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錚!”謝瀾安罷最後一個音節, 古琴的武弦應聲而斷。
這日是蓉蓉頭七,永寧宮的靈堂空餘滿室生前最喜的西府海棠,靈柩已按禮制送至帝陵了。謝瀾安清早攜琴到來, 彈一曲自譜的《雌霓引》, 安送芳魂。
弦是自己勾斷的。謝瀾安撚掉指尖滲出的珠, 沒什麽表地過琴尾“君子無垢”的琴銘。
“將這把琴隨葬了吧。”
與謝瀾安合奏的文良玉垂下柯亭笛, 怔怔盯著指上的那抹紅, 心尖忽然掠過一陣刺痛, 仿佛他也曾為一位好友靈前送別,摔琴絕弦過……
可文良玉遍尋記憶,也未參這痛徹心扉的來源。
這把綠檀琴,是他送給謝瀾安的,無垢二字,原本是文良玉對好友的祝願。而今立九重宮闕,也許覺得這兩個字不再適合,要做隨葬也隨。
要做什麽都行,文良玉只怕含靈傷心, 笨拙安著:“含靈節哀,先皇後在天有靈也不願見你難過。”
雖然謝瀾安臉上掛著一貫的清澹之, 并無傷, 文良玉卻直覺心裏很不痛快。
現今回想, 他所見含靈最快樂的日子, 還是他同胤奚一起住在幽篁館的那段時間。那時的含靈嬉笑怒罵, 百無忌,有時還以故意逗弄胤郎君為樂,是個颯爽隨子。
等站的位置越來越高,反而七盡斂, 淵深莫測了。
“我無事。”謝瀾安拂下卷挽的雪袖,借文良玉手背從墊上站起。
另一邊的陳卿容卻是哭得難以自抑,一手燒化箔紙,一手抹著臉:“才十六歲,生平沒做過一件壞事,為何是這般結果……老天就只欺負好人嗎,蓉蓉,才十六啊……”
謝瀾安沉默著。十六歲,也只和五娘一般年紀,在眼裏仍是個小娘,本應有大把的花信年華,卻因生育進了鬼門關。
而這樣的況,在民間比比皆是,甚有年齡更小的新婦要早早經歷生産這關。若有幸誕子,自然闔家歡喜,若不幸死了,家人也只嘆息幾聲命薄,不耽誤鰥夫再娶。
更有那無辜嬰孩,譬如謝瀾安自己,出生時失怙,卻被刻薄的老輩人冠上妨母克父的罪名,在長路上吞盡辛酸。
所有人都對此習以為常。
因為幾千年來都是這樣的,連人自己也認了命。
可真的是命嗎?謝瀾安擡眼環視殿梁上的白幡,現如今手裏就握有改變這件事的鑰匙。
只要一道律令。
只要提高子出嫁的年齡,哪怕不治本,至能先減們生育時的危險。
權力,不過是上位者以為能夠控自我以下所有人事的膨脹之,而用它切實地扭轉一個個真實的人的命運,才是使用這把鑰匙的正確方式。
“好了,眼睛哭腫了。”謝瀾安給安城郡主眼淚,輕地說道,“跟你保證,這種悲事以後會越來越的,老天不會只逮著好人欺負。”
如果祂定要欺負。
謝瀾安會讓祂知曉,治下的臣民不好欺負。
陳卿容沒有聽懂這句話的含義,只當瀾安在哄自己。人都是這樣的,傷心的時候若只有自己還好,一旦被人安,反而哭得更厲害。一襲蘭素的小郡主一下撲進謝瀾安懷裏,摟著的腰嚎啕大哭。
謝瀾安知道是被閨友的猝然離世嚇到了,由著哭。等埋在謝瀾安口哭夠了,陳卿容才擡起被眼淚洇得吹彈可破的白小臉,噎噎。
“我父、父王哄我,說你率軍進宮對陛下……是為了讓我不必和親,真的是嗎?”
