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林遮空, 荊叢橫斜。
山林的複雜地形易于埋伏，不利奔馬，故行軍有逢林莫一說。
胤奚思路清晰, 毫不猶豫帶人撤進這片林子, 就是為了卸掉對方的馬。
那片使地面都震的洶洶陣勢, 胤奚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的騎隊數量不, 若是在空曠的平地, 他們這十幾人不被箭死, 也會被馬蹄踐泥。
林後，為了蔽行蹤，胤奚將人手分散五組，向不同方向逃散。
浮玉山匪被迫下馬追擊，已經很是憋屈，衆人分頭追堵，幾番遭遇戰，愣是沒困住人，反而有的上挨了拳腳刀口。
衆匪這才醒悟, 這群穿的不是落單的小崽，而是紮在這深山老林中的毒刺。雖然勢單力薄, 卻有拼死一搏的決心。
“聚攏隊形, 莫要分散！”
一聲大刀敲鞍的聲響, 來自唯一還倨傲在馬背上的紫臉兇悍男人。
這位浮玉山的二當家一發話, 立即穩住了寨兵們的心神。
張三瀾勒轡頭, 居高掃視風吹草的山野。
他攥擰著刀柄，出狠鷙的兇相：“這座山才多大，咱們自家地盤上，還容得幾只螞蚱蹦跶跑了？不急, 同他們耍耍。”
四周響應起一片“二當家英明”的呼聲。
三十步外，一片遮蔽視野的江離草後，胤奚無聲伏匿在這裏，邊跟著乙生。
胤奚右手用帕子隨意纏裹了一下，眉鬢被野草的霜沾，漆若刀裁。
趁著這個息空當，他在心裏複盤是哪裏出了問題。
來之前他并未全心信任浮玉山的投誠，郎讓他帶著一半安一半險的準備，所以他才在登山的沿途留了暗哨，此刻想必已經下山傳消息了。
所以他對于浮玉山的反水不吃驚，只是奇怪他們的意圖——他從谷六那個玩摴蒱的小酒館開始追溯，從對方有意讓他看見士族收田死佃民，再到聞先生主還史令牌，再到今日上山談判——如果他們只是為了對付他，何必繞這麽大的圈子？
他自詡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人，就算他今日在這栽了，浮玉山寨也傷不著謝瀾安這位巡欽差的半分痛。
一個山越宗部，明目張膽地與朝廷宣戰，除了激怒郎，使郎早做防範之外，又能撈著什麽好？
又或者，是不願髒手的江南士族在背後指使，要浮玉山的人給郎一個下馬威？
也不對，前兩日郎才扣住了各家的宗子，他們便該明白郎不是任人拿之輩。再者，西府謝二爺坐擁十萬雄兵，從治所順流而下錢塘，不過三五日事，三吳士族真的做好與荊州刺史撕破臉的準備了嗎？
不，他們不敢。
“嗖——”
一支竹箭兀地著胤奚過，驚斷他的思緒。
胤奚銳冷的目過荒草凝視前方，屏息未。
往林草裏三三兩兩放箭刺探敵手蹤跡的山匪，沒發現哪草葉搖，不由得抓耳撓腮：
“明明看見往這邊跑的，真是屬耗子的，會鑽不？”
張三瀾怡然一笑，揩著下，敞開嗓門道：“一個娘們的手下人，能有什麽真爺們。聽風聲說那個名門出的史娘子，謝什麽瀾，名字裏和老子一樣也有個瀾，呵呵，豈不是天生一對要睡在一個被窩的人？”
到二當家的眼神示意，不知王法為何的寨匪們，立即揚著聲音吹捧：
“不錯，待咱們收拾了朝廷狗兵，便擒了那史娘子送到二當家床上！”
“給咱二當家當寨夫人！”
