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點細微的異常沒能逃過的眼睛。
呼延吉見江念看著自己,表有些耐人尋味,于是問道:“怎麼說話只說半截,李旭怎麼了?”
江念倏忽一笑:“李旭死了。”
呼延吉繃的額腮松緩下來:“這不正合你意麼,他讓你江家傾覆,如今也算罪有應得,日后你的心結可放下了。”
“可是妾想不通,大王可否告訴妾,梁帝當初為何要立庸碌的三皇子,太子明明那樣賢明,不說太子,就是二皇子也是干,怎麼立了一個眾人不看好的三皇子呢?”江念說著,靠向呼延吉,又道,“這帝王家的事,大王比妾明白,可否為妾解?”
呼延吉搖了搖頭:“梁國之事我哪里清楚,想是天命如此。”
“真是天命?大王不要哄我。”
男人似是不愿在這件事上多說,顯得有些煩躁:“不是天命是什麼,今日朔兒生辰喜日,你怎的一直追問這個,梁國老皇帝怎麼想的,我又怎會知道?還是說阿姐對李恒余未了,想為他討個公道?”
說罷起,往外走去,江念的聲音從后響起,伴著信紙脆響。
“皇帝久懷忌憚太子之心,太子乃天命之人的傳言已散出,此為扳倒太子的千載難逢之機……”
江念手執書信,擇出其中一段念出,呼延吉子猛地一震,轉看向江念。
“是你寫的罷?”
這件事,江念有印象,當年梁國下了一場暴雨,那雨接連下了幾日,湖水泛漲,待水勢褪去,岸沿突然多了一塊玄武石,玄武背部馱著一石碑。
石碑上寫著一行字:
皇天恒帝,降命于茲,順之者昌,逆之者殃!
再之后市井開始通傳,這是老天想讓太子李恒早些繼位,承統大梁,不過江念記得此事鬧過一陣就過去了,并沒影響到李恒。
如今看來,卻并非如此,先帝一直將此事埋記于心,只是不發而已。
先帝忌憚太子,雖為父子,但帝王心之下,太子日益增長的聲與仁德之名令他寢食難安。
呼延吉一步一步走到江念面前,盤坐下,從手里拿過書信,不屑地掃了一眼:“不錯,是我寫的,是我寫給李旭的。”
江念見他面沉,語氣生,強力使自己保持冷靜:“所以,李旭能登頂帝位,有你在背后出謀劃策?”
“是。”呼延吉并不否認。
江念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敢再往下問,可一想到江家族人那麼多條人命,若是不弄清楚,日后只怕再也沒有安穩覺可睡。
也不配存活于世。
“我再問你,我江家抄家一事,你有沒有……”
呼延吉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譏聲反問:“所以你是這麼看我的?”
江念著他,盯著他,事關全族,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讓安心的回答,今夜,在給他機會,也在給自己機會。
呼延吉站起,兩眼向下睨著:“你問出這句話時心里就已然認定了,無論我說什麼,意義何在?”
說罷,甩袖離開。
江念沒有太多的緒波,眨了眨眼發酸的眼,安靜地把手里的信收好,放匣子。
……
照往常一樣,宮婢們將更換的衫用木盤呈于沐室的案石上,然后退下。
呼延吉褪除衫,到池中,熱水把他上的酒息沖淡,他整個人浸水里,好半晌才出水。
當年,太子被廢黜,詔立李旭為帝,確實有他在背后助力,但僅此而己。
老皇帝是個心極為狹窄且多疑之人,把他的皇位看得比什麼都重,太子李恒錯就錯在太過優秀。
皇帝怎麼可能容得下他,后來鬧出“皇天恒帝”的謠言,也是他讓人做的,包括市井的謠言也是他讓人散布的。
老皇帝當時不說什麼,可心里卻記上了。
太子仁德,百姓擁戴,二皇子干明決,最后老皇帝卻選了憨拙的三皇子,這也符合他的行事。
他不是沒想過,三皇子登基后會清除異黨,不過他并不擔心江家牽累,只因江太傅不僅是太子之師,亦曾是三皇子的老師。
有這一層師生誼,三皇子誰也不會江家。
然而,他萬萬沒料到,結果同他料想的背道而馳,老太傅一死,江家便了三皇子的眼中釘。
呼延吉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他其實有些氣惱,氣不信任他,語氣便有些生,腦中驀地閃過江念剛才的神,心里一慌,出水上岸,草草將水漬拭干,揚起絹衫往上一披,一面往外走一面系帶。
闊步云飛地進了寢屋,卻不見江念的人,于是出了寢屋,問一旁的宮人。
“梁妃人呢?”