謝瀾安低頭輕拍腦袋,“你覺得是嗎?”
會稽王當然不是心思淺的人,他對陳卿容這樣說,本意是想教天真無邪的兒知道這件事的厲害,最好既念謝瀾安,同時也對敬而遠之。
“如今的謝瀾安,可不是你從前那個可以隨意耍刁撒的朋友了。”會稽王在家一遍遍對兒耳提面命,“你不能再和沒大沒小,最好從前對陛下什麽態度,今後對謝瀾安便是什麽態度。”
陳卿容才不。
謝瀾安就是謝瀾安,傷心了就是要躲到謝瀾安懷裏哭。蓉蓉已經去了,如果連謝瀾安也變了,那年時所有綺麗如詩的心,難道都是鏡花一場的黃梁夢嗎?
不要這樣。
陳卿容接過手帕,掖了掖眼角,轉頭著靈堂前懸掛的恭嫻皇後畫像,聲音沙啞啞的:
“年輕的時候總會做夢呀,覺得若有一日,有個心的年郎為了求娶我,不惜鬧出傾城傾國的大靜,那我得多有面。”
安城郡主的角難看地咧了咧,“可現在,我只想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你如今也很年輕。”謝瀾安仿佛一夜長大了的孩發頂,眼裏閃著細微的瀾,“讓盡可能多的人平平安安,亦我所願。”
·
從永寧宮出來,謝瀾安讓人將陳卿容和文良玉各自送回府,去了前朝。
選中尚書上省北邊的殿閣,辟出來做閣議政之所。不臣工都覺得謝瀾安在營造自己的小朝廷,只是無人敢說出口。
經過角殿,一名披緞子鬥篷的婦人正等在廊柱底下,見謝瀾安出現,忙上前幾步,喚了聲“謝娘子”。
謝瀾安見是平北侯夫人,稍一停步:“是太子有何事?”
“不,不,太子很好,剛吃了,才哄著睡。”
平北侯夫人因要帶孩子,不好在亡人的靈堂久留,二則白發人送黑發人,太也悲痛。平北侯膝下是兒群,卻只有一子一,這唯一的兒撒手去了,平北侯夫人每次聽外孫啼哭,便忍不住抹淚。此時婦人對謝瀾安福禮,手心已出了一層汗,小心翼翼地說:
“是另一事……太子至今還未取名,臣婦鬥膽,想請娘子賜下一名,好沾沾娘子的福氣。”
隨扈的賀寶姿聽出了名堂,平北侯夫人這是怕太子命朝夕不保,拐著彎想求君開恩。給了名字,便代表君不會要這條小命。
謝瀾安還帶著一香火氣,睫影繚繞著疏淡,道:“就名‘安’吧。”
說罷走了,仿佛這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安,陳安。反應過來的平北侯夫人差點喜極而泣,轉頭激地注視謝瀾安的背影——願意將自己名中的一個字賜給外孫兒,那便是容得下這孩子了!
