看見兒回來，放下手裏的活兒，“一整天去哪兒了？”
“去隨便走了走，看看京裏有沒有什麽變化。”莊齊小聲說。
蔣潔明知搞什麽鬼，還是問：“那你看出變化來了嗎？”
莊齊拿了瓶水喝，“沒有，都一樣吧。”
蔣潔笑說：“是為了躲唐納言吧？早上我都見他了。”
“你到他了？”莊齊驚得差點嗆著，“他沒胡說八道吧”
蔣潔輕輕瞪一下，“他像是會胡說八道的人嗎？就算偶爾開聲逗悶子那也是和你，哪裏會跟我嬉皮笑臉呢？我可從來沒見過他怎麽開過。”
莊齊哦了聲，又此地無銀地解釋，“我們沒做什麽，他昨天手了傷，沒辦法一個人，所以在這裏住了。”
“來，你坐下。”蔣潔把拉到沙發邊，說：“就算有什麽也沒關系，你長大了，現在工作穩定，沒什麽可發愁的，談個男朋友很正常。只是不要再意氣用事，權衡清楚再確定關系，讓媽媽也跟著你擔心，總怕你又到傷害。”
就是權衡不清楚啊。
一邊又深唐納言，一邊又怕了他那個高不可攀家庭，還得擔心自己可能帶來的壞影響，進退維谷。
莊齊摳著子上的珠花，輕聲說：“媽，我要像你一樣就好了。”
蔣潔聽笑了，“你像我怎麽好了？”
“就是覺得你韌勁很足，如果爸爸沒有死，爺爺也還在，你順理章地嫁給了他，進了莊家的門，也肯定不會讓自己吃虧，而且還能過得高高興興。”
原來是這麽想的。
蔣潔搖搖頭，“你和我不能比呀，你外公外婆一年到頭在外面做生意，留下點錢讓我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讀完了高中，我拎著個箱子就去了紐約上大學，自己報到、學、收拾寢室，現在想起來真是無知又莽撞。”
“可你是什麽況？在唐納言手裏養了個氣小姐，格上嘛，也難免要弱一點，當然了，這不一定是壞事。你爺爺家呢，和他們唐家比起來，也差了一大截，沒那麽貴不可及，也沒那麽多氣給人。要真是他的話，媽媽年輕個二十歲也有點怵的。”
“媽媽理解你，心裏再喜歡唐納言，還是想以自己的為先，不願和唐伯平夫妻倆去擺擂臺、賭心思，想後半輩子過清淨日子，這也沒什麽不對的。裏面的最佳人選，并不一定就是婚姻裏的最佳人選，這二者是有差異的。我還是那句話，你和誰在一起我都支持，小朱也是好孩子。”
莊齊嗯了聲，“知道了。”
看低頭不語，像是獨自在琢磨什麽，蔣潔也沒再說了。
去了廚房煲湯。
一小時後，蔣潔端著碗出來，“齊齊，來喝湯，你也補補。”
莊齊放下手機過去，說：“正好我也了，好香啊。”
蔣潔說：“馬上就是陳雲賡的壽宴了，你和我一起去吧？陳家人都知道你回來了，請帖上寫了你的名字。”
“好，以前我和我哥也常去陳爺爺那裏的。”莊齊喝著湯說。
“那就行，到時候我來接你，多喝點兒。”
這時候天氣還是很熱，上午出門時，外面一風也沒有，草叢裏傳來細弱的蟲鳴，臉頰被熱氣熏得發紅。
夏治功把車停在了胡同口，收到蔣潔發來的信息後，莊齊快步出了門。
笑著上了車，和夏治功父子倆打過招呼，就沒再說話了。
這不是莊齊第一次見夏禹，之前那麽多場聲犬馬裏，都有這位公子哥兒的影子。
他留給莊齊的印象，是沒怎麽被家裏管教過，肚子裏也沒幾滴墨水，個張揚淺薄的一個人。
這也和他的家庭也有關系，爸媽那麽早就離了婚，父親娶了個比自己年紀小許多的白月，心思都花在蔣潔上，對兒子的關有限，也因此在質上加倍地縱容，把他養了個標準的紈绔。
譬如現在，莊齊規規矩矩坐著，他忽然喂一下，“幫我拿那瓶水過來。”
莊齊忍了忍，著脾氣給他遞了過去，連句謝謝都沒有聽見。