“上一回狗朝廷發兵，便是二當家的高堂張老爺子力挫敵手，保住了浮玉山。二當家神勇無敵，就是自立為王朝廷也奈何不得啊！”
乙生雙目瞠紅，劍鐔一剎出鋒兩寸。
他從君與庾太後鬥法的時候就追隨君效命，寧可死了，也不許君被人這等言語侮辱！
一只手沉厲地按住乙生。
殷紅的從薄布底下大片滲出。
胤奚眉頭沒一下，側臉冷峻蒼白。他聽著那些故意激他現的髒話，墨海淵沉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波瀾，只注視著乙生定定出一個字：
等。
然而只是這細微作，也落在張三瀾如鷹敏銳的視線裏。他蘧然揮刀，指向江離叢。
兩支飛弩瞬息而至。
胤奚與乙生分向兩邊就地一滾，胤奚在撐起曲弓背脊的同時，甩眸與馬上的張三瀾遠遠對視一眼，頭也不回地再次奔逃。
這是二人打的第一個照面。
那個冰冷又淬著焰氣的眼神，讓張三瀾印象深刻。
“追！”
·
“停！”
賀寶姿帶領一千人馬急速行軍，至水泊山下，被一彎數丈寬的河泊阻住去路。
天昏昧不明，賀寶姿極目眺對岸山腳下的憧憧樹影，疑心其中有伏。
“持盾兵上前，點燃火把！”
隊伍聞令作，不過因是第一次集出戰，轉陣略顯笨拙。
待盾牌就位，火把燃起，對岸依舊風平浪靜，沒有出現賀寶姿預料中投矛箭的場景。
借著明滅的火，只見水草雜的河面上有寒閃爍，隨風輕。
“對方設了鐵鏈攔舟，”池得寶聽祖遂老將軍講過類似況，百斤重的雙斧在掌中焦躁，“咱們也沒舟啊，怎麽過去？”
說完，自己想出個法子：“我去斫斷鐵鎖，大家趟水過吧。”
賀寶姿還未回答，一道輕矯的影忽從賀寶姿側掠過，就勢在河面上所設的兩道鐵鏈上點足借力，躍至對岸。
正是副將之一的紀小辭。
賀寶姿眉頭一跳，只見紀小辭落地後側耳傾聽，徑向山的影襲去。
很快，水泊這頭便聽見幾聲慘呼。
——對岸還是有埋伏手！
“陸荷、冬秧，過去幫手！”
賀寶姿了解每名武衛的特點長，除此二人，沒人有殺手出的紀小辭那般輕功。
二領命，借踩鐵鏈躍渡水泊，同時有幾箭從對面來，不知是否因張皇失了準頭，墜河中。
賀寶姿後背生涼，已明白過來，這些埋伏的弓箭手之前沒有箭，是在等他們大隊人馬趟水過河，擊于半渡。
從前只是耳聞浮玉山壯士雲集，固若金湯，今日還未上山，只就鐵鎖攔舟、弓箭伏擊兩事，已窺見這山越頑疾封家寨不是烏合之衆。
紀小辭三人合力理掉了暗樁，找到鐵鏈拴頭，隔江請示主帥，是否斫斷鐵鏈？
賀寶姿略定心神，是整隊的主心骨，令由出，不能先。自一名兵士手中出長矛，走到水岸邊矛測試水深，發覺水深沒。
而且不知河底有無機關。
冬水冰冷，全軍趟水而過，也必然消耗力。
目在手中長矛定了一定，賀寶姿一計浮上心頭，轉頭命令：“解腰帶捆矛做橫筏，搭在鐵鏈上，十人一組，火速過江。”
那兩道鐵鏈間的寬度恰好略低于槍矛的長度，池得寶眼神一亮，拍斧道：“這個法子好。”
軍伍如法炮制，浩浩渡至對岸，最後一批士兵收回武，打頭士兵已挑開拒馬路障。
賀寶姿踏上平地，看了眼不聽軍令擅自行卻有功的紀小辭，刀出鞘，對後號令道：“弄出點靜，殺上山去！平了山賊，給你們記功！”
“殺！殺！”都是熱男兒，齊聲高吼震山野。
最好喊到讓胤奚也聽見，知道支援已至。賀寶姿向被黑影籠罩的嶙峋高山了一眼。
若能讓山匪聽聞後些陣腳，替他卸掉幾分力，那便更好了。