阿彌陀佛。
平平安安的長大,比什麽都強。
閣中大臣們已到齊了,正輕聲商討著什麽,見謝瀾安進來,起見禮。
雪白的袍裾漫過朱檻,謝瀾安向下了扇。走到盥架前洗手,接過宮人奉上的巾帨著,背對衆人道:“說你們的。”
姿態隨意,可落在一群老謀深算的大臣眼裏,都添了幾分謹慎。
他們怕謝瀾安,怕的是謝家手裏的兵,以及謝瀾安不知何時會一步登頂生殺予奪。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衆人還在小心揣的階段。
謝瀾安此時還心平氣和地用他們,說明朝廷離不了這班重臣,這便為彼此試探對方的底線留出了餘地。
臣揣君意,君度下,這是君臣之間永恒的博弈。
水的聲響在凝滯的氣氛中分外清晰,還是何羨先開口打破僵局:“還是借種苗的事。春耕勸農,原本國庫為了新法是預留出這部分支出的,但現下京中……有了變化,恐增軍需支出,常平倉的糧儲得先保證金陵的食貨輸送……”
何羨含糊地略過了這京中之變,正源于謝家的圍宮。謝氏後續想要保住這爭到手的權力,維持軍隊應對可能遭的藩鎮反撲,是必要手段。
沒有比養兵更費錢的了,而國庫不能四面顧全,若舍棄金陵的穩固,兌現給三吳百姓的承諾,則恐生橫變。
謝瀾安轉過,見衆人還都擎站著,不聲上首坐了,掌道了聲“坐”。
一陣窸窣的料聲響,兵部尚書餘覷見謝瀾安的臉還算平和,索說得更直白:“說到軍需,衆所周知北府軍是抗胡主力,然近日京口頻傳嘩變之聲,起因便是月初時褚豹被傳首金陵,滿城風雨都說是那……胤狀元的手筆。”
謝瀾安沉了眸,擡眼看向他。
剛端起茶盞想潤潤的百裏歸月聞聽此言,嘆息著把瓷盞放了回去。
們這些近的人,都知君近日在等北邊的消息,心莫測,輕易不敢提那個名字。這位尚書是個有膽的,敢逆鱗。
“下不解,褚將軍無文書定罪,胤郎君私加殺,是為何故?我還記得陛下已點了胤狀元為竟陵參軍,他卻不遵聖諭,遲不赴任,又是否論罪?
“還有,大司馬今也擅自出揚州向北,而謝刺史的兵馬調……恕下愚昧,倒看不懂了,其中緣由還丞相明示。”
謝瀾安把扇不語,以的座位為中心,周遭空氣無形凝冷。
底下人看的臉行事,又暗想清的脈,這一點謝瀾安不意外。被起的思緒,是還未有回信的北方戰場,以及叔父派兵去泗接應,沒有明說卻顯而易見的兩重含義。
要麽,胤奚已打敗了褚嘯崖,順利與援軍會合回京。北府群龍無首,正好扶植褚盤接掌軍隊。
要麽,便是胤奚不敵……那荊州軍必須圍殺活下來的褚嘯崖,確保這頭被惹怒的雄獅不會再回過頭反咬。
可是褚嘯崖若還活著,便意味著——
謝瀾安一直不讓自己去想第二種可能。
可確信,胤奚在砍下褚豹腦袋的那一刻,已經想清楚了這樣做的後果。這便是他打的主意,他選擇將不義的罪名攬在自己上。謝家起事,可以說是被胤奚那一刀推,箭在弦上不得不先發制人;在金陵的行事若出現意外,人詰難,又可以將罪過全推到他這個抗旨嗜殺的人上。
這個聰明又放肆的家夥,自顧自做了的擋箭牌。
從沒問過同意了沒有?
兵部尚書忽然坐立難安起來,因為謝瀾安并未如他所料那般,怒或掩飾。一個人只要還能被人激起緒,便還有隙可乘,可這個絕郎周散發出的只有超乎尋常的冷靜。
令人屏息的平靜之下,藏的是一種極其危險的信號。
兵部長只見到謝瀾安心平氣和,一時便忘了先丞相是如何死的,皇帝又是如何敗的。
冷汗浹背的兵部尚書正站起,朱史打哈哈圓場:“說著糧草的事——”