夏治功說：“你當哥哥的人，對你妹妹客氣一點，別頤指氣使的。”
“沒事，夏伯伯。”莊齊笑了一下。
反正他們一年也不見幾次。
哥哥和哥哥之間，也不都是一樣的。
老泰山大壽，周吉年站在園子門口，和他的大舅子一道迎客，穿得比見外賓還隆重。
長相儒雅的男人就是占便宜，哪怕他上了年紀，遠遠看著也是一派書生意氣，更兼保養得宜，反而添了些年輕時沒有的味道。
莊齊下車後，一個一個地稱呼過去，到了老同學陳渙之那兒，說：“你也回來了，上次在柏林見過。”
陳渙之笑著點了下頭，“德國也不是人待的地方，畢業以後就回來了。”
嗯，還是那個小淬了毒的陳公子。
莊齊笑了笑，“我先進去拜壽星，你忙你的。”
蔣潔說：“你這同學也結婚了，娶了曲院長的孫。”
莊齊疑了下，“真的？他和疏月是同桌啊。”
“說不定是那會兒就相中了。”
“嗯，總之是人家的緣分。”
莊齊去正廳給陳雲賡祝壽，老人家今天高興，神采奕奕地坐在堂上，穿著一合宜的襯衫子，旁邊圍了不年輕人，其中就有沈宗良和唐納言。
若無其事地過去，說了一大串的吉祥話，哄得陳雲賡笑了好久，他說：“來，齊齊都長這麽大了，我看看。”
莊齊站到了他邊，又了爺爺。
沈宗良笑了一眼唐納言。
他憂心忡忡的語氣說：“都長這麽大了，你說你也不抓點。”
唐納言哼了聲，“越大越不聽話，有什麽用？遲早把我氣死。”
沈宗良問：“六年前就那麽走了，知道自己搞錯了嗎？估計反應過來了，看你老唐這麽重用，也該知道了。”
唐納言說：“勇于認錯這一點倒好，關鍵堅決不改啊，還覺得自己是禍害呢。”
沈宗良搖頭，低了聲音說：“那就是你工作沒搞到位。還是要多談話，優良傳統不能丟，往死裏談。”
“別談了，把逆反心理激起來，蔫不出溜地又給我跑國去，我再也不起折騰了。”唐納言一下就把他的提議否決了，他說：“談話要管用，你怎麽還一個人回來，且惠呢？怎麽說你還是領導，談起來不更方便？”
說完，唐納言就模仿他的口氣演上了，“一個電話把辦公室來，小鐘啊，我看你工作態度不是很好，彙報一下最近的思想吧。”
沈宗良搖了一下手，皺著眉說：“別提了，那也是個油鹽不進的，江城頭號頑固分子。管我董事長，一口一個董事長，天躲得我三丈遠，好像我會吃了。”
唐納言不想把這訴苦大會進行下去了。
誰還沒有一肚子苦水要吐，再吐要把陳老的園子淹了。
等他們倆回過神，陳雲賡已經給莊齊介紹起了男朋友，說：“梁家那個小兒子今天來了，我看你們倆年紀合適的，去見見嗎？”
唐納言很果斷地攔了一下，“不必了吧爺爺，都快結婚了。”
“是嗎？”陳雲賡又看向莊齊。
今天穿了件斜肩禮服，頭發都綰在了腦後，日頭曬在雪白的面上，搖曳一地的珠粼粼。
莊齊老實說：“我沒有啊，我怎麽就快結婚了？他說的。”
陳雲賡指了下唐納言，“人家說沒有，你還當哥哥的呢，別太武斷了。”
其他長輩也在一旁鼓說：“去見見吧，多認識兩個朋友也好，說不定見了就想結婚了呢，是吧老爺子？”
陳雲賡笑著點頭，“是啊，快去吧。”
莊齊不敢看唐納言的表，他一定在臉發青地瞪。
就這麽直了脊背，婷婷裊裊地打他面前過，出了正廳往後園去了。
唐納言雙抿，一口怒氣從前裏呼出來，在寂靜的室聽得分外清。
沈宗良笑了下，“可能我的進度要快一點，你這邊兒還夠弄了。”
“別惹火了我，否則明天就把拽去領證結婚，以我現在的心真能幹得出來。”
“我完全相信。”沈宗良擡起他的左手看了看，“您都能狠心割了，強迫領證算個什麽？”
“......”
