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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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折

江城第一醫院, 急診科。

顧允真坐在冰冷的制式長椅上,走廊燈慘白,照得一張小臉是毫無,消毒水的氣味淡淡地彌散進的鼻腔裏。

看到爺爺暈倒在地的第一時間, 立馬打電話給120。力氣小, 沒法把爺爺扶起來, 又趕跑到隔壁,喊鄰居幫忙。

很快, 救護車就來了。

眼見爺爺被推進急診室, 顧允真給爸爸媽媽打了個電話,顧章南和姜知韻在那邊一聽老爺子在自家廚房摔倒, 也很心焦, 恨不能立時回來。

隨後,顧允真給周循誡撥了個電話, 把爺爺的事和他說了。

其實,他現在還只是的男朋友, 還是“地下”男朋友, 和的家人毫無聯系。

下意識想要告訴他,要他快點兒到邊來。

只要他在,似乎就有力量去支撐, 在醫院這個見慣了生離死別的地方,去迫使自己接一些很不好的消息。

在這期間, 不論是等待, 還是和醫生談,手都是抖的, 思緒好像斷一截截,斷碎片, 本沒法思考。

沒想到意外來得如此突然,分明早上的時候,爺爺還好好地和說話,問會在哪裏工作。到了中午,進廚房炒個菜,就忽然暈倒了。

如果今天不來看爺爺,是不是爺爺暈倒在廚房裏,都沒有人發現?

...

幸之又幸的是,顧繼同被送進急診室不久就醒過來了,接診的醫生告訴顧允真,老人家搶救很及時,沒什麽大礙,只是上了年紀,心管狹窄、堵塞,需要轉去心科進一步檢查。

顧允真認真聽著,表示一切遵照醫囑,用藥盡管用,檢查也都開一遍,排除患。

等周循誡趕到時,老人家已轉去了心科病房。

他走進心科所在樓層,燈慘白的走廊裏,這小姑娘一個人坐在冰涼的長椅上,雙手絞著放在膝蓋上。

孤零零的背影,出來的彷徨無助如此強烈,一下子擊中了周循誡的心,又好像隔空出一只大手,住了他的心髒。

這一刻,他恍若和

顧允真很快就發現周循誡來了,忍了一早上的眼淚,在眼眶裏搖搖墜。

那些緒,茫然,後怕,害怕,擔心,一瞬間湧了上來,幾乎將湮滅。

脖子上還掛著爺爺為去佛祖那兒求的玉佛,本無法想象,如果就此失去爺爺,會是怎麽樣。

會不會恨死自己,在爺爺去世之前的這個中午,竟然如此放心地給一個老人家,在夏季悶熱的廚房裏給炒鴨吃。

特別是,爺爺摔倒的時候還握著鍋鏟,還心心念念著,要給做好吃的。

...

“你怎麽才來啊...”

周循誡張開雙臂,將懷中,用力地按著後腦勺,將肩窩,就好似要將

起先只是無聲地啜泣,後來越哭越大聲,噎噎哭個不停。

哪怕已經一點點長為大人,肩膀上也有了比以往更重的責任,但現在的占據這顆小心髒的緒,就是“後怕”。

真的很怕。

周循誡懂的害怕,大掌放在的脊背上,不住地輕輕

孩哭聲漸漸停歇。

“不哭了,乖,真真已經很棒了,也做得很好了。”

他低聲安

“爺爺上了年紀,不如以往,這是事實,也是生老病死的規律。

現代醫學很發達,我們有錢,可以給爺爺最好的醫療。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解決它就好。”

“你看,你設想的最糟糕的結果并沒有發生。你把爺爺送到醫院來了,爺爺現在也好好的...

等以後,我們在爺爺家裝上監控攝像頭,隨時監控爺爺的況,或者請專業的護工看著爺爺,好不好?”