“青州之役,褚豹拖延戰機,致使青州守備軍傷亡慘重,依軍法本應問斬。”百裏歸月不失圓轉地接過話,因果講得明白,“只是當時被大司馬徇私保下,因而擱置,胤奚斬他,是循國法而非私刑。”
謝瀾安漆黑的眼眸盯著兵部尚書,慢慢撚開扇骨:“至于大司馬,陛下病前曾與我言,疑憚大司馬有篡位之心,設計暗殺之。所以無論胤參軍的行,還是荊州兵馬調,皆是按陛下令行事而已。”
這句話前半句可謂千真萬確,至于聽的人信不信,對謝瀾安來說無關要。
“北府嘩變,緣于不臣之心久伏,向來只知有大司馬而不知有朝廷。褚嘯崖雖有軍功卻妨主,這顆楔釘早晚是要拔去的。
“為防我朝軍鎮步僞朝六鎮起義的後塵,中書即刻擬詔,著褚盤繼任北府大司馬,督都揚州諸軍事,營下凡有不服反抗者,一律按反賊論。”
兵部尚書張了張,見對面的中書令沖他使眼,徒勞地閉了回去。
形勢比人強的道理,如果誰到此刻還不懂,那明日也不用出現在這裏了。
朝廷是需要各部大臣拱力合作,可除了坐在最上頭的那位,又有誰是不可替代的呢。
謝瀾安看著滿堂雀無聞,滿意地闔上扇。“你們議過了,我也有一議。自端午伊始,民間男及冠而娶,十八而嫁,違者男徙笞,縣連坐。”
什麽?員們不防這話題跳轉,聽後呆愣幾息。
連何羨和史臺的諸公都沒太反應過來。
時下風俗,子十五歲及笄後便可嫁人,敦人倫不僅是天地之理,還關系著國家的戶口增數。
要知自胡人叩關以來,兩朝戰爭不斷,打仗需要人丁,保證人口便得靠百姓早嫁早娶,綿延後代。
往前數幾代,世道最人口銳減時,朝廷還出過“民間長十四不嫁、寡婦不再嫁者,罰父母流徙,并付地方長強制婚配”的措施。
如今還不算完全的太平盛世,怎麽卻反其道行之?
十八歲嫁人……也太晚了些。
“謝相,這前所未聞哪……”
禮部的員才婉言一句,玄白忽至閣外。他顧不及腳下,有躁地踢翻了屏風邊的盆栽,臉上卻閃著振。
“主子,陸荷回了!”
謝瀾安轉過頭去。
員們只見前一刻還面沉似水的謝相,倏爾起就走。他們尚有滿腹疑慮,卻跟誰討理去,人已經消失在閣門外了。
謝瀾安一下臺階就看見了陸荷,只有陸荷。
玉般的雙頰清謖如雪,勾出繃的頷尖。袂飄間,謝瀾安目不轉睛地凝視陸荷的神,仿佛一眨眼便會錯失什麽。
“如何?”踩空最後一級玉階,謝瀾安心跳頓止一拍。
“君。”陸荷上的服還是離開時那一,連的水跡都是在快馬加鞭的回途熥幹的,就是怕家裏等著急,中途除了換馬小歇,未敢耽擱。左右皆已屏退,陸荷抱拳道:“褚嘯崖已被胤郎君與阮將軍聯手除去,死得不能再死了!君安心!”
聽至最後,腳踝的崴麻才麻麻泛上來。
“北府餘勇,被趕到的援軍一網打盡,阮將軍領兵回了青州待命。只是胤郎君他傷得……傷了,需在當地將養一段時日才好,二爺的親兵已在照顧著了。怕君擔心,是以屬下先回來複命。”
陸荷一口氣說完。
謝瀾安提扇沉默半天,不知在想什麽。
曜熠金烏升到頭頂,看了陸荷一眼:“回府細說。”
謝瀾安怎會聽不出陸荷那句生的轉折,胤奚那個子,但凡還能撐著回來見,都不會比陸荷晚一步。
他到底傷得有多重。
回府的馬車上,謝瀾安命陸荷細說經過。陸荷便將胤郎君如何領著他們追上第一個信使、如何與阮將軍相遇、又如何練招,設伏,整陣,與褚嘯崖對戰的過程都代了。
前頭鋪墊得巨細靡,等到講述泗水邊的決勝手時,陸荷卻支吾起來:“胤郎君提前令屬下與秋嬋埋伏好,四人合攻褚嘯崖。那廝負傷悍勇,最後關頭胤郎君為救秋蟬,唔,挨了一劍——但阮將軍檢看過了,沒有傷到髒腑!”