等人都出去以後，元伯上來小聲說：“老爺子，您下次別給莊齊介紹男朋友了，沒看納言不高興嘛，人家兄妹倆才是正經的一對兒。”
“我能不知道嗎？”陳雲賡喝了口茶，他慢慢地說：“給納言一點力，他就知道趕采取行了，天天坐著等能等出什麽來？省得他爺爺抱不到重孫子，總是在我耳邊念叨。”
“您是這麽想的？”元伯笑著點點頭，“姜還是老的辣啊。”
陳雲賡放下杯子，又問：“我記得齊齊和周衾要好的吧？他今天來了沒有？”
元伯為難地搖了搖頭，“三小姐不讓，差點和姑爺吵起來，今天是您的大日子，姑爺只好讓著。”
“胡鬧嘛這不是？真是一點都沒有變，這麽大歲數了，還跟小姑娘一樣氣盛！這是周吉年肯讓著，換了其他人你試試看。”陳雲賡指了一下外面，對元伯說：“你派個車去接他來，就說是我說的，沒的讓別人以為咱們家不能容人，小夥子又沒什麽錯。到了把他帶我這裏來，一會兒吃飯，讓小衾和渙之坐一桌。”
陳老爺子要莊齊見的人是梁均和。
兩人是一個大學的，早在讀本科時就認識，梁均和比高一屆。
莊齊和他坐在亭子裏，朱紅的房梁上吊了個金架，一只綠尾鸚鵡立在上面，懶懶地抖著上的羽。
有人端了茶上來，梁均和說了聲謝謝，又問莊齊，“吃點心嗎？”
莊齊拿了一塊，“你畢業以後去哪兒了？”
“瞎混。”梁均和謙虛客套朝笑，“聽說你出息了，現在在楊慶山那兒？”
他不肯坦誠相對，非要說些虛頭腦的，莊齊也只好講：“那算什麽出息，也是糊弄日子，要不然多無聊啊。”
梁均和打量了一番，“你好像很喜歡穿白子，那年你大三吧，文藝彙演那天晚上，也穿了條白子，我和不逾哥還去了後臺，到你哥哥了。”
莊齊哦了聲。
記得的，那天晚上在化妝間裏，主吻了唐納言。
他們的關系就是從那一天起變得失控。
像打翻了盛著白梅的瓷瓶，清冽的香氣在一瞬間迸發，散作乾坤萬裏春。
接吻是一道帶著無邊法力的咒。
吻過之後，便什麽都不一樣了，再也回不到過去。
看不太願意提這些，梁均和又換了個話題。
他說：“你們國回來的，好像很對那邊有眷，和他們英區留子不一樣。”
莊齊笑著回答他：“那當然了，就紐約那個價吧，一生是不可能的。就拿點外賣來說，三百刀的食是我自選自點，我沒話說，但是五十刀的小費......真的讓人兩眼一黑，瞬間失去所有的胃口和興趣。”
梁均和說：“你好像也不住紐約，普林斯頓多一點吧？”
“偶爾會去。”莊齊啜了一口茶，說：“在鎮上就更沒什麽了，每天披薩大餅苦豆漿，學到意識模糊為止。想吃頓中餐還得開車去費城，我除了舍不得我的導師之外，別的都好說。”
梁均和被那句意識模糊逗得哈哈大笑。
爽朗的笑聲直飄到山坡上的角亭裏。
鄭雲州也牽了下，“看起來聊得不錯，我看你快有妹夫了。”
唐納言將一雙手負在背後，視線穿過錯落的翠綠樹木，落在莊齊的上。
穿的這是什麽子！
就這麽著一條藕似的手臂，跟梁均和這小子說說笑笑了半天，真想把的肩膀咬爛。
唐納言點了一煙，“就求婚這一塊兒，你有什麽經驗嗎？”
這語氣是要去求婚啊？聽著像要去殺人滅口。
鄭雲州聽得發笑，了口煙回看他，認真地說：“求婚沒有，婚我還有點辦法。但您可別再出這種昏招了，淋淋往自己手上來一刀，為了掙我十萬塊也太拼了。我這倆糟錢兒，哪值得唐主任那麽拼命呢？還知道不劃右手，怕會耽誤你簽發文件是吧？”
他說得正高興，也不管唐納言已經黑下去的臉，又來了句，“話又說回來，你這麽弄，和老沈把自己貶到江城去，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這什麽，有臥龍的地方必出雛。”
唐納言沉下這火氣，“說夠了吧？”
鄭雲州幹咳了兩聲，說：“你要實在不願意看，發個微信給莊齊嘛，讓到這兒來見你。”
見他遲遲沒有反應，看了眼手機就啞了火。
鄭雲州疑地問：“到現在還沒加上？不至于這麽慘吧？”
唐納言摁滅了煙，鐵青著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