“...北城的心管專家在來的高鐵上,我們請他治一治,防患于未然。”

男人的話語很平實,一字一句落耳朵,帶著人心的力量。

顧允真擡眸,過朦朧的淚眼,看到周循誡那張平和冷靜的臉,漆黑的雙眸中滿是堅定,就好像不管發生什麽,他都能扛得住。

他那有力的手正輕的長發,低沉的嗓音說著安人的話語。

冥冥之中,被他雙臂圈著,忽然覺得很安心。小叔叔——這麽強大的、有力的人在後,當然什麽都不用怕。

他會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一切,也能一句話就來最頂尖的心管專家,為爺爺看病。

周循誡對爺爺的上心程度,就好像,那也是他爺爺。

一瞬間,顧允真忽然覺得,什麽都不用害怕了。

之前對于公開的那種擔憂、害怕、彷徨,都應該退散到一邊。

應該給他一個堂堂正正的男朋友份,因為他值得。

打斷兩人談的,是裏頭護士的一聲呼喚。

“顧繼同,顧繼同家屬在嗎?過來搭把手。”

護士喊“顧繼同家屬”,顧允真正要進去,周循誡攔住

“我來,你不太方便。”

話音剛落,他挽著袖子就進去了。顧允真看著他的背影。

周循誡上穿著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襯衫,如此玉樹臨風,沒有人會把他和“服侍老人”聯系在一起。

他應該在巨大的會議桌前坐主位,姿態松弛,嚴苛地聽取每一位下屬準備的報告。

他應該在視察途中,領導們要時時刻刻觀察他的神,注意他的緒,他擁有足有的錢和權,本就該是中心,而不是在醫院裏,去做本該由護工做的事。

可是,因為病床上的人是爺爺,所以他毫不介懷。

也就是這一刻,顧允真瞥見了往後平淡如水的生活之中,和周循誡在一起的未來種種。

小叔叔能扛事,有擔當。這樣的人,不論是誰和他在一起,都會幸福的。

他有擔當到,不能拒絕,無法拒絕。

人生在世,誰不想選一個有擔當的另一半?他們彼此分擔寒、風雷、霹靂,也分擔霧靄、流嵐、虹霓。*

正因為如此,所以也才更要為他旁的一株木棉樹。

在最初的悲慟過去後,顧允真也迅速平靜下來,想著要做一點實事。

接下來這段時間,爺爺都要住院,工作上的事得暫時接給Bill。

此外,洗漱用品、護理用品如護理墊,輸報警等,都得一一準備好,再好好給爺爺選兩個護工,最好是男護工,有力氣,照顧起來也方便。

最最重要的是,要回家把爺爺的病例都帶來,讓醫生和專家好好看看。

在周循誡的幫助下,顧允真很快度過了無措的新手護理期。

所幸顧繼同病得也不重,頭天剛住院,第二天就神得不行,嚷嚷著要出院。

“不行呀,爺爺,醫生說你心髒裏有條管太狹窄了,要給你放個支架進去。”

顧允真坐在顧繼同旁邊,給爺爺剝了個橘子。

“小真,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爺爺我的事,自己知道。你爺爺我啊,還能再活很多很多年呢。”

“起碼活到我們小真結婚的那天吧。”

顧繼同一臉的皺紋笑舒展了,看著顧允真的目裏帶著無限慈

“小真還說要帶我去北城逛景點呢,我肯定會好好保重。”

顧允真總覺得爺爺話裏有話。

在北城和江城第一人民醫院的共同協診下,決定給顧繼同老人做心髒支架手,手將在兩周後舉行。

此外,老人家康健,沒別的問題。

顧允真一再和醫生確認這個結果。

顧繼同的主治醫師之一李醫師,此前是姜知韻的同門,耐心地回答的問題,還和說了不注意事項。“...你爺爺喝酒這條得戒了,高熱量的食盡量吃,鹽,膽固醇高的食吃...”

“謝謝李醫師,這些我會記下來的。”

李醫師說一條,顧允真記一條。

李醫師見如此認真,人漂亮,又優秀,家境不錯,有意把介紹給自己那位在牛津做博後的兒子。

只是眼見周循誡這幾天t在醫院出,為顧繼同忙前忙後,料想顧允真“名花有主”,這才作罷。

澳洲那邊,顧章南和姜知韻訂到了回江城的票,將于明日回到江城。

眼見爸爸媽媽要回來了,顧允真不得不把全副放在爺爺那兒的心思出一點,考慮公開的事。

和周循誡商量:

“我爸爸媽媽明天就要來醫院了,你明天要不...先別在醫院出現了?”

兩人在醫院的消防通道裏說話。

周循誡擰了擰眉,眼見這裏無人,將往懷裏帶了帶。

“怎麽,用完我就想丟了?”