謝瀾安一聽這語焉不詳的話,便知端倪,驀地沉了聲線:“胤奚不讓你說你就不說,你是他的侍衛還是我的?”
陸荷心裏一虛。
返程前,確實是胤奚都疼白了臉,還沉眸叮嚀不許和郎細說他的傷,免得嚇著郎。
如果是兇,陸荷也不聽他的了,偏那破碎強撐的模樣有幾分可憐,讓陸荷于心不忍。
倘若可以換,陸荷寧願自己傷重,換胤奚回來第一個見到君。
可眼下,君比郎君還兇百倍。陸荷當即從座上出溜下來,跪在車廂地毯上:“屬下該死。不過屬下前半程一直屏氣在水裏,確實沒看到……”
謝瀾安發了一半的火是憋在那兒,撐圓的眸子不上不下地瞪著。
“那一劍,傷在腹。”
陸荷不敢再瞞,低著頭說,“其實很險,流了很多。郎君左臂亦了劍傷,創有尺長,不過郎君氣,始終無頹,還照顧重傷的兄弟們。”
言畢,謝瀾安靜了半晌,不再追問,自此後車廂中便靜寂下去。
其實那場戰後,秋嬋神怔忡地問過胤奚:“為何替我擋?”
一條命死不足惜,胤奚只要不管,直接推那峨眉刺,便能除去褚嘯崖了。
當時胤奚捂腹坐在地上,咬牙抵著痛意,卻還有閑睨眼端詳著那把屠鯢劍,理所當然道:“你們都是我從郎手下借來的兵,帶不回去,我拿什麽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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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謝瀾安對隨陸荷先回的這批部曲加以犒賞,賜下傷藥,令各去休養。
陸荷也回到院沐浴上藥,準備好好歇一歇。
所知的,已經盡數呈報給君,不想過了晚膳的時辰,又接到主院的召令讓過去。
陸荷不明其故,忙換了束袖短襦夾,來到上院。
時和氣暖,東廂的那缸金鯉已經搬到廊闌下了,悠哉自若地吞著餌食。正屋的門扇敞開著,陸荷走進去,見君正在座中抵著額,好似沉思,旁幾上幾只盞盤裏的菜肴一未。
“君何事吩咐?”
謝瀾安問陸荷:“胤奚養傷的營驛,在何地?”
陸荷微微一愣,不確定君的打算就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意思,如實報出地址。
謝瀾安站起,沉靜的眉眼和白日沒什麽不同,只是聲音有些低沉:“他的傷,你再細說一遍。”
這種事講述一遍已經是殘忍了,陸荷面猶豫,在君不可違逆的視線下,輕聲喃喃:“郎君他被屠鯢刺中了腹部,失……”
“沒有那般嚴重。”窗外忽然響起輕蘼的一聲,似化不開的輕嘆,融進無風無月的夜。“郎別信。”
謝瀾安呼吸滯,遲遲地轉向門口。
“胤郎君?!”
陸荷也見鬼似地回頭,看著一道青衿白袍的影邁進門來,了眼,“怎麽回事,不是說好了你先靜養一個月,不可隨意嗎!”
胤奚含著笑,他還記得膏沐發,刮掉胡茬,一張臉除了稍有風塵疲,依舊冶麗俊。
謝瀾安眸起霧,在那張臉上定了兩定,移目向下。他窄勁的腰間哪裏有跡可尋,都被新換的潔淨袍遮住了。
“小孩子不識深淺,說話喜誇張,郎莫當真了。”胤奚緩慢往前走了兩步,水亮的目是的玉,烘暖的花,不風地籠罩在謝瀾安上。
他滿足地凝著這張覺已經分別了好久的朱。
“我好好的回來了。郎。”
“不識深淺”的陸荷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是反應過來,低著腦袋向外撤走,同時心地關上了房門。
那門聲一響,謝瀾安步伐便了。胤奚蒼白的角弧度擴大,朝著向他走來的人下意識張開手臂。
俄而,五發涼的手指掐住他脖子。
“你有想過活著回來嗎?”謝瀾安對著這張笑臉,咬住牙。
胤奚滯了下,笑意不改,遷就地微微低:“想過。”
泗水邊被褚嘯崖到以命換命的境地,生死一瞬哪還敢想什麽,只道用這條命為除去一害,也是值了。
這樣生氣,實話還是不說了吧。
沁涼的指腹收,謝瀾安眸底霧濃重,仿佛馬上就要滴落:“真的想過嗎?”
