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
鐘磬聲落盡后，肅穆又威嚴的聲音響徹考場。
“收卷——”
收卷期間，不許言談，不許作，不許執筆，更不許左顧右盼。
云清川將雙手從考卷上挪開，按在雙膝之上，看著紙上麻麻的正楷字跡，眼底的疲意一閃而過。
今年的試題，雖然生僻難，但也在四書五經六義的范圍，策論更是切國切民的時事評議，以方城為例，如何治理并防止各地的農病蟲災。
北方多蚜蟲，尤以春季為最，南方生蝗蟲，逢秋猖狂。
天下之本，務農為要。
他走南闖北多年，又出貧寒農家，對蟲災治理有自己的幾分見解，雜糅了歷代農事員的著作建議之后，鞭辟里地分析闡論，按照朱子的文風調整格式，這三日忙的他連絮兒給他塞的干糧，都沒有用幾口。
如今到收卷時，才直覺頭暈眼花。
收卷的考快走到他前時，一個紙團從一旁的考舍扔到他的面前。
他還以為自己是花眼了。
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紙團。
下一刻，那穿著漆紅服的考，面難看地走到他面前，一手攥住那突然出現的紙團，一手在代表他考籍的木牌上。
“江北州黎川縣玉渡鎮清河村云清川，承德六年舉子，農戶，舉保人王衡，史玉舟……”
差面鐵青，冷笑一聲，“江南文風清盛，怎麼出了你這個卑下作弊之徒？”
不待云清川答話，下一刻，猛地扯走他的試卷，暴力地塞進手中的篦籠里。
“績作廢，來人！科舉舞弊，將他拖刑房，等候主考發落！”
試卷被奪，云清川終于清醒過來。
他不可置信地起，看著在考手中的紙團，為自己辯解。
“大人明鑒，這紙團莫名其妙出現在學生的案桌上，學生尚未打開，談何作弊！”
“更何況，若是傳題目作弊，何至于等到卷的最后一刻？這不是明擺著讓您發現嗎？”
差眸過一抹兇意，竟半點不聽云清川的辯解，當場給他定罪，“怎麼，你還想背著本作弊不？”
云清川面難看至極，“學生不是這個意思，學生是怕中間有何誤會……”
“人證證俱在，有何誤會？！”
考冷著臉招來侍衛，正準備命人將云清川綁了，后傳來一道沉厚的聲線。
“何事耽擱收卷？”
來人是負責巡檢考場的金斂衛都尉左大人，在朝廷上下的作風一貫鐵面無私，誰的面子也不給。
旁的考舍都已收卷完畢，偏偏這一片還在紋不地僵持著，他自然要過來查問。
“左大人！此子公然舞弊，還拒不認錯！”
見監察大人來了，考急忙將那紙團遞了過去，告起云清川的黑狀來。
“大人明鑒，此子不知與誰頭接耳傳遞消息，臨收卷了還不消停，桌面上更是被發現這不屬于考場的紙團，被屬下當場抓獲后，他態度強拒不認罪，此等學子如何能堪大用，朝為？”
左大人生的額方面正，眸含威，自然不會因為考這兩句話就給云清川定罪。
他皺著眉，接過那紙團，攤開之后，檢查了紙張的材質，再看云清川的眼神，已帶上危險之。
“按考場律，考生不得攜帶任何書籍紙張，一旦發現，無論其上是何容，都以考場舞弊來論，你可知道規矩？”
云清川自然知道。
絮兒在馬車上為他檢查了一遍，他院時也通查了一遍，渾上下沒有任何場外的紙張，這個紙團，純粹是他人惡意扔過來的！
云清川面凝重，“科舉律令重如泰山，學生怎敢不從？這紙張并非學生所捎帶，而是莫名其妙出現在學生桌案上的。”
“更何況……”
云清川眸冷靜深暗，“大人明察秋毫，可以將紙團上的字跡與學生的試題相對比，必能發現二者沒有任何關聯之。”
僅靠一個紙團就想污蔑他科舉舞弊，絕無可能！
左都尉見他眸清正，神態沉穩，沒有半被抓包的慌之意，心底已信了他三分。
再加上同樣是考生的青常服，穿在他上，偏偏生出一清風朗月的自然風流之態，讓人不心生好。
左都尉吩咐那巡考，“把他試卷拿來。”
巡考急忙將試卷攤開遞來。
只見一尺長寬的試卷上，工整的字跡排排順下，錯落有致，頗有章柳姿之風采。
通篇論述，更是由淺深，字字珠璣，旁征博引又不顯得空泛，反而極為樸實。
“好字！好文。”
左都尉贊了一聲后，對云清川的懷疑又去了三分。
一定是個誤會。
他漫不經心地眼神落在那攤開的紙團上時，初時并不在意。
下一刻，眼底閃過一抹驚愕之。
云清川不知怎的，看到這一幕，心頭一突，生起不好的預。
左都尉一把奪過那紙團，將其上的文字和試卷上的文字反復對比，臉越來越難看。
到最后，恨惱到極致，將那試卷和紙團一起拍在云清川面前，厲聲質問，“人贓并獲，你還有什麼好爭辯的？！”
試卷帶起的風，像一掌，狠狠打在云清川臉上。
只見這張被皺了的紙上，其上的字跡，和他考卷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這怎麼可能！”
他錯愕地將兩份文稿提在目前，攥的青筋畢的手掌顯出他并不平靜的心，反復對比，最后發現了細節之的端倪。
“左大人，您看這這個衡字的回勾之……”
哧啦——
左都尉揮手將考卷一撕兩半。
那耗費了云清川三天兩夜心的考卷，就這麼凌散落、跌在地上。
禮法有制，但凡考卷有缺、損毀，皆以無效論。
也就是說，左都尉這一個作，徹底斷送了云清川此次的秋闈之路。
左都尉看云清川的眼神，失至極，再不留半點面。
“立刻將此子拖刑獄，報與朱大人，等秋闈結束后讓大理寺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