顧家在江城雖然有醫療方面的人脈,但顧章南、姜知韻不在這兒,顧允真又還年輕,認識的人不多,所以這次顧繼同住院,走的幾乎都是周循誡的人脈。

因為周循誡的緣故,顧繼同的專家號排上了,手也迅速定下來了,

和顧繼同一起就診、住院的病人,還在苦兮兮地等排期。

顧繼同用的藥裏頭,好幾樣是不納醫保的特效藥,也是走周循誡那邊的途徑拿到的。

一樁樁,一件件,這些他為爺爺做的事都看在眼裏。

顧允真心得不行,有一個人對這麽好,又如此優秀、耀眼,如何不心,如何不想著對他更好?

踮腳,雙手攀住他脖子,在他的臉上親了親,亮晶晶的眸子注視著他。

“哪有。”

“等爺爺手做完,我就向爸爸媽媽公開我們的關系。”

周循誡凝視幾秒,漆黑雙眸中有了薄薄的笑意,大掌放在後腦勺,往下按了按,吻住

,這一吻異常地激烈。

隔著厚重的消防通道門,他們聽到門後有醫生和護士們紛的腳步聲,然而什麽都管不了。

也什麽都不想管,只想接吻。

男人高的鼻尖和翹的鼻尖偶爾會有撞,再調整一下,又繼續吻下去,舌尖像嬉游的小魚,在齒之間游渡。

親著親著,周循誡的大掌原本扶在肩膀上,向下了一下,捫住。

顧允真眼睫眨兩下,若蝴蝶輕,幾乎倒在他懷裏,完全靠他在支撐。

就好像,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他的

不過,周循誡很快放開了,渾繃著,原本幽深的雙眸眼神漾起一縷yu

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變化,無力地輕嗚一聲,想要退開,被他摁住。

“太久沒有了,寶寶。”

“它很想你了。”

這兩句話說出來,簡直就像調

心中的喜歡戰勝了怯,顧允真斷斷續續去吻他的結,香汗順著細膩的額頭,流到頸側。

連耳垂都蒙著一層紅。

“那今晚,今晚我們去酒店吧...”孩嗓音細若蚊吶。

“好。”

畢竟今晚再不抓,明天...顧章南夫婦就要回來了,就不好和小叔叔住在一塊了,也不能做事了。

兩人在消防通道說了一會話,周循誡接到電話。

小鄭書請示他,下午有一個會議,周循誡決定晚飯之後,再來和主治醫師通顧繼同後續的治療方案。

顧允真回病房陪了爺爺一會,想下樓買個咖啡喝,不想在電梯裏到了ivy。

ivy家裏做進出口貿易生意,小富婆一枚。

在顧允真的印象裏,ivy過得很,日常就是穿得的,泡吧、蹦迪、全世界各地旅游,在朋友圈曬照。

不過,這次在醫院見到ivy,ivy和日常的酷颯風不大一樣。戴著一頂棒球帽,穿了一件T恤,T恤外還套著寬大的外套,下一條純棉長,臉上戴著口罩。

“ivy?”遲疑了一下,顧允真才敢和打招呼。

“真真啊。”ivy見到顧允真,不自覺愣了一下。“你怎麽在這裏?”

顧允真:“我爺爺心髒有點問題,現在在心科住院。你呢?”

“噢。”ivy猶豫了下,摘下一邊的口罩。“那個,我懷孕了。”

“...”顧允真瞪大眼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ivy話裏的意味,又趕遏制住臉上的驚訝,一時不知道說什麽話。

ivy卻好似很漠然。“現在孩子還不知道留不留。”

顧允真本來想問,孩子的爸爸怎麽不來陪你一起産檢?想想又把話頭收住了。

“你這是要去看醫生嗎?我陪你一起吧。”對ivy說。

“好。”ivy同意了。

-

此時,因為改換航班的緣故,姜知韻和顧章南提前一天回到江城。

夫妻兩人下了飛機,顧不得回家一趟,直接打車去江城第一人民醫院,直奔心科。

按照顧允真提前在手機裏發給他們的病房號,找到了顧繼同的病房。

顧繼同單獨住在高級病房裏,清潔的、帶著潔淨消毒水氣味的病房,鮮花和果籃在牆邊擺了一圈,全部是顧繼同之前的同事、下屬送過來的。

“...爸,您沒事就好,這一遭,可把我們嚇壞了。”顧章南坐在病床旁,將老爺子的傷勢看了一遍,又把主治醫師請來問了幾句,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地。

“我好著呢,多虧了小真這孩子...這幾天裏裏外外的事,都是在照料。”

顧繼同說著,看向一旁正在清洗的男護工。

這男護工,也不知道小真怎麽找到的,話,幹活勤快,可靠。

姜知韻把牆邊的鮮花擺了擺,聞言了一句:“這是真真該做的。”

