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云清絮上的傷口已結痂落。
給兄長和林從鶴各自繡的棉鞋也做好。
棉鞋上的陣腳,雖不如那些江南繡娘那般致,但勝在心,兄長的鞋尖繡了幾筆淺淡的竹葉,林從鶴的棉鞋上繡的則是梅花。
林三爺清逸自由,想必會喜歡這梅花。
云清絮將鞋子放在匣中,自己則換上了防水的皮靴,披著斗篷,帶好面紗。
京中的雪消了很久,至今都沒有全部融化。
街道上雖然有人清掃,但走起路來,總是塌塌的。
要出門,最好還是換上皮靴。
看著外頭萬里無云的晴空,云清絮又掃了一眼兄長閉的房門,心底空落落的。
年關將至,兄長的案子因為京郊的雪災被耽擱了,遲遲未決。
兄長最近總是會在夜里外出,也不知忙碌些什麼,每回問時,都被兄長推拒,讓不要心。
昨兒,應該又是徹夜在外,如今,在房中補覺吧。
兄長看的眼神,仍如從前一般溫和,親昵。
但行事作風,跟從前很不一樣。
不知是好是壞,只能控制著不去多想,總歸……兄長不會害。
云清絮捧起那裝著林三爺鞋的匣子,遞給了正在院中忙碌的柳葉。
“柳葉,待會兒你給隔壁院子送過去。”
“若他們有什麼回禮,都不必收,知道嗎?”
柳葉雙手在上了,接著那匣子,低著頭,掩去眼底的復雜之。
“是,小姐。”
“我出去一趟,兄長若醒了,你記得讓他喝些暖粥。”
“好的,小姐。”
云清絮不再多言,對點了點頭,抬步離開。
知道柳葉份后,對柳葉就再也親近不起來了。
不會恨惱后者,但也不會和后者心。
平日相時,就跟那些高門貴府里小姐對待婢的樣子一般。
從前覺得這樣很不好,又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能待人如此冷漠。
可如今才明白,有時候人的冷漠并不是因為高傲,而是對外界的傷害,豎起的防線。
推開大門,街道上車馬碌碌,人影匆匆。
云清絮長嘆一聲,朝看中的那家鋪子走去。
……
云清絮走后,柳葉急匆匆地進了自己的隔間。
從柜子里翻出兩對手的,跟匣子里一模一樣的繡著梅花的鞋子,替換了匣子中的棉鞋。
這一個月,快把熬死了。
白日里,小姐做鞋。
夜里,照著小姐的鞋子做。
還不能被小姐發現!
可王爺下令,要穿小姐親手做的鞋,不趕慢趕做兩雙替換的,如今怎能梁換柱!
將自己的鞋子,并那木匣子,一并送給隔壁院子后,柳葉將云清絮做的兩雙鞋,往懷里一塞,沖月牙招了招手。
“月牙,我出去一趟,大概半個時辰,你替我瞞著,若公子醒了問,你就說……就說我去買醬油了。”
“明白嗎?”
月牙點頭,極為認真,“好的長姐,你記得買老陳家的醬油。”
柳葉忍不住笑出聲,點了點的額頭,“你這個小機靈。”
接著,躡手躡腳地離開云府,租了馬車,朝攝政王府趕去。
近來由于各地雪災,流民四起,京京外瑣事頗多,玄翼需要及時同員們議會夜談,不便暴出未央街的住址,便一直住在攝政王府中。
有時候公務太急,徹夜不眠是常有的事。
可即便這樣,當門房傳訊,說柳葉姑娘來送鞋子時,他立刻遣散手下的幕僚,親自去見了柳葉。
此時,那剛才面對幕僚時冷面如羅剎的攝政王,坐在椅子上,手指著那鞋子上的梅花,眉眼流出一抹溫和。
“怎知……本王喜歡梅花?”
跪在地上的柳葉不敢說話,將頭埋得更低了。
王爺……這梅花……是給林三爺繡的。
但不敢直說。
“此事,你辦的不錯。”
玄翼依依不舍地將凝在棉鞋上的眸收回,落在柳葉上,難得沒有罵。
“前段時間本王麾下的軍隊在漠北剿匪,意外抓了一個姓夜的土匪頭目,正是當年侵你赫氏一族的罪魁禍首之一,看在你這麼乖覺的份上,今夜子時,你去本王在未央街的宅院中親手殺了這人吧。”
“也算為你父母族人,先報一點仇怨。”
柳葉聞言,面上大喜,浮出激之,朝玄翼狠狠磕了幾個頭。
“王爺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
玄翼擺了擺手,不喜這些虛禮,只淡淡道。
“本王想要什麼……你清楚。”
柳葉聞弦知音,立刻道,“小姐正在給公子做一件斗篷,奴婢今日也買一些材料回去,學著也將斗篷做了,到時候替換過來,將斗篷也獻給王爺。”
玄翼看,眸中有幾分滿意。
從懷里出兩枚金錠子,扔到腳邊。
“怎能讓你掏銀子?”
玄翼抓著兩雙棉鞋,從那一寸紫檀一寸金的椅子上站起來,不再跟浪費時間。
“本王還有許多軍務要事理,就不留你了,做事手腳干凈些,萬不可出端倪,明白嗎?”
柳葉伏跪在地,“奴婢……明白。”
……
年關將近,云清絮看上的這間鋪子,正在清貨甩賣。
位于京城最繁華的長安街上,賣的是香爐和各式香料。
夫妻二人是南方人士,在京中賺了些銀子,準備將鋪子拋售,回南方養老了。
看見云清絮后,那老板娘拉著后者的手,又是惋惜,又是艷羨。
“云妹子,你終于來了。”
“今日是最后一日了,若你再不來,我們只好空著這鋪子等來年再賣了。”
“真羨慕你有個兄長,還有舉子的份,能在京城留下來。”
“像我們這樣的商戶,兒子讀書又不爭氣,在京城花再多的銀子,都沒辦法留下來的。”
“倒不如早做打算。”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兄長科舉之事懸而未決,云清絮并不樂觀,但個中細節,就沒必要和眼前這對夫妻說了。
云清絮掏出準備好的契書,一一讀給那夫妻倆,最后在金額上,又核定一遍。
“五千兩銀子,下午便去府更契,您二位方便吧?”
“行行行,這是市場價了。”
老板娘扯過那契書,一式三份命自家掌柜寫了,挽著云清絮的手往里走,“屋里有熱茶,妹子先喝兩口暖暖,不必等下午,咱們待會兒就去過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