·
“統兵布陣講究配合，周家堡的部曲雖被調理過，但和你的武將之間是初次配合，而且對那座山頭地形也不了解，又是夜間，你有把握嗎？”
阮府，阮厚雄定住了神，開始與謝瀾安分析作戰細節。
他不管帶兵的是男兒還是娃，只一視同仁地算天時，算地利，算人和。這一仗無論怎麽看，三樣好似都不占。
“磨合總有第一次，哪裏總有準備充分、萬無一失的仗給人打。”
謝瀾安聲氣和緩，秋水眸中的采卻如星子，“阿舅，北朝和我朝的戰邊界，每日都在死斥侯，我的兵還連長江以北都未到過，第一戰難道連個小小山頭都收拾不了嗎？是祖老將軍教得不好，還是我的人練得不勤？戰士當有以命為槍的信念，他們是戰士，我自然有信心。”
何況，還有他在。
·
“當家的，對方派來了支援，山下機關被破，已殺上山來了！”
就是手下不報告，張三瀾也聽見了若若現的沖鋒喊殺聲。
其時月上中天，他也早已下了坐騎。片刻前又一次追丟那個小白臉的張三瀾，著氣，恨恨著視已不甚清晰的叢林。
本打算盡快把領頭的擒住，回去給大哥邀功，可那小子活像條泥鰍，野地裏翻滾打，慫得一味逃躥，是被他從白日拖到天黑，等來了救兵。
“來了多人？”
手下舉著火把，有些沒底：“四周都是火……聽這聲勢，五六百人總有。”
“慌什麽？來了正好，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他一雙！”
心中好生不痛快的張三瀾殺機頓起。
他此行是得到安在聞圻帳下的暗樁私報，隨手點了兩百人上山，以為捉拿十幾個鷹犬綽綽有餘。
如今來了幫手，也不打，對方有援手，難道他在這三山六脈是白混的麽？
張三瀾從腰間出一個信號筒發出，一道刺眼的銀白煙火劃過夜空。
“歔——”一聲猝不及防的口哨聲，著銀焰閃爍的瞬間，從離他不足一箭地的低澗裏響起。
隨即，一道黑影躍然出澗，帶著一淋漓水珠奔走逃逸。
張三瀾一愣，低罵一聲擡便追，才明白這混蛋一直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
單槍匹馬還敢吹哨挑釁，無疑是對他的戲弄！
“在那呢！你們兩個繞過去，別讓他跑了！”
“剝了這小子的皮給二當家出氣！”
暴形跡的胤奚在火間奔逃，命系于一發間，尤擡指嘬發出三聲哨響。
一長二短。
在後疾追的張三瀾意識到什麽，雖不相信憑他一個人能做什麽，卻本能地生起一危險預，喝道：“別讓他和外頭人通信號，把人堵死！”
襟冷，嚨跑出一腔鐵鏽味的胤奚角輕勾。
他引人進林，削弱了敵方騎兵之力；竭力地耗子溜貓拖到天黑，使搜索不便，天時的優勢也算給他們破了；至于人和——
“八卦陣？”
半山腰，池得寶聽見從西北方傳來的悉哨音，喜出外地嘿了聲。
“奇了，他怎麽知道我們將人馬分十隊，足夠列陣之數？”
胤奚與們一起在楓林校場訓練半年，學武藝也學行軍陣法，在祖遂的調理下，自有一套流的信號。
池得寶開始還不確定，後來又聽到一長兩短的哨響，就知道必然是胤郎君了。
賀寶姿心放下一半的同時，擡頭了眼銀焰劃過的夜空。
浮玉山也召集人手了。
很快想通了胤奚的用意：軍隊登山這一路，正愁林徑分岔，方向兜轉，這麽多人不好施展。若起八卦陣，分八路隊伍，便可以一點為始，分卦形虛圍山勢，不再奔波，駐在原地圍截後面上山的山匪援兵。