宮人回道:“梁妃殿下去了側殿,說是去看小王子了。”
呼延吉拔步,往側殿急去,到了側殿,就見江念正同母代著什麼,懸起的心這才落定。
江念聽到靜,扭頭看向后,就見呼延吉散著一頭微鬈的發,上只著一件雪青長衫,闊著領,赤坦的脯掛著水漬,長衫下,赤足,擺間現一雙頎長的雙。
“大王這是……”
“沒什麼,我過來看看朔兒。”呼延吉說著,的底暈出可疑的紅,像是燒熱的鐵。
江念也不破他,走到他側,然后眼珠往下落到他的赤足上:“記得妾才來王庭那會兒,大王責我跣足而行不統呢,怎麼這會兒自己倒惹人話說。”
呼延吉笑了笑,說道:“我那是怕渣滓劃傷你的腳。”
江念搖了搖頭,讓宮婢拿來一雙底鞋給他換上。
兩人這才往西殿行去。
夜里,兩人各自掩著心事,背對而臥,卻都睡不著,中間隔著一條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道,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就這麼,各自冷著過了一夜,次日,江念聽到邊的響,然后那響出了殿門。
江軻找上呼延吉,兩人都沒好臉給彼此。
“那信是你給阿姐的?”呼延吉問道。
“是,你既然做下,難道還怕人揭穿?”
江軻恨極了眼前之人,他把他當兄弟,卻不想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就算沒有直接原因,也有間接原因,不論是哪一種,江軻都沒法原諒呼延吉。
呼延吉冷嗤一聲:“只是你不要在阿姐面前搬弄是非,壞我同的。”
江軻看了呼延吉幾息,忽然笑起來:“你怕了,你怕我阿姐怨你、怪你,阿吉,我阿姐不是木頭人,有自己的思量,不會因為我幾句話就被左右,你不要小瞧,也不要高看自己在心里的位置。”
“我從未輕看,”
江軻停頓了一會兒,說道:“此次前來主要為看朔兒,再沒什麼別的了,今日我就啟程。”
呼延吉并未留他,不得他快些走,回回來,他就要搞出點事,現在頂煩他。
江軻自然也不想看見呼延吉,他沒刀子他就算好的,主要是在別人的地盤,不得不收斂。
江軻沒有毫拖泥帶水,同江念辭別后便帶人出了王庭,縱馬離去。
直到江軻離了王庭,呼延吉才算真正松了口氣,這件曲就這麼無風無浪地過去。
之后的幾日,呼延吉格外留意江念的狀,見同往常一樣,這才慢慢地放下心。
一切都很好,江念像平時那樣帶孩子玩耍,喂他吃飯,哄他睡覺,溫地喚他“朔兒”。
秋月從旁看著,不知是不是多想,覺著殿下不一樣,語氣中有一的哀郁,有時眼角還欠著淚星兒。
是梁妃的侍婢,梁妃的異樣沒人比更清楚,梁妃在大王面前笑著說話,溫和地回應,同以前沒兩樣,可大王一旦離開,殿下便一人坐著發呆,好像笑言笑語不過是在強撐。
這日,大王去了前廷朝會,宮人來傳,梁妃殿下喚和母前去。
“小王子呢?”江念問道。
“還睡著沒醒呢,要婢子抱他來麼?”
“不必了。”江念停了一會兒,說道:“你們把小王子照顧好,他若哭鬧了,你們多一些耐心,我是信你們二人的。”
秋月同母應下。
江念母先去,留下秋月,另有事吩咐。
“你人備一輛馬車到殿外,我需得出去一趟。”
秋月追問道:“主子要去哪里,怎麼不帶上婢子?”
江念拍了拍的手:“朔兒之前染了瘧疾,我曾祈愿,若是他平平安安長到一歲,便微行去寺廟誠心還愿,他如今年歲還小,不便帶出王庭,所以我把你留下,有你在他邊,我也放心些,等日落時分我就回了。”
秋月點了點頭,這才出笑來:“殿下說的是,只是要不要多帶些人隨行?”
“不必了,既是微行,就不必興師眾,誠心為要,去罷。”
秋月還想說什麼,可在江念的目下,終是沒有再言語,應了一聲,走到殿外安排車馬。
不一會兒,車馬安排停當,秋月攙扶江念上了馬車,宮人打起車簾,在江念俯進去之際,秋月扯出一笑,眼眶有一點發紅:“主子,要不帶上婢子罷?”
江念頓了頓,沒再說話,徑到車,車簾放下,馬車啟行,朝著王庭大門行去。
馬車出了王庭后,并沒有出城去寺廟,而是停在一家酒肆前。
隨行的兩個宮婢落下凳,打起車簾,扶江念下車。
“你們在這里候著,沒有我的傳喚,不要進來擾我。”江念說道。
宮婢應下,隨著馬車在酒肆外面等候。
江念進了酒肆,在店伙計的引領中上了二樓,停在一扇房門前,叩響……