“真真人呢,怎麽不見了。”顧章南看顧好了老父親,想起了自己的心肝寶貝兒。

顧繼同:“剛剛還在我面前呢,這孩子說要去買咖啡喝,估計在門診部咖啡店那邊。”

“嗯。”

隨後,顧章南留在房裏,翻看老爺子的病歷,了解後續的手進程。

姜知韻左右無事,打了好幾個顧允真的電話,不見接。

好久沒見到這塊從上掉下來的寶貝了,姜知韻還有些想念得,打算親自去門診部找一找。

在走廊裏,姜知韻到了自己當年念醫科大的師兄,也是顧繼同的主治醫師之一,李醫師。

兩人寒暄了幾句,姜知韻問了兩句自家公公的病

“好著呢。你那兒顧允真,這小姑娘有韌。”李醫師誇贊道。

姜知韻:“多謝誇獎。”

李醫師:“哦,還是小真會找人,你們那婿,不是本地人吧?真是大有來頭...”

婿?

姜知韻以為聽錯了,疑的目看向李醫師,“哪裏來的婿,我們家真真還是單呢。”

“不可能啊。這幾年,你家老爺子生病,那位男士還來照看了...”

李醫師說著,想起有一天他在走廊裏看到的一幕——顧家的小姑娘哭得傷心,那位周先生,西裝革履,上前直接就把小姑娘攬到懷裏了,毫不怕小姑娘將他的西裝弄壞弄皺。

他咳嗽了一聲,意識到是自己失言了,別人的家事他不好多參與,只好開玩笑似的把話題收住。

“不會是你家真真背著你談了,還沒告訴你們做父母的...對了,這位男士姓周。”

“謝謝師兄,往後我家老爺子的事,還得拜托您。”

兩人又說了一番話,姜知韻住滿腔疑,只想找到兒。

姓周的...兒的好朋友裏,有什麽人姓周嗎?

-

這邊,ivy和顧允真從産科出來。

ivy的孕吐有些嚴重,三番兩次沖到廁所裏幹嘔。顧允真心疼好友,又不能為分擔,只能抱著個臉盆等

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半消化的味道,這味道顧允真聞了,都有些不住,嚨一陣陣發

好容易止住孕吐,ivy和顧允真來到産科所在樓層的電梯口前。

顧允真替ivy到自助取檢查單的機裏拿來了孕檢報告,眼見牆上掛鐘到了六點,問ivy:“到飯點了,我們找點東西吃吧。”

ivy:“我不。”

顧允真:“不也要吃點呀。你不吃,會到...肚子裏的小寶寶的。就吃醫院裏的套餐怎麽樣,套餐還不錯,有營養又衛生。”

ivy嘆了一口氣。“可我...我想吃炸,冰激淩和啤酒。”

“等以後再吃這些,我們今天先吃有營養點的。”顧允真說著,眼見走廊那邊,護士推著一輛餐車過來,招了招手,正想將護士過來,買兩份晚餐。

空氣中飄來一陣仔姜鴨的味道。

這味道鮮香開胃,要勾起人的饞蟲。顧允真聞了聞,不知為何,又想起那天看到t的畫面——

炎熱的廚房裏,油煙機呼呼開著,爺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手裏還握著鍋勺。

而鍋裏,正悶著滿滿一鍋的仔姜鴨,鮮香開胃。

仔姜鴨的氣味混合著淡淡的消毒水氣息、嘔吐的味道,猛烈地向顧允真沖來。

一陣蒼白,額頭上陣陣冷汗滴下,“哇”地一聲,幹嘔出聲。

“真真,你...”

ivy等不及問怎麽了,趕將臉盆遞過去。

顧允真接過臉盆,好像食在胃裏打了個轉,爭先恐後地要從胃裏湧出來。

將臉埋進臉盆裏。

就在這時,姜知韻士走出電梯門口,看到電梯口旁的窗戶上,俏生生立著的,不正是自己如花似玉的兒,還能是誰?

但下一秒,姜知韻看到電梯牆對面掛著的“産科”牌子,心突突跳了一下。

“嘔——”又是一聲低低的幹嘔傳來。

那如花似玉的兒,正抱著一個臉盤在吐。背著的皮包半開著,出一份孕檢單子。

...

一瞬間,姜知韻只覺得天旋地轉,三兩步走到顧允真面前,抓住兒的胳膊,連聲音都在抖:

“你、真真,你懷孕了?”

“孩子他爸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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