這不是久別有人之間的調戲或,看上去,像是當真會下手。胤奚額角清晰地迸起青筋,頸上脈搏灼灼的,有力的在掌心跳,像一顆鮮活的心髒。
若能親手抹殺自己的肋,總比在看不見的地方提心吊膽的要好。這是他生死以付的郎會生的念頭。胤奚睫服帖地眨,嗅著因急促呼吸泛起的香,著因自己這些日子生死未蔔而生的氣急敗壞,有點欣喜,又有點心疼。
初府的小挽郎,哪會得到這般偏。
他曾害怕為堅不可摧的謝瀾安唯一的肋,也曾卑劣地祈求只將他當招之即來的玩寵。可是胤奚這個人終究不可避免地,鍥而不舍地走進了謝瀾安心裏,那日益加重的分量,終于讓將他的命收進掌心,不願放開。
謝瀾安他。
胤奚要窒在這甜的時刻了,眼珠充都沒想過扯開謝瀾安的手,反將頭湊送得更低,艱難地滾結:“我、咳……你沒我死,衰奴怎敢不回來。”
謝瀾安倏地松手,胤奚躬一陣猛咳。
他前的腰帶隨著嗆咳滲出了鮮紅的,謝瀾安目睹,眼裏的水一下子迸碎,下一刻,的被滾燙覆住。
“你的傷——”猝不及防,旋即,撲天蓋地都是他的氣息。
胤奚扣住的後腦,抵開貝齒加深,勾住子綿的舌。他兩臂摟著,強勢,高大,僨張,像一堵遮風擋雨的牆,不讓。
他耐心地安,也肆地欺咬,一遍遍告訴,胤奚活生生回來了,還有用不完的力氣親吻。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誰擔心,我生氣……”謝瀾安被吻得渾了,只還。那個片刻前還任人宰割的人呢?謝瀾安掙了掙,胤奚輕嘆,擡起兩指頭按住肩,輕而易舉地安,又或錮住。
眼尾溢出一顆因過于麻不自覺出來的眼淚,謝瀾安不確定他傷口在哪,兩手只能揪著他的袖口。
急了,卻奪不出空隙,眩的覺襲進腰窩,嗚咽似的發火:“胤衰奴!要不要命……”
“對不起,讓你生氣了。”
胤奚稍稍與分開,只讓一口氣,曖昧的銀還牽連著兩人的瓣。胤奚用堅實的右臂撈起,將人抱坐在窗臺上。
加速奔流,上每一道傷口都疼得興起,他垂著睫,痛快地用拇指刮過謝瀾安紅的臉蛋。
他掐著子不盈握的腰,發覺瘦了,眸子沉晦,卡在兩月退間進行新一的綿吻。
所有絕境逢生的幸運,都是為了求溫鄉這片刻的放肆。他有太多太多的思念要傾洩給。
他真的,很想。
謝瀾安襦縠皺,只能仰著頭承接,頸子酸了很久。
連自己都沒察覺到,需要這樣的。
可是最先離的,也是定力深厚的君。謝瀾安按住掌心下蓬發熱息的膛,偏開鼻尖深深換了一口氣,聲音沙啞:“現在。”
“現在?”胤奚用鼻尖勾回來,噥啞地應。
“躺好,”謝瀾安帶著歡愉後的蹙眉命令,“讓我看看你的傷。”
“掉服看嗎?”胤奚不痕跡了下眉,聲調還笑著,不聽話地重新咬上水濘甜潤的,“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