也便能彌補在地利上的弱勢，以不變應萬變。
“聽我之令——”賀寶姿心到口到，沒有一拖泥帶水：“十隊人馬，紀小辭與鐵妞兒領兵同我繼續上山清剿山匪。其餘八隊，滅掉火把，列八卦陣，十一人橫為一組，并三組列為一爻，三爻為一陣，加隊首共百人，列距五步，隊距二十步，專心迎擊山下湧來之敵。”
而這兩隊人馬，則可專心圍剿上面的賊兵散勇。
互相放心把後背留給隊友，正合八卦陣虛實合一，裏應外合的奧妙。
只是沒想過，八卦陣還可以用在山地的地形上。
而胤郎君人不在此，卻如同了然敵我形勢于，僅憑三聲哨號，一盞明燈亮于暗室，將這千人大軍整飭分明。
八卦陣有死生驚傷、杜景休開八門，暗含十六種變化。胤奚在一棵黃櫨樹下踹開一個近的寨兵，奪過他的火把向後一拋，荒草一點即燃，正阻住張三瀾的去路。
火閃爍在胤奚的回眸，他吐盡一口腥氣，沖張三瀾微微一笑。
生門在我，死門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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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玉山本部距別寨不到十裏遠，那道召人增援的信號煙，封如敕看得清楚。
浮玉山的大當家，既不像二當家那般將野心寫在臉上的狂面容，也不如早逝的三當家清秀儒雅，而是生了張堂堂正正的國字方臉。
兩道劍形濃眉，此時微微斂起。
“謝含靈贏得了吧……”
隔著一道門簾，他失神地輕嗅從裏間逸散出來的苦藥氣息，放低聲音：
“假若真教老二和朝廷住了板，浮玉山，便沒退路了。”
半晌，簾後一人冷淡道：“學男人的那套規則長大，要做回人；生在世家，又要反世家；與寒庶一個天一個地，又想手拉他們一把。
“和自己較勁，和世道較勁，有無真本事，明日便分曉。”
那是一個人的聲音。
·
兩個時辰，天快亮了。
胤奚昨夜放的那把火，引來了賀寶姿的隊伍，一百餘衆一擁而上，原本圍剿胤奚手下侍衛的山匪，頓時變了被圍剿的一方。
張三瀾與賀寶姿對了一刀，滿腔憤怒卻在胤奚上，他宛如一只獵犬盯住了食，借著知地形沖出戰圈，一味追他。
如果從高空俯瞰，便可見山麓，有一個八卦形大陣，黑漆漆的人頭乾坤勾連，有條不紊地殺退上山的寨兵，時而變陣，卦形旋轉，令人目眩。
而太極中央，有兩道人影始終一前一後兜著圈子，像魚的兩只陣眼。
隨著天蒙蒙亮，胤奚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
一天沒吃東西加上耗力失，他的臉出浮雪似的白。
山下的廝殺聲從後半夜開始減弱，浮玉山的增援應該被擋住了，不過他和賀寶姿的接應也錯開了。
可這才是他曾經整整三年裏最悉的境況：強敵在伺，危險冷怖，孤立無援。
他直視死亡的影。
卻興得戰栗。
因為已經有人教他如何自保。
胤奚將呼吸放慢，盡力保持敏銳的清醒。
然而張三瀾的腳步突然也停下了。
晨間的冷風拂面，給張三瀾吹醒了幾分。
現在山上散布著大片兵，他的部下沒有集結，只能說明被打散了。
他被這不留手的混球激昏了頭，被他溜得滿山跑，這會兒才如夢初醒，若再與他纏鬥下去，縱使能宰了他，自己又能全而退嗎？
在他往日的想法裏，腐朽的朝廷裏都是吃糞的孬種，除了和胡人的褚大司馬，是他張三瀾佩服的真英雄，滿朝盡婦人。
可昨夜和那俏娘們對的那一刀，卻著實是不弱。
百裏荻盡日叨叨著如今的朝廷今非昔比了，他從前不聽。在他心底甚至覺得大哥太優寡斷了，又怕得罪世家，又怕惹惱朝廷，前懼狼後怕虎，沒有統領宗部的樣子。
然而此刻，張三瀾舉目看不見一個部下兄弟，推測山中戰況，頭一次萌生出退意。
他知道有條小路可以通向下山回浮玉山，只要回了老巢，說服大哥，大夥換過這口氣卷土重來，未必不能——
“咻。”一聲玩世不恭的輕佻口哨，逗狗似的，從前方傳來。
張三瀾一擡眼，看見從樹後閃出的胤奚。
“狗日的，找死！”一個挑釁的笑，頃刻讓張二當家的理智頓拋九霄雲外，怒目揮刀。
胤奚側躲過凄厲的刀風，轉向記憶中一個方向跑去。
山風冷，他的眼神更冷，看上去手無寸鐵在逃命的人，卻是捕獵的眼神。
大局已定。
可咱們之間還有一筆賬沒算，怎麽能讓你跑了？
兜兜轉轉，青影將人兜到了解劍碑前。胤奚劈手出轅臺上的旗桿，卷旗為槍，回手橫搪隨而至的張三瀾落下的一記縱斬，罡風開青發。
張三瀾這才發現，他們回到了最初的別寨門院。
他古怪地盯著不再跑的胤奚，掃量他單薄的小板，以及了傷的右手，獰笑問：“想死在這兒？”
胤奚腰馬合一，青衫下鼓起流暢的線條，冷靜的滔天怒火，被拘在兩簇冶亮的瞳孔中。
“你的太髒，”他說，“我送你下拔舌地獄。”
“不自量力！”
二人同時暴起，刀鋒與長槍出驚心悶響。
與乙生跑散時，那個實心眼的護衛要將佩劍留給胤奚，可胤奚不用劍。他跟隨祖老將軍槍也學過，也耍得，刀槍劍戟淺嘗輒止，一直猶豫自己該修的兵刃。
直到昨日草叢裏，從這個人的裏吐出他最仰慕高潔，最不可侵犯的子姓名的那一刻。
胤奚便知道，他想要的是一把刀。
于是長槍化作刀意，決然無理手的變招讓張三瀾措手不及。他使出蠻力回刀斬長桿，一分而二的槍桿在胤奚手裏活若靈蛇，直搗張三瀾兩肋。
以輕靈示人的胤奚，膂力極勝。
以功出名的張三瀾，兩肋最。
“胤——！”
從外縣歸來又連夜策馬上山的玄白，趕到寨門前時，看到的便是在家一向不溫不火的青郎，奪過紫臉大漢手中環刀，轉腕捅進對方裏。
又在玄白的驚駭下，他將牙齒崩斷的九尺大漢踹倒在地，在張三瀾掙紮起之前，單膝隨上住他骨，刀尖抵住張三瀾心口。
他依舊那麽靜，靜得每個字音都滲著寒氣：
“你也敢冒犯？也配用和相同的名諱？”
後跟著十數騎的玄白嚇住了，下意識喊：“胤奚，主子——”
殺紅眼的胤奚回首，俊如仙的臉上煞氣橫生：“要留活口？”
“不是……”
玄白才說兩字，胤奚手起刀落，把張三瀾捅了個對穿。
滾熱的噴灑滿臉。
“……”話沒說完的玄白喃喃，“主子……親自來了。”
胤奚瞳孔猛地收。
他僵轉頭，玄白後數騎散開，出護擁在中間的郎。
束發披氅的謝瀾安著騎裝，一指寬的紅發帶勒在潔白的額頭，若秋霜。
在胤奚怔然失措的目裏，一階階催馬上前，垂眸直視著他。
前一刻殺神附的男人慌張地松開刀柄，不知道看到了多。
他徒勞地抹著臉頰，待看清自己滿是，頓了頓，自棄地轉過臉，“郎別看我，髒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